《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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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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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反客为主莫如此甚!

赵瑟目光飞转地挑向陆子周,笑着扁扁嘴,意思大约是:你也没办法了不是?陆子周将头侧向一边,对元子说:“去看看吧,曹侯这一路来,不知打了多少护院的闷棍呢。”元子如蒙大赦,施礼起身而去。陆子周再转回来看赵瑟时,已经换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算作是认了赵瑟的揄掴。

“走吧,咱们跟着曹侯进去……”陆子周说。

赵瑟点头,是啊,人家曹大……公子怎么说也是客,就算人家自来熟的快了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她做主人的总不能真没风度地有样学样,把曹大公子晾到屋里自己倒茶吧?

那么,少不了三人分宾主落座,侍奴献上香茶这等开场前奏。赵瑟本待慢条斯理地喝过茶,再拿出上都仕女风姿绰约的姿态,像唱歌一样地询问:“不知曹侯今日为何而来?”不想曹秋何这厮果然不肯照章办事,抢在自己这个主人之前开腔说话。

曹秋何相当蒙事地端起茶碗,或许是因为水还烫,入不得口,他连象征性地喝都没喝一口,只吹吹便没头没脑地说:“今日曹某来,是想求赵小姐帮咱写个奏折!”

“啥,奏折?”

赵瑟没有把茶碗扔出去,完全是因为她从小家庭熏陶下贵族修养的本能。然而,表示出相当程度的惊讶,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当然,赵瑟肯定也不想表现出现在这样一副仿佛被吓着的呆头鹅模样。可是,曹秋何这请求未免也距离赵瑟意识以内的东西太远了!

找我写奏折?赵瑟想:你不是脑子进水了吧?我可是连奏折啥样都没见过啊!你不是故意来风凉我的吧?什么人哪,这是!

这个时候,赵瑟很有一种冲动——就是揪着曹秋何曹大的衣领把他压到自己脸上,扯着他的头发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后来,赵瑟当然没这么干成。这固然是因为万恶的贵族修养害死人,同时也是因为赵瑟考虑到自称曹大的这个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又翻墙又打闷棍,似乎不存在认错人的可能。另外,至关重要的一点,赵瑟不觉得自己能打过曹秋何,就算人家站着不动——也很困难。

曹秋何大约也发现自己的要求过于没头脑,便紧跟着解释道:“赵小姐可能也知道,最近朝廷上下为了武安侯奏请河西增军一事闹得沸反盈天。本来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咱们在河东驻守,武安侯在陇西以西,和咱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可前两天,好死不死,皇帝老……皇帝陛下召我入朝,将我好生夸奖一番。末了说:‘既然宜春侯熟知兵事,河西一事便上个奏折,谈谈看法吧!’哎,还没等咱曹大想出托词来,就被请出去了。”

“赵小姐,不瞒你说,我曹某人杀人可以,赌钱可以,写奏折……甭说写奏折了,咱字写得大模样不错就不容易了!可这皇帝陛下的圣旨,咱也不敢不从。只好打算请人代做一文,把咱的意思说清楚,咱照猫画虎地给描上不也成吗?想来想去,这等事只有赵小姐一个人可求。您不是上都第一才女吗,写个奏折自然不成问题。咱来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有和赵小姐你有点真交情……”

赵瑟心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啥时候和你有了真交情呢?面上一笑说道:“这等事曹侯哪里还用找我赵瑟!曹侯来上都,难道都不带幕僚吗?便是侯爷事忙忘了,曹大帅也绝不会疏忽的。这写奏折本来就是幕僚之责,他们写起来轻车熟路,最是得体不过。侯爷只要交代下去就好,何必舍近求远,绕个弯子来找赵瑟这样的外行人呢?”

“嗨……”曹秋何喝了口水,颇为尴尬地说:“来的时候是带来好些个专司文书之责的幕僚,可我最近不是天天泡在元小姐新开的”轻歌曼舞堂“嘛!大家都争着给元小姐写新词,虽然元小姐少有看的上的,可咱也不能自甘落后啊!所以我就把那些酸儒都集起来写词去了,后来他们写的元小姐总看不上,咱一生气,就一人赏了一顿军棍,现在还有好些个躺着起不来呢!你说人家都起不来床了,咱也不好意思在使唤人家不是?再说了,我也找了几个没事的师爷写,可他们一听咱要写的大意,那是一个一个头摇得像拨浪鼓,宁死也不敢写。只有一个好样的,给咱写了一个。咱一看,鼻子都该气歪了,他写的那哪是咱曹大的意思?”

赵瑟知道不应该问,还是忍不住奇怪道:“那你奏折上想些写什么呢?”

曹秋何一拍桌子道:“抓阄啊!这河西增不增兵,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抓阄!这可是咱曹大出生如死,打了十好几年仗学出来的乖。啥兵书战策,韬略武功啊,都是骗人的玩意,到了关键时刻,那是啥都没有抓阄管用!”

赵瑟张口结舌,小声问:“难道曹侯这么多年沙场,靠的是抓阄?不能吧……”

陆子周却合掌赞道:“高见!”

曹秋何哈哈笑道:“还是陆公子有见识啊!我就说打仗这事儿是男人的活儿嘛……赵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不懂。我曹大打仗,那一直就是靠抓阄。这大军进攻还是撤退,往左还是往右,突围还是固守,本来就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不抓阄难道我还自己琢磨啊?我这叫顺天而行,百战百胜!

赵瑟心想:没听说过!反正我不信!你要是靠抓阄活到现在,那你命可真够大的!欺负我不懂怎么的!

这等不靠谱的事儿,赵瑟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立即回绝,再说她也是真写不了。她说:“这个我真不行,曹侯还是另请高明吧!”

曹秋何挑挑眉,还待劝说。陆子周却与此时插口道:“我家细君不擅军事,确实有心无力,不如我帮曹侯写如何?”

赵瑟登时心中大为不满,有心阻拦,但陆子周话既然已经出口,自己再出言阻止未免太落他面子。何况夫妻不合之事,落在外人眼里终究是不好的。于是,赵瑟只好勉强按捺着不说话,算作默认,只等打发了曹秋何再找陆子周算账。

没想到陆大才子拔刀相助,情愿捉刀代笔,曹秋何曹大公子竟然还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他上下打量着陆子周说:“陆公子的大名我一进上都就如雷贯耳。可陆公子你平日里写的是风花雪月,这奏折你写的了吗?你可不要害我曹氏满门性命!”

赵瑟本来气陆子周不和自己商量,现在曹秋何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陆子周还没怎么样,她第一个就不愿意了。她以同仇敌忾的姿态站起来,说道:“写不写得了一写便知!曹侯若是觉得不合适,不用就是了!”

曹秋何立即便顺竿爬道:“行,那陆公子要是写的不合用,还要请赵小姐亲自动笔了!”

赵瑟心道:我偏不上你当。说:“等我家陆郎写完再说吧!说我家陆郎文章不行,曹侯你还真是第一个呢!”她拿定主意,要是曹秋何敢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说陆子周写的不行,她一定亲自动笔给他写个平铺直叙的!他要是敢用算他胆子大、不要命!

三人一起来到陆子周的书房,青玉磨好墨,铺开纸。陆子周提笔就写,章不点句,没片刻就成了,递给曹秋何瞧。

曹秋何皱着眉读了半天,猛然拍掌道:“就是这个意思,那多谢陆公子了,曹某告辞。”他一面说一面把纸拢进袖口,眼看就要开溜。

赵瑟眼疾手快,拉住他说:“曹侯就在这里抄完再走吧!我家陆郎的手稿,在上都一字千金,概不外送!”

曹秋何晒然道:“我就照一字千金这价码给钱就是了!”

赵瑟决然道:“那也不成!”

曹秋何终于拗不过赵瑟,只好坐下来誊抄。也难怪他不愿意在这里写,他那两笔字,实在是困难到一定层次了。只看他拿笔活像拿杀猪刀,大约也能估摸出笔下的字有多难看了。那真是写字如同作画,下笔犹如锄地啊!

然而无论如何,对待曹秋何这等身份的人,必须要小心为上。赵瑟坚持着看曹秋何写完,亲手将陆子周的原稿扯得粉碎扔进水里,才终于放曹秋何走了。

送客到阶下的时候,元子带着一个侍儿上前禀告。赵瑟认得,那侍儿是在自己祖母大人苑国夫人书房服侍的时光,心中不由一紧。

时光跪倒赵瑟脚边禀告说:“秀侯求见小姐,夫人请小姐稍作准备!”

赵瑟看他目光闪烁,神色大不正常,心知事情不对。猜测恐怕是时光碍着曹秋何在场,有话不好直说。又想起当日欧阳怜光在自己耳边所说的“秀侯在算计你呢”这等奇怪的言语。于是,她试探着说道:“说我身体不适,不见!”语气很坚决。

时光为难地看了一眼曹秋何,才望着赵瑟说:“小姐,这恐怕……夫人一会儿会亲自陪秀侯来……”

赵瑟一愣,不知为什么,一种要上战场的义无反顾在她的血液里窜动。

那么,她不得不迎接她今天的第二位不速之客了!尽管几乎没有什么准备,她依然认为自己无所畏惧……





求婚

“那个整天蒙头盖脸,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家伙来找你干嘛?”

看起来,仿佛作为旁观者的曹秋何远比当事人的赵瑟要愤慨不满地多。赵瑟完全不能理解曹秋何这份愤慨和不满从何而来。她猜测,或许是因为面貌丑陋的男人天生就会仇视那些生来就可以凭借容貌上的优势轻松获得成功与欢呼的男人?

于是,赵瑟做出送客的手势,耐着性子对曹秋何说:“在下先送曹侯离去吧。”为了表达诚意,她甚至性急地当先步下台阶。

果不其然,曹秋何很随意地反悔了。人家张开蒲扇一般地手掌,就那样一挥,之后就不走了。并且,他还脸皮很厚地为自己出尔反尔的行为找借口。他说:“既然李六尘要来,我也留下看看热闹,就不急着告辞了。要是打个架啥的,咱还能给搭把手呢!”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公然看戏的姿态简直令人发指!

李六尘就是再不堪大约也不会和赵瑟一个娇贵的女子打起来吧?赵瑟真的很想把这个曹秋何就此赶出去。然而,值此情况不明之时,和一个明摆着“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壮汉撕破脸估计大约是很不明智的。

于是,赵瑟只好任由这位曹大公子死赖着不走,看自己的笑话了。只是,她确实也在认真考虑怂恿曹秋何和秀侯打上一架的可行性。虽然这等唐突佳人的行径日后传出去必将遭到全上都断袖爱好者的无情鄙视,但赵瑟并不打算考虑得这么长远。并且,一个女人仿佛也没什么必要争夺在断袖爱好者中间的好名声吧?

总之,在一个麻烦还直挺挺地杵在一边的时候,第二个麻烦就翩然而至了。

真的是的的确确得翩然而至!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1】

——如果不能想象,甚至不能理解男人走路时为什么会有如此绰约曼妙的风姿,那么就只能来看此时此刻正在向赵瑟走过来的那个男人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赵瑟绝对无法相信她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美妙而动人的情景。即使是,即使是以她的十一的天人之姿,走起路来也和正常的男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这个李六尘,这个李六尘,为什么只是轻飘飘地走上几步,就能令人心驰神往以至于意乱情迷呢?

秀侯,李六尘,瑶台谪仙。

是的,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个翩然而来的人就是秀侯李六尘。这样一个只要远远地一出现就仿佛将太阳的光彩都夺了去的人,不是李六尘还能是谁呢?或许会有人怀疑他是否真是男子,却绝不会有人怀疑他就是传说中的“瑶台谪仙”。

今天,秀侯李六尘并没有像在轻飏郡主府初见时那样用厚纱将满头满脸的都盖住,连一缕发丝都不肯露出来。他只是以最尊贵的未婚男子那种常用的方法来使用面纱——就像银光侯张夏那样,面纱从长长的、横穿过发髻的玉簪两边垂落下来,一直到喉结正中的位置,遮盖住哪怕只看一眼都算是亵渎贵人的容颜。

如此一来,他的头发,以及发丝掩盖住的若隐若现的耳垂,还有如天鹅仰首一样优雅的脖颈和脖颈之上微微突起、呈现出美好弧度的一部分喉咙就这样显露在世人的面前了!他的头发很长,一部分松松散散的束于脑后,剩下的散落着一直垂到脚踝。冬日里柔和的太阳光从一侧照上去,看起来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光泽。

完美无缺!

除此之外,以赵瑟目前贫瘠得连草都长不活的想象力便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赵瑟很自然地去牵陆子周的手,像是无意识的,有像是渴望得到信心与勇气。接触到陆子周干燥的手掌时,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满手是汗。并且,很奇怪的是……

“娘的!”曹秋何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地说:“难怪李六尘这小子从来都是裹得像个粽子,明明腿脚利索得很,进去出来地非要让人抬来抬去,多一步都不肯走!我曹大要是长成他这副比女倡还要女倡的模样,那我宁愿在家憋屈死也不好意思出门!幸好我家小弟如今是个死人了,不然……”

赵瑟心中一惊,方才从秀侯李六尘的“天罗地网”中回过神来。这时候,她才猛然觉察到自己紧紧握着的竟是曹秋何曹大公子的手。难怪刚才怎么怪怪的感觉,陆子周的手上又哪里有什么硬茧呢?

赵瑟慌忙松手。好在曹秋何其人看起来虽然粗莽无知,这种时候却贴心识趣地很,硬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赵瑟好生佩服。果然能被派到上都来的人都是不能小瞧的人物哪!

陪着秀侯李六尘一起来到赵瑟众人身前的确实是赵瑟的祖母大人苑国夫人。她的脸色相当难看,看起来仿佛是一种介于青与灰之间的颜色。眼角眉梢都含着一层薄怒,全然没有平日的挥洒自如。

祖母大人大约不会只因为自己先前只把注意力放在秀侯身上而忽略了她才会如此生气的吧?赵瑟如此猜测着。

于是,她更加警惕起来。像祖母这种即便是生死关头也能若无其事做戏的资深权贵,既然都明确表现出了一种几乎控制不住的怒意。那么,这不是意味着真的有大麻烦了,就是意味着祖母在以巧妙的方式提醒自己事情非同寻常。

赵瑟尽可能小心谨慎地接待秀侯李六尘,不仅自己几乎完全不去看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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