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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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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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人外有人……赵小姐,请满饮此杯吧!”

欧阳怜光手臂展开一个相当完美的角度,斟满一盏酒,双手奉于赵瑟面前。

赵瑟心里怪怪的感觉,糊里糊涂地接过酒盏把酒给喝了。说起来,她现在真的很怀念欧阳怜光那副冷若冰霜、旁若无人的“仙女”模样。这女人现在一副追忆往昔,沉静而惆怅的语调和神态总让她觉得亏心,仿佛是她的子周是从她那儿强抢来的一样。并且,她的确亏心。

天地良心啊,她真的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什么地方比陆子周强!这可都是欧阳怜光自己说的!她从来可都是谦虚诚恳地承认自己啥啥都比不上陆子周的!

赵瑟当然不会缺心眼到实话实说,她只是有些心虚地拎着酒盏的耳朵问:“这么说,欧阳小姐是因为我胜过了子周,把他取到手了,所以才会钦佩我的吗?”

“是啊……”欧阳怜光再敬了一杯酒给赵瑟,并转头去问陆子周:“难道不是吗,陆兄?”她眼睛里含着说不清楚地笑意。

“正是!”陆子周毫不犹豫地立即回答,郑重地说道:“我的确是没有办法胜过赵小姐。也幸好有她,我才不至于傢不出去。”

这句话听到正在喝酒的赵瑟的耳朵里,的确如天籁一般动听,同时,也令她面颊发烫,并呛得咳嗽起来。幸好,她在喝酒,一切都可以归咎于酒上,不至于让人瞧出破绽来。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原来子周的脸皮也是挺厚的,说起瞎话来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欧阳怜光点点头,说:“那么,恭喜陆兄了。只从昨日怜光拜读赵小姐所作策文便知了,陆兄,坦白说你可不要生气,其文气势之雄浑确实比你当年还要更胜三分哪!一开始,我几乎都不相信是出自女子之手哪!”

“对了,怜光,好像这两天谁的文章你都要夸说气魄雄浑!今天晚上赵波写的那篇你就这么说的吧?”晋王挠头说道。

欧阳怜光笑笑,说:“是吗,我可不记得了。”

“怎么不是!”晋王很肯定地说,“刚夸完你就急着要来赴宴的吗?赵波,是不是?

晋王转头就去问赵波。赵波毕竟是久经士家贵族宴饮考验的,脸皮之厚没说的。他连看都不看陆子周,很无辜地摊开手,说:“殿下,赵瑟是我亲甥女啊!小时候师傅都是一样的,文章气韵上像一点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欧阳怜光望着晋王说:“自然是一个老师了,这殿下都看不出来吗?说起来,怜光都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呢!自从当年与陆兄一番相争,以后虽然也有一些比文论道,大抵都味如嚼蜡,不得痛快。人说剑客寂寞,唯求一败,殊不知我等文人也是一样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陆子周说的。

欧阳怜光这个妖精!赵瑟相当愤愤。

虽然欧阳怜光这番话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赵瑟,赵瑟其实并没有太生气。反正她抄陆子周的文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骂得挺对。但是,赵瑟不能忍受,欧阳怜光说这番话的时候,直接将她,甚至周围所有人视为无物的感觉。 

这里仿佛就只有一个世界——欧阳怜光和陆子周的世界。赵瑟不知道欧阳怜光是怎么做到的。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就在这一瞬间让她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格格不入的人呢?

赵瑟倒了满满一盏酒,负气似的给自己灌进去。陆子周皱了皱眉,抢了酒盏放在赵瑟够不着的一边。他扶了赵瑟一把,在她耳边说:“不用在意她,阿瑟。她并不是女人……”

陆子周的这句话,赵瑟并没有听懂,尽管这个时候她舒服了很多。她又看见欧阳怜光微笑了,是不屑的那种,她知道。

“啊!我说呢!”晋王拍手道:“怪不得你这两天老拿着一篇文章看来看去,今天晚上又非要来这儿凑热闹,原来竟然是起了争胜之心!哎,我看不如今天便借宋国夫人的宝地,你们比试一场如何?”

“别闹!”欧阳怜光拉开晋王的手,嗔道:“做不速之客已经不该了,岂能再搅了人家的宴会?”

晋王仿佛撒娇一样地攀着欧阳怜光的手臂,连声说道:“不会,不会!这么热闹的事儿夫人欢迎还来不及呢!”

欧阳怜光却不理晋王,转眸望向陆子周,说道:“陆兄若是有意,我们不如另外定个时间。八年不见了,胜不过你,我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赵瑟刚待回绝,陆子周却抢先说道:“也好!”

赵瑟顿时大为气恼,伸出手去在陆子周腿上重重扭了一把。心想:你怎么还跟欧阳怜光勾勾搭搭的!陆子周便在几案下捉了赵瑟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赵瑟不知陆子周有何深意,只好暂且不说话。

欧阳怜光似乎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说:“我准备好了便送帖子给你,题目我来定没问题吧?到时还要请赵小姐做个见证……”

陆子周痛快的点头:“这个自然,历来惯例如此。”

赵瑟没成想欧阳怜光并不是要趁机勾引她家子周,而是真是拿出郑重其事要和陆子周论道的架势,愣了一下,方才含含糊糊地答应。

晋王在一旁眨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突然不乐意地跳起来,说道:“说了半天原来是怜光姐姐和陆子周比啊!你们俩有什么可比的,以前不都比过了吗?陆子周都已经傢人了,这连一点彩头都没有,还比个什么劲儿?不成啊,不成!不管打哪儿论也该是赵小姐和怜光姐姐比,至少还能让大家看看究竟谁才是上都第一才女!”

“不必了!”赵瑟与欧阳怜光同时说。

欧阳怜光为什么说“不”,赵瑟心中大概也明白个七八分,不过是不屑一比罢了。至于她自己,便是再缺心眼也不能抢这着去自取屈辱啊!

晋王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赵瑟在心里大骂,有本事你怎么不自报奋勇和我家子周比呢?你缺心眼啊?不知道你应该和我是一伙儿的吗?

事实证明,晋王殿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是根本没把赵瑟当成盟友。人家就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办了!”连欧阳怜光都没跟着商量,就自己点点头站了起来。

这位殿下以标准的赌徒之姿扬声说道:“诸位,赵家的赵瑟小姐和欧阳怜光将于今夜争夺上都第一才女之名。本王顺便在这里开个小小的赌局,大家都来下注了啊!”

他这一吆喝,顿时引来了满场的注意。上都贵族的宴饮,最不乏的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起哄架秧子,挑事找乐子的富贵闲人。

赵瑟的家世门第与欧阳怜光的才貌名声,有关这样两个女人对“上都第一才女”之名的殊死争夺,外加两女一男的桃色花边以及晋王殿下亲自坐庄开盘。随便拿出一条来,就可以让上都八成以上无聊的女人双目放光。

这是怎样的一场大热闹啊!哪能不凑呢?谁不凑是谁没身份!

就这样,没有多长时间,赵瑟她们就被一群男人和女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等着看热闹了。她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并讨论着什么样的赔率更加合理。比什么和怎么比才公平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以至于她们几乎要分成几伙吵起来。看起来,仿佛要比真正比试是她们一样。

至于把一切搞成这样一种不可收拾的局面的始作俑者,让赵瑟恨得牙根直痒痒地晋王殿下,现在倒是忙得顾不上了凑热闹瞎出主意了。这时候,他已经成功地把宋国夫人家的观菊台变成了赌场的账房,正忙着收赌注,记账本,算赔率呢。

由于捧场的人太过踊跃,连芳龄八岁的墨国夫人卢夷吾都压了一副宝石耳坠,晋王殿下明显忙不过来。不仅把自己手下的侍儿小厮都使唤上了,还拉了好几个平日和他厮混熟的名门公子帮忙。他们气势汹汹地霸占了观菊台正中央的地盘,向宋国夫人借了十几口箱子,支上桌椅,收赌注的赌注,估价的估价,记账的记账,忙得不亦悦乎。

当然了,之所以还要“估价”这么麻烦,完全是因为上都贵族们“视钱财如粪土”的高贵习惯。上都的贵族们几乎天天都有豪赌,但他们从来不用钱下注。用钱在某位夫人的宴会上下注的人,不是乡巴佬就是暴发户,真正世家出身的仕女公子只会用身边一些“小玩意”来下注。以上这些就是上都根深蒂固的偏见,不可改变。尽管这些用来下注的“小玩意”往往价值连城,并且,它们被记在帐本上的时候也不得不在后面注上估价……

作为被安排比试的赵瑟和欧阳怜光,这个时侯她们反而基本没什么发言的权利。不管她们愿不愿意,不比好像都不行了。欧阳怜光相当抱歉地望了望陆子周和赵瑟,表情好想是说“我真的不想搞成这样……”

难得赵瑟在这种倒霉催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几声。说啥也没用了,赶紧的吧!早丢人完完了!

“阿瑟,不过是个乐子,没什么关系,咱们输人不输阵也就是了……”赵峥相当同情地拍拍赵瑟的的肩,非常没立场地再赵瑟耳边轻声说了这样一般话,拉着赵波帮晋王开赌场去了。

“子周……”赵瑟眼光扫过被女人们挤到一边儿发傻的迷糊,抱着万分之一获胜的希望,小声和陆子周商量:“要不然,我和欧阳怜光比下棋怎么样?我找迷糊帮忙。”

“千万不要!”陆子周摇头说:“欧阳怜光的棋艺……当年让我五子,还饶我先手,她都赢了!”

“啊……那还能比什么,不然我直接认输算了!”

“那也不一定,你让我想想……”陆子周拿过赵瑟手里的香扇,一边开合着看扇面上镂空的花纹,一边说皱眉细想。

欧阳怜光笑笑道:“陆兄放宽心吧,与您家细君相比,我必是会认输的。”

赵瑟心中大是气苦,这欧阳怜光简直太看不起人了!她见陆子周沉吟着不说话,便推着他自暴自弃地道:“好了,陆郎,你别费心了。反正看这架势比什么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干脆豁出去就当耍一晚上猴算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陆子周和欧阳怜光同时笑了。欧阳连光翘起指头称赞道:“赵小姐说的太精辟了!”

后来,果然比什么根本就没有她们置喙的余地,并且,在没有任何人征求她们同意的情况下,比试的时间和地点都有了很大的变更。

由于下注的人太多,完全没有可能在天亮前估算出赌注的价值和双方的赔率。同时,由于在场的众人对如何比试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无论如何也达不成一致。最后轻扬郡主挥手道:“既然要比,那就比得热闹些,今天太仓促,我看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不如这样,下月二十四是我家的品诗会,到时候各地的宗室藩王地方诸侯也都回京了,我把人都请到,就在我府上比。一来让两位才女多些准备的时日,二来见证人多,也公平,三来嘛,晋王殿下你还可以多收些赌注……”

众人拍手叫好,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赵瑟虽然有点被安排得莫名奇妙,但到底不用今天晚上就丢人,还是小小地送了一口气。

闹过这一场后,酒宴便松散起来。夜已经深了,上千宾客散落在铺满菊花的庭院里,偷情的偷情,闲聊的闲聊,密议的密议,喝酒的喝酒,作乐的作乐。现在这个时候,往往是宴会中最有魅力的时刻,每个人都享受着在光影之间自由转换的乐趣。只有墨国夫人卢夷吾年纪还小,熬不得夜,缩进魁梧黝黑的昆仑奴的臂膀里打瞌睡,将面前几十个飞旋舞蹈的女倡淫靡的歌声当做催眠之曲。

其实,赵瑟挺羡慕卢夷吾的,她也有点困了。这个时候,有一些人和她们凑在一棵大树下面,谈什么玄之又玄的天道问题。当然,这群人里包括欧阳怜光和她的小跟班晋王殿下以及众多的拥趸。赵瑟也不太清楚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个令人昏昏欲睡地无聊东西上的,宴会上的聊天或许本来就是没这样,又或许是某位公子想在欧阳怜光面前卖弄一下。其实,她也像卢夷吾一样枕着陆子周的腿睡着了。

“倘若道之不行,身处绝境又该如何呢,陆公子?”是晋王的声音。

“自然是披荆斩棘,绝处逢生。”是陆子周的声音。

赵瑟微微眯着眼睛偷偷观瞧——真不走运,她的对面,正好是欧阳怜光。

欧阳怜光似乎是眨了眨眼睛,带着她那特有的有些决然,又有些悠远的神态与语调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一刻,赵瑟突然福如灵至。她做了一个动作,说了一句话。这简直是超常发挥,她从来没有这样斗志昂扬,巧言善辩。具体来说,是这样的:

赵瑟亲昵地盘上陆子周的脖子,玩笑着对欧阳怜光说:“欧阳姐姐,你这样说听着很像在勾引我家子周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翻译过来不就是虽然现在你傢给别人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你啊……”

欧阳怜光登时目瞪口呆,很明显,这种事她真的没经验。她有些迟疑的问,像是自嘲:“《庄子?大宗师》原来是这么解释的?”

赵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陆子周相当配合地在赵瑟的额角轻吻了一下。赵瑟推着陆子周说:“子周,帮我摘朵最漂亮的菊花吧!”

陆子周点点头,起身去了。虽然赵瑟知道,陆子周一定对自己这种孩子气的做法不屑一顾,不过仗着在外面,自然要借机多过过瘾。

从来不知羞耻二字怎生书写的晋王殿下看看陆子周的背影,跳起来说:“我也去帮你摘,怜光姐姐……”说完,不等欧阳怜光答应,便连蹦带跑地去了。周围的人见是散场的架子,便都逐渐散去了。

“欧阳小姐,恭喜了。”赵瑟没话找话,“按上都的惯例,明年开春你殿试高中之后,陛下应该会为你和晋王殿下赐婚的。能如此轻易地攀折皇室最娇艳的花朵,举凡天下,恐怕只有你欧阳小姐莫属?”

欧阳怜光有点吃惊地说:“我和晋王?不,赵小姐,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晋王殿下他……太率性了,不大可能教导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教导成我理想中的样子”?赵瑟在心里咀嚼这几个字,终于有点明白陆子周为什么要说欧阳怜光根本就不算是个女人了。一个打算把一切都当成作品或者工具的女人,究竟是妖精啊还是仙女呢?

既然这样,赵瑟也不介意给欧阳怜光添堵,她说:“欧阳小姐,或许你还不太懂皇室的习惯,陛下既然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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