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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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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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周苦笑着拽她回来,阻拦道:“那你也得换件衣衫吧!”

赵瑟这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晕船晕得浑浑噩噩,根本就未曾认真穿过衣裳。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就一件松松散散的袍子,而且袒胸露臂,长度也只盖到大腿。

赵瑟心想:真要这个模样便去拜客,还且还是拜帝室公子,自己的长辈,非得让人给撵出来不可。怪不得刚才小表叔看到自己躲得这样快呢,原来竟是自己的衣衫惹得祸!于是,她自嘲地一笑,扶着碧玉回房仔细梳妆、挑选衣衫来换。

女子梳妆打扮最是耗时不过,赵瑟也毫无区别。尽管人家现在身体不适,可该穿哪套衣衫也要一件件地去试,该梳什么发髻、该配什么妆容、该戴什么首饰更得仔细琢磨,便是连一块手帕该是什么花色绣法也不肯马虎。

这样一套下来,要用多少时辰连赵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去算。所以饶是以陆子周的耐心,也不免要等得有点坐不住了。他没有这些麻烦,只除了要等赵瑟。赵瑟迟迟梳妆不完,陆子周是不好催的——其实就算他催了,大约赵瑟也会置之不理。

于是,陆子周百无聊赖了至少能通读一本书的时间,终于忍不住唤迷糊取了筝来弹。他叮叮咚咚的弹了一阵,调子正是方才筝侯六水所奏。相比起来,他弹的仿佛也差不了许多,但陆子周却仍是一边弹一边摇头。

迷糊在一旁看着好生奇怪,问道:“公子,你这是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你老摇头做什么?”

陆子周停下手,失笑道;“你这迷糊孩子,大约真以为学了天鹅的姿态,水鸭子最后就能变成天鹅了。”

迷糊更加迷糊了,数着手指头也没算清楚天鹅是什么样,水鸭子又是什么样,便拉着陆子周非让拎一只天鹅得他看看,再找一只水鸭子给他认认。陆子周哪有地方给他家迷糊逮去,只好装听不见,不理迷糊。

陆子周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当真了得。只见他按弦的手轻轻一拨,调子随之一变,便是一段完全陌生的曲子。陆子周边弹边唱道:“融融白玉辉,映我青蛾眉。宝镜似空水,落花如风吹。出门望帝子,荡漾不可期。安得黄鹤羽,一报佳人知。”

赵瑟发髻正梳到一半,闻听陆子周弹唱险些撞到铜镜上,慌忙跑出来问:“子周!子周!你刚才是作诗吗?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啊!”

陆子周自然是不可能让赵瑟如愿,一口咬定自己刚才只是随便唱了个曲子,并不是作诗。赵瑟再说,他就不肯理睬了,只皱着眉拨着弦试曲调。

赵瑟便说:“你不唱给我听没关系,反正我也记住了。一会儿抄下来送小表叔,你写给小表叔的是吧?”说完便当真叫人取了纸笔来写了起来。片刻功夫扬着纸说:“就是它了!记错了便记错了吧,我记性本来也不如你好!反正你写的也不丢我的人!”

陆子周顿时无言以对,不由在心中感慨:真是大意了!于是,他只好摇着头接过赵瑟手中的纸笔修改起来。

赵瑟难得大获全胜一次,自是得意非常,哼着陆子周方才新弹的调子继续回去梳妆打扮。





正夫

陆子周不得不怀疑,如若不是秦合清派了贴身的侍儿来请,赵瑟是否会将梳妆打扮这一“丰功伟业”永远进行下去。

这种怀疑完全正当!

陆子周作为一个还算年轻有为的男子,要求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兴致勃勃地与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华服美饰从黄昏一直缠斗到繁星点点,甚至连晚餐都没的吃还毫无怨言,实在有些困难。

在这期间,陆子周共计作诗一首,配曲一篇,看书一本,喝茶两壶,与迷糊说笑若干句,并心不在焉地回答赵瑟类似于“这件裙子怎么样?”、“这朵牡丹配着行吗”之类毫无意义的问题不计其数。而令陆子周不可理解的是,赵瑟竟然对他“还行”、“挺好”、“左手那个”、“红色的”这般敷衍塞责的回答非常上心,一旦得到回答便兴趣盎然,不管她是不是打算听从陆子周的建议。最后,陆子周终于绝望地发现:女人会问他,只是为了证明她这么折腾是完全正确的,并且男人也喜欢和她一起折腾。

所以,秦合清派来催促的那个侍儿在陆子周眼里看起来可爱像天边的彩云也就没什么可费解的了。

不管怎么说,由于赵瑟的原因,最后他们拜访王富婆和她小表叔筝侯六水的计划,终于不出所料地演变成了王富婆和她侧夫袁孟秋登船拜访的样子。

赵瑟所说的王富婆,也就是与赵、秦二氏同为河东郡望的太原王氏之族长、公认的大河以北第一巨富、号称夫侍三千堪比帝王的多情女、清飏郡主爱子筝侯六水的新婚妻子王悠如王大小姐是也。

这王富婆四十来岁的年纪,性格很是豪爽,做生意很有一番本事,二十三岁做了王氏族长之后,将王氏祖上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据说她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名地美人,追求她的大家公子曾经车载斗量。只是这王大小姐品行上实在不怎么样,又口无遮拦。年轻时公开宣称过:成婚做什么?我王悠如有要收尽天下貌美男人的芳心,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找个夫君来管头管脚,不得自由!”

此言一出,全天下都等着看王富婆的笑话,眼巴巴等着王富婆自己承认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年,终于才热泪盈眶地等到这一天。只可惜王富婆一取就是帝室公子,敢公开笑话的人没几个。

赵瑟一到厅门,就看见两男一女据案饮酒。一个自然是赵瑟的九叔秦合清,秦合清旁边坐着一个方面剑眉的中年男子,对面则是一个穿着大红抹胸,罩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妆容精致却插着满头步摇的半老徐娘。而该半老徐娘正大笑着跟他九叔秦合清拍桌子。

“合清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屯那么些粮食做什么?前一阵傅铁衣找我买粮,我是把家底儿都掏空了才给他凑上,为这件事儿我把曹文昭都得罪死了,你却在哪儿作壁上观!现在傅铁衣把流寇都收拾了,北方缺粮,你打算一个人把钱都赚了是不是?你说你什么人?”

秦合清笑道:“我哪里有?大姐你可冤枉死我了!我那时不是正在上都给你做媒嘛!我是没顾上!再说那时你家船队出海未归,要运粮去北方就得找薛氏的船队,难道你要我自己送上门去让人家敲竹杠不成?”

王富婆将酒往几案上一顿,恨声道:“你还还好意思说!现在满上都大概都在传我王悠如脑子被驴踢了的笑话,都是你搞出来的!”

那方面剑眉的中年男子便连连摇头,冲秦合清说:“你别理她,她又要发疯!”

王富婆白了中年男子一眼道:“你怎么老跟外人一伙儿!“

秦合清呵呵笑道:“怎么,我那小表弟不好吗?身份贵重、年富力强、才貌双全,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弟妹啊?”

王悠如的脸红了红,略低了声音说:“不好是没什么不好,可他规矩也未免太多了,实在闷煞人也……什么弟妹?我可比你大,你还得管我叫姐姐!记住没?”

秦合清起立揖手道:“是,王大姐!”

那中年男子便道:“还是说正事吧!秦兄的意思是说把你手里的粮食全转给我们,由我们在北方发卖。我们不用付银钱,折价换成棉花替你运回南方,来年再运了布匹回来?我看很合适……”

秦合清摆手道:“详细的一会儿再谈,我家阿瑟来了,先让你们见过。”

赵瑟便唤了一声“九叔”,与陆子周一起进厅。秦合清笑着替他们介绍,原来那中年男子便是王富婆的侧夫袁孟秋。众人寒暄施礼一阵忙乱。

袁孟秋把这陆子周的手臂问秦合清道:“这位便是秦兄所说的子周吗?”

秦合清点头称是。

袁孟秋笑道:“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恭喜秦兄得此良助,以后就可以松快许多了。子周啊,一会儿可要与我多喝两杯。”

秦合清笑道:“还须等我们阿瑟授了官才能要他多分担些。”

须臾重新摆上酒宴,几人边饮酒边说话。席上,秦合清便趁机将自家与王氏做得一些生意详细说给赵瑟和陆子周听。

原来赵秦二家的许多生意都是与王氏一起做的。便是连贩卖铁器军火这类隐秘非常的事也是找王家合作。他们家出货,而王氏则负责转运。

王富婆大约喝的高兴,拍着赵瑟的手背说:“小妹妹,这赚钱的事有许多学问,以后姐姐都教给你,准保比你九叔强!其实啊,咱们只要抓住个大局就行了,别的事自有男人去操心。你看,我有秋哥帮忙,以后,陆子周也会帮你打点的……”说着便靠在袁孟秋身上笑,发出“呵呵”的声音。

赵瑟很不习惯,接着酒劲道:“小表婶,我小表叔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王富婆一愣,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秦合清在一旁道:“筝侯是不愿意见到我。前一阵在上都我们吵了一架,一时意气便说再见面便不是男人。现在不但他不想见我,便是我也抹不开面子去见他。今日天已经晚了,明日一早你和子周随你小表婶去拜见她吧。”

赵瑟不好再多问,便借口不胜酒力,和陆子周回房了。秦合清与王富婆、袁孟秋则一直饮酒饮到天明。

次日一早,赵瑟早早拉了陆子周起身,细细装扮一番,带上陆子周昨写的诗,便要去拜见筝侯六水。因为袁孟秋要留下和秦合清谈生意,便只有王富婆一个人引着他们前去。她饮了一夜的酒,精神却仍是很好。

小厮们在两艘船间搭好了踏板,他们沿着踏板上到了王富婆的楼船。王富婆边走边说:“你小表叔在后面船上,这是我理事的楼船。阿瑟你先陪我去书房换件衣裳咱们再去。”于是她们便留了陆子周在外间饮茶,自去换衣。

赵瑟见王富婆在极为美貌的侍奴服侍下换过了一件极为严正肃穆的袍服,和她以前身上那件大相径庭,步摇也拆下来了很多。一时不习惯,不由多看了两眼。

王富婆便无可奈何地道:“没法子,前几日我早上忘了换衣衫便去看你小表叔。结果他便立即叫把前一日晚上侍寝的侧侍给卖了,我心疼了好几天。哎,我到宁愿他骂我一顿,可他对我却是客客气气,只去收拾我身边的美人。他是什么地方都好,就是规矩太大,真真愁死我了。”

赵瑟讶然道:“不会吧,我小表叔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和侧侍一般见识?规矩大到是肯定的,可应该也不屑折磨下人啊?”

王富婆摇头苦笑道:“他自是不会,可与他一起傢来的那一对兄弟就会了。我这两个滕御是你小表叔的远房表弟,唤作于扬甲和于扬已,端是厉害啊,阿瑟你可认识?”

赵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有这门亲戚来,便说:“必是清飏郡君族中后辈。”心道:人家帝室公子下傢,必是要找厉害的人来陪傢帮衬,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让你弄这么多侧侍?以小表叔的身份,便是都给你卖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换过衣衫,王富婆带着赵瑟和陆子周去往后面一艘楼船。刚下踏板,王富婆身形便是一顿。赵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前面有一个极为貌美的男子坐在船板上发愣。他只着了中衣,手里拿着块儿湿布,旁边是一个大木盆,木盆里有水,身后还站着一个不满十岁的侍儿。他发了会儿楞便突然将湿布往地上一甩,跳起来踢着木盆道:“我不干了!”身后那侍儿便道:“随郎伴的便,我去禀告二爷!”说完转身就跑,那美貌男子冷哼一声要去抓侍儿,不想侍儿极为滑溜,游鱼一般地跑了。

王富婆便顾不上赵瑟和陆子周,冲过去拉住那美貌男子的手,心疼得说:“盈风,你这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这手都红了。”

那唤作盈风的美貌男子气鼓鼓得抽回手去,怒道:“可当不起夫人这般爱恋,若非夫人取了院君回来,盈风也不用如此!”

王富婆百般劝慰,甜言蜜语说尽得赵瑟和陆子周都相对无言了,盈风才没好气地说道:“二爷罚我擦一个月的船板,说擦不干净不准吃饭。我昨天就一天没吃饭,我看不用一个月,这两天我就得饿死!”

王富婆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你顶撞筝侯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不是说了有什么委屈便来找我或是大爷吗?你怎么能和他较劲呢?这不是等着吃眼前亏嘛!真是,这让我也没法说话了!”

盈风便道:“不是,我哪敢和院君较劲,你嘱咐了那么多次,我又不傻。是昨天上午该我去院君那里服侍,我本来早早就去了,可那时天还没全亮,我不小心蹭脏了衣衫,只好回去换衣服,后来就去得迟了些,院君也没说什么。到了晌午回来,那个于扬甲却狐假虎威地将我拉去罚跪。我一时气不过,和他争了几句,他便命人剥了我的衣衫,罚我干活!夫人,你到底还肯不肯管我们,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王富婆未及答话,便见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带着一群侍儿小厮从房里闪出来,一见王富婆搂着盈风,他便笑着说:“夫人来了,筝侯正等您呢,这两位便是赵小姐和陆公子吧!在下于扬甲,有礼了。夫人您快去吧,这里我来处置便是。”

王富婆还才想起这有客来,对赵瑟道:“侄女见笑了。”又对于扬甲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教训两句便是了,不要搞成这样让人笑话!”

于扬甲却笑道:“夫人这么说可不对了,礼法便是礼法,规矩便是规矩,事关礼法再小也是大事儿,错了才要叫人笑话的。夫人要知道,盈风这错若是放在咱们郡主府至少要发下去作半年苦役。我是看夫人平日还算宠爱他,这才格外从轻发落。”

这话听得王富婆无比气闷,可他占着理,王富婆也不好发作,只一挥袍袖道:“这里是我王家,便罚他再抄一百遍礼记就是了!”

于扬甲到也不再相逼,只挥手叫侍儿们带走盈风,请众人去见筝侯。赵瑟瞧了陆子周一眼,看他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方才放下心来。

赵瑟本以为王富婆家的热闹到此也就差不多了,没成想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一行人路过厅房旁的隔间时,又听到里面一阵惨叫,中间夹杂着一句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背书声。

王富婆立即对于扬甲怒目而视,不耐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于扬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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