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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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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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径直走向陆子周,向他伸出手。“欢迎你来金陵,子周。”她笑着对陆子周说,而后,目光流转,“我想我们可以打赢这场战争了,因为我们终于拐来了一位过硬的军师。”
所有的人都笑了。陆子周握住赵瑟的手,一种陌生了的熟悉直击他的心脏。有些事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只要发生了,就将永远存在。
握手的同时,赵瑟身体略微前倾,在陆子周的耳边轻声道:“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盼望有一天你真正为我做一次谋士。”
“这一天也是我所一直盼望着的。”陆子周答道。
事实证明,赵瑟的确拐来了一位过硬的军师。在陆子周的谋划下,甲申年三月初三日,江南与巴蜀正式联合出兵攻打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方的叶十一,拉开了北伐的大幕。
此番北伐,兵分三路,自淮河、山东和荆襄出兵。
荆襄方向上的进攻由巴蜀方面负责,兵分两路北上:狄桂华亲率襄阳的八万精锐,从南侧进攻洛阳;罗小乙率五万自武昌撤出的大军趋武关;另外,元元也将派军出剑阁,进行牵制性作战;
两淮、山东方向战局由江南一方负责。大将军张襄出两淮正面,自寿山向徐州、洛阳方向进攻,水军都统王余,沈林率水军溯汴水西进,以为后继。
山东方向,杨同督前锋诸军由彭城溯泗水,开巨野泽入黄河;大都督曹秋何亲统大军待水路开通后,由泗水入黄河,再沿黄河西进,进取关中。根据赵瑟之前与傅铁衣的协议,傅铁衣将借道给北伐大军,但他本人则不参与这次战争
这次北伐,可谓布局宏大,几个方向的进攻互相配合,足以撑开全局。一旦出兵,就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各路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凯尽,所向披靡。
三月十九日,战局全面铺开。曹秋何终于也率着主力大军出发了。自家夫君出征,赵瑟自然是要亲自送行的。喝过了送行酒,曹秋何很不要脸地将赵瑟往自己身边一拽,背过人去说悄悄话。众人皆腹诽鄙夷之。
事实上,曹秋何正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老婆说:“小赵啊,这一次我看就把陆子周留在金陵,不要让他走了吧。反正他又没傢人,你还可以取,破镜重圆也是佳话一段嘛。”
赵瑟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于是劈头盖脸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

连胜

胜利,前进,再胜利,再前进。
甲申年的北伐,一开始就表现出令人极为振奋的形势。
这理所当然。
东南立国,其攻守之势,虽然是以长江和淮河为根本,但从历史的经验看,以南伐北,出两淮正面就实在是太远了。一般说来,如果没有山东和荆襄两翼以为支撑,这样的进攻往往就会失去依托,从而导致旋得旋失的局面。所以,但凡有所作为的北伐,大抵都是从两翼着手。以山东蔽翼淮泗上游,以荆襄屏护长江上游,是为历代北伐的最好态势。
甲申年的北伐,就是在这种所谓的“最好态势”下展开的。由于赵瑟和傅铁衣私下达成的协议,江南首先确保了山东一翼的安全。即便出于“金匮之盟”的约束和幽燕方向的牵制,傅铁衣不大可能直接出兵攻打叶十一,但至少他也绝不会出兵江南,威胁淮泗。更美妙的是,他天然地阻止了其他人,比如幽燕的卢文瑶和韩德功,以及常山的庞玮对山东乃至整个中原东部的干扰,并且他会慷慨地借道给北伐军,使之可以无所顾忌地从山东侧翼出兵。紧接着江南和巴蜀的盟约又使他们得到了荆襄一翼。再加上两淮正面,三个方向同时展开,一下子就将整个局面都撑开了,从而获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那么,从战争布局上看,这一攻略将东南乃至整个长江以南的整体优势发挥到了最大,将中原乃至整个北方的战略空间压缩到了最小,堪称压倒一切的战略。而在压倒一切的战略之上,还有压倒一切的统帅和幕僚。
翻开甲申年北伐的名单,是一份强大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统帅集团和幕僚集团。从狄桂华到张襄,从元元到罗小乙,从傅铁衣到曹秋何,如果不算卢文瑶的话,可以说,除开叶十一本人之外,成名于大郑王朝后期直至末期、迄今为止仍然还活着的全部名将都萃集于此了。换言之,除了叶十一本人之外,他手下的任何将领到目前为止都远比不上这份名单上的人物赫赫有名——当然,一切有名皆来自无名,这些将领们终究也会成为史书中那种金光闪烁的存在。但那毕竟是在以后,在新的王朝,而不是在现在。
或者,正如几十年之后,最后一位曾经参与了这场战争的将领在他八十一岁高龄死去前所感慨的那样:“甲申年北伐啊,那场战争……似乎旧时代所有的大人物都集中到我们的对手那里去了。当然,我们这一边也是有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的,但是,你能理解吗?大多数时间,你的对手不是人,而是那种甚至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横扫天下的老妖怪……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死了,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而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因为幸运所以才活到了最后。然后我们也就厚颜无耻地被称为名将了,只因为我们活得久而已……”
至于幕僚集团,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因为这些人物虽然重要无比,不可或缺,却大多隐藏于幕后,很少站到台前来,于是他们中的大多数往往默默无闻湮没于历史的浩渺云烟。然而,从有限的几个知名人物中,仍然可以看到端倪——
比如说陆子周和欧阳怜光,或者很难公平判断陆子周和欧阳怜光究竟谁更擅长于谋略,不过,如果只是根据最后的生死结局来确定他们之间高下,那么欧阳怜光的确是死于陆子周的谋略。
赵箫的确的相当厉害的人物,但在甲申年的时候,他的立场与心理都极其微妙,很难相信他会为了对付自己的家族,对付自己的亲妹妹而竭尽全力。
论及流芳百世的名臣,江中流绝对可以算上一号,但在统筹协调,保障后勤军需等等方面,不管他贪官的名声怎么震烁古今,他都绝对比不上薛玉京。
……
这样,南方的北伐最终实现了最好的战略配合最强大的阵容。而反观叶十一一方,目前却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刻。
叶十一的胜利来得太快了也太顺利了,根本来不及彻底消化。急遽扩张的土地迅速分薄了他的兵力,他的战线从疆土的最西端一直拉到最东端。如此漫长的战线,想要确保不失,唯一的指望就是叶十一本人军事才能了。除非叶十一能像宣华三十一年那样如一只猎犬般不知疲倦的反复奔波于漫长而漏洞百出的烽火线上,没有失误,没有败绩,否则必定一触击溃。更加糟糕的是,目前,叶十一连依靠自己的军事天才都不可能了,他甚至都不敢轻易离开长安。关中立足未稳,军饷,粮食,无数的难题……方方面面都绊住了他的手脚。除非叶十一本人,谁也不可能替代他来坐镇中枢。他也绝对不可能留下一个一团乱麻的大后方,提溜着一盘散沙似地军队亲征的。正如陆子周在制定方略的时候面对江南诸将的质疑所回答的那样——
“叶十一?的确无论怎样必胜的战局遇上了他都有可能被扭转。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完全不必担心叶十一会从哪个方向迎击。因为在整顿好大后方之前,他绝对不可能离开长安。我想,这至少需要八个月到十个月的时间。北伐能不能够成功,就看我们能不能在今年的年底攻下函谷关和晋阳。而现在,正是我们最有利的时机。”
最好的战略配合最强大的阵容对阵最虚弱的叶十一,还有比这更有利的局面么?如果这样还不能赢,那简直就没有天理了呢!
于是,北伐军果然就在这样的天理昭昭下高歌猛进,一路奏凯,似乎后方门阀贵族间的争权夺势都阻挡不了他们胜利的脚步。三路大军,手掌一样地伸出去,彭城、项城、许昌、均口、南乡、鲁阳,这些中原大地上闪闪发光的明珠一个接着一个被握进了掌心。
而叶十一呢?叶十一没有任何反应。他像冬眠了一样,蛰伏在长安城,木然地注视着他在中原的部下在北伐军如虹的气势下节节后退,一路撤进函谷关,撤回河东。甚至有些军队根本没怎么抵抗就后撤了。
这还是那支只用了不到十个月就征服了整个北方的军队吗?除了武关方向宇文翰与罗小乙之间的反复而凶残的厮杀稍稍体现出一点过去的风采之外,整个战局都呈一面倒的形势。
甲申年八月二十四日,自寿州、项城、许昌一线出淮河正面的张襄大军攻克成皋,与溯汴水西进兵出荥州的王余、沈林水军夹击虎牢,八月二十七日,虎牢告破。张襄还师成皋,王余兵出虎牢。
荆襄方向,八月二十五日,狄桂华兵进阳城。
山东方向,杨同打开巨野泽后,曹秋何自彭城出兵,与之会合后,沿黄河西进。八月初三日,攻克滑台。八月二十六日,兵至巩城。
三路大军,以合围之势形成会攻洛阳的局面,东都指日可下。于此同时,罗小乙经过将近五个月的艰难苦战,终于在九月初攻破了武关。
看起来,似乎叶十一已被一直宠爱着他的神灵彻底抛弃了。北伐,大局已定!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九月初,傅铁衣从济州回到邯郸,站在太行山麓俯瞰整个战局时,他对他的弟弟这样说道。
“难道现在还不能锁定胜局吗?”傅铁然瞪大眼睛,露出匪夷所思的姿态。
“还差得远呢!”傅铁衣摇头道,“此番北伐,在中原的确是节节胜利,但叶十一的根本之地是在中原吗?中原战场只是两军拉锯的地方,决定生死胜负的地方是河东,是关中。现在这两个地方都还没有攻进去,哪里谈得到什么锁定胜局。”
“可是罗小乙不是已经攻进武关了么?”傅铁然急急反驳道。
傅铁衣诧异道:“你觉得罗小乙能打下来叶十一亲自坐镇的关中?还是你觉得因为这半年来叶十一在关中龟缩不出,中原战场上连连败退,所以就代表着他从天才变成了白痴,连仗都不会打了?”
傅铁然哑然,低头不语。战场上,天才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白痴也不是没有的。真要说起来,半年那都算是长的了……
傅铁衣叹了口气道:“北伐自出兵之日到如今已经整整六个月了,江南士族的还没有争斗出个结果来……”
“阿然,你知道弯弓射箭是怎么回事么?”傅铁衣笑了笑,突然问自己的弟弟。
傅铁然一呆。开玩笑,靠这玩意儿吃饭呢,哪有武将不懂弯弓射箭的?
然而傅铁衣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弟弟,只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弯弓射箭,弓拉得越满,射出来的箭威力就越大。你来看……”
他站在山颠,眺望远处,抬手指点河山:“自燕山山脉的山海关、居庸关起,沿着太行山一线,经过紫荆关、倒马关、井陉、滏口、天井关,与中原的虎牢、广成、轘辕相连接,随着大别山转向,再经过武胜、平靖、黄岘义阳三关,一直延伸到长江天险上的采石渡……”傅铁衣的手指转过一个弯弯的圆弧:“这就是一张弓箭的弦。”
“进攻中原,正是压迫弓弦中央最柔韧的部分。你越深入,这张弓就被拉得越开。而当弓拉到满弦的时候,一箭激射——”他说,“必定威力无穷,势不可挡!”
“所以,叶十一坚守关中不出,他的士兵在中原战场上一路后撤,并不一定是他无力抵抗,还有可能是避敌锋锐,积聚力量,等待时机,一击而克敌制胜。‘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兵法之奥,岂有他哉?”
傅铁衣轻轻摇头,语带感慨:“叶十一身边是有人才的。陆子周看得出来关中的虚弱无力,欧阳怜光自然也就看得出来江南的危机重重。士族争权夺利,江南和巴蜀之间的联盟又各有算盘,并非没有嫌隙,用兵无论如何都不能持久。既然如此,叶十一又何必一定要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在中原寸土必争呢?躲在关中,趁着北伐军在中原推进是时间休养整顿,静待敌军攻势到达极限再全力反攻,施以致命一击不是更好么?”
“至于武关,” 傅铁衣瞥了自己弟弟一眼,说道,“武关距离长安路途遥远,这和函谷关一破长安旦夕可下绝不可一概而论。武关被攻破了又怎么样?罗小乙和宇文翰血战了五个月,这才得入武关,五万兵力消耗掉了将近一半。就这么点兵力至多也就是对关中有所牵制,攻下长安那就是白日做梦。从武关到长安,蓝田、灞上,处处都是最合适的战场,叶十一本人就在长安,难道曾经在战场打败了张钰、卢文瑶,迫和了我傅铁衣的人物会打不退这样地敌人?除非是狄桂华同时在函谷关方向发动进攻,以为配合。但那是不可能的,狄桂华现在正和曹秋何、张襄合力攻打洛阳。”
傅铁然骇然抬首,一惊之后却怒道:“原来北伐的方略一开始就出了错!陆子周浪得虚名之辈!出兵武关之时,陆子周不以威武大军夹击函谷关,真真……”他竖着脖子站在那里,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他呆立半响,咬了要嘴唇,终于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么,大哥,你既然明知道如此,为什么事先不曾阻拦呢?”
“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阻拦得了阻拦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傅铁衣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你以为陆子周不知道么?”傅铁衣喟叹道,“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所以他才会抢着进攻。为的就是抢在叶十一整合完关中之前攻进关中或者河东。一旦在战略上确立了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叶十一就算再怎么能打也没用了。可惜啊,江南士族的斗争和巴蜀元元的利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如果只保证一方,他或者还能游刃有余。可要两全其美,未免也难为自己一点儿了……”
“阿然,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目标是八个月内攻陷函谷关和晋阳,打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却莫名其妙成了个会攻洛阳的局面么?”

北伐

石子铺就的小径,浅近水色的碧渗透到石头深处似的润。四周也都是湿漉漉的绿。参天的古树,贴着地皮的青嫩的柔草,还有那些矮矮的灌木丛,芙蓉花从这些绿中一朵朵、一簇簇探出头,美若少女唇上的胭脂。绿的深处,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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