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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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泡泡-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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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说什么?”
  “我也过来。”
  “得了,不要跟你说话了!”我突然失去了耐心,猛地关机。上次挨打后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这么大的火呀?”李嫣切着牛排,力不够大,刀叉在盘子上吱吱直响。
  “一个客户,闹翻了。”我猛然想起程继承。“你到南城去是对了,程继承这个公司,迟早会出问题。”
  李嫣疑惑地看看我。我笑了笑,望向窗外。前面是灰色的楼宇,在楼房的间隙,露出天堂湖的一角。天堂湖!这个城市如果没有天堂湖,那它算什么?我望望对面的李嫣,终于下了决心。
  “还是喝点酒吧。”我挥手叫侍者,我觉得她脸红红的样子很动我心。李嫣摇摇头。我故作发怒地看看她。她低了头。结果两人喝掉一瓶红葡萄酒。
  从牛排馆出来,我问她想到哪儿去玩。她说要不去跳舞吧。我不喜欢跳舞,一点也不喜欢。我说不要,我带你去兜风。我喜欢到郊外开着车去兜风。车开到兴奋处,伸手就揽女伴的腰。
  “到开阔的地方去,到上海去吧,怎么样?”我把车发动。
  “什么?现在?到上海去?”
  “是啊,高速公路很快的呀。”
  我想一路过去,到上海后,她就会很乖地落入我的怀抱。我经常在周末和一大帮人去上海泡吧。事情就是这样,当上海人在周末到这个城市度假、游山玩水的时候,我趁机直捣他们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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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车开到上塘路,李嫣的手机响了。一通电话之后,她说今天不能去了。我气得全身都软了。一个计划就此泡汤。我一定要追问有什么事,她说电话的时候支支吾吾,现在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我把她送到文二西路她租住的桂香园,她不让我送进小区,我只好独自开车上路。开到舞阳门,倍感无聊,就把车停下,独自踱起步来。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不提防间,一个人狂喊着从路上蹿出来,把我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我伸出双手把那家伙顶住,那人连看也不看我,继续高喊着跑走了。
  我转身看那人来处,是个建筑工地。建筑还没有露出地面,地上已有长方形的大坑,几台挖土机停在一边,大堆的土块垒在边上。就在一台巨大的挖土机旁边,一伙民工拿着石块、铁揪围成一圈,而圈圈又经常被打乱,因为中间同样一个拿着石块的民工正在左冲右突。
  我惊讶地看着这场面。这场面似曾相识。这个城市的西郊,有一片约10平方公里的江南水乡,称作西荡水乡。古代一皇帝为避战乱逃难到这里,正是看到了这里的江南水乡风情,逐决定在这里建都,这个城市也因此被称为古都的。在这片水乡,桑树、柿树等各种树林遍布在成千上万的河道两岸,河中又有小岛和芦苇,河与树林间则是江南民居。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船,这里的村民戏水划船,悠哉游哉。
  我想起那天,我和一些同事在西荡水乡乘着小船在芦苇丛中穿行,看到岸上有一群人,正在驱赶两个农民模样的人。两个农民一边哭一边喊:不要拆我们的房子,不要拆我们的房子啊!那时我知道,我们坐农民的船看水景,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这一带15000多亩土地正在被圈进“西荡湿地保护工程”,所有农民居住的房子将被拆掉,所有的农民将被迫变成“居民”而失去土地,从此无所事事。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文明”现象———宁愿毁掉农民所种的地、毁掉农民的生活方式,以换来一种所谓的“以历史人文景观为特色的自然保护区”。农民正在播种的土地本身不是自然地理景观?农民的生活方式本身不是历史人文景观?毁掉真正的景观而建设千篇一律的人工景观,还要让农民失去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这就是当许多城市的所谓人文景观建设。事实上,所谓西荡湿地,早已从原来的50多平方公里缩减到10平方公里,早已被破坏了大部分。这个城市在西部的开发史,就是一部自然历史风情被毁掉的破坏史。就在这一带,这10年间,填掉了10000多亩池塘、砍掉了上万棵百年历史的树林。这当中,有多少驱赶农民的场景出现过?这难道不是以多欺少、以强凌弱吗?这种行为的上行下效之下,老百姓的心态会变得怎么样?一群人追打一个人,在这样的背景下面,又怎么会让人意外呢?
  我突然头部一热,冲了过去,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把长镐,猛然砸向人群。就在这时,在我身后,“刹、刹、刹”的汽车刹车声一连串地响起。我来不及回头,一伙人已把我扑住。我挥镐猛击,把背上的一人击倒在地,又一脚踢开左边一人。正当我兴致大开,“扑”的一声巨响,我的脑袋被重击了一下,随即全身一阵抽搐,轰然倒地。
  “警棍!”我明白过来,眼前顿时闪现黑漆漆的监狱、凶狠狰狞的狱犯以及可怕而不可见的法官狱警们的牛铃似的眼。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一会儿一双手把我一把拉起,拖着我就跑。
  穿街走巷好一阵,我的头脑开始清醒过来。我把拉我的手撇开,靠墙站立。
  “快走,这里还不行!”那人拖着气声说。
  我这才抬眼看他,正是刚才被围在中间和一群人狂打架的那个。这家伙五大三粗,络腮胡子,乍一看是个脏脏的民工,但以我多年江湖经历,特别是给人看相算命的能耐,我判断这人绝不是一个平常民工。至少是个包工头。
  “这里不安全吗?”我说。
  他朝巷口看看。
  “不要紧的,”我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骆驼烟,含在嘴里,开始镇定下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那家伙看着我,眼睛炯炯有神。
  “呵,”我往口袋里摸索着找打火机,“我没有帮你,只是发现一个打架的机会,忍不住想打一场而已。”
  “啊呀,你的脚在留血!”他猛地叫起来。随着这叫声,我感觉到脚脖子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果真裤脚全被染红了。我嘟哝了一声,立即蹲到地上。
  “走吧!”他过来拉住我。我看着他。“到医院去呀!”他说。
  从医院出来,我反倒不能走路了。我叫他把我扶到路边,等出租车开过。
  “我叫黄强。”他说。
  “……。”
  他塞给我一张邹巴巴脏兮兮的名片,上面写着某建筑公司的名字。看来是个监工之类的,或者就是个建筑工人。这年头,捡垃圾的都有名片。“哥们,”他犹豫了一下,“你够义气,真是及时雨!”
  “?”我咧了咧嘴角,什么话?这个无知的莽夫。
  “我本来就是及时雨,我是宋江。”我说。
  “啊?”
  我呵呵笑了。
  “你要上哪儿去?”看到一辆出租车过来,他问我。
  “呵呵。”我笑着,然后猛然住嘴,转身就走。
  13
  程继承这个蠢蛋,好歹是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所作所为却完全像个小职员。为了一个策划案的事情竟然躲了我一星期,完全是长年在地洞里钻营的老鼠的本能反应。等到他缓过气来明白自己是个老总,公司虽小,目前的资产上亿总还是有的;而我不过是个小策划公司的老板,公司最大,也不过几十万的资产,而且可能还是搞了创业贷款的,于是再回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头凶狠的狼了。


  “喂,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做。”在电话里,他嗓门粗壮。我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策划费的钱你总得给吧?”我冷笑。
  我这是在调戏他。我知道这家伙绝不会出这笔策划费了。那次去夜总会,他对小姐上下其手,肆意蹂躏,把小姐弄得乳房和大腿青一块紫一块,到最后付钱时,他却拍桌大叫:“你怎么为客人服务的?有你这样的吗?叫你们主管来!”真巧那小姐是个性格温和的主,一见这阵势,立即就嘤嘤地哭起来。我掏出三百块钱塞给她,她立马就走了。这程老板也就解了气,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这种人,我并不是指望他真的会用这个策划案,我知道就算他懂,也不敢用。我写这个策划案,就是为了让他的原形彻底暴露,让我亲眼看看这个从小职员蜕变而来的新兴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这对我如同一场游戏,如同看一场知道结局的电影。
  “这怎么给?我没有用,就不能给啊。”程继承越说越义正辞严,可能觉得真理在握了。“你想,就算我给,公司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呀。”
  “……”我没搭话,我在想要不要吓唬他一下。他这块地,就算拿的时候还可以协议转让,但两年没有开发,明显就是违反规定了。政府明文规定开发商的土地一年没有开发就要收回。那家伙那一阵子搞掂了多少政府官员?
  “下次请你喝酒,好不好?现在我很忙,要开会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他说。
  “去你的吧!”我搁了电话。算了,我想,这事情要做可以做,但做起来会无休无止,而到最后又会不了了之。在不了了之之后,只会是我受到损伤。
  我站在办公室19楼的窗前,俯瞰这座城市。触目所及,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在我进入这个行业的这几年,这个城市几乎已经扩大了一倍。GDP的硬指标、好大喜功的国民性格、城市的扩张,都成为房地产扩张的借口,而本身民营经济的活跃,特别是沿海的热县在近20年之内迅速发迹,百万富翁遍天下,热钱无处可用,也使得房地产热上加热。事实上,热县的各乡人等捂着鼓鼓的腰包不着边际、茫无头绪地四处蔓延,更成为这个城市房地产价格恣意猛涨的理由。这个城市中心市区面积仅683平方公里,在二线城市中也只能算个小城市。全国的省会城市,这个城市市区的面积倒数第二。但就是这座小城市,房子的价格却达到全国第一,竟然超过上海、北京。在这里,一般的二、三级地段的房价也达到7000…8000元/平方米,更不用说风景区天堂湖边的房子了。天堂湖边远远近近的房子,只要远看能看到天堂湖,就要1万元每平方米以上,越近越贵,最高的达到每平方米5…6万元。从我这边的中山大厦19楼望去,越过明珠江、舞阳广场、杭日路,可以看到天堂湖边的一幢别墅。这幢约300平方的普通老房子,有一个热县老板开价3600万要卖,最后还是不能成交。沿着天堂湖往四周,房价一圈圈地下去,中山大厦这一带均价在1万元左右,而今年刚推出的红色广场,起价已是每平方1万9千;再往远,近郊的几个乡镇,如土墩、安平、东沙,平均房价已从我刚刚进入这一行的1998年的每平方1500元左右涨到现在的6000元了。而去年这个城市市民人均可支配年收入仅为12898元,也就是年人均收入刚过万元。
  在这股地产疯潮中,程继承只不过是个小卒而已。而我,又是这种小卒的小卒。我混到一个策划公司的老板,也只不过才买得起一套房子。现在一般的年轻人,工资稳定时平均每月2000元,加上奖金之类,一年3万元已经非常好了。这样的人,如果买一套100平方的房子,远郊一些的,每平方6000元的,那就是60万,三成首付,再加装修加电器,至少也要25万。以按揭20年算,每年还要付3万。就算我练就“辟谷”之术可以不吃饭,所有的工资全部付房款,也仍然付不清。幸好,我是在这行干的,我提前算清了这笔账,于是硬硬头皮就干起了自己的策划公司,以几年的积累,凭着唐娜的手腕,有了些业务,反而从这个行业里挣回一些小钱。
  从某种意义上,我也是房地产高潮的获益者。我不是靠着什么“地产策划”在挣钱吗?虽然挣的钱比起开发商、比起与此相关的其他许多人来,只是九牛一毛,但毕竟挣的还是地产的钱。
  地产策划,这是多么恶心的一个词。每当想起我是干这个的,我就看不起自己。我宁愿自己是妓女,出卖我的身体,也不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可是,我不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吗?所谓策划,究竟是什么呢?我的同行们已经想出了成千上万种理由来指出它的好处、它的正义、它的价值。可是,它真的是有价值的吗?帮助一个利欲熏心、违法圈地、假冒伪劣的开发商把房子买出去就是价值,还是所谓的繁荣了地产业、繁荣了经济、贡献了GDP就是价值?或者,把穷困的市民赶到城市灰色地带,让富人从穷人中分化出来就是价值?或者,歌颂富人、歌颂金钱、鼓励掠夺与欺骗就是价值?是真的吗?
  我的同行们在得到了GDP这个概念之后,立即觉得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正义了。策划者、开发商、相关部门莫不如此。这个概念是说,只要你在搞,管它是对是错,只要你在做事情,只要你在花钱,那就是在增加GDP,反正,GDP上去了就是对经济有了贡献。于是,节节掌控,把土地经营成为一桩由卖方随意定价、随意控制供应量的好买卖。先是不许外地人买房,为以后的市场积聚购买欲,然后把土地集中在手中,每年先吊足胃口,再挤出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地挤,让整个市场都急死,以此地价想调多高就调多高,在他们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忽然来一场拍卖,把地块给拍出天价。比较苏州,一切都跟这个城市差不多,市区房价却只在3500元/平方米左右,比这个城市的一半还不到。开发商当然是只要还有利润,就会紧随其后。而所谓策划,剥开层层面纱,那就是吆喝而已。
  我离开窗口,坐回大班桌前。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时至今日,我已完全丧失方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些什么,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有兴趣的。仿佛对于一切,都已丧失激情。我才几岁,却为什么突然老了?
  我点了一支骆驼烟。我想起抽骆驼烟已是很多年了。那时还在北京,我的女伴杨妮刚刚在乐坛崭露头角,而我则走投无路。我们的生活方式逐渐拉大了距离,终于分手。之后,我开始写一本有关我们共同的北漂生涯的书。就在那时,我开始抽骆驼香烟。这完全是广告的作用,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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