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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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院外-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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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你可怜可怜她吧!”小李阿姨恳求丈夫。
“我先去办公室,稍晚点你带她走吧!”小王叔算是让了一步,但他坚持让妻子晚上继续住铁蛋家的态度是不容改变的,小李阿姨以沉默对抗丈夫的蛮横,她暗暗铁下心晚上绝不住在别人家,千万不能让丈夫在这方面得寸进尺,否则以后会更肆无忌惮,她总结出一句话:女人的忍让就是对男人不良德行的培养和纵容。因此,她在家庭伦理上掘起一道鸿沟无论如何不让自己的男人逾越。小王叔从自家取了一些柴火和煤球去了办公室,办公室偶而有人来上班,也只是做做样子,那是做给姜经理看的,可坐不了一分钟人就冻得往家跑,姜经理的号召早被严寒打成霜叶,谁还能在滴水成冰的办公室一杯茶一份报,悠闲地坐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呢?严冬冻僵了革命群众的斗争热情,各种形式的斗争批判大会都因这场史无前例的严冬而销声匿迹。一个月后,小王叔收到了老家的来信,他父母肯定了老亲戚的说法,至于他和小李阿姨的关系,他父母让他自己解决,无论他做出何种决定,老家的人都会接受。虽然没有明说让他和小李阿姨结束夫妻关系,可字里行间却已暗示让他选择离婚。老亲戚的话一次次在耳边回响,铁蛋妈的话也一次次在耳边回响,妻子的话更是在耳边不断回响,他想自己一旦再向妻子提出离婚,妻子一定会像前次一样态度十分顽固,或者以死相逼,威胁自己收回说出的话,所以他心里清楚,同妻子离婚是一场看不见曙光的战斗,在这场的战斗中,妻子坚韧的意志犹如铜墙铁壁的城垣使他难以撼动,他突然开始犹豫了,想同妻子劳燕分飞的念头像遇潮的火炭一点点衰弱。
第二十九章 肺结核的威力(2)
乡下老亲戚的家人托人捎信来说老人家不行了,可仍旧天天念叨他,小王叔只好硬着头皮第二天上午踩着跟宝山爸借来的破旧自行车赶到乡下,他已隐隐约约地望到村头的亲戚家了,尽管亲戚的房子还只有火柴盒大,但他还是停下车把新买来的加厚大口罩戴上了,他估计老亲戚的肺结核病菌这回已经在村庄里蔓延,不久北风会将这些带病毒的东西吹向四面八方。迎在门口的亲戚将他带到老人的床头,老亲戚犹如一具风化的干尸,他的生命已经可以用分秒来倒计时,小王叔与床榻保持一段距离,他听老亲戚的家人在轻轻呼唤老人,老人微微睁开眼,当听到家人说小王叔来了时,他眼睛睁大,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小王叔,老亲戚的手指跳动着发出一种暗示,小王叔没留意老亲戚的动作,老人的儿子却看见并读懂了是何意思,他对小王叔说:“我爹叫你他有话说!”小王叔靠近床朝老亲戚点一下头,老亲戚的嘴唇翕动着似有话说,老人的儿子又说:“我爹要对你耳朵说话!”小王叔迟疑一下,伏下身子侧着耳朵听,老亲戚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小王叔抬起头看了一眼老亲戚,老亲戚的眼球已不会转动,直勾勾地瞪着天窗,小王叔顺着老亲戚眼睛的方向看去,他明白了老亲戚此刻已透过天窗看见了通往天堂的路。
老亲戚在太阳落山之前咽了气,小王叔在老亲戚入土后也马上踩着自行车往县城赶,他刚进县城就连忙把大口罩取下来扔在路边,他相信口罩上已沾上病菌,扔掉口罩就又等于自己远离了肺结核病。小王叔进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身上的衣裤、鞋脱下来扔在门外,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接下来把头和脸也洗了,手更是用药皂擦洗了好几遍,这些事做完还嫌嘴没漱,于是又刷起牙来。小李阿姨觉得丈夫今天有点反常就问他去了哪里,小王叔说去乡下亲戚那里了。小李阿姨奇怪丈夫以前也经常去,每次回来也没做什么事,唯独这次回来却进行大清扫,便产生疑问:“乡下没出什么事吧?”
“老表舅死了。”小王叔沉重地说。
“怎么死的?”
“得病!”
“什么病?怎么说死就死,我可没听你说过他生病!”
“不清楚!”小王叔不想说出实情,免得日后斗嘴她拿这当做话题。小李阿姨没再刨根问底,她想丈夫也可能不清楚他表舅得的是什么病,回来换衣服洗手洗脸不过是想将身上的晦气清除掉而已,她不再发问,就从床下抱出一堆丈夫以前换下后没有洗的衣物,拿出去同小王叔刚刚换下的衣裤一并混放在铁盆里用水泡上。吃过晚饭小李阿姨准备洗衣服,小王叔提醒她门外有自己从乡下回来换下的衣服,让她用开水烫烫和床底下的衣物分开洗,小李阿姨说门外的衣裤在铁盆里泡着,小王叔一听猛地跳了起来,“你怎么把所有的衣服都混在一起泡啦?”小王叔又急又气地跺着双脚,“哎呀,完了!”
小李阿姨顿时莫名奇妙,不明白衣服都泡在一起怎么就做错了?她满脸疑惑地看着丈夫,实在不明白丈夫情绪为何会如此激动?
“以前不都是这样用水泡吗?”
“我表舅得的是肺结核!我在那屋子坐了很久……”小王叔没说完,小李阿姨就听明白了,她惊恐地退后几步,好像是小王叔得了肺结核病。
“那种传染病别人躲都还来不及,你有几条命还敢去接触!去他坟上烧炷香、磕个头就行了,你表舅家的人也够缺德的!你总共去过几次?”
第二十九章 肺结核的威力(3)
“两次。”
“天哪!你要害死全家呀!”小李阿姨哭起来,结果吓醒了孩子,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小王叔被哭烦了,就大吼一声:“滚到外面哭去!”他这一吼把孩子吓着了,孩子反而哭得更厉害,小李阿姨止住哭声厉声谴责道:“要滚也是你滚!你把传染病带回家还有理啦!盼盼还是个吃奶的孩子,一旦被传染她还能活吗?”
小李阿姨的话让他感觉特别刺耳,显然妻子已认为他得上传染病,认为他会把病传染给孩子和她自己,妻子的心全扑在让他生厌的女儿身上,心思根本不在他这个丈夫身上,小王叔的心情坏到极点,他想女儿实际上已成为他家庭生活的绊脚石,他和妻子感情的淡漠皆因她的降临才发生了质变,于是他狂暴起来,把积聚在心底的怨恨化成一句句恶毒的语言发泄出去,“死了我心里也平静,我父母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盼去竟盼来这么一个霹雳鬼!你知道吗?他们都不好意思同亲戚说这事儿,嫌丢人呐!”
“畜生!畜生!你永远不会有儿子的!我让你断子绝孙,让你家绝户!”小李阿姨神经质似的疯喊。
“带上你的鬼女儿滚!我找别的女人过日子,我王志勇绝不了后!”小王叔的话再一次刺激了小李阿姨,将她内心的怒火又撩到顶点,小李阿姨像一匹野马失去理智,她抄起枕头摔过去,抓起玻璃杯投过去,又抱起一个十二磅的新暖水瓶双手举起向小王叔的头上砸去,小王叔本能地用手一挡,暖水瓶落地将小李阿姨带倒,暖水瓶破碎,滚烫的开水烫伤了小李阿姨的手,这也激起了她更大的愤怒,她开始在屋子里打转儿,寻找可以再砸再摔的东西,小王叔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妻子的举动,他害怕小李阿姨举起菜刀追着自己砍,小李阿姨果真抓起一把刀,一把尖尖的用来削水果皮的刀,小王叔是个怕打针的人,面对比针还具威胁的尖刀,心里更发憷,他退出门去,小李阿姨站在门上指着小王叔大声说:“你敢抛弃我母子俩,我就用刀扎死你,我也不活了!”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对骂着。大院里的人闻声都从房子里跑出来看热闹,有的细心听,有的好心劝,姜经理也从房里出来嚷嚷道:“都别围在这儿,天要黑了,回屋准备睡吧!夫妻俩吵架有啥稀罕的?都走,都走!”但是人没有散去,他们觉得这小俩口比铁蛋爸妈干架更有趣,因为女人把丈夫赶出了家门,就意味着这是一场别开生面、更具特色的闹剧,所以他们都不肯离去,等着小俩口继续上演精彩的画面。
“小王,前段时间我对你咋说的?现在咋又闹成这样!还动起刀来,不是要人命吗?”姜经理说。
“你问她去吧!这个老婆我不敢要啦。”小王叔吐着粗气说。
“休想!告诉你!只要我老姜在,你就甭想做陈世美!”
小李阿姨见姜经理都是在替自己说话,就有恃无恐地数落起小王叔的不是来,姜经理怕战火重燃,就催促小李阿姨:“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小李阿姨撅着嘴说。
“你不回,我就要当面批评你了!一个女人家拿着刀跟自己的丈夫吆喝,让人看了多不像女人,把丈夫当鸡宰咋成?有啥解决不了的事跟单位说。”
“他欺负妇女!”
“拿刀就是你不对啦。”小李阿姨一下急了,她不顾众人在场,也不顾及说话的场合和后果,就张口公布了一件使人闻之色变的事情,“他得了肺结核病!是让他表舅传染的,我不拿刀撵他走,他传染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  。。 
第二十九章 肺结核的威力(4)
此言一出就像平地响起炸雷,人们胆战心惊,立刻四处散开,姜经理有意同小王叔拉开距离,问道:“是真的?”
“她胡说!姜经理别信她!”
姜经理宁可信其有,也绝不可信其无地说:“不管有没有,你明天都先去医院,听听医生怎么说,该怎么治疗服从医院的安排。”姜经理匆匆忙忙结束对话,那些本已散开的人此刻都跑得不见人影,每个院门紧闭着。空旷的大院只剩小王叔一人孤零零地站着,那萎靡不振的样子真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小王叔没有去医院,他一不发烧、二不咳嗽、三不消瘦、四不咯血,凭什么去医院!他是这样想的,所以睡得晚起得也晚。姜经理晚上没睡好,他被小王叔的传染病吓得忧心忡忡,吃过早饭就惦记起小王叔的肺结核,他带了一个口罩去找小王叔,隔着玻璃把小王叔叫醒后,他退回到院子空地等小王叔出来,小王叔知道姜经理叫醒自己的目的,就穿上衣服出来走到姜经理跟前坦然地说:“我没得那种病,用不着去医院。”
“我陪你去,假如那病刚发芽治起来容易,单位报销医疗费。”
“我没病!是她有精神病。”
“去吧!”
“不去!”
“大院里住的可都是无产阶级,如果传染病祸害了这些人,就如同阶级敌人搞破坏活动!你要承担后果。”
小王叔没让姜经理陪,自己去医院看病,医生听了他的叙述后也立刻戴上口罩,告诉他现在是没病,至于以后有没有不好说,如果他有,他周围的人可能也被传染。姜经理在小王叔去医院后,就挨家挨户做动员让每家都烧醋杀病毒,于是大院十几户人家的窗门都往外冒白烟,一时整个大院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酸味。小王叔疏忽大意,他没有及时将医生的检查结果告知姜经理,然后再通过姜经理消除人们的误会,他轻视了邻居们传播闲话的能力。“王志勇得了传染病!”“小王是肺结核!”的说法在大院盛传起来,小王叔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瘟神,人们迎面碰见都绕道走,起初他一点儿不在意,后来发现人们渐渐疏远自己,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再想向人们解释,似乎有点儿晚了,已没有人愿意让他靠近自己,更不会停下来冒着风险听他解释,这时候的人们已认定他是肺结核病。大院里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外单位来串门的人越来越少,小王叔陷入窘境,为此痛苦不堪,他干脆尽量不出门不见人,他越是这样,就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肺结核患者,这种臆想终于在一天早晨得到证实,那天他一大早就醒了,刚要下床就突然咳了一声,紧接着又连咳了几声,而且咳嗽时还隐隐约约感觉胸腔有点痛,同时也感觉身体不如昨天轻松,他害怕极了,想到医院检查可又怕去医院,一个上午都在矛盾,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他的症状加重,连续不断地咳嗽,嗓子里的痰像棉花丝一样咳不干净,鼻子也呼吸不畅,他每咳一下头和胸口都会震痛,他越恐惧,对生命产生的欲望就越强烈。他决定去医院,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赶上人们下班回家,见到低头走路的他,就如临大敌,纷纷避让,恰恰这时小王叔喉咙阵阵发痒,他实在忍不住就捂着嘴狠狠连咳好几声,人们像惊弓之鸟,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小王叔对自己的喉咙失去控制,不想咳也得咳了,现在每咳嗽一下胸腔就像被撕裂,他是咳嗽着走出大院,当他再回头看时,大院已经空荡荡的。 。。  。。 
第二十九章 肺结核的威力(5)
这下大院彻底炸开锅,人们由恐慌演变成了义愤,他们谴责小王叔缺德,自己得传染病不住院还要跑来跑去再传染别人,批评姜经理当缩头乌龟不出面干预,有人就放出话,如果小王叔还在大院里晃来晃去肆无忌惮,就去报告红卫兵,说这话的人正是晓明爸。姜经理只好把人们召集到一块儿商量对策,会议上有人建议在乡下给小王叔找一间房让他搬过去,与会的人都说这个主意好,可姜经理否定了,他现在只能让小王叔住院。最后姜经理将预防措施布置下去:厕所、办公室、大院、小王叔住所,各家各户的院落统统都撒六六粉、敌敌畏消毒,每户家庭二十四小时加大强度烧醋。任务一经落实,人们便争先恐后为着自己的切身利益行动了,小王叔家门前没有人肯过去施药,生怕不小心被传染,姜经理只能亲自动手。大院清新的空气被浓烈刺鼻的混合药味彻底盖住,尽管人们都不习惯这种气味,可心里却有了安全感。小王叔是感冒与肺结核无关,医生的诊断结论对小王叔是莫大的心理安慰,他从药房取完药就兴高采烈地回来,离单位大门还远,他鼻孔已经闻到六六粉和敌敌畏的气味,离单位越近,那气味越浓,等走进大院他算彻底明白大院里喷撒这些药其实是专门针对自己的,他拿着钥匙开房门,总感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几个邻居正站在院门怔怔地看着自己,从小王叔一走进大院那时起,他们就一直注视着他,看着他边咳嗽边擦鼻涕地走到自己的家。小王叔心里坦坦荡荡,他精神饱满地向看自己的人挥了挥手咧嘴笑笑,邻居们满怀狐疑地转身关上门,他们感觉现在回来的小王叔比中午出去的他似乎身上多了许多生机。
姜经理要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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