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这种几乎已经被其他人遗忘的问心之言,却一直被老人认真对待,并且郑重的传给每一位弟子。
“哈哈,好,问的好!”李培元闻言纵声大笑,自己的弟子能够在这种情形下依然毫不畏惧,甚至反问出这一句因何执剑,令他老怀大慰。
杀机乍现,恐怖的压力骤然碾压而下,冰冷的剑锋搁在三师姐的脖子上,罗坤森开开口道,“嘴硬是么?我喜欢嘴硬的人,希望你能一直嘴硬下去。”
抬手一拍,封住三师姐的经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罗坤转向其余人道。
“你们一个个大义凛然,舍生忘死,可是你们宁可死也要维护的那位小师弟呢?”冷笑了一声,罗坤讥讽道,“他攀上了周伯言,如今又紧紧抱住了昆仑的大腿,怕是早就忘记你们了吧?”
这一番话可谓字字诛心,意图从根源上动摇几人坚持的信心。
“呸!别在这妖言惑众。剑影山庄风雨飘摇,小师弟是冒着生命危险留下的,他得到承影神剑,是他用命换来的,是他用真诚,打动了周小姐的心!至于拜入昆仑,我们知道了也只会替他感到高兴。”
一口痰吐到罗坤脚边,刘钰傲然开口道,“小师弟临危不惧,秉持本心,揭穿了你这所谓天山弟子的真面目,这是他的剑道!他明白自己因何执剑!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只有敬佩的份。反倒是你,如此卑劣的行径,妄为天山弟子,更不配成为剑修!”
刘钰骂的酣畅淋漓,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永远忘不了为了留在剑影山庄,小师弟不惜对自己拔剑的一幕!
从那一刻起,小师弟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惭愧与自己当初的胆怯,也为能有这样一位小师弟而自豪。
任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大殿门口,一个杂役泪流满面。
被气的浑身发抖,罗坤眼中杀机大盛,“好,好,好!你们都了不起,我这就送你们上路,看看你们那位小师弟,到时候会不会为你们流一滴眼泪。”
“轰!”
几乎是在罗坤说话的同时,殿门轰然崩碎,无数的碎屑飞入大殿之中,一股剑意冲天而起。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小爷是谁?”
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小杂役闯入大殿,剑锋遥指罗坤一字一句的骂道。
“小师弟!”
一瞬间,所有人都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虽然穿着一身杂役的衣服,显得有些拖沓,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但那却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小师弟。是罗坤口口声声说已经报上昆仑大腿,忘记了他们的小师弟。
猛然一惊,罗坤心中随即一阵狂喜。
他做了这么多,其实本来就是为了逼吴池回来!之所以威胁这些人,也是因为他觉得吴池不可能回来了!
可谁能想到,已经踏入昆仑的吴池竟然真的跑回来了。
“好胆!吴池,我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想到当初在剑影山庄,吴池也是不惜冒着身死的危险强行出手救下周伯言,罗坤心底也当真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当然,更多的却还是嘲笑。
“邓茂也这么说过,不过他已经死了。”眼中透出一抹仇恨,吴池淡淡说道。
他到殿外的时候,罗坤正在逼迫几个师兄师姐,只是罗坤杀六师兄的时候太快了,吴池也根本没能反应过来,来不及救人。
他原本是想蛰伏在外面,找一个最佳的动手机会!机会并没有等到,可却见到了师兄与师姐们为了维护自己宁死不屈的气魄,听到了那一句因何执剑的掷地有声。
“找死!”
冷哼了一声,罗坤也不再废话,抬手就是一剑刺出,直取吴池要害。对于铁剑门他已经烦透了,无论是吴池,还是那个顽固的老头和其他弟子,他都再不想说一句话了。
眼中透出一抹精芒,吴池不退反进,正面硬撼罗坤。
从下昆仑的时候开始,吴池就清楚这次回来必有一战,而且在铁剑门中,他甚至连退的机会都不会有,只有正面顶住罗坤的攻势,才能争出一线生机来。
好在之前已经跟邓茂交手过一次了,对于天山剑法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以有心算无心,也并不是毫无机会。
一剑破袭,精准卡在罗坤攻势即将展开的瞬间,硬生生将后续的攻击卡了回去。
仅仅是一剑,罗坤便是面色大变。
这看似随意的一剑,其实已经是吴池这么多天推演的心血了!硬实力上,他明显不如罗坤,想要取胜,就只能取巧了。
从出手那一刻起,针对罗坤的杀局就已经展开了。
承影剑法展开,吴池一剑快过一剑,借助神剑之威悍然反击。
真正动起手来,罗坤才骇然的发现,自己的剑招似乎全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往往剑招中的精妙之处还没施展出来,就被吴池打断,硬生生逼的自己变招,如此一来,实力顿时大打折扣,一时间竟然反而被吴池压制了下来。
罗坤与邓茂一脉相承,剑势才刚一出手,就已经被吴池看穿了,每一次出剑都精准的打在罗坤最薄弱的一个点上,不知不觉间就彻底占据了主动。
这种打法是吴池临时起意,想出来的应对之策,实际上,在动手之前,心中也没多少底气。却不料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尤其罗坤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下意识的以为是承影剑法的厉害,越打越心惊,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如果是单纯的比剑,到了这种地步,实际上罗坤就已经输了。可如今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一旦感觉到了危机,罗坤当即不敢再有丝毫保留,一指点出,剑尖之上骤然爆出一点寒芒,剑气袭出悍然点向吴池。
这一道剑气才是罗坤真正压箱底的手段!
眉头微微一挑,心中猛然生出一丝警兆,吴池顾不上追击罗坤,剑锋倒转,迎向那一道剑气。
眼看着吴池用剑去接,罗坤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甚至也根本就没有趁机攻击的打算。
他太清楚剑气的可怕了,尽管他体内这一道剑气并不是自己凝练的,而是师尊以特殊的手段帮他封在体内的,但那却也的的确确是真正的剑气。
剑气无形,用剑锋根本就挡不住,只会让剑气顺着剑锋涌入体内!
一旦剑气在体内爆开,就是吴池的死期了。
吴池并不了解剑气,自然不清楚用剑是挡不住的,承影神剑触碰到那一道剑气的瞬间,吴池就意识到不妙,想要在避开,却根本来不及了。
剑气顺势入体,向着五脏六腑绞去。
一旦让剑气爆开,吴池绝对坚持不了片刻,就会直接被击杀。
然而,就在剑气入体的瞬间,吴池体内的剑道烙印骤然被引动,一缕剑气迸发而出,直接迎着那一道剑气而去。
这一缕剑气实际上,远比罗坤打入吴池体内的剑气弱的多。然而,这一缕剑气却实打实是从吴池的剑道烙印之中诞生的,凝聚着真正精粹的剑道之意。
相比之下,罗坤那一道以特殊手法封入的剑气,却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一旦接触高下立判。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罗坤的剑气就骤然崩碎,甚至反而被那一缕剑气所吞噬掉。
脸上微微一白,吴池就缓了过来,压根不理会罗坤的得意,反手又是一剑刺出。
这骤然的出剑,陡然把罗坤吓了一跳,甚至差点没能反应过来,硬生生被斩去了一截衣袖。
“不可能,你怎么能不受剑气影响?”
翻了翻白眼,吴池根本不明白剑气的珍贵,反而因为自己还没能真正凝练剑气,无法把剑气外放而恼怒,黑着脸压根不理罗坤,一味绞杀而去。
至于其他人,此刻早就已经看呆了。
罗坤有多恐怖,他们是很清楚的,到铁剑门的第一天,李培元就曾跟罗坤交过手,根本不是对手,仅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被罗坤击败。其他人更是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可如今,吴池却硬生生压制住了罗坤!这才多久没见啊,小师弟这实力的提升也实在太吓人了吧。
。。。
第二十九章 舍身剑
“杀!”
转眼之间,其他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起向着吴池围杀而去。
之前他们不动手,只是因为觉得吴池跟不可能是罗坤的对手,没必要插手而已。如今局面却明显有些不对了,哪里还能继续看下去,真让罗坤吃了亏,他们谁也落不了好。
这些人一动,铁剑门的人自然也跟着出手,虽然比不上对方人多势众,但却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
对方人虽然多,但核心却是罗坤无疑。如今吴池能够挡住罗坤,甚至是压制对方,那么自然就机会一战了。
接连在吴池的身上受挫,罗坤已经有些疯狂了,身上杀机大作,顾不上心疼,从身上取出了一枚剑符。
“剑出天山!”
四个字出口,剑符之上骤然爆出一道赤色的华光,呼吸之间化为一把刺目的剑影,凌空斩落。
剑气凌霄!
恐怖的剑意轰然爆发,向着吴池碾压而下。这可不是罗坤自己施展的那半吊子剑气了,而是真正堪比道台强者全力一击的剑符。
这是真正保命的东西,罗坤下山之前,其师尊特意为罗坤炼制而成,其中封印着的是师尊的一道剑气。威力甚至比象征着天山核心弟子身份的剑符还要恐怖的多。
最重要的是,这一道剑符并不仅仅可以护身,还能主动释放。
罗坤也是被气急了,这才放出了这一道剑符。
挡不住!
一瞬间,吴池的心底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那恐怖的剑影恍如天威降临,根本就从无抵挡,这是绝对实力上的差距,连避开都办不到。
承影神剑虽然厉害,如今的吴池却根本就发挥不出其中威力来。
“爆!”
就在吴池绝望之际,一道厚实的身影陡然挡到了吴池的身前,一抹血色轰然爆开,化为一道血色剑影,迎上了那恐怖的剑符。
“走!”
一把抓住吴池的肩膀,借着剑气冲击反冲之力,老人拽着吴池化为一道残影,转瞬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嗡!”
手中剑狠狠刺入地面,罗坤被气的几乎疯掉,眼中满是杀机。
“舍身剑!居然是舍身剑,该死!你逃不掉,无论你逃到哪,我发誓一定杀了你!”
。。。。。。。。。
被老人拽着逃出了铁剑门,在后山之中落了下来,吴池这才看清老人的状态。
仿佛在一瞬苍老了几十年,老人脸上满是皱着,眉心中更是露出了一丝灰败之色,手中剑上充斥了无数的裂纹,仿佛随之都可能彻底崩溃。
“师父!”
跪在老人的面前,吴池脸上满是泪水。
“好孩子!”伸手摸了摸吴池脑袋,老人微笑着开口。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是我闯祸了。”
如果不是卷入剑影山庄的事情,就不会惹上罗坤,更不会为铁剑门惹来这灭门之祸。
“傻孩子,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你没有错!师父以为你荣!”微微摇头,老人轻声说道,眼中满是鼓励。
“且不提我们与剑影山庄的关系,修剑之人,便应该有这种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心性!你能坚持心中的剑道,这很好。”
顿了一下,老人继续说道,“师父很高兴,能在最后看到你自昆仑返回。你在这种前途无限的选择之下,依然能够不忘本,这很好!比我想象中做的都好,师父很开心。”
“师父!”泪水滑落,吴池哽咽着摇头。
“你的性子一直惫赖,不肯好好用功修炼,一直把混吃等死挂在嘴边。师父原本有些担心你心志不坚,可现在看来,在大是大非面前,你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师父,你别说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这有丹药。”看到老人越来越虚弱,吴池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掏出各种丹道递给老人,这些都是周伯言给他的,如今他甚至来不及分辨药性,一股脑的拿了出来。
“没用的。”摇了摇头,老人平静的说道,“我用了舍身剑,生机已经断绝,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救不了的。师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认真的听我说。”
舍身剑!
听到这三个字,吴池泪如雨下!虽然他并不会舍身剑,但是却也知道这一招的可怕。
舍身于剑,燃烧全部的生机与寿元,换来的最强一剑,这是剑修真正最后的拼命手段。
“吴池,铁剑门覆灭,你也不必悲伤。这世上本就没有长盛不衰的宗门,就算强如昆仑,天山,也曾遭遇过邪道入侵,日后也未必就没有覆灭之时。”
“你可以报仇,但不要盲目的去拼命,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
老人声音越来越轻,语气却异常凝重,即便是在这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担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弟子。
“师父,我明白!”
这一刻,吴池才真正明白剑影山庄覆灭之时,周伯言的心情。而他自己却是一样的无力。
“还记得那一句,因何执剑么?”老人再次问道。
“记得!”吴池用力的点头。
眼中露出一丝回忆之色,老人轻声说道,”当年,你说为了不受欺负而执剑!如今,师父再问你一次。”
“你,因何执剑?”
当初年纪还小,其实并不明白这一句话中的意思,如今再次被问及这个问题,吴池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却似乎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为了报仇?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为正道正义,为了守护剑道?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为了不受欺负?
有太多太多的冠冕堂皇的答案了!如果是平日,吴池可以张口就来,可如今,被老人期许的目光盯着,敷衍的话,吴池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这一刻,吴池想起了自己为了留在剑影山庄,不惜向师兄拔剑的瞬间。
想起了看到周伯言泪流满面,自己那一瞬间的心疼。
想起了剑影山庄覆灭,罗坤威胁侮辱周伯言那一瞬间的杀机大作。
想起了梦回太古之时,那一道身影为人族执剑的决然。
也想起了,冲出剑阁面对众人围杀之时的热血沸腾。
吴池想起了太多太多的画面,而这一切,最终却仅仅化为了一句简单的话。
抬起头,看着老人,吴池缓缓开口道,“弟子为秉持本心而执剑!”
秉持本心!
这四个字说来容易,然而却比什么都艰难的多。
人的一生要面对太多的选择,有机遇,有危机,想要始终秉持本心,简直难如登天。
可吴池这一刻却无比认真,这就是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