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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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忘忧-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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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萱知道她在说江齐楚,追问:“那我呢?变了吗?”
葛棠答得漠然:“天天看,没感觉。” 抬头再看看,“胖了不少。”
这照片上的葛萱,顶多二年级的样子。头发还不太长,扎成一个小角,支愣在后脑勺,太阳光一照,好像一小撮熟透的麦穗。葛萱发质不好,自然卷,又微微发黄,加上又小又白的一张脸,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
葛萱辩道:“我就那两年瘦,咱妈不说那时候我得肺门结核吗?”
“嗯,那时候你们全班都得,咱妈还怕你传染我,给我送咱奶家待了一年。”
“那么小你记事儿吗?”
“咋不记事儿?把我当你哪?”葛棠很受侮辱,“我还记得后来你肺门结核好了,又开始肿痄腮,肿得跟长了俩脑袋似的。”
葛萱揉着腮帮子,迟疑地回忆道:“肿痄腮……好像是江楚传染给我的。”
江齐楚冤枉死了,“才不是我。”
葛萱对童年记忆模糊,既然他说不是,她也没敢叫硬。反倒是对他跟大家一起下课的行为比较感兴趣,“你今天怎么没留在老师家开小灶?”
“老师说一会儿要去随礼,让我下午再过来。”
“哦。那你中午还上我们家吃吧,省得来回折腾,不过我妈也没在家,就热的一口饭。”
“行。”他家还没那口热饭呢。
“你妈还在林场呢?啥时候回来呀?”
江齐楚告诉她:“葛萱儿,我妈和我爸……”腰间嘀嘀作响的呼机声,打断了他想说给这迟钝女生听的话,低头取出别在腰带上的传呼,看了一眼又收回去。“不去你家吃了,我爸让我去洗石厂给他送东西。”
“哦。”葛萱本来还担心,早上剩的那些饭,他去了别不够吃,这下正好。
独自一人穿胡同小路往家走,拐个弯一阵风吹来,迷了眼睛,低头正揉着,身后车喇叭声响,嘀!葛萱靠边一些。嘀嘀!再往边上让了让。发现这声音跟刚才江齐楚的抠机声很像。嘀——葛萱烦了,干脆站下来,让那车先过去。这人开车走什么胡同啊,把她挤得就快贴上别人家的窗户了。
许欢没办法,收了油门靠到她身边,“你去哪儿啊,小葛?”真服了她,就是不回头看。
葛萱一听声音,乐了。捂着那只睁不开的眼睛,另一只眼看到许欢,骑着辆银蓝色的125大踏板。
他抢白道:“不行朝我叫大黄!”
“你吓我一跳~”她本来是要叫他名字的,给吓忘了。
他笑笑,看她睁一眼闭一眼的怪模样,问:“眼睛怎么了?”
“进沙子了。”她使劲揉,哗哗淌眼泪。
“我看看。”许欢把人拉到跟前,对着她眼睛使劲吹了口气,“好了没?”
葛萱泪流得更凶,“不知道啊。”
他熄了摩托,摘下一只手套,小心地撑开她眼皮,一根睫毛被揉得脱落,打着卷倒在泪腺上,难怪止不住眼泪。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看,脸凑近她,用舌尖沾出那根睫毛。
葛萱只觉温热气息扑面,眼头处有柔软的触感。
热度消失,她眨了眨眼,不再磨疼,睁眼正看到他扭头呸呸。忽然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热气又涌上脸来。这回是自燃。
许欢用指甲刮掉舌头上怎么也吐不下去的睫毛,弹弹手指,转回来看她,大乐,“还不好意思了。”戴上手套,饶有兴趣地审视那一脸异样的红潮,“你双眼皮儿是后割的吗?”
“不是。”葛萱的双眼皮很深,总有人问她这种问题,答得也习惯。无意识地用指尖理顺着睫毛,想起爸爸的经典谎话,她吃吃笑道,“其实是我妈生我的时候,剖腹产,手术刀割着了一只眼睛,大夫怕惹祸,就给另一只也割了。”
许欢夸她,“你编得还顺嘴。”扶好摩托把手,打着了火,“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葛萱没客气,跨上后座,告诉他位置,然后问:“你要上哪儿啊?”
“去我同学家打麻将。”
“你还上学?高中吗?”
“是高中同学,不过我毕业都一年多了。”
“哦,那你上班吗?”
“无业游民我。”
他说这话的语气,葛萱听了不舒服,也就没再多问。捉着他背后的衣服,提防拐弯时掉下去。车子却猛地做了个加减速,她慌乱地搂紧了他的腰,然后听到他逗弄的笑声。
摩托开得并不算太快,可还是仅用几分钟,就跑完了平时走起来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葛萱站在自家大门前,看着摩托消失的胡同口,有点后悔,应该给他指条绕远的路。

6这种行为叫思春

放了寒假,葛萱见不到蒋璐,也就没有言情小说可看。每天就是补课、写作业、看电视,也没什么好节目,从家里翻些碎布,给小洋娃娃做衣服。
葛萱以前有很多洋娃娃,黄头发黑头发、蓝眼睛绿眼睛的都有,是那种一尺来长,身材比例极好的塑料娃娃。小的时候葛棠也很喜欢玩,用枕巾叠成小床,水杯扣过来做桌子,不用的白纸板折成衣柜,葛萱很有生活,还拿了个饭碗盛上半碗水做浴缸。从炕头摆到炕梢,桌子上还腾出一块地儿,挂了小衣服做商店,然后给娃娃设计定各种身份开始虚拟人生。
虽然常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枕巾被单也都被手抓得脏兮兮,但姐儿俩玩得乐呵,袁虹倒也没怎么批评,只说玩完要把房间收拾好。哪逞想葛萱某一天突发奇想,拿着一个空的牙膏外包装盒,非要给娃娃做棺材。葛棠当时年纪虽小,但也觉得这个游戏被她姐搞得有点变态了,葛萱正在兴头上,哪容她不玩。挑了个平时最不喜欢的娃娃,用手绢裹严实了,塞进牙膏盒里。办完葬礼,一把火就给炼了。袁虹下班回来,一进门闻着味不对,到小屋一看,俩孩子围着一堆着火的物什,小棠头发都着了,葛萱蹲在旁边,正努力吹灭……
葛萱挨了顿胖揍,娃娃们也被葛冬洋一怒之下填进了炉子,她只抢救下来这一个,不过葛棠再也不肯陪她玩了——事实上打那儿以后,葛棠不再跟她姐做任何游戏。葛萱自己玩也很无聊,慢慢的,对操纵娃娃人生的游戏没那么狂爱了,只偶尔在电视上看到漂亮衣服时,照着给娃娃也做上一套,摆在写字台上,有人来了看到,会说她“手还挺巧的”。这娃娃现在已经沦为葛萱的才艺展示工具。
这回做的是晚礼服,蓬蓬裙里外缝了三层,后腰还缀一个小蝴蝶结。腰身缝得太细,把头和四肢全掰下来才穿得进去。组装完毕,拿到葛棠面前显摆,“好看吗?”
葛棠瞥了一眼,敷衍道:“好看。”又看一眼,伸手拿过来,手指抿了抿裙摆的料子,“你把咱妈纱巾给裁了?”
“啊,”葛萱不以为意,“反正她也不戴。”放在柜里子好几年,她早就惦记上了。
葛棠冷笑,“你皮子真紧。”
葛萱没她那么悲观,精益求精地将礼服做了些改进,又配了个大檐礼帽,左看右看觉得完美了,这才收了剪刀和缝线。倚在炕里被撂上,漫不经心地给娃娃梳头发。窗外传来卖豆腐小贩的吆喝声,得到邻居家看门狗的热切回应。葛萱想起大黄,以及许欢,然后就很想见他们。
许欢的同学家离这儿不远,葛萱想像着,也许他在从同学家回来的路上,顺便会拐到她家来找她。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她家门比较好认,大门两侧是蓝白相间的马赛克,很显眼,许欢一下就能找到的。
可人家凭什么来找你?
路过嘛,进门看一眼有什么的?
这样胡思乱想着,葛萱有些困倦,下炕去给炉子填煤,胡同里竟然真的响起摩托车引擎声。葛萱丢了装煤的撮子,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打开大门。
她想见他,他也正想见她,一推门,他就在眼前,笑着说:“路过,看你在不在家。”
言情小说上的情节,并没有发生。摩托车开过来,一直向另一端的巷口开去。不是许欢。
葛萱还没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叫思春,她只觉在家待着实在闲得慌,去同学家玩,天冷路远又懒得走,于是格外盼望第二天的补课时间早点到来。
而补课也只剩下了最后几节,正月里老师也要串门请亲戚,课补到年前就结束了。葛萱却连着几天没再碰着许欢。有时她刻意在他家院子外转悠,可是大黄似乎已经认得她了,看到她不但不咬,还摇着尾巴,友好的样子。葛萱很没辙。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最后一节课,葛萱比平常提前一小时出门。外面在下雪,天色比平常更黑,路上间或有车辆经过,还开着大灯,光束里雪花安静飘洒。葛萱在许欢家院里没看见大黄,断定它是被拖去晨跑了。不能在门口干等,她蹲在地上装作系鞋带。蹲一会儿腿麻了,站起来翻书包,装作找东西,翻了一会儿觉得不自然,再蹲下去系鞋带。折腾了一会儿,心里猜度,许欢是已经跑完回家了,还是根本没有晨跑的习惯,只偶尔起来跑一次呢?大黄该不是又挣开链子自己玩去了吧?她正琢磨要不要放弃这次偶遇机会,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竖耳朵细听,应该属于人类。
把鞋带系好,起身,拍拍手,葛萱若无其事地往老师家走。
许欢在后面叫住她,“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葛萱心说你今天回来得可够晚,嘴上答道:“我天天都这点儿来啊。”
“胡说~”他脱口驳道,“昨天看见你从门口过去时候都快八点了。”
葛萱一愣,“我怎么没看见你?”
以为自己的话被怀疑,他比了比自家房屋,“我在二楼窗户看见你的,旁边还一男同学,一起进的蔡老师家。我昨天出门晚,跑回来怎么也有八点了。”
葛萱昨天的确是在路口遇到了江齐楚,听他这么说也再没话可对付,换了话题问他:“你每天早上都起来跑步吗?”
许欢点头,“是啊。”
葛萱指大黄,“它的需求,还是你的需求?”
许欢大笑,收紧狗链子,“我以前是校队的,起早训练习惯了。”
葛萱好奇,“长跑吗?”
他表情玄秘,“三铁。”
葛萱不信,看他那瘦干身材尖下巴,“你做标枪陪练的?”
“别瞧不起人哦。”他在她头顶拍了一把,“你这样的,我抡起来能撇十米开外。”
标榜力气大的人,这一巴掌倒没加什么力道,只拍得她帽子滑下来遮住了眼睛。葛萱往后拉了拉帽子,傻傻发笑。
大黄在两人脚底下溜溜哒哒,用后腿蹬雪玩,不时抬头看一眼葛萱,摇尾巴。葛萱也不再那么怕它,但还是往边上闪了几步,躲开它的攻击范围。
许欢好笑地看着她的小动作,“年前补到哪天啊?”
葛萱说:“今天最后一天。”快速瞟他一眼,不落痕迹。
他却别有深意地搓搓下巴,“那幸好今儿碰见,要不然岂不是今年都看不着你了?”
“年后我们不补了,你明年也不一定能看着我。”葛萱说这话时低着头,貌似提防大黄。
许欢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那这不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葛萱没看到他笑容玩味,只听了这句话,清早遇到他的好心情全没了,怪罪地拧了眉毛,抬头瞪他,“大过年的……”
“岁数不大,忌讳还不小。”他忍俊不禁,不再逗她,拂去她肩头雪花,声音温暖,“快去老师家吧,看把脸冻通红。”
葛萱点点头,转身走两步停一停,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又找不到语言。
他突然出声:“葛萱儿?”
葛萱回头,唤她的是江齐楚,因为许欢已经成为一个背影,而被他牵着的大黄,闻到生人味儿,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葛萱突然有点感动,想起它曾经疯狂地追过自己,比它主人热情得多。
江齐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刚才他也看到葛萱跟那个人说话,“那是谁啊?”
葛萱说:“英语老师家邻居。”
江齐楚对她的废话也不挑剔,“我好像见过他。”
葛萱情绪低落,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不就是那天送我去医院的人吗?”

7以后再也见不到许欢

葛萱这节课上得无法专心。听了许欢那一句话,她才想到,这真的有可能是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啊,开学她不再来补课,上高中即使还需要补课,也不可能再找初中的英语老师。那么跟许欢,再也没有交集了吗?在路上偶遇的机率有多大?像今天早上的见面,还不是她制造的结果?只是以后,要用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呢?跟许欢说,我想大黄了,来看看它?
蔡老师看着眼神困惑的葛萱,问道:“没听懂?”
江齐楚踩她一脚,低语:“点头。”
葛萱直觉照办。
老师想了想,“这道题的主要考点有两个,时间状语从句的时态应用,以及过去分词做后置定语时,跟被动语态怎么区分。来我们把这段从头看一遍……”
上了一小时课,老师让大家休息几分钟,喝水的喝水,上厕所的上厕所。江齐楚问葛萱:“你又感冒了?”
“没有啊。”她又不是病秧子,哪会没事儿老感冒。
“那怎么恍恍惚惚的?”
“今天不是小年儿吗,我着急回家过年,有点儿坐不住了。哎,你家过年回沟里吗,还是就在市里过啊?”
江齐楚倒没在意她转移话题蹩脚的方式,但是感觉这话题再聊下去,她又要提到他妈,他不想在周围一群陌生人的环境下谈论家事,随口答了句:“在市里过。”起来去墙角饮水机前接水喝。
葛萱也没理他,满脑子都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许欢的遗憾。
再也见不到,单是念着这样一句话,就充满了伤感。葛萱长这么大没怎么伤感过,十分不擅长,加上很快就到来的春节,今天跟爸爸在家粉刷墙壁,明天陪妈妈上街办年货,热闹和忙碌冲走了闲淡思绪。葛冬洋今年厂子盈利,过年不但发实物,还破天荒地发了奖金,拿着计划外的钱给家里装了部电话。葛萱很兴奋,对着自己的小电话本,给同学挨个儿打电话拜年。袁虹心情好,对她败家的行为也没阻止,把姐俩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三十晚上还一人给了五十块压岁钱。
正月里都放假在家,吃吃喝喝走亲戚,闲来无事四口人打麻将。葛棠年纪最小,牌打得却不差,几乎场场都赢,理财能力也超强,看见爸妈的零钱就要,攒了八九块零钱,再跟大人换一张整的。换来换去,零的整的都换进了她兜里。葛萱那五十块钱连输带丢,没到商场开业就溜光了,一正月跟着小棠蹭零花。小棠仔细归仔细,对她姐不算太过份的购物欲望还是可以满足的。
葛萱这一正月快活极了,完全想不起来许欢和大黄。更想不起江齐楚。后者却在十五这天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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