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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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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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其实都是吴忧最不愿提起的,现在听陈笠又提出来,吴忧无奈地长叹一声道:“我也知道迟早要做个了断。宁霜这贱人我已经完全绝望,跟泸州战事了结之前,就先交给曲幽之,务必不让她再作恶,如果能审出她的阴谋那是最好,战争结束我再收拾她。清河之事……我再考虑一下,会尽量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吴忧打算含糊过去,陈笠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又逼一步道:“主公,这样不妥。对宁夫人的处置若是交给曲幽之会令他十分为难,只要宁夫人一日名分不除,曲幽之作为主公的弟子是不敢将她怎么样的。若是随便交给狱卒,那就更不合适。”

陈笠这么一说吴忧倒是有点儿糊涂了,原本他以为陈笠将两件事一起提出来,重点是对清河的态度,没想到陈笠会绕着宁霜打转转。不过陈笠说得有理,经过一连串的阴谋,宁霜现在已经成了吴忧身边唯一名正言顺的夫人,而且她还为吴忧生下了儿子,只要这个身份不被废止,曲幽之作为吴忧的弟子,是不可能也不敢动用他那些阴暗的手段对付宁霜的。现在宁霜的确成了一块心病,除了吴忧谁也不敢将她怎样,但吴忧虽然恨她痛彻入骨,但还没决定杀掉她,而就算冲着宁霜的儿子,吴忧的手下们谁也不敢将一个杀字轻易说出口。只是一眨眼间,吴忧脑子里已经转过了许多念头,但没有一个能对这个问题做出解答,而且看陈笠的架势,没有个明确回话是不行的。

“我把宁霜交给先生处置,怎么样?”吴忧隐隐觉得陈笠必然有办法,所以决定试探一下。

“是不是连宁氏家族所有的处断权都交给下官?”陈笠的神情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如果先生不嫌麻烦,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我会让曲幽之交给你。不过,我很好奇,先生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

“这个么,还没有什么把握,不过应该会有效果。请主公信任下官。”

“那我不过问。至于清河那边,我不会站在阮香的对立面,但会发函催促拥立新君。清河一向无负于云州,我们也不能背信弃义。再说,云州需要清河的地方太多。”吴忧斟酌着措辞,尽量排除个人私心杂念的影响。大周国君无负于吴忧,吴忧自然也不能背叛这份恩情,而清河实力强绝天下这个现实他也接受,理想与现实之间,吴忧最终选择了妥协。

“好极了!”陈笠这次是真正的击节赞赏,他原本颇为担心吴忧对周的忠诚,现在看起来这种忠诚并不至于影响吴忧的判断力。“那么下官立刻就派人向清河购买粮秣军器。”

仅仅是购买粮秣军器么?这个问题在吴忧心头打了个转儿,总觉得陈笠话里应该还在暗示什么其他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这时候参加军议的文武官员已经陆续抵达了。吴忧最后一次对陈笠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一遍,道:“陈先生,我猜测你是有什么计划不方便说的,只要是于我云州有利,我并不反对你去做。但你以前没有太多军事方面的经验,须知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任何计谋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这又是关系我云州生死存亡的一战,容不得半点差错,我希望你如果有什么大动作,能够先通报我一声。”

陈笠脸色一赧,躬身道:“是,主公。”

“那么一起去议事厅吧。”吴忧点点头道,他对陈笠还是相当敬重的,偶尔敲打两句,也是适可而止。

周圣武二七七年,清河摄政元年,吴忧与赵扬这两位北地豪雄各驱大军在云州这座大舞台上一决胜负。

第三十五节图

周圣武二七七年,清河摄政元年,六月十五。吴忧誓师于云州。云州各地战士云集,经核点共计十五万余兵马。吴忧将杂胡步骑划分为十二大营,分别委官授旗,各以上古十二傩神名之曰:甲作、胇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取义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蠱。十二营之上又有亲军三营,吴忧本部烈火金赤乌战旗不变,莫湘部授玄鸟旗,原哈迷失部授青鸐旗。在兵力分配上,吴忧还是存了一点私心的,哈迷失和莫言愁先后身死,所以青鸐营上万士兵的指挥权就回到了吴忧手里,因为金赤乌现在徽州作战,所以这一万人就是他手里唯一的直属部队,吴忧将亲军营兵力上限定为一万八千人,金赤乌现编六千人,缺编一万两千,青鸐营现编一万人,缺编八千。吴忧于是又以补充兵的名义将两万士兵纳入旗下。鉴于火壁城战役莫湘部损失重大,吴忧又为莫湘补充兵力一万两千人。这样莫湘的直属兵力也达到了满编一万八千人。三个亲军营控制的兵力总和就达到了五万多人,虽然占不到总兵力的一半,但却囊括了大部分的精锐。吴忧为十二营定下的兵力标准为满编八千人,但除去守备、辎重等单独列编的部队之外,事实上满编的营只有五个,这几个营的主将并非以往最强大的那几个羌胡部族首领,而是跟吴忧跟得最紧的那些族长和那颜。随着吴忧在云州这几年统治日益巩固,陈笠和陈玄等谋士分化胡人的策略卓有成效,原本具有较大凝聚力的胡人部族逐渐分崩离析,首领们接受云州官府的官职,将自家子弟送进云州军中服役,如果没有战争,这些昔日呼风唤雨的豪强们似乎已经改造成为云州治下纳粮出兵的本分人。校尉以上高级军官大都担任过吴忧、莫湘或是席方等高级军官的侍从武官,无论从忠诚度还是战术技能都值得信赖。

随着军队编制的定型,云州军中将军职衔正式确定。校尉以上常设杂号将军,均为副营官级别以上的高级武官,统领一个营以上部队作战的将领则临时授予前后左右中军都督加衔。都督称帅,不常设,战后交卸,自行招募幕府。另外曾经担任过都督加衔的高级军官待遇将比杂号将军高一等,并可在退役后保留都督称号直到进入坟墓,退役后自动失去领军权。现在云州军中能享受这一名号的不过吴忧、莫湘、席方、苏谒、刘衮和死去的哈迷失六个人。排在第二梯次的则是罗兴、罗奴儿、胡沛以及羌胡武将们。

吴忧从检阅士兵的巨大空场上骑马跑过,官兵们热烈的欢呼声好像要把他掀翻在地,在这些远道而来脏兮兮臭烘烘的士兵们面前,在这些壮棒的汉子们和他们躁动不安的马匹面前,吴忧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吴忧的区别对待不但没有让士气低落,反倒鼓舞起了官兵们的斗志,有幸加入亲军营的固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被编入十二大营的也不气馁,准备用实实在在的战绩向吴忧证明他们的能力。

吴忧的三个弟子中最小的吴毒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曲幽之、马晃也都不到三十,锐气正盛,吴忧并不存心偏袒,将他们三人分别编入十二大营担任领军校尉。要想获得将军的称号,他们得用战功说话。

吴忧现在手中最缺乏的是高级指挥官,莫湘正在兼程赶来的路上,他还向徽州派出加急军使调回苏谒,将西线战事完全交给席方和二罗。

在和煦的阳光下,城楼上陆舒单薄的身子却一个劲儿哆嗦着,不务正业的吴毒没跟自己的队伍呆在一起,反而跑来城楼上看热闹,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满脸兴奋,兴冲冲地对曲幽之和马晃道:“大丈夫当如是!”吴忧的另外两个弟子中,马晃咧着大嘴一个劲儿傻乐,曲幽之却捅捅兴奋的吴毒,指了指陆舒。吴毒立刻跑到陆舒身边关切地问道:“陆先生,您怎么啦?就算激动也不要这样抖个不停吧?”

陆舒笑骂道:“放屁!你光看着这么多人马好玩是吧?你知道这人吃马嚼一天要多少粮食吗?主公要是还不把这帮禽兽赶到战场上去,光吃饭就把咱们全吃垮了!”吴毒粗略算了算人和马的口粮草料之后,夸张地吐了吐舌头,怪不得陆先生会“激动”得发抖,在他看来,这不是十几万名战士,而是几十万张吃饭的嘴啊。想一想十几万人马追着自己要饭吃的情形,吴毒也有点儿发抖。还是师傅贴心啊,只给了他千多人一个骑校,只管打仗就行了,粮草的事情,还是让陆先生接着哆嗦去吧。

尽管陆舒为这十几万人马操碎了心,但吴忧还是为莫湘又等了一天。吴忧把这点时间用发放赏钱和劳军的酒肉。这一天的时间虽然不够吴忧把所有的军营都走一遍,但绝大多数官兵都在近距离见到了他们所效忠的最高长官,牧人战士们热情洋溢,吴忧所到之处迎接他的全是一片片的欢呼声。到了夜晚,军营的篝火和喧哗把云州的郊外点缀得一片喧腾,好像天上星光灿烂的夜空反过来散落在了地上。

吴忧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城里,陆舒再次提醒他粮草的问题,对于这么早就发放赏钱也表示了不满,他担心有些人拿到赏钱就会打退堂鼓。吴忧虽然疲惫,两眼却奕奕有神,他盯着陆舒看了一会儿才道:“陆先生,我非常理解你的苦衷。但是你看看这些战士们,他们是人,有思想,有感情,他们不是牲畜,他们明天就要奔赴战场为我拼命,他们有几万人必将在战场上失去生命或者落下残疾,我给出的不过是一点金钱和粮食,他们回报我的却是忠诚和生命。我信任我的士兵,他们用百倍的热情来回应我。虽然我跟他们素不相识,但战场上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脊背交托给他们,他们每一个都值得我们尊重,我知道我们很艰难,但为了这份忠诚,想办法填饱他们的肚子吧。”他拍了拍陆舒的肩膀,“去把为富不仁的财主抓进监狱,去把囤积居奇的奸商吊死,去找放贷人借高利贷……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粮食,放心去吧,我把燕公的大印给你,你拿去打白条作抵押我都不管你,我只要我的战士们吃饱,哪怕把云州刺史府卖了!我要打赢这一仗,我不希望我勇敢的战士们最后让饥饿打败,陆先生,我能信任你吗?”

陆舒鼻子酸酸的,不知是感动于吴忧的信任还是感到肩上压力的沉重,他把瘦骨嶙峋有点儿佝偻的肩膀努力挺直了,道:“主公信重,舒粉身难报,请主公放心,就是把我这把骨头榨干了也保证大军粮草。”

吴忧笑道:“我要粮草,不要骨头!”陆舒展颜一笑道:“是。”男人之间的承诺并不需要很多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忧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停了一步,转过头来问陆舒道:“我是不是很骄傲,很容不得别人的不同意见?”

陆舒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问蒙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好在吴忧也没有从他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问完之后,自己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吴忧前脚刚走,陈笠就来了。筹备粮饷这等大事繁重苛细,只凭陆舒一个人是做不来的,陈笠手下大量人手也被抽调过来,陈笠来是跟陆舒商议粮秣调拨的事情。两人跟一些属员直忙到快天亮才完成。陆舒因为久病,身体一向不太好,这样彻夜的工作让他大感吃不消,天明的时候,他眼皮子一个劲儿打架,恨不能立刻就上床睡觉。但陈笠精神却十分健旺,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一边喝着提神的酽茶一边问道:“主公可还有其他吩咐?咱们不要落下了才好。”陆舒半睡半醒地迷糊着想了一会儿才将吴忧夜晚的话都重复了一遍,包括临走说的那两句话。

“骄傲?”陈笠嘴角扯起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喃喃自语道,“主公,你对自己要求何其苛刻啊。”

陆舒睡下,陈笠却径自来找陈玄。陈玄负责云州大军编组成队,统一旗号,军务繁琐沉重,几天加起来都没有睡够十个钟点,陈笠见他的时候,他花白的须发都未修饰,显得异常憔悴。

“玄公。”

“笠公。”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陈笠对陈玄这种聪明人说话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主公把宁氏的处置权交给我了。玄公有什么看法么?”

陈玄虽然疲惫,脑筋却无比清醒,陈笠在这个时候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如果陈笠提出需要他的帮忙,他不会拒绝,但也不会主动提出。

“宁夫人是个危险人物,”陈玄斟酌着措辞,“现在这样的时候……”

“危险不危险也看对谁,”陈笠对宁霜并不以为然,他看出来陈玄的为难处,主动说道:“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但是有些地方需要你的帮忙……”

随着陈笠低声急促的话语,陈玄不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光芒逐渐亮起。

吴忧刚睡了两个钟点就被侍从叫醒,莫湘到了。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连续赶路让莫湘疲惫不堪,但她来不及休息立刻就来见吴忧。侍从端上参汤饭食,莫湘匆匆食毕,吴忧已经整装出来。

“湘,辛苦。”吴忧不等莫湘行礼,抢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要确认眼前的不是幻象而是真人。

“军情如火,不得不急。”莫湘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是啊。”吴忧略叹口气,与莫湘站在大地图前。这幅地图与大周常用的军事地图很不一样,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斥候侦查的情报,云州和泸州两地双方军队的分布情况。分别用绿、黄、红三色布条标示百、千、万三个级别的敌军人数,用大头针钉在图上,每过一个小时会有专门的情报军官根据最新的情报重新核实标注。图纸上用两种颜色的笔勾勒出以云州为中心的等距线,一种是实际距离,一种是邮传距离。

“这地图好。”莫湘简洁地评价道。

“曲幽之做的。据说,是阿愁生前的主意。”吴忧的语调低沉下来。

“嗯。”莫湘神色也是一黯,二人之间一下子沉默下来。

还是吴忧先恢复过来,自己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摇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湘,我们来说军情。现在敌军深入我境,兵力分布就如这图上标示。泸州军兵分两路,南路轻兵攻火壁城,已经被你挫败,南路军丧失了进攻能力。北路却是主力,走库比伦、小月氏城这一线,但最终的目标都是云州。”

“轻敌。”莫湘不屑地吐出两个字。

“没错。让我们推演一下,他们这样选择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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