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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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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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霜从容镇定道:“恕妾身交浅言深,将军现在坐在火炉上却不自知么?”

方略讥嘲道:“姑娘好为大言,方某才疏学浅,自认没有什么可以请教的。明霞,送客。”

左明霞欲言又止,却还是摆出送客的姿态来。

宁霜咯咯一笑,没有丝毫告辞的意思,道:“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呢!其实我说的事情这位左明霞左妹妹可能比较有体会。是不是啊?”说着朝着左明霞抛了个媚眼,左明霞哪里见过这个,竟然讷讷不能对答。

方略眉头一皱,道:“是方某无礼了,姑娘有话请讲。”

宁霜款款施礼,这才道:“将军手握兵符,掌握重兵,长年征战在外,战功煊赫,德才兼备,深得官兵拥护,功劳之大,靖难军中无出其右者。如今靖难军文武人才济济,莫不想立功请赏,靖难军中又首重军功,将军手中的军权正是人人眼热的。然而将军方正廉洁,刚正不阿,不善笼络公主身边近臣,对于文武从不稍假辞色,暗中得罪的人恐怕已经不在少数了。

“近来风闻公主有意裁减前线军队,军心凄惶。表面上看来,公主是从众人之意,事实上,公主心里也担心将军拥兵自重吧。但是将军实在没有任何过犯,堪称完人,这在将军固然是美德,却不是为臣之道。”

方略道:“那么以姑娘高见,什么才是为臣之道呢?”

宁霜道:“瑕疵,将军需要一点缺陷。主君其实并不喜欢完人,给人一个攻击你毁谤你的由头。这样主上才会觉得您能够驾驭,也会对您放心了。现在最简单不如稍稍放恣士卒,寇掠百姓,怨言达于上听,公主自然对将军放心。”

方略道:“恐怕不止这些吧。”

宁霜笑道:“方将军真是性情中人。私德有亏,可以让主上放心。如果要止住众臣之口,还要打一场不那么完美的胜仗。将军以前功劳太盛,文武莫不嫉妒,若能小败,稍挫军威,则众人心里也就平衡了。”

方略笑道:“姑娘莫非是请撤凤来城之围?这个却是万万不可的。”

宁霜拊掌笑道:“方将军真快人快语。兵法云围三厥一,将军作长堑围凤来城水泄不通是逼守军死战,拖延时日不说,士兵疲惫,长此以往,很容易为敌所趁。现在不如打开包围圈一个口子,苏中必然拼死突围,将军挑选精骑,尾随追击,必可获全胜。公主所欲者,苏中之首级,将军所要也无非如此。若是将军胜利占领凤来城却没有抓住苏中,那么功劳就会有缺憾,军事上却挑不出任何毛病。”

方略奇道:“你为什么要保全苏中的性命?”

宁霜微笑道:“我自有我的理由。当然将军也不会白白损失这样一个大功劳。听说军中为缺粮所苦,宁家愿意出粮万斛赎苏中的性命。”

一万斛粮食的吸引力显然远远大于前面的一番口舌,方略明显动心了。

“姑娘请回,容某思之。”方略这次是真的逐客了。

宁霜最后一次观察了方略的神色,留下了联系方法,快步走出了军营。

第一节歌飞

莫言愁道:“主公,想不想见见阿瑶?”

吴忧笑道:“你知道?告诉我吧。”

“她应该就在附近。”莫言愁环顾一下周围,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直撅撅地坐在马背上的哈迷失。

哈迷失自从被他们救醒之后就一言不发,跟着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任凭两人怎么逗弄都不肯说话。难得的是他虽然不说话,却很会干活,不管是支灶做饭,打猎找水,宿营警戒,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做得异常快捷麻利。至少他做的饭比吴忧和莫言愁都强得多。没事可做的时候,吴忧和莫言愁聊天,他就练习刀法,拔刀,劈砍,拔刀,劈砍,好像练刀就是他生活中的一切了,莫言愁都看得不忍。而骑马旅行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地就像一根木头,眯缝着眼睛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把她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谁也想不到。”莫言愁说到这个少有地显出得意的神情来。“你猜猜,我把她藏在哪里了?”

吴忧看了看茫茫草原,远近没有人畜活动的迹象,只有一条黄沙路通向遥远的天际。

“这附近有村子?”

莫言愁摇头。

“有寺庙?”

摇头。

吴忧也是为了让莫言愁开心,尽找那种不着边际的猜,莫言愁乐得咯咯直笑,后来连摇头都不肯了。

两人就这么瞎逗着往前走,枯燥的旅程似乎也缩短了不少,哈迷失依然如同泥雕木偶一般跟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

“是勾栏啊!笨蛋!”莫言愁终于忍不住说道。

吴忧大惊失色,马鞭都失手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看把你吓得。我把她托付给一位山中隐士,阿瑶和他一见如故,说起来那人倒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奇才呢,他还跟我说要收阿瑶做弟子,把一身本领都教给她,要是你再看到阿瑶的话,保证你大吃一惊!”

吴忧苦笑道:“这有什么好笑么?”

莫言愁笑道:“一说到阿瑶你就这么着急,真是让人嫉妒呢。既然你这么着紧,为什么不早问我?”

吴忧赧然一笑道:“你不提起,我也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卷入打打杀杀的事情的。”

莫言愁道:“照你这么说,倒是我多管闲事,咱们不必去找她罢了,我保证,她现在除了你不在跟前,过得又安稳又快乐。”

吴忧嘿嘿一笑,虽然没露出着急的神色来,却还是催促马儿快步小跑起来。一件东西凌空飞了过来,原来是哈迷失从马背上俯身捡起了吴忧落在地上的鞭子,抛了过来。吴忧伸手抄住,大声道:“多谢!”。

莫言愁忙催马跟上,咕哝道:“早知道你沉不住气。”

广袤的草原上所谓的“附近”,又让他们整整走了两天,两天后他们才看到一个较大的集镇。这还要归功于哈迷失。只有哈迷失开始工作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个人是多么有用。

哈迷失是个十分出色的帮手和向导。他可以预测天气,也懂得知道怎么在草原上走长路,他知道怎样体恤牲口,什么时候可以让马儿飞奔,什么时候必须休息。有他在之后,吴忧和莫言愁每天走的路比以前远多了,马匹也不是那么累。因为常常走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保存干粮,寻找水源,狩猎得到食物成为必须的技能。哈迷失在这方面颇有天分,每天他都能打到猎物。他很少用弓箭,多数时候是用一把弹弓,或者直接用飞石。他用一根皮带子将石子兜住,在头上盘旋两圈,然后抛射出去,四十米之内几乎百发百中。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这石子的力道却不容小觑,吴忧和莫言愁就曾亲眼见过他在高速奔驰中用这种小石子击穿了一头胡狼坚硬的脑壳。

吴忧和莫言愁也想练习一下这种实用的技巧,却不管怎么练习都达不到哈迷失的那种效果。后来莫言愁懊恼得不行,干脆用打暗器的手法直接掷出石子,也是又快又准,力道和准头都不比哈迷失的差,却终于不能学会象哈迷失那样用皮带投石,而耗费的力气数倍于哈迷失所用的。哈迷失对此仿佛视而不见,还是不肯说话。

即使号称一个很大的集镇,仍然脏乱不堪,根本没法和周国内地的市镇相比。这里除了各色做买卖的摊贩就是做这些摊贩买卖的酒楼饭馆。这里已经到了云州军队控制的范围,不时能看到有云州军的下层官兵出没。

这里最像样的建筑就是集镇中心那栋二层小楼,从那些俗气的拉客妓女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做什么买卖的。

“花上一两银子,你就可以找到这里最好的姑娘——或者男妓。二两银子,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莫言愁逗吴忧道。

吴忧皱眉道:“你把阿瑶安排在这种污秽地方?”

莫言愁笑道:“你没听过大隐隐于市?这种地方才没人会注意。”

吴忧露出一个想杀人的眼神,莫言愁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三人绕到妓馆后边下了马,莫言愁四周看了一下,就在一个正懒洋洋的晒太阳的马车夫耳边说了两句话,那个马车夫立刻变了恭敬的神色,他一言不发做了个手势,从车辕上卸下一匹肥壮的马,骑上马在前面带路。

三人跟在那车夫后边走,吴忧问莫言愁道:“这人是谁?”

莫言愁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不过他会领我们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吴忧道:“你不是不在组织中了么?怎么还有手下人给你做事?”

莫言愁道:“他并不是我的手下人,也不是给我做事……怎么说呢,这是一个约定,我脱离他们时候的一个约定。就像做买卖一样,钱款早已付过,现在来收取货物而已。”

吴忧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闷头继续赶路。

这一走又是两天,那个车夫并不像吴忧开始想象的那么沉闷,事实上他非常健谈,对于沿途的人物掌故风俗习惯都能侃侃而谈,倒像是领着吴忧他们专程游玩一般。吴忧和莫言愁都不是将心事放在脸上的人,哈迷失干脆就对那车夫不闻不问。吴忧和莫言愁也不去问什么敏感问题,几个人这么谈谈说说地走路倒也不觉得疲惫。

两天之后,他们已经堪堪看到了沃城的城郭,不过现在这里却比吴忧上次来的时候破败得多了,“联军在血沃之原被打散的一支部队曾经经过这里向西溃逃,领军将领十分狡猾,他派少数部队伪装成云州军的样子,城中军民欢天喜地,还以为是云州军战胜归来,准备了牛酒劳军……结果可想而知,联军士兵把他们战场上战败的屈辱尽数发泄了一番,他们放手烧杀劫掠一番,把能劫掠走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最后放了一把大火……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直到没有东西可烧了才慢慢熄灭。可惜了的,这里原来是多么富饶的一座城市啊。人民也大多逃散了。”车夫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郁的表情,这还是两天来他第一次不是笑着跟吴忧和莫言愁说话。

“你之前是住在这里的么?”莫言愁看着眼前这座荒凉的城市问道。

“我的全家人都死于这次兵灾。我的父母、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车夫平静的说道。

“哦——对不起。”莫言愁抱歉地道。

车夫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吴忧忽然说道:“你们听!”

一行人约束马匹,侧耳倾听,莫言愁嘴角流露出笑意,哈迷失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意,那车夫则是一脸茫然,他武艺不行,听不到吴忧他们那么远。

“芳草青青

乳香飘飘

美酒醇香噢

还有马背上的歌谣

欢迎您哟

远方的客人

欢迎您哟

尊贵的客人

草原敞开绿色的怀抱

欢迎您哟

草原敞开绿色的怀抱

啊……啊……啊咴!

欢迎你哟

啊……啊……啊咴啊……啊……”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方传来,这是草原上流行的一首迎宾曲,几个人听得讶异,倒不单是因为那优美的嗓音,流畅的旋律,他们疑惑的是,按说不该有人知道他们的到来才对。歌声飘忽,时远时近,结尾的颤音被歌手拖得幽远绵长,在细微处极尽腾挪转折的变化,更难得是在极高的音域还能再加以变化,歌唱的技巧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一曲歌罢,玉音袅袅,几个人都有点失神。远处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四个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方都有十几个骑士奔到,铁青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透出丝丝寒意。

莫言愁右手按剑,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哈迷失则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弹弓。那车夫忽然来了精神,面容一变,恶狠狠对吴忧等人道:“你们识相的就立刻投降!把这胡狗交给咱们处置。还有你……”莫言愁又惊又怒,不等他口出秽语,一个耳光将他打得满口吐血,倒撞到马下。她急忙转向吴忧道:“主公,我并不知道……”

吴忧一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其实莫言愁只要看到吴忧的眼神就会明白,吴忧根本没有任何怀疑她的意思。

吴忧的目光缓缓移过周围的骑士,顾盼中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概。这些骑士竟然没有人敢和他对视,纷纷低下头或者别过脸去。

“啊呀!是他!”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尖叫一声,拼命抽打着马,落荒而逃,其他士兵面面相觑,他们虽然被吴忧气势所摄,却还不至于如此不济。

吴忧也吃了一惊,旋即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居然就是那个在沼泽地侥幸逃脱的杨汉。看来上次真的把他吓得不轻。

为首的军官去了,剩下的士兵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也不上前,只那么远远地驻马观望。那车夫这阵子却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冲向士兵们,大喊道:“杀了他们啊!这些人都是杀千刀的胡狗子!杀了他们啊!”但却没人听他的。

莫言愁大怒,抬手就是一镖,眼看那人就要丧生在镖下,不料一支长箭后发先至,“当”地一声脆响,竟是硬生生将那镖撞斜了。莫言愁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望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百步之外一个三十多岁形貌雄壮的将军正从容收起弓箭。要知道镖小箭长,二者速度相差也不是一点半点,莫言愁发镖也是临时起意,身边的吴忧都来不及阻止,相距又有一段距离,要让箭矢准确地击中疾飞的飞镖,这样的箭技只能说是神乎其神了。比起这位将军的箭技,以前她所见过的号称神射的简直都如同小儿戏耍一般。

那将军料定莫言愁不会再发第二镖,收了弓箭就放马朝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他的身后,王破敌如影随形地骑马跟随。骑兵们见这两人到来,全都下马,肃立致敬。

那将军人还未到,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那些起先还有些畏缩骑兵们立刻挺直了腰杆,被吴忧压制的斗志重新旺盛起来。

“孩子们不懂事,哪有这样迎接客人的?客人不会见怪吧?”那将军不一刻就来到近前,先是对那些骑兵责怪地扫了一眼,随后才在马上对吴忧抱拳笑道。

“哪里哪里,是咱们来得唐突。神威将军不见怪咱们就念佛了。”吴忧也是在马上拱手为礼,含笑对答。

“这位姑娘打得一手好镖!”来者正是声望如日中天的神威将军萨都,他对于吴忧一眼就认出他来丝毫不觉得见怪,他没接吴忧的客气话,却注视着莫言愁夸奖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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