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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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倾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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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太深沉,那一点微弱的烛火飘摇,更令屋里的一切越发的不分明。
便此时,门口却传来深沉的叹息,“香儿怪爹爹了。”
陈蒻香起身行礼,却并没有迎过去,只淡淡的叫一声,“爹爹。香儿没资格怪爹爹。”缓一缓,她笑道,“这都是命,是香儿的命。”
陈默如没再说话,转身便要走。
“爹爹!”陈蒻香却忽然开口唤他,她笑着,眼中却盈满泪水,“爹爹,您现在终于知道,还有我这么个女儿吗?这么多年,您将女儿丢在小楼不闻不问,到底,还记着我这个女儿么?”
陈默如的身子颤了一下,身形越加的伛偻,“香儿恨我?”
“都是女儿的命,女儿不恨。可,爹爹。”她缓缓跪下身去,膝行到陈默如身边,握了他的衣角,慢慢俯下身去垂泪,“让女儿叫您声爹爹吧,爹爹……爹爹……”
她略显哽咽的声音,带着些微冷淡的颤抖,在这无边的黑暗和暧昧的灯影里,弥漫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
九如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竟觉得鼻尖酸涩。有热乎乎的液体一阵阵的往眼眶上冲。依稀就看见了记忆深处的个男子,任小小的自己骑在他肩头上耀武扬威——
陈默如走了很远,蒻香还在跪着。
九如没扶她,只是远远的看着。
她太了解陈蒻香了。她知道,她这悲伤的后面,隐隐的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打算——遴选,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遴选上。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即使真个破釜沉舟,又能有什么效果?
九如抬头望漆黑的夜,忍不住叹息。
莫名的事九如便没有开口,没办法开口。
她想等着陈蒻香说出她的想法,她只能等着。
可蒻香却只是一言不发。
三天。一直躲在小楼。不弹琴。不看书。不见人。
“姐姐,九儿……九儿……”九如很想跟她说,不能随她进京。可陈蒻香眼中近乎悲怆的坚决,却逼得她无论如何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眼看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九如竟仍是没有办法开口。
她眼瞧着陈蒻香将自己的行李一件件亲自放进行囊,不由便忍不住叹息,“名,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抛下姐姐。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我只是你的小九儿而已了。”
陈默如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能为女儿做的太少太少了。竟连像样的几件首饰也拿不出来——十几年如一日,他本本分分、恪尽职守,指着一年五十两的年俸过日子,这时候,他能给女儿什么?
陈蒻香离开辰州府的时候正是清晨,天还没亮。四处是一片迷蒙不清的白,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路边的草木,便是一身的露水。
来送行的,只有陈默如一人。将一个红布包递到女儿手上,他几乎要落下了泪,“香儿,香儿——爹爹……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一点银子,和你娘留下的几样首饰……”
蒻香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的天青裙子,外面罩着黑色的披风,只一张小脸莹润动人。嫩如春荑的双手慢慢解开那小红布包。伸手捻出那几件首饰,就着微晞的晨光贪婪的看着、细细的摩挲——都是老旧的物事,也不值得几个钱。偏偏就让她红了一双眼。
“爹爹,爹爹。”这一声,她叫的无比柔软,像极了小女孩的撒娇。
“哎!”陈默如哽咽了。
将那几件首饰塞到陈默如怀里,“还是您留着!这东西不值钱,在爹爹心里却是极重——香儿知道——”
“香儿,爹爹……”陈默如忍了半天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马车走出去好远,他竟还怔怔的在原地落泪。


、第六章 (2049字)

再没有一个参加遴选的女子像陈蒻香这么狼狈了。
身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就连衣裳也是半旧的,又不施粉黛——偏身边还跟了个半边脸都是红胎记的半大丫头。
自她们主仆俩下了车,北苑忽然就安静得一塌糊涂。半晌,不知是谁带了头,零碎的讥讽之声便迅速的蔓延开来了。
陈蒻香似乎瑟缩了一下,双肩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竟本能的握紧了九如的手。
九如抬头看她。但见美人如玉,眉目如花,一缕青丝顺着白皙的颈侧温柔滑落,更衬得那含羞带怯的神情分外动人。她心中一动,握紧了陈蒻香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给她一点温暖的安慰。
这一路北上,离京城越近,陈蒻香的神情便越加专注,九如心中便就越加纠结。陈蒻香破釜沉舟的决绝,更令九如心惊胆颤——
这样一场遴选,其错综复杂的关系,其勾心斗角的内幕,怎可能是她们这两个小小的女子可以明白,可以把握?更何况,她们要没钱没钱,要权没权,一无所有。
正这样想着,竟已经三回两转的停在了一处小小的宅院前面,那引领的太监声音尖细,“时日已晚,还请小姐早些歇息。”
“谢公公。”陈蒻香慢慢回了一礼,声音如出谷黄莺。
那人却仍旧略微躬身站着,一动不动。
九如愣了一愣,忙不迭的自锦囊中取了几枚小珍珠,不动声色的塞进那小公公手里,轻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还请公公莫要嫌弃,全当是我家小姐请您喝杯水酒。”
那小公公神色一丝变化都没有,依旧供弓着身,伸手慢慢推开房门,“小姐来的晚,旁的园子已经住满,只有知秋院可以居住。所幸小姐可以独居,不受干扰。”
“谢谢公公。”九如温顺的回礼,“敢问公公近日可有何安排?”
那人垂首,声音平淡之极,“明日辰时由宫中陈碧奴陈姑姑亲自主持初选,而后是另外三番审核。若都通过了,经过宫训,便能进宫参加九华会了。小姐天生丽质,定能如愿以偿、平步青云。”
九如便微笑答礼。
知秋院冷僻凄清,虽整洁干净,瞧起来依旧像是闲置多时的。
陈蒻香静静的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九如无声的看着她,便也只能一言不发。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那人不过是个是普通的宫监。九如不知道,还有多少未至在等待着陈蒻香,等待着她。
次日辰时,初选。
九如没想到初选会是这样的情景——观察容貌、辨听嗓音便罢了,竟还要摸其乳,探其秘,闻其味,察其肤。
虽隔着帐子,九如并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想到从四品以上官员家适龄的女儿都要走这么一遭,心底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便听得那位主持初选的陈碧奴陈姑姑的声音:“目波澄鲜,眉妩连卷,朱口皓齿,修耳悬鼻,辅靥颐颔,位置均适。”未几,又道,“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长短合度。”
屋里实在太安静了,那陈姑姑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听至此,九如更是放宽了心,她对陈蒻香的外貌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可就在下一瞬,那陈姑姑却掀了纱帘出来,一言不发、目不斜视的走了。与九如一起侯在纱幔外面的众人亦尾随其后鱼贯而出,整个过程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九如茫然的回头,便瞧见纱幔后面怔怔的站着的陈蒻香。她衣衫不整,罩衫、外衣已经悉数的脱下来,初生的阳光透过朱红的小窗洒在她赤裸的后背,竟如同朝霞和雪艳射,美得晃人的眼。
九如为她披衣的瞬间才发现陈蒻香已经满面珠泪。
“这是怎么了?”
陈蒻香紧紧抱着自己的衣裙,蹲下身来缩成一团,颤声道,“右肩,有伤疤。”
九如心中一凉,这才忽然想起来,那年陈蒻香落水,被大少爷陈文玉救起来的时候,右肩刚好擦在嶙峋的太湖石上,伤疤并不明显,但深深浅浅的印记却看得清楚。
“这……怎么办呢?”
“怎么办?”陈蒻香慢慢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呢?九儿,早知是如此,咱们又何必来呢?何必来呢?”她俯在自己膝上,紧紧咬了衣裳痛哭出声,“我竟还抱着希望,以为……”
九如无声的看着她,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场寄托了太多希望和决绝的遴选,会以这样可怜的方式仓促收场。
那么,那些希望呢?那些决绝呢?又该放在哪里?
九如不由叹息。即便她自来就知道不会有结果,仍旧觉得心痛难当,“姐姐,幸福有很多种。”
陈蒻香慢慢抬了头,竟摇头笑了,她眼中莹莹有泪,面上频频动情,却启齿慢慢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姐姐?”九如大惊,一把抱住了陈蒻香。
陈蒻香却摇摇头,径自挣脱她起身擦干泪痕、穿上衣服,又一声不响的收拾行李。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她慢慢坐在榻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第七章 (1951字)

时间便越发的过的慢。
从清晨到傍晚,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陈蒻香,便这么一动不动的坐了整天。
九如便越加的着急。可那陈姑姑不曾再来,小宫监也不曾来。剩下的珠子,九如一口气都给了送饭的小婢女,却也只是说前头又淘汰了不少女子,现在已经将通过初选的人按照年龄、家势分组,准备进行下一轮审核了。
天色慢慢暗沉下来的时候,陈蒻香脸上的笑,便愈加的清冷。抬起头,她空空的双眼默默的落在墙角,“咱们什么时候走?”
便在此时,忽听得轻微的叩门之声,“奴婢陈碧奴,请陈小姐开门叙话。”
“陈碧奴?”陈蒻香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光彩,又迅速的无影无踪,淡然道,“是陈姑姑,九儿开门。”
九如开门的那个瞬间,心中忐忑不安,竟依稀觉得,福祸,都在一夕间。
门口却只有一人。她一袭黑色披风,几乎从头裹到了脚了,也不曾打灯笼,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
房门才刚刚露出一丝细缝,她已经跻身进来,左右打探半天,她利落的关紧了房门,这才摘了头上帽子,细声问道,“陈小姐呢?”
九如忘了行礼,“在里间。”
那女子略微点了点头,碎步袅娜,快步进了内室。
陈蒻香静静的站在灯光底下,瞧着来人许久,“蒻香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陈碧奴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九如还不曾捕捉的到,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站在陈蒻香对面,声音低矮却异常清晰:“小姐可愿跟奴婢说句真心话?”
陈蒻香蹙了蹙眉,“姑姑什么意思?“
“请小姐据实以告,是愿意回家,还是愿意参加遴选?”
陈蒻香面色一动,抬头在昏昏的烛光里笑得异常黯淡,“事到如今,蒻香也没什么好隐瞒,亦不怕姑姑笑话。自离开家门那一刻起,蒻香便不打算回去了。”
陈姑姑脸上有一抹疑惑,去只是紧抿着双唇不做声。
“不瞒姑姑说,蒻香自幼丧母,父亲秉性纯良,二娘又事事要强,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哥哥过世、妹妹错嫁……却又事事与蒻香有关……”她咬了唇,慢慢笑一笑,泪水却已经滑落下来,回头看陈碧奴一眼,“这些家里的事,本不该说与姑姑,只是……蒻香的处境,姑姑自此可见一斑。那么,您说,蒻香还回得去么?”
九如站在烛光的暗处,无声的看着蒻香,不由默默的咬了唇。而那陈碧奴却依旧的一脸深沉,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那此番若是遴选不得,小姐又有何打算?”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陈蒻香双眼中的决绝,令人心惊。
静默许久,陈碧奴再次出声,“小姐可怕疼?”
陈蒻香笑了,慢慢的摇了头,“人世上还有什么大过心疼?蒻香的心,都已经疼到了麻痹。”
“好!”陈碧奴笑出来,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细细的展开,取出一套银针,“小姐若信得过奴婢,奴婢便为小姐争上一争!”
“什么?”
“奴婢的先祖做过狱监,有一样特殊手艺传世,经过世代演变,而今足可化腐朽为神奇。”
陈蒻香看着那银针,纤细的身子竟忍不住缠了一颤
“点青……”三人竟异口同声。
那陈姑姑便又解释道,“是,也不是。奴婢家中有一套祖传的用色之法,可令点青如刺绣。”
“点青如刺绣?”陈蒻香已然失神。
“是,小姐大可放心,一切交给奴婢。”陈碧奴竟屈膝跪下。
“为什么?”陈蒻香侧身躲开那一礼,失声问她。
“奴婢进宫多年,阅人无数,亦见过美人无数,前后数十年间,竟无一人能胜过小姐三分。若因了这样小小瘢痕而失去良机,实在可惜。”她声音低沉,“更何况,奴婢也是辰州人,听同里说,这些年陈大人爱民如子,百姓得以安居,奴婢家中也可安度岁月……奴婢心中感念……再说,奴婢也盼着择木而栖……”
灯烛细弱的火光在风里飘闪,更衬得屋里的气氛格外的沉重些。
陈蒻香咬了唇,刚想要点头,却被九如一把握了手,“姐姐……”
然陈蒻香终于还是顾不得了,屈膝跪在了陈碧奴的对面,“请姑姑提携。”
九如怔怔的站了许久,终究敌不过陈蒻香眼中近乎执拗的坚持,只得将能找得到的铜镜悉数放在内室,将几只蜡烛集中在一起,又自己执了蜡烛近身伺候。光线,便算是充足了。
然,那竟这样残忍的手段。
九如眼见着细小的血珠一丝一毫的自陈蒻香白皙的肩上涌出来,又瞬间消弭成丝绢上的一抹红泪,心里,竟生生的疼。
“小姐身上有一股荷香,碧奴就为您刺一朵芙蕖。这几日,小姐不要见旁的人,坐卧不要碰到那处,更不可着水,如此三番,再慢慢补色,并佐以秘制伤药,十日之内奴婢定然让小姐肩上显出一块浑然天成的芙蕖胎记。”


、第八章 (1813字)

以后的十几天里,陈蒻香没有踏出“知秋”半步,甚至没有参加余下的一审、二审、三审。
只知道,落选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而整个北苑的气氛,也分外的紧张起来。
幸运的是,这样的深居简出,成功的让众人忽略了这个寒碜美人。毕竟,剩下的女子,哪一个都不容小觑。平安侯孙予志的孙女孙玉娇,左相韩济的女儿韩语燕,振国将军张凯岩的女儿张瑾瑜,兵部尚书柳如是的女儿柳惠茜,还有……最不起眼的,竟也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李文博的女儿李灵云。这些人,一个个貌美如花、内秀如竹,关键是,背景显赫。而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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