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娘闻言脸上一红，伸手推了推松动的门牙又赶紧走快两步跟上了鱼牙婆，她收起了一脸的笑意一脸严肃认真的急急说道：“鱼夫人，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想要拜您为师跟在您身边儿学东西，我家里还有一个体弱的娘亲和两个幼小的妹妹，终日里只靠着娘亲日夜辛劳做些针线活儿帮补家用，家中一贫如洗，娘亲体弱也经不起这么耗着，而我年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即便是想要出去找工别人也不会要我，再说能让女子从事的工作也就这么几样，我一无所长，只一张嘴能说会道些，便请夫人收下我吧！”
她说着就跪下去磕起了头，鱼牙婆叼着烟杆儿抱着胳膊冷眼看她跪拜自己，本想着不理她继续往前走，可刚抬脚，看到那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早已冰封冷硬的心不知为何竟然咔嚓裂开了一条小缝，那抬起来的脚也就迟迟落不下去了。
匍匐在地上的元红娘察觉到了鱼牙婆的犹豫，她立即抬起小脸双手合十继续哀求道：“鱼夫人，求您了，正因为知道您是我们这儿方圆百里最好的牙婆和媒人，所以红娘才斗胆请求您收我为徒的，红娘不怕吃苦，您收下我，也就权当多了个随侍的小丫环吧！”
鱼牙婆脸色阴郁的看着元红娘，那含着泪水的小脸与她记忆深处的一张相似的小脸互相重叠了，“咔啦”一声，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应当是油盐不进的心又裂开了一点。
元红娘见鱼牙婆没有说话，但是她也没有掉头就走，反而像是在回忆什么似地一直盯着自己，她心念一动，便也不再说话，只仰高了小脸摆出委屈倔强的神情与鱼牙婆对视着。
良久，鱼牙婆终于回过了神，她细细的叹了口气，垂下眼放软了态度：“你要当我的徒弟不是不可以，但是牙婆和媒婆都是三教九流的下层工作，我见你年纪虽小谈吐却是不俗，想来家中长辈也是读书人吧？你若是凭着一己的想法来求我，但是你家里人却不知道的话，那我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毕竟日后你家里人若是来我处吵闹，对我声誉和口碑也无所裨益，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与你娘亲商量一番，若是她同意，你再来找我不迟。”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从中抽出一张名帖（类似于现今的名片）递给元红娘，“这上头有我牙馆的地址，你跟家里人商量好了便来寻我吧，不过你别想着瞒骗我，家里人没同意就说家里人答应了，要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若是被我发现你骗我，那你以后都别指望在这一行立足了。”
元红娘忙不迭的点点头用双手接过鱼牙婆的名帖，接着恭恭敬敬的再磕了三个头：“是，红娘记下了，多谢夫人了。”
鱼牙婆望天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看了一眼元红娘，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终还只是又叹了口气，就背着手快步离开了。
看着手中那张印花小笺，元红娘止不住的眉开眼笑，不过鱼牙婆临走前的提醒也让她想起了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她娘会不会答应让她去做牙婆？
即使元家早就衰落了，元荷蓓也不再是当日的官家小姐而成了一名下堂妇，可祖辈世代流传下来的家训和教养并没有随之烟消云散，元荷蓓并没有因为家中一贫如洗就让三个女儿成为乡野村姑，相反，她还是依照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来教养三个女儿，即使家里穷的都快没饭吃，她还是要教三个女儿读书习字。
这样的娘亲，会让自己去当一个下三流的牙婆么？元红娘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将鱼牙婆的名帖贴身收好，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劝服元荷蓓让她答应自己去当鱼牙婆的学徒了。
正文 第十七章 午饭
元荷蓓紧赶慢赶的从城里走回家，离着自己家还有一段距离呢，就看到灶房的烟囱往外飘着缕缕青烟，心下立即就想到肯定又是自己的几个贴心宝贝女儿下厨了。元荷蓓只觉得心口酸酸甜甜的发涨，一向眼浅的她顿时又湿了眼眶。
走到自家篱笆前推开院门，就看到屋下廊子上摆着小饭桌，桌上已经放了几碟子炒好的菜了。元荷蓓会心一笑，快步走进去的同时也微微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句：“我回来了。”
“啊，娘亲回来了！”元灵儿和元晶儿两个小的一听到元荷蓓的声音就一窝蜂的从小灶间跑了出来，姐妹两个原本粉嫩的小脸蛋上现在横一道竖一道的全是黑灰，看的元荷蓓忍俊不止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了。
“娘，您回来啦？带点心了么？”两个小馋猫最近吃零食吃香了嘴了，也知道每次娘亲出门去回来一定会带好吃的点心，所以才这么积极的冲上来迎接元荷蓓。
元荷蓓从提篮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晃了晃，顿时惹得元灵儿和元晶儿吵闹不已，两人围着元荷蓓打转，都眼巴巴的盯着那个油纸包流口水。
可元荷蓓却笑着摇了摇头，又将那个油纸包放回了提篮，然后从袖子里抽出巾子蹲下给两个小的擦起了手脸：“瞧你们俩儿这小花猫一样的脸，吃东西要等着大家一起吃才可以，娘亲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们么？现在哥哥姐姐还在忙着，你们俩儿能不能再等一会儿等他们一起来吃？”
元灵儿和元晶儿闻言立即猛点头：“好~~等文仲哥哥和阿姐一起来吃。”
元荷蓓欣慰的摸了摸两个小女儿的头站直了身子，嘱咐她们去水盆那儿洗脸洗手，就径自往灶房那边走去了。
刚走到灶房门口，纪文仲正好捧着蒸饭的砂锅走出来，见到元荷蓓，他腼腆的笑笑问了声好，拒绝了元荷蓓要帮他端砂锅的好意，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元红娘听到这边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看，见元荷蓓放下提篮就挽袖子准备接手她的工作，她赶紧摇头道：“娘，就差这一个菜了，您就别过来了，先出去歇着喝口茶吧，里边桌上有我煮好的茶，您让文仲给您端。”
元荷蓓闻言也就没在上前，可她也没有依言离开，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元红娘身后看着她吃力的用两手举着大铲子翻炒锅里的蔬菜，心里五味杂陈，鼻根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虽然元家的灶台本来就不高，但元红娘现在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两年吃的营养什么的也跟不上，所以个儿也矮小，站直了也就比灶台高那么一点吧，所以她现在要炒菜都要在脚底下垫个小凳子，而且这个灶跟现代的瓦斯炉完全没有可比性，即使元红娘在现代的时候能一个人做出一大桌子的年菜，可用这个灶，她能把菜不炒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费劲巴拉的将锅子里边炒好的蔬菜盛到盘子里，元红娘抹了把汗，这时才发现自己两条胳膊已经酸痛的都快抬不起来了——到底是谁规定的，这灶台的坑都要做的这么大啊，连带着放上边的锅子、铲子啥的都得做的巨大无比，那一柄炒菜铲子都快赶上猪八戒的钉耙了。
没听到背后有声音，元红娘还以为整个厨间只有她，于是嘴里小小声的碎碎念着端着菜盘子小心的从小凳子上下来，可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她娘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哭的稀里哗啦的，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菜盘子给扔出去。
“哎哟，娘，您这又是流的哪门子眼泪啊？莫不是厨房烟熏着了？唉，所以我不是早叫您出去歇着么？”元红娘拍了拍胸口定惊，有时候她真是怀疑她娘的眼睛里边是不是有个水龙头，咋这眼泪就跟自来水似地说流就流呢？
被元红娘这一说，元荷蓓赶紧吸了吸鼻子胡乱的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忙不迭的走上去接过元红娘手中的菜，另一只手揽着元红娘的肩膀慢慢往外走去：“娘这是高兴的，有你们这么乖巧贴心的女儿，不过娘也觉得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这么小就要受这些苦，是娘……娘太没用了……”
元荷蓓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元红娘无奈的长叹口气，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巾给她擦脸安慰道：“娘，不就偶尔做个午饭给您吃吃么，就叫受苦了？您也太宠爱我们了吧。您看这村儿里，哪家的女娃子不是我这个年纪就要洗衣做饭的了？就是黄大叔家那出了名儿的懒丫头隔三差五的都要被她娘赶到灶房里去做一顿饭呢，何况我还不懒不是？”
听元红娘提起黄大叔家的懒丫头，元荷蓓也忍俊不止的破涕为笑了，她紧了紧揽着元红娘的手吸了吸鼻子：“是是，我家红娘最是勤快的，而且啥都会啥都知道，真真是个小人精儿。”
元红娘皱了皱鼻子小小声的抗议：“我才不是什么小人精儿呢，我就是聪明罢了。”
元荷蓓闻言更是笑得开心，却没有留意到元红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骨碌碌的转着，粉嫩的唇畔也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夹了一筷子粗细厚薄皆不均的瓜果炒肉丝（条）看了看，元荷蓓在四个娃娃殷殷期盼的热切注视下率先尝了一口。细细的咀嚼了一番，除了因为刀工问题导致有些肉丝被炒得太老、有的瓜果丝不太熟之外，调味什么的还是相当可以的，于是她笑着向四个孩子点点头赞道：“好吃。”
听到元荷蓓肯定的说法，四个孩子都高兴的欢呼了一声，然后纷纷抄起筷子开始品尝自己的胜利果实，元荷蓓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第一次打从心底觉得被梁家休出门来或许并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若是梁志远当年没有把她休掉，那么依照她的性格，定会被扶风压得死死的，那么她的三个孩子现在也不会笑的这么开心吧？而她，每日里除了以泪洗面，是否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保护的周全呢？更遑论现在还能这般和乐融融的母女四人坐在一起吃饭了。
暗暗叹了口气，元荷蓓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对梁志远最后的一点埋怨和留恋都不见了，现在这世上唯三能让她动容牵挂的，也就只有她的三个宝贝女儿了。
这么想着，元荷蓓暗暗下定决心，即便日后遇到什么样的苦难，她都不会再轻易流泪了，因为她还有三个必须要守护的宝贝，她必须坚强。
正文 第十八章 争执
元家的午饭在欢快融洽的气氛下结束了，元红娘快手快脚的转进里屋去把茶具搬出来放在矮几上煮茶，等元荷蓓从灶间转出来的时候刚好可以享用。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元荷蓓笑眯眯的看向殷勤的过了头的元红娘问道：“红娘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对我说？那你说便是了，不用做这么多的事情。”
被元荷蓓一语道破的元红娘小脸果然红了一红，她“呃”了一声，似乎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思前想后，她忽然端正了跪坐的姿势一本正经的对元荷蓓说道：“娘，实不相瞒，孩儿确有一事想要征得您的同意。”
元荷蓓见她如此严肃正经的样子也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也坐直了身子：“什、什么事情？”
元红娘深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子请求道：“还先请娘亲答应孩儿此事吧。”
元荷蓓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慌了手脚，赶紧放下茶杯伸手过去扶她起来：“到底什么事情呀？你直说便是了，我们是母女，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能开口，需要你如此正儿八经的请求么？”
元红娘点头：“娘亲若是不答应我，孩儿便不起来了。”
可她越是这么说，元荷蓓越觉得她所请求的事情重大，也就越不敢开口随意应承她，元灵儿和元晶儿不知道阿姐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娘和阿姐之间的气氛好吓人，两个小家伙眼泪汪汪的挨到元荷蓓身边怯生生的看着元红娘，元灵儿带着哭腔对元红娘小声叫道：“阿姐，你不要这样嘛，你快起来嘛。”
元红娘执拗的伏着身子就是不起来，元荷蓓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她向纪文仲招了招手，示意他将元灵儿和元晶儿带到旁边去回避一下，然后才挪到元红娘面前问她道：“红娘，你老实跟娘说，你到底准备去做什么？若是你要去做什么危险地事情，难道也要为娘的不问个清楚就答应你么？红娘，打小你就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孩子，对于这一点，娘也觉得很欣慰，可你若是持着自己聪明就想走捷径什么的，娘可不能赞同。”
元红娘见元荷蓓误会了真是哭笑不得，她直起身子苦笑道：“娘，我保证我做的事情不伤天害理，更加不会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是……我不敢保证您听到之后会不会觉得我丢了元家的脸面而已。”
元荷蓓听到元红娘不是要做什么危险地事情立即松了口气，她摸了摸元红娘的头微笑道：“只要你做的事情对得起天地和自己的良心就好，好了，说给娘听听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元红娘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飞快的说道：“我想要去当城里鱼牙婆的学徒日后好当个媒人。”
元荷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迷惑的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元红娘的话，渐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你要去当什么？”
既然话已出口，元红娘现在也不顾及了，她诚恳的看着元荷蓓一字一顿的清楚答道：“我要去当为人说亲的媒人。”
元荷蓓呆怔了片刻，接着头就摇的像波浪鼓般拒绝了：“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去做那个呢？再说现在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要你年纪小小的就出去为生计奔波。若是你去做了媒婆子，整日里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那你日后可怎么好嫁人呀？”
元红娘听了元荷蓓的话撇了下唇：“家里是没揭不开锅，可是我们一家子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若光是凭着娘您每日里做些绣活儿养家糊口，日后灵儿和晶儿出嫁的嫁妆都不知道能不能攒下。再说了，能让女子做的活计本来就屈指可数，做媒婆子又怎么了？好歹也是促人姻缘的好事，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嫁人不嫁人的，我早就没这心思了，嫁到好人家又如何了？还不是夫家的附属品，夫君一个不满意，随意找个借口就扫地出门了，娘您觉得我这性子嫁个普通人家能有好日子过么？”
说到这儿元红娘也红了眼眶，心里一口气堵着难受，元荷蓓被元红娘反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背过身去默默抹泪，母女二人之间陷入了难堪的静寂。
在一旁偷看的纪文仲一字不落的把她们的对话全听了下来，见元荷蓓与元红娘都落了泪，一咬牙冲了出去跪在廊下道：“方才夫人与红娘的话文仲全部听到了，文仲不才，身为堂堂男子汉还接受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