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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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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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歆冷笑一声,推开范忠道:“你给我走开些——今日是我‘嫡母’的风光大葬,我哪有功夫去沐浴焚香?要是误了良辰吉时,你可担当得起?”故意将“嫡母”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范忠见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有心要提点她,便又拦在她身前,道:“为了王妃的白事,王爷已是几日不吃不喝,日夜筹划,唯恐出了篓子。大姑奶奶是我们范家的嫡长女,当为范家孝子孝女的表率。”

不料这话更是激怒了绘歆,她上前一步,将范忠逼退,道:“你还记得我是范家的嫡长女?——怎么有人说,我若是不回来给这个女人披麻戴孝,可就不再是范家的女儿了?”

范忠记得大小姐当年在家的时候,是最温柔和顺,大度守礼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嫁了几年,到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绘歆却是一腔悲愤。她要来问问爹爹,她的娘亲,到底在哪里?

她刚知道这个女人死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娘亲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可以重新坐回王妃的位置了。谁知爹爹通文天下的仆告里,居然宣称以后永远不会再娶,正室之位,将永远虚悬

她还没有来得及担心娘亲,爹爹就已经让人过来警告她,不要再把手伸到娘家来。又说她娘早死了,而那报信的黄夫人,根本是个骗子,已经被王爷绳之以法。让她以后不要再惹是生非。

绘歆听见爹的话,不由大吃一惊,担心娘亲已是凶多吉少。

那黄夫人到底是谁,绘歆当然一清二楚。而爹爹肯定也知道,这黄夫人,就是自己的娘亲,爹爹的结发妻子。以爹爹一向对娘的态度,知道娘亲未死,一定不会放任娘亲不管。说不定换个身份,重新回到王府也是有可能。

谁知爹爹却只认“黄夫人”是骗子,已是被“绳之以法”——难道在爹爹心里面,那个女人的位置,已经在娘亲之上?为了那个女人,爹爹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那个女人,就能将发妻一笔抹杀?

好在老天还是有眼的,就算娘亲真的不在了,这女人也没能活下去。不然我范绘歆一定会让她坐不稳王妃这个位置

又想到当年大家以为她的娘亲,范家的大夫人溺水而亡的时候,范家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办过丧事。

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女人死了,不说悄悄地埋了了事,居然让天下人为她服丧自己的亲娘,王爷真正的发妻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凭她也配?

谢顺平背着手站在绘歆身旁,默不做声。

他知道绘歆的愤怒是为了何事,只是现在上阳王没有出面,他也没有必要拦着绘歆。当着外人的面,他从来不会说绘歆一个“不”字,驳了她的面子。且他的脑子里,正想着韩地的韩永仁刚刚降了北地上阳王的事。

没想到韩永仁这么不经打。之前岳父上阳王范朝晖一直跟韩地死磕,和韩永仁在青江上斗了三年,本都各有胜负。

谢地也一直有派人去盯着北地和韩地在青江的胶着之态,就以为北地和韩地的实力不过如此,同他们谢地也算是半斤八两。

既然大家旗鼓相当,就不用担心一方短时间能吞并另一方。

大家只会慢慢积蓄力量,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谁知三年一过,北地就突然对韩地猛攻。不过十数日,就将韩永仁打得落花流水,拿下了韩地。

韩永仁带着韩家军降了北地,如今正带着大军,驻扎在青江东北岸,同谢地的防军,隔江相望。

谢顺平的爹,谢地的象州王谢成武十分忧虑,觉得低估了上阳王的实力,担心上阳王下一步就是要对付谢地。

谢顺平却觉得就算上阳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也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一则他刚拿下韩地,还需要时间理顺韩地的人事。

二则韩军初降,也需要时间来跟北地军士磨合。若是贸贸然就又对谢地开战,不说北地有没有足够的兵士,就是军饷,就要拖垮北地的民政。

三则谢地不比韩地。谢地人马充足,又极富裕。且谢地和北地到底是姻亲。上阳王的嫡长女是他们谢地的世子妃,上阳王去年又让人将自己的二女儿送来谢地依附姐姐而居。若是上阳王想马上对谢地动手,不会主动多送一个女儿做人质吧?

这第四吗,就是一个更长远的打算了。就算上阳王将来棋高一招,称了帝。他们谢地先俯首称臣也不是不可以的。北地范家子嗣单薄,不像他们谢家,不说旁支,就是嫡支,也是子孙满堂。听绘歆说,她爹的身子似乎有病,不能生孩子了。而范家这么多年来,大房确实一直再没有子嗣。只有四房一个没爹的孩子撑着,不足为惧。

他们谢家,却是上阳王的姻亲。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上阳王嫡亲的外孙。若是上阳王百年之后,这外孙坐了外公的位置,在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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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下,谢顺平觉得可以一边加强谢地的防务,一边极力向上阳王示弱,表示臣服之心。这样可以让上阳王不将目标提前指向他们谢地,给谢地多一些时间准备。到时候谢地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几乎可以算是立以不败之地了。

正在此时,他们又接到上阳王对天下的仆告,说是王妃新丧,让他们去拜祭。且专门让人传话,让谢地的世子妃,回去给上阳王的王妃,她的嫡母披麻戴孝。

谢地王府的人,就都觉得世子妃可怜。哪有女儿都出嫁了,还要回去给继母披麻戴孝?且这个女儿还是原配的嫡长女,就算那继母还活着,地位都不比原配的嫡长女高,何况已经是个死人?

上阳王这么做,是故意羞辱谢地的吧?

象州王谢成武和世子谢顺平却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既可以趁机示弱,让上阳王对谢地减少一些戒心,又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回到上阳王府,去查看一下北地的军情,顺便试探一下上阳王的身子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谢顺平就将两个儿子交付给自己的娘亲象州王妃,又挑选了谢地的数个美女,就跟着绘歆和绘懿一起过来北地。

象州王妃本是哭着不许他过来,担心那上阳王一翻脸,就将他们扣在北地,回不来了。

谢顺平也是做大事的人,知道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上阳王这次天下人都发了仆告和帖子,据说就连那个他们三地都不认的“江南王”那里,也接到了帖子,让他们过来吊唁。

上阳王就算要动手,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动手。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动手了,自己最多只会被和绘歆一起被软禁而已,性命还是无忧的。——自己这些人,只要活着,上阳王的东西,迟早都是他们的。

他就说服了娘,让他跟着一同过来。又答应爹娘,就在北地待几天,便提前回谢地。到时候,让绘歆她们姐妹去缠住上阳王,自己脱身也是不难的。

他也知道绘歆是上阳王最疼的女儿,打算让她先闹一闹,等上阳王出来,他再过来劝解,做个好人,让上阳王对他态度好一些。拿出翁婿之情,总能先说上话。

绘懿却见姐姐在院子跟个下人吵起来,颇有些不安。

她自从三年前遭了难,在傅家被人打怕了,性情大变,如今就一直有些畏手畏脚的。

反而绘歆因为嫁得好,倒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行事谨慎。她做了几年世子妃,世子将她捧在手心上,婆婆对她真心疼爱。她自己又连生了两个嫡子,将一众小妾通房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在世子府里说一不二,就多了几分管家奶奶的爽气。

绘懿便有些怕这个姐姐。就拉了拉世子谢顺平的衣袖,细声细气地道:“姐夫,劝劝姐姐,有话进去再说。”

谢顺平眼角瞥了绘懿一眼,见她穿着素白的孝服,外面扎着麻衣。一根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出来,越发显得胸隆腰细,臀翘腿长。脸上脂粉不施,一双眼睛不再如以前一样跋扈撩人,反而怯生生的。不由十分怜惜,就从袖子里伸出手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才轻声道:“别怕。”

绘懿吓了一大跳,赶紧将手从姐夫手里拿出来,心里只觉得怦怦乱跳。

她虽以前对这个姐夫也仰慕过,可是也没有要非他不嫁。后来遭了难,自己也非完璧,觉得这辈子,再难同姐姐一样,嫁到高门做正妻,就不由对姐夫又多了些心思。

只是在谢地世子府这么些日子,她也发现姐姐今非昔比,将世子府经营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世子的小妾姨娘和通房更是个个如履薄冰般的过日子,两三个月能有一次雨露就不错了。自己更是被姐姐派得管事妈妈看得牢,且姐夫对自己以礼相待,从无僭越,就以为没指望了。这次本来打算回了北地,就不回谢地的世子府了。

谁知姐夫又主动握了自己的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绘懿一边想,一边脸上两腮如涂了胭脂一样,不由红艳起来。

范忠这边对大姑奶奶难以招架,正一头的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又有人进来,说是王妃的娘家人进来吊唁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交锋 下

※正文351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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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忠听说安家人过来了,忙叫了一个婆子过来道:“将二小姐、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领到灵堂里去。”就一溜烟跑去接安家人进来了。

绘歆见范忠跑得快,也不再理他,就仰着头,抱着灵牌,往灵堂上走去。

范忠在门口迎到了一身素服的安解弘、张莹然一行人,便赶紧行礼道:“见过舅老爷、舅太太。”

安解弘对范忠点了点头,道:“王爷回来了?”

范忠忙道:“王爷回来好几天了。”又使了个眼色。

安解弘知道这里不好说话,就沉吟道:“给我妹妹上完香,我想见见王爷。”

范忠应了,等会儿就去帮他去通传一声。

张莹然就叫住范忠问道:“大总管,你们世子回来了吗?”

范忠赶紧躬身答道:“回舅太太的话,我们世子爷刚回来,现在正在灵堂做孝子给王妃跪灵答礼。”

安解弘这才有些喜意,忙道:“还不快进去。”又道:“可有四五年没有见到则哥儿了,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范忠一面在前面带路,一面道:“世子长得很高大,虽过了年才十岁,比大人也差不离了。当年我们四爷,也是小小年纪就长得很高了。——应该是随了四爷。样貌也和四爷一模一样。”

安解弘和张莹然对视了一眼,心里才好受了些。

自从他十几日前知道了妹妹的死,就日夜难受,也不敢对人说。

直到三天前王爷给天下发了仆告,他才对家人说起。

安老太爷一下子就病倒在床,眼看就不行了。

张莹然也是哭了一晚上,只觉得红颜命薄,如同妹妹那样的样貌,也不过只活了二十多岁。就觉得做人没有意思。

安解弘知道她和妹妹的关系本就不错,也没有多劝她,让她狠哭了一阵子,发泄了一下,又让人把浩哥儿带过来,张莹然才觉得好些。

过了这几天,王府开始允许宾客亲友过来吊唁,他们才带了家人上门来。

王妃有两个异母妹妹。

大妹瑞姐儿早就嫁了人。她的夫君季哲已是中了举,靠着姐姐的门路授了官,带着她去了北地的一个郡县做县令去了。她也得到了大姐去世的消息,如今正往回赶。

小妹宜姐儿还没有定亲。安家最近事多,有些顾不上她。如今她的姐姐上阳王妃又去世了,庶民三月禁嫁娶,她是亲戚,要给姐姐服丧一年,这婚事,就更拖着了。

张莹然想了想,还是带她过来了。

宜姐儿才是第二次来王府,很是小心翼翼。一身月白色裙袄,头上戴着白色的小花,不说话的时候,居然有三分似安解语出神的样子。

安解弘和张莹然的嫡长子浩哥儿却是头一次来王府,就有些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

范忠领着这群人进了元晖楼的正院大门,却见一群人正在灵堂门口围着,往里面探头探脑。

范忠心里一沉,忙叫了人过来,指着灵堂的大门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守院子的人赶紧过去,将灵堂门口的人群赶开。

范忠见大部分都是下人,越发不喜,道:“都是哪一房的?”

守院子的管事就有些尴尬,道:“那些不是咱们家的下人。——是大姑奶奶和五爷家里的下人。”

范忠便知道是范绘歆和范朝云带来的下人,就问道:“五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人赶紧回道:“五爷早来了,先去王爷那里坐了坐,才过来上香。姑太太在里面接着五爷说话呢。”

范忠点头道:“既如此,叫人过来把这些亲戚家的下人,都领到旁边给下人安排的院子歇息去。——挤在这里,像什么话?”

那人有些脸红,忙道:“本来是要带他们走的,谁知灵堂里面大姑奶奶和世子闹起来了,大家就都看住了,忘了走了。”

范忠大吃一惊,厉声道:“赶紧将人带走。”又给守门的人吩咐道:“让人去外院传我的话,一会儿过来的宾客亲戚,都先在外院歇息,不得放人进来。——这里的院门给我立刻关上,不许人进出。”

下面的人都领命而去。

那管事也赶紧去了灵堂门口将范绘歆和范朝云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范忠就带了安家的人往灵堂行去。

灵堂里,绘歆和则哥儿正面对面站在灵堂中央。

绘歆抱着一个牌位在胸前,对着则哥儿怒目而视。

则哥儿年纪虽小,却已经比身量娇小的绘歆高出半个头。

只听绘歆正冷冷地道:“我再说一次,让我过去,把这牌位放到供桌上去。”

则哥儿就嗤笑一声道:“大姐,你嫁人嫁傻了吧?——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就出来了,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绘歆也冷笑一声道:“吃了药的是你母亲吧?——正躺在后面的棺材里呢。”

话音未落,谢顺平就知道不好,就要抢步上前。

则哥儿已是眼疾手快,出手如风,反手抽了绘歆两个大耳刮子。又指着绘歆的鼻子道:“再有一句对我娘不敬的话,你说一次,我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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