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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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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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蓝赶紧上前道:“请王爷节哀。”又道:“我们四夫人又犯病了,还请王爷找个大夫给瞧瞧。”

范朝晖正逢母丧,本伤心欲狂,听见阿蓝说四夫人犯病了,又清醒了一些。便找到孙妈妈交待了几句,就飞扑过去查看。

到了安解语住的屋子,却只见她穿着白色中衣,正双手抱膝坐在地上。

范朝晖连忙过去半蹲到她身边,想要伸手扶起她。安解语却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范朝晖心下一惊。——安解语自中毒醒来之后,还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她一直是客气、爽朗而疏离的。如今,却是如同回到了她嫁人以前的样子……

安解语往床脚缩了缩,又慢慢看向范朝晖。见他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不由微觉诧异。转而想到一事,又马上脸色发白,问道:“娘怎么啦?你刚才是不是在娘那里?”

范朝晖点点头,哑声道:“娘去了。”

安解语的泪如绝堤一样流出来,便扶着床颤颤威威地站起来,道:“你先出去,我要换件衣服。”

范朝晖走到床旁边的箱子里,给她拿了一套玉白色菊花底暗纹的长裙和深蓝色薄氅,放到床边上,低声道:“山里晚上冷,你多穿点儿。”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外面,就听见范朝晖出去给她们院子里的人吩咐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嚎啕大哭声。又有脚步穿梭来去,院门开开阖阖的声音。

安解语慢慢地将范朝晖拿出来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将头发随意束成一团,扎在脑后,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便披上薄氅,带着丫鬟婆子,也来到太夫人的院子里,又进了内室。

只见太夫人平躺在床上,双眉紧锁,似乎到死都为了一事担忧不已。

安解语走过去,跪在了太夫人的床前,伸手出去,慢慢抹平了太夫人皱起的眉头。眼里的泪便一滴滴落下来,滴到了太夫人已然愁眉尽展的脸上。

孙妈妈拿着一身深紫色的通袖大袄,同色的八幅裙子过来,对安解语道:“四夫人,请节哀。奴婢要给太夫人换上寿衣了。四夫人要不要回避一下?

安解语哽咽道:“不用。我帮你。”说着,便和孙妈妈一起,给太夫人换上了寿衣。

此时范家山庄的正厅里,已是摆上了灵堂。

几个家人将寿材抬过来,里面铺上几层绣着佛经的金黄色绣被,又放有一个碧玉枕头。

安解语就同孙妈妈一起,小心地将太夫人放到了寿材里面。

抬寿材过来的家人将盖板轻轻阖上,便将寿材抬到灵堂里去了。

范朝晖依然在太夫人的外屋里坐着,眼望着太夫人的寿材远去,心里更是难过。

看见安解语和孙妈妈从内室出来,范朝晖站起身,低声道:“多谢你们为娘装裹。”孙妈妈连称不敢,又要去灵堂照应布置,便告了罪,先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安解语和范朝晖两个人。

范朝晖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头疼好些了吗?”

安解语点点头:“好多了。”想再多说些什么,又觉得无法开口,只能低声道:“你也要多保重。”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范朝晖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了半晌,便也收了心思,去到灵堂里,为太夫人守灵去了。

此时尚是夜半时分,范朝晖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一侧,往火盆里烧着纸。一阵风吹过来,火盆的明火不断摇曳。和着灵堂上的香火,有些不同凡世的感觉。

没几日,太夫人的后事已了,葬入了范家的祖坟。

紧接着,又办了大夫人和绘懿的后事。她们溺水而亡,没有尸首可以装裹,便只做了两个衣冠冢,将那两双鞋子埋了进去。

范朝晖见如今朝阳山上,范家的嫡系,只剩下五房庶子一脉,便让之前从旧都范府一起过来的仆役下人,和五房的主子,都收拾了东西,一起回上阳王府去了。

只留下则哥儿在师父这里,让他跟着翠微山的人伐筋洗髓,练功学艺。

安解语虽然仍是不舍,可是再也不阻拦。——她如今算是明白,为何各人都如此看重则哥儿。这个孩子,跟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只是又求了范朝晖和他师父,等回了上阳,就将周妈**徒弟,自己大哥的庶长子纯哥儿也送过来,跟则哥儿做个伴儿。

则哥儿到底年纪小,先听说要将自己单独留下,众人都要走,就哭了一场。

安解语也不多劝,只抱着他一起流泪。等则哥儿觉得好些了,才告诉他,会送纯哥儿一起过来学艺。则哥儿这才振作了一些,次日便跟着掌门师祖站在山头,默默地目送他们下山远去。

这朝阳山,又只剩下范家的旁支,继续在这里守着。

从朝阳山回到上阳王府,安解语就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时分,总是有些不切实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否反认他乡是故乡。

范朝敏在大门外接了众人,又和五房的范五爷和五夫人厮见过了,就领了他们进门。

五房便住了尚善院。

太夫人的春晖堂也布置起来,做了一处思亲念想的地方。范朝晖每日日落之后,会去那里坐一坐。

春晖堂的仆役下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只是如今这里没了主子,便各样人等减了一半。只是孙妈妈哪里都不愿意去,就在这里同以往一样,依然在春晖堂管总各样琐事。

而五房的尚善院里,五夫人林氏刚命仆妇下人将东西都安置好,又让人烧了水,要沐浴。

范朝云抱着两个月不到的幼子逗弄了一会儿,见他又哭了,知道是饿了,便叫了乳娘过来,让她去喂奶。

五夫人沐浴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到了梳妆台前,对范朝云笑道:“五爷,我们可是回来了。”

范朝云坐在对面的圈椅上,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们可是回来了。”又望着窗外道:“这王府盖得,比以前的府邸气派多了。”

“可不是?——特别是四房的风存阁。”五夫人照了照镜子,便拿起一旁的香脂,往脸上细细地抹上去。“那样气派的三层高楼,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府里,连正院元晖楼都比不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风存阁是这王府的正院呢。”

范朝云讪笑一声道:“大哥和四哥向来亲厚,如今厚待他的孀妇弱子,也是应该的。”

林氏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们四房,如今已是没有男人撑着门户了。——还这样抬举他们,也不知他们受不受得起。”这话已经不像以前那会儿,林氏上赶着巴结四房时候的语气。

范朝云没有说话。他和林氏想得也差不多。

以前他们在范府里,一直是最不打眼的一房。大爷范朝晖和四爷范朝风,都是太夫人的嫡出,在外有要职,在府里也是人上人。唯有他们这五房,是庶子。太夫人虽然没有厚此薄彼,可到底嫡庶有别,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想头。

谁知当日从旧都撤出的时候,大夫人程氏居然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叫四房母子都留在旧都。当时他们夫妻俩都发现四房一个人都没有跟上车,便以为是四房的物事多,耽误了。林氏还想去找太夫人和大夫人,让他们等一等。而太夫人却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人又见不着。

范朝云见势不妙,就将林氏拖住了,不让她去多事。

林氏不解。范朝云便嘱咐她,如今看来,是嫡出两房有了什么天大的过节,非要对方不死不休不可。他们是庶出,只能旁观,可别贸贸然卷进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林氏这才有些后怕,便不再言语,装做不知道四房被拉下的事情。

后来在朝阳山,他们听说旧都被夷人所破,四房众人大概都是活不成了,心里也难受过一阵子。不过转而一想,两房嫡系,只剩下一房。而剩下的那房里,如今唯一的庶子然哥儿,也成了病秧子,八成也养不大了。若是大房以后再也没有儿子,那这份范家的家业,岂不是就要落在他们五房手里?

人有了贪念之后,看问题便有了不一样的立场。

本来打的好算盘,却在后来听说四房母子又被王爷救了之后,全盘落空。便觉得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对方抢了一样,再不能平心静气的对待四房。

虽说他们不再打着五房可以承继范府家业的算盘,可是到底对四房母子,也有了隔阂。再不能同以往一样,毫无芥蒂,甚至有些巴结的样子。

这次范朝晖带了更多的人回了范府,足足忙了两三日。也亏得是范朝敏对范家的家事熟悉,才在短时间内,将各房主子、下人都安置下来。

范朝晖又带回了太夫人、大夫人和绘懿的牌位,便要在王府正式发丧,要整个北地为太夫人和王府的亲丧举哀。

范朝敏也无不同意,只是拭泪道,然哥儿估计也就这几天了。要不要等一等,等然哥儿的事出来,再一起办了。

范朝晖听了更是黯然,坐在太夫人的春晖堂里,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没几日,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住了。

安解语听了,心里也难受,便让人做了范朝晖往日最爱的小菜,放在食盒里,亲自拎了过去劝食。

范朝晖本没有胃口,见是安解语特地拿过来的,又难却其意,便温言道:“你放在这里。等我有空了再吃。”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家 上

※正文369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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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解语见范朝晖连饭都不吃了,更是怒了:人是铁,饭是钢,他整日不吃不睡,是害自己呢,还是害别人呢?——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满府的妇孺,就只有指着别人了。便耐了性子安慰道:“王爷,哀思过度,伤身子。”又道:“王爷通医理,自是比我这个妇道人家懂得多些。当也知道,如今大事小事,都全在王爷一人身上。太夫人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我们则哥儿,他才五岁,还指着王爷教养呢。王爷若是……,我们这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就都只能任旁人揉搓了。”说着,已是落下泪来。

范朝晖见安解语提起则哥儿,已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跟他划清界限,动不动就拿“你儿子”、“我儿子”这种话剜他的心,这才有些动容,忙道:“你别哭了。——我吃就是。”说着,拿了饭碗过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有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安解语在旁看见,心有所感,也止不住流泪。

孙妈妈本觉得他两人在屋里单独相处,甚是不妥,便打算过来打个圆场。却见两人坐在桌前,一个埋头苦吃,一个凝目注视,都是泪流满面。孙妈妈也觉得心酸。——她于两人的事,是尽知的。如今这样,也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便也悄悄退下了,不去打扰他们二人。

第二日,王府四处都挂了白,又向整个北地发了告示。说是上阳王的母亲、太妃慕容氏过世,全部北地之人都要哀思三月,贵族庶民都不得宴饮嫁娶游乐,违令者,家人没入贱籍,家产全部充公。北地之人都无人敢违抗。

又过了几日,上阳王府第二次发告示,说是上阳王的正室程氏、嫡女和庶子,相继殁亡。众人也要为之举哀三日。

上阳王府大肆发丧举哀,就惊动了谢地和韩地的众人。

谢地和韩地的王府都派了专人过来吊唁。

韩地如今的豫林王韩永仁,正和范朝仪打得火热。便听了范朝仪的话,给北地的丧仪多加了几成。

范朝仪回到自己房里,又专门给范太夫人上了拄香,以示哀思。——她如今并未让韩永仁知晓,自己和范家的关系。

先前的太子,如今的宪帝,也和范朝仪商议好,俱都瞒着韩永仁。如今听说范太夫人薨世了,宪帝也只是冷笑几分,并未有所表示。

而谢地的王府,却是天下皆知,和上阳王有姻亲关系。象州王的世子,上阳王的女婿谢顺平,就亲自带了人过来奔丧。又再次对上阳王道歉,说是世子妃范绘歆如今哀伤过度,不得起身,不能亲自过来。也无颜见父亲,只能在谢地朝南泣血以拜,以孝尊长。

范朝晖便让人带了谢顺平专门去太夫人和大夫人的灵前行了孙女婿和女婿之礼。

谢顺平又代绘歆在大夫人灵前披麻戴孝三日,做足了功夫。众皆道谢地的世子,有情有义,知礼懂进退。上阳王虽没有儿子,却有个好女婿。

一时间,北地之人都知道上阳王先丧母,又丧妻,再丧女、丧子,都很诧异。

丧母也就罢了,人的年纪大了,总是要死的。以太夫人的年纪,可以算得喜丧,并非白事。

可是正妻、嫡女和庶子同时过世,就有些不好的话开始传出来,说是上阳王早年杀戮过重,所以家人都不得存。

这话传出来不久,范朝晖的得力幕僚便已经传了新的谣言出去,说是上阳王是天命所归,是要登大位的。以往的妻女庶子,命格不够贵气,抗不住这么大福,所以都去了。

这话一出,北地的权贵又都心思活络起来。——上阳王之前连侧妃都不纳,如今这正室之位虚悬,可是不能再推脱了吧?且上阳王如今一个儿子都没有。上阳王府里只有四房留下的一个嫡子,没有父亲照应,料想这孩子以后出息也不大。至于五房,更是庶子出身,于大位更是无望。便都瞅准了上阳王正妃和以后的嫡子之位,四处活动起来。

范朝晖的幕僚再次对他说起这些事。

范朝晖也知这一次再也推脱不了了,只说要为太夫人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做打算。众人一听,也是正理。且王爷以孝为先,也是好事,便都应了,不再催促续弦一事。

过了几日,范朝晖又叫了幕僚商议立世子一事,众人见王爷嘱意四房的则少爷,便也都顺着王爷的意思应了。就又发了告示。这一次,却是明明白白地向天下诏令,立了范家四房的嫡子范绘则做了上阳王府的世子。从此以后,若是上阳王范朝晖有个三长两短,范绘则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任上阳王。

此告示一出,众皆哗然。连五房的两个人都气得倒仰。

林氏就抱着自己的儿子不忿道:“则哥儿连爹都没有,就四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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