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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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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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一年前在江南某青楼见到湖衣,那时湖衣美色,乃是顾升生平仅见。就算有些疑虑,也色盖了脸,追了数月,才当个宝迎了进门,全了自己“颜如玉”的念想。

想到自己居然被个无知ji女摆了一道,顾升心头已是恶念顿生。

范朝敏心下甚是痛快,不由出言讥讽道:“妈妈真是没看错?这位商姨娘进门的时候,据老爷说,可是宁死不接客的青楼‘清倌’花魁?”

那稳婆还不知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已是合离了,正暗叫不好,将大姑奶奶的家丑抖了出来。

谁知范朝敏又漫不经心地接着道:“妈妈不用害怕。如今我已经和他合离。这顾家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了。”

稳婆这才舒了一口气,只在一旁陪着笑。

范朝敏就叫人去抬了顶暖轿过来,将刚生产完的湖衣和她刚出生的孩子都塞了进去,又命人抬了顾升和顾老娘,要一起送到外院去。

从今日起,那顾家,就不与她范朝敏相干了。

安解语却不想让顾升这只渣还能坐享卖儿女的银子,便叫住了下人,对身边的管事妈妈道:“这顾老爷的小妾和庶子女,在我们范家外院,住了多久?”

一个管事妈妈赶紧回道:“回四夫人的话,有三日两夜。”

安解语披着大氅,捧着暖炉,在景深轩的正厅里站起来,又对范朝敏福了一福,道:“王爷临行之前说过,顾老爷的小妾和庶子女,不归我们范家管。我代大房管家,可不敢徇私,还望大姑奶奶见谅。”

范朝敏是个聪明人。安解语一说话,范朝敏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且正好跟她所想,不谋而合。便大度道:“四弟妹说哪里话。我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再不能管范家的事。四弟妹如今主持王府中馈,当然要依例行事才是。”

安解语就含笑道:“大姑奶奶不见怪就好。”说着,便对一旁的管事妈妈又问道:“如今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一晚上要多少银子?”

管事妈妈忙答道:“回四夫人的话,这上阳城里最好的客栈如归坊,天字一号房是二十两银子一晚。”

安解语就沉吟道:“我们王府外院的春甲院,自然比这城里最好客栈的上房,也要好上一倍。——就算四十两银子一晚吧。”说着,就对堂上的顾升和顾老娘道:“顾老爷,你六个小妾,七个庶子女,住了我们春甲院十三间屋子。按照四十两银子一间的房钱算,一晚上便是五百二十两。两个晚上就是一千零四十两。至于你们这几日的吃用,还有给你的小妾接生的费用,就当我们王府行善积德,不与你们计算在内了。且我们王府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所以那一千零四十两,我就代大房将零头抹去,你给一千两的房钱就得了。”

顾升一听,还未来得及发话,顾老娘已经大喊起来:“抢钱啊什么样的屋子,能值四十两一晚?——难道是金屋不成?”

安解语立刻沉下脸,道:“你现在可不是我们大姑奶奶的婆母了。若是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们不客气。”

顾升这才拉了拉他娘,怒气冲冲道:“你们范家别逼人太甚”

范朝敏就在一旁冷笑一声道:“也不知是谁给脸不要脸——你如今已和我们范家再无干系,就算是两个孩儿那里,有你亲笔签的文书,也必不会怨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四弟妹说的房钱,我劝你还是快快拿出来,省得受皮肉之苦。”

顾升瞠目结舌了半晌,挺直了的身躯,不由又软了下来。——这范朝敏是何等样人,他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一时深悔自己将这只高枝亲手折断。

安解语趁这几人纠缠,便命人写了收讫单过来,写明时日、人数和银两,只等顾升画了押,便将收讫单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顾升还想负隅顽抗,可掌刑嬷嬷的骨节又开始噼啪作响,只好灰溜溜地签了单。

顾老娘那边一个不留神,就被掌刑嬷嬷将装着银子的盒子拿走了。顾老娘看着掌刑嬷嬷,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安解语让人打开盒子,略微看了看,就命人道:“取出一百两,给顾老爷做盘缠。”又对顾升道:“我们范家向来仁善,只有人欺我们,我们从来不敢欺人。想我们范家的嫡长女,也被你们顾家欺辱到如此地步。我劝你们见好就收,免得王爷回来,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一席话提醒了顾升。范朝敏念在孩子份上,不肯真正取他的性命,可上阳王范朝晖就说不定了。范朝敏如今既然不肯替自己再隐瞒,若是等王爷回来,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那个杀神可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的。

想到此,顾升只想迅速离开北地了事,便赶紧道:“既如此,我们银货两讫,以后都不相干了。快走快走”

安解语便微微点了点头。

抬着顾家众人的范家下人,就抬的抬,搬的搬,将顾升、顾老娘、湖衣和新生的婴儿都送回了外院的春甲院。

等顾家众人都走远了,安解语便将那盒银子还给了范朝敏,又道:“大姑奶奶不要怪我多管闲事。”

范朝敏拉着安解语的手,羞愧地流泪道:“四弟妹,难得你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安解语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说了,我都知道。——都是为了孩子,他到底是孩子的生身父亲。不然,谁耐烦费那么大功夫对付这群下三滥?要换了我,直接一刀一个,都结果了才好。”——安解语只是叹息:这个异世,没有法院,没有禁制令,又一个孝字大过天。就算如范朝敏一样的高门嫡女,遇到顾升这样的渣,想带着孩子脱身,又不留恶名,也是示弱了很多年,才能让顾家众人失去警醒之心,对她懈怠,从而一击致命。离婚,从古到今都是让女人再世为人的一道门槛。

范朝敏倒是被安解语的爽利逗笑了,忙用了帕子拭泪道:“你这话,跟我大哥说的一模一样。——你们倒是心有灵犀。”

安解语很是尴尬,就赶忙指了一事出去了。

出了景深轩,安解语便叮嘱一旁的管事妈妈,言道春甲院的人马上就要离开范家,让她们派人去看着收拾东西。顾家之人,从此与范家再无瓜葛。大姑奶奶的两个孩子,被他们生身父亲卖出,从此不再是顾家人。

而顾升带着一家大小被赶出了王府,在上阳城里到底歇了几天,还是要养伤。便将几个小妾的私房钱都花光了,渐渐拮据起来。

顾老娘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不复富贵,不胜羞恼,每日里都要寻些事情出来吵闹。

顾升知道北地并非久留之地,便打算回江南老家。——当日他发达之后,在老家将祖屋重新修缮过,只是让两个远房亲戚在那里看屋子。如今回去,还能有瓦遮头。

谁知一行人走到青江附近,顾升就连合离时四夫人给的一百两银子都花光了。眼看一大家子都要挨饿,他也不含糊,便将众小妾和湖衣刚生的女儿,一个个都卖了钱。只留下了自己先前的七个庶子女,要带回江南,以图后事。而湖衣本应该最值钱,孰料她刚生了孩子就被赶出王府,又没有好好坐月子,整个人都枯黄起来。顾升有心要将她再卖回ji院,可惜ji院的老鸨都嫌弃湖衣生孩子坏了身子,不得接客,都不要她。顾升无法,最后一折卖给了青江上的一艘舫船。湖衣到底打回原形,重新做了戏子。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景深轩里,安解语见大姑奶奶合离已定,便告辞而去。

一行人回了风存阁,阿蓝先就阿弥托佛了一声,道:“可算是走了。”

安解语便笑道:“看把你急得。跟你这小蹄子什么相干?”

阿蓝抿了嘴笑:“本来跟奴婢是没有什么相干。可他们烦着夫人,就跟奴婢相干了。”

一旁的秦妈妈也笑了,“阿蓝看起来不声不响,这心里也都明白着呢。”

几人说说笑笑,回了风存阁的正屋。

屋里有伺候的丫鬟便赶紧上来回道:“夫人,外院的人过来几趟,问夫人回来没有。说是夫人的娘家哥哥来了,有事要见夫人。”

安解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真不该接了这差事。如今我真成了管家婆了。且管得都是别人家的事儿。”又对那说话的丫鬟道:“去找人到外院去,领着我娘家大哥进来吧。”说着,又让阿蓝去取了领人的对牌,让人带了出去。

这边正忙乱着,张姨娘那里又有人过来,说是二少爷身子不好,让四夫人找个大夫去看看。

安解语又让人拿了对牌,去外院叫大夫进来,直接去大房。

此事方了,安解弘就跟着风存阁的婆子进来了。

安解语赶紧迎了上去,行礼道:“让大哥久等了。”

安解弘笑道:“你如今也成了大忙人。真是难得。”

安解语抿了嘴笑,又问道:“大哥此来,可是有事?”

安解弘点点头,“确实有些要紧的事,要与你说清楚。”

安解语想了一想,就让阿蓝去顶楼准备茶点,她要和大哥去顶楼说话。

阿蓝赶紧去预备。

安解弘便在楼下跟妹妹寒暄了一番。

安解语知道爹爹回来了,由不得喜道:“那真是难得。要不要让爹过来王府这边吃顿饭?——还是我回安家,去见见爹爹?”

安解弘觉得怎样都不妥,就含糊道:“见爹的事情,以后再说。横竖爹爹以后都不走了,就住在上阳,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见安解语露出疑惑的样子,安解弘顿了顿,又轻声道:“我今日专程过来,是为了别的事。这几日,这事于我,一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那日夜宴之时,看见你和王爷相携而来,我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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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世

安解语听见大哥郑重其事地提到王爷,不由脸有些微红。

自那夜王爷把话说开,其后王爷又不顾而去,她才确信王爷对她其实另有深意,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潜规则”。——前世的安解语,一直是个迟钝爽朗到带些男孩儿气的女人,也是个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从来就不会将别的男子对自己的照顾和关怀,自动转化成“人家对自己有意思”。此举也将一些暗恋喜欢她的人,生生逼做了她的“哥们儿”,从此再不能往前一步。

如王爷那般细腻含蓄的示好,对安解语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她不多情,只将感情用在可以爱的人身上,比如自己这一世名正言顺的丈夫范朝风。也不会因为有人对她更好,就移情别恋。——对安解语来说,婚姻并不是前世里的那一份工作,遇到更好的机会,就要迫不及待的跳槽。婚姻是神圣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浪漫,也是患难不离、休戚与共的执着。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灾难,都应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如今范朝风是不在了,可他给了安解语一个如此完美的丈夫。她这一世,若不是遇到范朝风做她的丈夫,安解语不知道自己会成什么样子。是扭曲恶毒如同大夫人程氏?还是委屈求全如同贵妾张氏?

无论怎样,安解语觉得自己都还没有到可以放下他,去接受另一个人的程度,因此毫不留情地拒绝王爷的接近。——除了感情以外,还有一层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王爷有妻有妾。这亦是她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这些,却没法跟大哥说清楚。只好等会儿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将他敷衍过去再说。

安解语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领着安解弘上到顶楼。

阿蓝已将茶点备好,又帮四夫人燃起了红泥小火炉,让四夫人亲自给她娘家哥哥烹茶。

安解语便让阿蓝下去,到楼梯口守着,若是无要事,就不要放人上来。阿蓝领命而去。

这边安解语就和大哥坐到落地大窗前的茶几旁,相对而坐。

红泥小火炉上紫砂壶烧的水很快就起了蟹爪泡,正是烹茶的好时候。

安解语便单手拎了小茶壶,先将桌上茶具都用热水浇了一遍。然后又放了茶叶,再次将热水倒了一点下去。等茶叶慢慢泡开,才又加了热水,直至满杯。

安解弘望着妹妹玉白的手搭在紫砂壶上,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样给自己烹茶。忽然想到那年,自己想将妹妹献给王爷做妾,便找了机会让王爷亲眼见见妹妹。妹妹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耐心地给王爷和自己的大哥烹茶。

时间这么快,一转眼已经过了多年。妹妹嫁了人,生了子,然后又丧了夫。人人都以为她的故事已经完结了。——一个寡妇还有什么可以期许的?谁知她偏不,美人的人生就是比一般人要来得跌宕起伏。你以为她栽了,可她立马东山再起给你看看,过得比从前还更流光飞舞、熠熠生辉。

安解语见大哥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起了调皮之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声道:“回魂了……”

安解弘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微笑道:“你还是很小的时候,和大哥这样玩耍过。再大一些,你就沉默许多了。我经常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安解语咳嗽一声,示意大哥品一品她刚刚斟的茶,又道:“大哥,言归正传吧。你这样从我小时候说起,说到明年也说不到正题。”

安解弘端起紫砂杯,轻啜了一口,道:“那好。我想问问你,你和王爷,如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解语正拿起紫砂壶,往自己的茶杯里续水。乍然听见大哥问起自己和王爷,那语气,好象知道什么似的。安解语的手一抖,烧得滚烫的水,就有几滴洒到玉白的手上,立刻在手背上烫起了几点水泡。

安解弘明明白白看见,也不点破,只赶紧叫道:“阿蓝,拿烫伤膏子过来”

阿蓝在楼下脆生生的应了,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阿蓝咚咚咚上楼的声音。

安解语咬着唇,让阿蓝将那治烫伤最灵验的獾油膏往自己手上抹去,又紧紧地扎上一条细白绢。

看着自己左手上绑起得大包,安解语强笑道:“不过是两个水泡,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阿蓝轻声道:“夫人仔细些。”就收拾了东西,下楼去了。

安解弘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安解语的眼神越发凌厉。

安解语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便也勇敢地看回去。

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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