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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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梁英雄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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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天空中黑暗无光,远处响着一连串的雷声。
雷石柱看了看天色,知道是要下雨了,便返身回到家中。刚拿出烟袋抽了几袋烟,只听院里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门推开了,进来的是老武,顶着一头汗,背上背着个布袋。老武把布袋放下,一面擦汗,一面说道:“跑得把人累死了,背着二十多斤盐,只怕着了雨!”恰好这时雨正来了,院里一片风雨声,雨滴敲在金瓜的叶子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雷石柱问清老武是一早起身的,便让老婆去做饭。两个人坐在炕上拉话。雷石柱说:“那天人们说了句要盐,你就这么远把盐给送来,真辛苦啦!”老武说:“为群众服务就要实心实意,咱们闹革命的,群众有实际困难,就要实际解决,不能只说空话!”雷石柱点了点头说:“老武同志,我觉得你这程度很高,你一定住过大学校吧?”老武笑了笑说:“住过群众大学!”停了一下又说:“以前穷的肚子也填不饱,哪有钱去念书?如今有了点文化,还不是党培养的!”雷石柱忙问道:“你以前也是穷人?!”老武说:“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穷到底了。”接着便讲起了他的家境:
“我爷爷手上就当长工。到了我爹手上,还是当长工。我爹四十几岁才娶过女人。我十二岁上,就跟上我爹给地主李义家当小长工,爹给人家种地,我给打杂,每天倒脏水、喂猪、看孩子……只吃饭没工钱。一次下大雨,比今天这雨还大些,倒脏水滑了一跤,把盆子摔破了,东家女人揪住耳朵,打得嘴鼻流血,一天没给吃饭,还罚得在雨地里淋了一阵!黑夜回去,我哭着死也不去了,我娘抱着我哭,爹说:‘爹没本事,就会死熬死受,受了一辈子,流了的汗一担也担不完,给人家攒了家当,害得俺娃跟上挨打受气!’娘说:‘俺娃歪好学上一样手艺,再不要象你爹一样受这份气了!’以后我便学了铁匠。
“学铁匠比当长工也不强多少。打了十来年铁,受了十来年罪。事变那年,我娘和爹都给日本飞机炸死了,炸的腿胳膊都找不见了,尸首都没埋全……”
窗外,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家里静悄悄的,雷石柱急问道:“后来又怎样?”
老武眼神一亮,说:“后来我就参加了游击队,先当战士,后来当了班长,后来又升了排副。日本人炸死我爹娘,我就要他用血还!我不大爱打枪,我爱用刺刀扎,我亲手捅死的日本人,少说也在十个以上。因为我打仗勇敢、坚决,指导员介绍我入了党,经常上党课,学文化,我更加认清了共产党,知道了自己这一辈子应该向哪条路上走。
“后来我腿上带了花,在医院养了三四个月;我不爱闲住着白吃饭,便学了医,以后又到了地方上工作,后来又住了咱们办的敌工训练班,学了几个月日文,再以后便调到武工队来了。”
雷石柱听完,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这经历真不简单!”老武说:“唔!我说着说着就说远了!嗳!谈点现在要做的工作吧。”这时饭已做好了。老武一面吃饭,一面把目前要做的工作谈了谈,最后结束道:“现在基本群众已经起来了,大家都要求共产党来领导,我觉得可以公开和他们讲了!告给群众知道我是个干甚么的吧!”雷石柱突然高兴起来,说:“唉呀,我早就盼有这一天哩,村里人知道了你就是八路军抗日政府的干部,一定高兴!”说着从窗户上看了看天色,又说:
“雨停了,我去叫人!”说完,跳下炕便走了。
村里买过老武货的人,听说背来了盐,都高兴地跑来雷石柱家里看老武。一阵阵工夫,屋子里就密密挤满了人。
二先生见了老武,高兴地对众人说:“咱们都不是外人,实说吧!那天我女儿那事,是武乡亲给出的主意,八路军也是武乡亲给引来的。”众人一听,都嘈吵开了,有的说:“他还认识八路军,为什么不引来一个领导咱们?”有的就抱怨起来了:“八路军为啥光在别处领导抗日,咱们愿抗日,却不来个人领导一下!”这时,雷石柱提高嗓子说:“大家要求八路军来领导么?可是八路军早就来了,也没个人理!”众人听了急问:“在哪里呀?快说!”雷石柱不慌不忙地指着老武说:“你们当他是货郎子么?嘿!他就是武工队的武得民同志!”众人一听,如同开云见天,兴奋的一下把老武拥在当中,二先生拉着老武激动地说:“好恩人哩!呃,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这时人人高兴的含着两眶热泪,亲亲热热,不知说句甚么话才好。
张忠老汉从人堆里挤进来,一把抓住老武的手,含着两眶热泪,兴奋地对住老武的脸说:“好同志啦,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呀?这回可不准你走了,就住到我们村里领导我们吧!”康大婶几个老太婆,看着老武,喜的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天天都盼八路军,原来八路军就在眼跟前,这可有靠啦!”
正说间,背后又一个人挤过来,头上罩块手巾,黑黑的两道眉毛,厚厚的嘴唇,神气十足,因为用力过猛,差一点把张老汉给撞倒。张老汉转头一看,见是孟二楞把胳膊高高举起,在人头上乱摆,急着要说话,可是众人并不注意。孟二楞大声说着:“咱们再不用受敌人的欺压了!武同志,领导起来干吧!咱们大伙先把维持会这些灰孙子们收拾了就好啦!”青年们听孟二楞一说,都嘈开了。
雷石柱见大家嚷的声音挺大,担心外面有人听见,就赶快叫大家说话声音小一点。可是他的话人们好象没有听见一样。有几个老年人,一边抽烟,一边用责备的口气说:“嗨,年轻人做事没分寸,可做不得哇!”说着,一伙儿涌到老武跟前说:“武同志,还是要靠八路军哩!你给毛主席捎句话,叫多调些人马来,把这些瘟神们铲除净!”雷石柱抢前一步,把腿一拍叫道:“你们倒忘了从前老武给我们讲的赵家沟的办法啦?只要大家决心抗日,就有办法,握紧拳头打人,比伸着巴掌劲大多了!”马上,又有几个人附和着说:“对,赵家沟那办法就不错,大家团结起来,力量比啥也大!”随后,你一言,他一语,这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又接上去,有的高嚷,有的附和,满屋子嚷得听不清一句话。老武看到这般情景,心中暗喜。这时,雷石柱把手一拍说道:“大家都别嚷啦,还是听武同志说吧!”顿时没有了半点声音,都眼巴巴地望着老武的脸。
老武举起手来,脸上浮起几丝笑纹,温和地说:“大家的话都对。大家都决心抗日,就是一条活路!咱们八路军是老百姓的子弟兵,来是不成问题的,一定来这里打敌人。不过大家要明白,和敌人斗争是长期的,八路军担任全边区的战斗任务,武工队也要经常到敌人屁股后面去活动,并且组织那里的老百姓和敌人干,不能在一个村子里长住。要把敌人挤走,保护自己免受敌人的害,还要靠大家团结起来干!”这一片话说过,有些人又觉得糊涂起来。老汉们便着急地问:“武同志,你说队伍不能长住,教我们这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能干出甚么来呢?”老武马上就把雷石柱他们刚才说的话,解说了一遍,接着就把毛主席挤敌人的办法,如何组织起来,老年人做老年人的事情,年轻人做年轻人的事情,男子做男子的事,妇女做妇女的事,大家团结得象铁桶一样,一步一步往外挤,原原委委地给众人讲了个一清二楚。
霎时,满屋人又高兴的眉开眼笑。这时,张忠老汉脸色很严肃地走到门跟前,把足一顿,声音沉重地说:“乡亲们,听见了吧!毛主席给咱们巧谋妙算,想出好办法啦,要活大伙干!人常说:人怕齐心,虎怕成群。以后咱们信毛主席、八路军、抗日政府,咱们闹抗日,谁也不能半道变心,出卖大伙!来,咱们对着毛主席宣誓,谁要变了心,大家除灭了他!”张忠老汉越说越有力,就象撞动了庙里的钟,声音在人心上响着不散。他说完,便领头跪在地上,众人见张忠老汉跪倒,也都跟着跪下一地。屋子里,突然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庄严。人们把头抵到胸脯,心里默默地说:“誓死把敌人赶走。决不给敌人当走狗!”过了一刻,老武上前把张忠老汉搀起,又把众人都请起。孟二楞刚从地下爬起来,就向众人说:“咱们今天发了誓,成了一心,明天就干!”众人齐声喊对。老武赶紧告诉大家,事情要慢慢干,不要性急,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就会坏了大事。众人一听,都说老武说的对。
老武向外看了一眼,见时候不早了,回头对众人说:“大伙可要记住保守秘密,要是一个人走漏了风声,咱们大家都别想活啦!”几句话,好似在每个人心上钉了只钉子。看人们的神态都是又坚决、又严肃,好象对老武说:保证谁也忘不了。大家正要走,突然门边有人低声说:“维持会的书记来了!”
众人吃惊起来。

第十一回 假书记通风报讯 真汉奸脑袋搬家

雷石柱连忙跑到门口说:“大家别怕,切记武同志的话,要保守秘密!我出去看看去,你们都散了吧!”说完出来,见来的正是维持会书记康明理。雷石柱见他脸上惊慌的样子,知道又出了事。康明理劈头便说:“嗳呀,坏了!情报员王臭子,知道了武同志是武工队的,要去报告敌人哩!”雷石柱一听,惊得倒抽了一口气,心“通通通”地跳起来。呆了一刻,忽然又问道:“这事维持会其他人知不知道?”康明理喘了一口气说:“王臭子那家伙,想到敌人那儿独得功赏,谁都还没告诉。”雷石柱听罢,心便放下了一些,拉了康明理一把说:“老武正在我家里,找老武讨论办法吧!”说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康明理自从当了维持会的书记,表面也就和那些人一起厮混,心里却有个老主意:处处留心他们。今天早上,康明理一进祠堂,就听见康家败和王臭子,在屋里高喉咙粗嗓门地争吵,他听了听来势不对,便悄悄站在门外偷听,听见康家败骂道:“你算什么玩艺?我是情报组长,你眼里太没王法了!”又听王臭子骂道:“康家败,你不要在你老爷面前摆臭架子!尿你也没工夫,你凭什么独吞?这钱不分给我就不行!”“王臭子你骂谁?二老爷不吃你这一套!”“就是骂你!你敢怎么样?”两个人一递一句,一声比一声高,接着房里便有桌子椅子“砰砰嘭嘭”撞倒的声音传出来。
这样响动了一阵,康家败跌跌撞撞跑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随后王臭子手里提一只三条腿圆凳,气势汹汹地赶到门口,见康家败走远了,才用手擦着鼻血,跺着脚大骂,“康家败,我操你十万辈子祖宗!走了和尚走不了庙。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康明理听了半天,也摸不清是为了甚么事,便过来向王臭子说:“这是为了甚么事动武?”王臭子正受了一肚子气没说处,见康明理问,便说道:“为了啥?他凭组长欺压人!前天我想找点野食,一下想到了康大婶家。你知道她儿是八路军,我就吓唬那老婆说:‘你儿是八路军,我要报告日本人啦!’吓的那老太婆求告了半天,答应下今天给五块白洋了事。这事我告诉了康家败,谁知今天一早,康家败狗养的倒把钱取来独吞了!我向他要分一半,他不给还和我瞪白眼。操他娘,凭你康家败能办了个啥?你还当情报组长哩!村里有人要造反了,你知道个毬!”康明理听到话里有话,急问道:“村里谁要造反?”王臭子一把拉住康明理说:“走!到我家里去,我正要请你帮忙办这件事。得了赏总有你的一份。”
康明理便随王臭子出来。
王臭子是个光棍汉。到门口开了锁子,把康明理让到屋里。躺到炕上,摆开洋烟家具,点着闷灯,打开五两盒子,挑了一块,在灯上烧了起来,烧成一个泡子,按在烟枪上,便双手递过去请康明理抽。康明理连忙说:“啊哟!我可不会这一套,我连旱烟也不会抽。”王臭子便独自躺在炕上“吱吱吱”抽起来了,青烟从两个粗鼻孔里往出冒。
康明理急要知道他说造反是指谁,便故意恭维他说:“你老兄真有本领,不要说村里有人想造反,就是谁肚里想甚么,也逃不脱你老兄的眼。我不是当面奉承你,康家败当情报组长凭甚么?他连你的脚后跟也拾不上!”王臭子抽了两口烟精神大了,听康明理这一说,高兴的眼里放光,又忙把刚烧好的一个泡子,一气吸完,闭住嘴,喉咙里“咕嘟”咽了一声,然后坐起来说:“咱们俩也不是外人,实对你说吧。你知道常来村里卖货的那个姓武的是谁?嗨!那就是八路军的武工队!”康明理听了暗暗吃惊,但尽力显出平静无事的样子问道:“你怎么调查出来的?恐怕不是吧!”王臭子把帽子往后脑勺上一推说:“他要不是武工队,你把我的头割了!那人是水峪镇人,叫个武得民,日本人没来以前就参加了八路军。我在水峪镇见过他。”康明理问道:“你怎知道的?”王臭子说:“前一回我去水峪镇,碰见那里的密谍组长,他告我的。”停了一下又说:“这事没第二个人知道。日本人说抓住一个武工队赏五百元。你看我瞎字不识,你帮我写个情报吧!得了赏总不亏你。”康明理想了一想忙说:“你这里纸墨笔砚甚么也没,等晚上我带来写吧!这点小事还不能帮忙?不过你千万别再向第三个人说,要是有人抢了头功,可就没咱们的份了!”王臭子说:“这事我心里有数哩!保险走不了风声。”康明理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便出来,慌慌急急来找雷石柱。
雷石柱领着康明理进到家里,见众人都散了,老武和孟二楞还在等着。康明理忙把王臭子要报告老武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孟二楞没等说完就说:“我去干了这个狗杂种!”老武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眉头越锁越深,用手撑着腮巴思谋。雷石柱望着老武,心里焦急,脸上也直变颜色。屋里静了一阵。老武把手猛地一甩说:“我看这样吧!”说着上前把康明理和雷石柱拉上,到另一个屋里去了。这边留下孟二楞,一个人干着急,想跟过去听听他们商量办法,又怕老武批评。急了一阵子,只见三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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