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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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曲成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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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父愣了半晌,似在瞬间又苍老了几岁,缓缓道:“这是在逼我们卖店面啊……”邱家的小妹端着茶走出来,听到这些话,眼泪也扑簌簌往下掉,与哥哥哭成一团。

芸双见此情景忍不住了,推一把身边的幕后老板:“你倒是想点儿办法啊!”

江叶航看她一眼,拿出刚才那张无签名无印章的银票,又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印章并一小盒朱砂印泥,将一方小章端端正正盖在银票上。

邱科和邱小妹都止了哭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只见江老板将手中银票抖了抖,递给邱科,淡淡道:“如此应该没问题了。”邱科接过银票,见上面一方朱红印章还未干透,上面隶体四个小字印得清清楚楚:“维扬江记”,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芸双本来是想拉着江叶航一起杀到钱庄里去,亮明身份查清原委,便可将银子还给邱科小弟。谁知他却选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倒也有趣,便尴尬笑道:“其实他是个……刻印章的……”

江叶航低头轻笑一声,又正色道:“嗯,在下是个刻印章的。”

邱科拿袖子抹抹脸上泪水,无奈道:“你刻的印章,能换出银子?”

“不妨一试。”江叶航笑得很是诚恳。







第30章 二十九、小偷两只
邱科不敢再独自去换银子,说是被发现了要带他去见官的。于是芸双和江叶航陪他一起坐在江记钱庄的大厅内。

这家钱庄改换成江记的招牌不过两个月,伙计并掌柜的都无人见过江家少主。不过邱科去而复返,又带来两个看上去有些来头的人,伙计心中有些拿不准,没有直接将邱科赶出去。

此时店里的小伙计将芸双和江叶航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觉得邱家应该没有这样的人,疑惑道:“二位是……”

芸双一边打量钱庄内陈设,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们是……哦,我是邱科小弟的远房表姐,至于这位……”她看着江叶航,顿了一下,“是邱科的远房表哥。听说邱掌柜——也就是我的远房舅舅身体报恙,特来探望的。”

伙计了然点头:“哦,那二位上门来有何贵干呢?这位邱小弟拿着假银票来兑银子,我们没有为难他,也是看在大家是邻居的份儿上。你们也不必道歉了。”

江叶航没理睬伙计的胡言乱语,只是掏出银票,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你说这银票是假的?”

“当然了。”伙计翻翻眼皮,走过去指着银票,“你看这……”

伙计愣住了,一张红润的脸一点一点白下去。也难怪,江叶航盖在银票上的,是如假包换的江记扬州总店的印章,与他们这些分店所用又有不同,不需要掌柜签名便具有绝对效力。可是,这张用来掉包的银票明明是这伙计刚刚在后面写的,自己的笔迹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拿着出去转了一圈,就盖上扬州总店的印?

憋了半晌,伙计才忍不住道:“不可能,我明明没有……”

“明明没有什么?”江叶航微笑看他。

伙计身子一抖,猛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可是这个章……待我进去比对一下才可知真假。”

他寻个理由就要捏着银票往后面钻,却被芸双一把拦住,“要比对也该当着客人的面,当我们不懂规矩吗?”

伙计暗暗叫一声苦,只好将银票还给江叶航,自己进去拿比对的图样。芸双冲江叶航一笑,倒是邱科小弟颇为忐忑,琢磨着等被发现章是假的,应该自己先跑还是拉着他们二人一起跑。经过内心一番斗争,觉得他二人是好心帮忙,不能丢下他们,心想也罢,虽然对方有个女流之辈大概是跑不快的,但还是有难同当好了。

伙计进去半天才苦着脸出来,后面跟了留着山羊胡子的侯掌柜。侯掌柜一张瘦脸上面色严峻,向着芸双和江叶航微点个头算是打招呼,便和伙计二人凑在一起,将银票上的印章细细比对。

他们比对了许久,在芸双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之后,侯掌柜才抬起头来,声音低沉粗砺:“印章是真的。可是为什么江记钱庄总店的印章,会盖在元亨钱庄的银票之上?”

江叶航也不看他,只是低头随手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凸起的雕花,淡淡道:“如今元亨钱庄便是江记钱庄,又有什么分别?”

侯掌柜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抽动几下,眯起眼睛将江叶航上下打量。看得出此人甚是沉得住气,只是略一沉吟,便侧头吩咐伙计提银子来,没有多问什么。伙计一怔,看着侯掌柜发了一回呆,才回过神来转身取银子去了。

邱科又惊又喜,眼看着就凭一枚小小印章,白花花的银子便失而复得,望着江叶航的目光顿时充满崇拜。江叶航只是漫不经心扫一眼呈上来的银子,仍是看也不看侯掌柜一眼,悠悠说道:“二百两银子,一间包子铺。江记钱庄生意做得很大,名气也不小,侯掌柜既挂了江记的牌子,便该有江记的自觉,若是为一点私利坏了声誉,这苦果怕还是要侯掌柜你自家来尝。”说完,也不等侯掌柜答话,起身拂袖便走。

芸双看着侯掌柜脸上又是一阵抽动,站起来冲江叶航的背影喊道:“江……喂,你等等我们啊!”边说,边匆忙帮邱科包好银子,追了上去。那个小伙计却忽然眼前一亮,一拍脑门向门外跑去。

钱庄门外,江叶航被飞奔而来的伙计拦住,微微抬眼:“还有事?”

伙计站在江叶航前面,恭敬作了个揖:“这位公子可是姓江?恕小的有眼无珠,公子莫非……莫非便是我们钱庄的少主人,江叶航江公子?”

邱科一惊,抱着银子向江叶航望去。却见江叶航偏头想了一下,苦笑道:“在下这样的穷人,哪里像钱庄少主人了?请问你家的江公子,衣着也如在下这般,呃,寒酸吗?”

伙计愣住,的确,面前的公子虽然气宇不凡,穿的却是最普通不过的棉布衣衫,身上除了那佩剑大概略值些银两,其余没有任何值钱佩饰,真的不太像是富家公子的模样。可若不是少主,又怎么……伙计脑中转着,还未反应过来时,江叶航已无声一笑,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告别一脸疑惑的邱科,芸双靠着路边一棵垂柳笑了半天,江叶航却沿着钱庄外墙徘徊来去,时而抬头望望,时而凝神倾听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芸双问。

“院子里没有人,轻声些,我们进去看看。”江叶航后退几步,用目光丈量着院墙的高度。

芸双不解:“进去做什么?”

江叶航拿目光将她一扫,笑道:“既做了人家的远房表哥,便送一份礼给他吧。”


静谧小院嗒嗒两声轻响,如同枝桠折断在树梢,芸双和江叶航已站在院中。

院里栓着一条黑狗,正趴在阳光下午觉,听到动静耳朵微微一动,抬起头来。江叶航手腕一扬,一颗石子打在额头,黑狗的吠叫化作低低呜咽,晕了过去。

院子不大,沿着院墙种着几株海棠,已疏疏淡淡开了粉红小花,院子正中却并无什么假山凉亭,而是一大片花圃,西北角还搭着个花棚。其实说花圃并不准确,里面整齐种着各式植物,也零星开了些不知名的花,不过另一些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倒像是药草模样。

“偶然听吴叔说起,这侯掌柜性喜莳花弄草,尤其喜欢弄些珍稀品种,别人种不活的他一定要想办法种活,倒也颇有天赋,在院子里养活了不少奇花异草。”江叶航轻声解释给芸双听。

芸双吐吐舌头:“这倒真看不出来。”

江叶航一笑,走至花圃一角,蹲下来看着几株碧绿的草,叶子很宽,舒展笔挺,上面有淡黄色脉络,生得颇为喜人。

“这是?”芸双凑上前来。

“绿萤草,方才在邱先生那里看到药方,上面这一味药,去药店买大概要花去不少银两。既然他的老邻居这里有这么许多,也不用舍近求远了。”江叶航边说着边毫不客气地拔了几株。芸双暗暗咂舌,也只得拿出一方手帕,将绿萤草包了,笑道:“原来你不但很会骗人,还很会偷东西。”

“这草长在这里,日久也不过是自行枯萎。倒不如拿去救人一命。也算是替侯掌柜给邱家赔礼了。”江叶航站起来掸了掸袖子。

芸双将绿萤草仔细收起,道:“说得好听,不还是偷东西。”

江叶航一笑,又走到院墙边的海棠树旁,抬手折下一朵初放的海棠花,重重花瓣是一团漾开的粉,由浅而深,娇艳妩媚。他执花而立,侧过头对芸双笑笑,刚要说什么,却听远远脚步声传来,踏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

有人来了。江叶航一把拉过芸双,足下一蹬跃上院墙。

芸双的手被江叶航牵着,足足跑过半条街,又转过两道弯才堪堪停下。芸双微微喘息,眉尖一挑:“人说做贼心虚,果然没错,看把你吓成这样。”

江叶航垂头看她:“不要乱说,不管小偷还是小贼,都有你一份。”一边说,一边抬手将方才的海棠花簪在芸双发鬓上。

芸双愣了愣,挣开被他牵着的手后退两步,脸上有些发热:“你……”

江叶航含笑端详半晌,道:“很好看。”

******

将绿萤草送到邱家,再告辞出来。本来应该继续查找小白和噙雪的线索,可是经刚才那一番折腾,江叶航又咳了好几阵,芸双担心他的伤势,硬拉他回客栈休养。

虽然还是春天,临近正午的太阳已有几分灼热。树阴掩映的小路上却是凉风拂面,两旁是江南人家的白墙青瓦,脚下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二人缓缓向客栈走去。

“我小的时候,住在一处山坳里。”江叶航忽然开口,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起小时候,“那时我很羡慕吴桥。因为吴叔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便没太多时间去管他。他可以跑去附近的村镇找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而我只能关在房间里念书,或者是在院子里练武。”

芸双自己小时候也有过像男孩子一样四处疯跑的时候,心想那么小就每天读书练武真是可怜啊,不过还是随口说道:“你是江家少主嘛。”

“嗯。”他低声应着,顿了顿又道,“有一次我偷跑出去,是个夏天的夜晚,吴桥和村里几个孩子带我去地里偷西瓜。可是后来被吴叔发现了,将吴桥打了一顿,又罚我跪了一整夜。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偷跑出去玩过。”

“吴叔好凶啊。”芸双吐吐舌头。

“可是那一天的经历我始终清楚记得。我跟在那些孩子后面轻手轻脚摸到地里,西瓜又沉又大,可是刚抱在怀里就被人发现了,我们扔下瓜拼命地跑,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停下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漫天繁星。那是我活到这么大,记忆中最有趣的事。”江叶航踢着脚下石子,淡淡道。

芸双一边听着他清淡嗓音,一边低头看地上浓绿色的树影,想到他愿意把这样的话说给她听,就没来由的一阵开心。

“看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良久,芸双低声道。江叶航默默一笑,听见芸双继续道,“下次见到吴叔我就拿今天的事跟他告状,他一定罚你再跪上一整夜。”

“哦?”江叶航抬眼望他,板起脸故作冰冷模样,“刚才给邱家送药的时候,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这都是你的功劳吗,远房表姐?”

芸双冲他做个鬼脸,蹦跳着走到前面去了。阳光从枝叶间洒下,跃动在她淡黄裙裾上。江叶航轻咳两声,唇边浮现出淡淡浅笑,是和煦静谧的四月阳光。







第31章 三十、噙雪
这天傍晚时分,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茗香进了屋,在见到江叶航的那一刻红了眼眶:“少主,我总算找到你了。”

江叶航皱眉道:“怎么是你,扬州出事了?”

茗香摇头:“不是的,少主。吴总管让我找到少主以后立刻将您带到金陵去,吴总管已经启程,会在那边等少主。”

“金陵,何家?”

“是的。不止吴总管,还有——”茗香将目光移到芸双身上,“还有杨震庭老爷子,杨少夫人,还有阮老爷,现在应该都聚在金陵了。”

芸双从椅子上跳下来:“你是说荷卿,还有我爹?”

昨日小白的确说过杨震庭和荷卿已经被人救出,可芸双毕竟还是不太敢相信的。如今从茗香口中听到荷卿的消息,芸双简直恨不得立刻上路才好。怎奈天色已晚,三人还是商定明早上路,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这夜,芸双坐在窗前,手中拈着一朵海棠花。暗夜中粉红花瓣重重叠叠,花色已不似白日里那般娇艳。可是芸双将它拿在手中反复地看着,思绪飘啊飘地就到了金陵。荷卿和杨伯伯在何家,这真让人意想不到,而爹也去了何家……总不会是为了那桩亲事吧?

虽然爹答应过,芸双的亲事要问过她本人,可是跟何家联姻这等好事,如果爹觉得机会太难得直接点头答应了,那可怎么办好呢?如果是几个月前听到这门亲事,也许芸双自己也觉得是件好事。可如今,她将有些枯萎的海棠花小心捧在掌心,就像捧着她的小小期许。如果爹已经答应了何家,我该怎么办呢?她想。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芸双的沉思,几个人带着轻功落在她窗外不远的地方,响动虽轻,听在芸双耳中却是一阵心惊。“雪牙”两个字瞬间划过脑海,她将长剑紧紧握在手中,侧身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

楼下是阴暗小巷,月光昏暗,刚好照在那个跌跌撞撞跑来的少女的脸上。那是噙雪,上一次她用身体为小白挡住致命的一击,伤的很严重。而今日再见,那瘦小身体又一次遍是鲜血,衣裙上带着多处被利刃划伤的痕迹,简直不知道全身有多少伤口。

她面色苍白,拼命喘息着,可以看出生命正从她身上一点一点流逝,一只手紧紧抠住身边砖墙维持平衡,向前迈了一步,还是腿一软跌倒在地。她身后跟着两个人,皆着白衣,在夜色中飘飘欲飞。见到噙雪倒下,其中一个白衣人冷笑道:“从你逃离雪牙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你不会武功,能逃出这么远已是难得,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噙雪深吸了两口气,慢慢抬头,月光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却虚弱破碎:“是小白……叫你们来杀我的?”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嗤笑:“小白没有亲自来,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流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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