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长安--霍去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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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长安--霍去病传-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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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名义上说是游玩,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其实就是在霍去病远走朔方之前,大家集体给他送个别。估计公孙敬声是怕离别之时太过伤感,所以要借着游玩的名义好轻松一些吧。
到达平阳县后,曹襄和刘阿美很是热情的接待了霍去病一行人。
平阳侯府仿照甘泉宫的消暑构造,在府内不久之前也建造了一座小型消暑凉亭唤作【梅凭】。凉亭暗处共有十六处与湖中之水相通,湖水引上亭檐,在亭檐之上环绕一周之后再飞溅而下,汇入湖中。如此循环,凉亭周围的温度被湖水吸收带走,竟比别的地方能低上十度左右。
曹襄将宴会安排在了梅凭凉亭里。凉亭周围挂满了上好的楚国曼青纱。晚风拂过,水花四溅,曼青纱飞扬,情调甚是不错。
宴会之上,大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心的喝酒聊天,喝到兴起处时,曹襄居然开始大声的吟唱起了诗经中的【卷耳】,看到从来都心思纤细谨慎的曹襄居然也能如此豪放的吟唱离情,众人都吃了一惊。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敬声哪里舍得让曹襄夺去了风头,冲着乐工大声的叫嚷,要来了一把上好的古琴,也开始醉酒抚弄起来。
敬声弹奏的是【蒹葭】。刘阿美记得她第一次听敬声弹奏古琴时,他就是弹奏的这一首。那个时候的她,情窦初开,一曲蒹葭,便引的她春心荡漾,伊人憔悴。
如今,琴曲依旧,人依旧,变的,唯独是那份心情。
既然注定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彼此,
那就不必耿耿于怀,苦苦追逐。
平阳侯府的庭院之中,栽种着不少栀子花树。现在正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晚风拂过,栀子花瓣随风飘落,满亭芬芳。
阿美望着随风飞舞的栀子花瓣,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她轻轻抽下发钗,长发顿时倾散。随着敬声的琴声,阿美翩翩而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愿为你再舞一曲蒹葭,
最初亦是最后。
卷耳诉离情,
蒹葭话诀别。
卫伉和霍光两人本来在梅凭凉亭的台阶上专心致志的玩着向陶瓷罐中投箭的游戏,但是看到卫长公主的舞姿之后,两人都楞直了眼,呆呆的仰望着凉亭之上的曼妙绝景。
栀子花瓣在阿美的发间开心的捉着迷藏,曼青纱在阿美的身旁快乐的上下翻飞,连飞溅的水花似乎也笑出了声,调皮的围着阿美旋转。
看过阿美跳舞的人,都会在心中默念出刘彻说过的那八个字。
卫长之舞,万物灵动。
刘彻曾对阿美说过,子夫如诗,阿美如赋。
诗歌沉静如水,婉转柔情。
辞赋醇烈如酒,华美浪漫。
公孙敬声只匆匆抬眼望了一眼翩翩而舞的阿美,然后便又低头专心抚琴。
只是心绪却随着琴声飘摇游荡开来。
谁人曼舞,乱吾琴心?
风流多情如敬声,又怎会不知晓阿美对自己的心意呢?
只是,从一开始他就明白,阿美是阿美,卫长公主是卫长公主。他可以接受阿美,但是对于卫长公主,他公孙敬声却绝对不会去触碰的。
攀龙附凤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于敬声来讲,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足够他挥霍享受了,他没必要再整天心惊胆战的去做刘彻的女婿。
卫长公主是九天之凤,是大汉最为尊贵的长公主,迎娶了她就等于给自己绑上了一条黄金锁链。自在不羁如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钻进这个黄金牢笼之中的。
敬声心里也是有阿美的,在别凤阙听到她说要嫁给曹襄时,他也悲伤了一段时间,但是,这些和自己后半辈子的自在随心相比,都变得不值一提。
终归,在阿美这里,他敬声爱的只是他自己。
那晚,曲终时,敬声故意拨断了一根琴弦。
为霍去病的远走朔方。
亦为阿美那幸福的笑容。
公主一舞蒹葭,
冷弦曲断梅凭。
第二天,霍去病一行五人去了平阳县城的郊外纵马。
霍光嚷嚷着要回霍仲儒家探望一下家人,所以半路上便硬拉着卫伉离开了。
走了一会儿,卫伉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怨起霍光来,【霍子孟,你说你自己回老家看望父母,你非要拉着我干嘛?!我还想和敬声表哥他们一起去骑马呢!】
【我说卫伉,就你那点骑术,还想着和他们一起策马奔腾呐?到时候被丢下,你一准儿又得哭哭啼啼!而且你没看出来么,那三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拉的长,他们肯定是要商谈一些机密的事情。你觉得他们会让咱俩这小屁孩参与么?反正他们会找个理由将咱俩撇开的,所以咱俩还不如自己先离开,这样也给自己留些面子啊!】霍光语重心长的对卫伉说道。
无论霍光说什么,卫伉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现在也是一样,卫伉不禁又一次对霍光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你说他们会商量什么机密大事呢?】卫伉忙问霍光。
【我猜要么是李敢的事,要么是我大哥离开长安后,该怎么继续奉劝陛下分封皇子为王的事。】霍光淡淡的说道。公孙敬声他们三个如果听到霍光这话,一定会被这个他们眼中的小屁孩惊出一身冷汗。
【李敢的事儿?他不是在甘泉宫狩猎的时候被野鹿弄伤身亡了么?现在还能在他身上商量出什么大事呢?不过,真是可怜了李陵,孤苦伶仃的守着李家,你看现在他都不来找我们来玩儿了!】卫伉一脸悲悯的说道。
因为卫青的严密封锁消息,连卫伉都不知道李敢曾经大闹过大将军府这件事。李敢在甘泉宫狩猎场身亡之后,外面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不过都只是在暗地里揣测而已,任谁也不敢在明面儿上指手画脚的。
【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别去掺合就是了。】霍光白了卫伉一眼,心说你小子好歹从襁褓里就封了侯了,活的也太单纯简单了点儿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大将军府里清汤寡水的长大的!
霍光猜测李敢的死肯定和他大哥有不小的关系。
霍光一直觉得他大哥的眼神中有一种纯净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可是自甘泉宫狩猎之后,他大哥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在他的眼神里,霍光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纯净的,闪闪发光的东西了。这种改变绝对不是仅仅因为好友暴毙心情悲伤造成的。
现在李陵很少跟他和卫伉有来往了,这是不是说明,李陵也多少猜测出一些了呢?
而现在,皇上直接下令将他大哥驱逐到边境朔方那里,这说明皇上肯定是想借此次李敢的事情杀一杀卫家的气焰。只可惜,他大哥不知轻重,在这个风口上还上书皇上,催促皇子到封地上去称王,来表明他坚定的太子一党身份。
或许,大哥是怕此时不上书,便再没有机会了吧!
亦或许,大哥是想为卫家再做最后一件事,然后便是仁至义尽,再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一别长安

第六十一章
而此时,霍光猜测中的三个卫家男人正在河边休息。
曹襄在河边专心的烤着三人刚才打来的野味,而霍去病和公孙敬声则在河边专心的比赛打水漂。
【朔方那边虽然荒凉偏僻了些,但是估计会比长安城自由好玩不少吧!要不,我也跟着去病你一起去朔方吧!】公孙敬声一边打着水漂,一边一脸向往的说道。
【你舍得下长安城那些三妻四妾,那些美酒佳肴?】霍去病轻笑了一下,顺手打了一个超级漂亮的水漂。
【你的石头是不是比我的好?不行,我要和你换!】敬声仿佛小孩心性一般,说着便抢过了霍去病手中剩余的石头,然后嗖嗖的全部向河面上打了出去。河面上登时多出了几道飞旋的水漂。
敬声望着河面,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去病啊,你说这些石头漂远沉入河中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想回来了。毕竟,回来之后,也只是别人手中玩耍摆弄的工具而已。】
【我又不是石头,我怎么知道!】霍去病没有理敬声的多愁善感,转身打算去吃些曹襄烤好的野味。
【那去病你呢?】敬声没有回头看霍去病,他只是直愣愣的望着河面,缓缓的说道。
霍去病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卫家,这个长安,他还想回来么?
【我想陪着去病你去往朔方,因为我怕此一去,你就再也不想回来了!】敬声说完,马上抬起头望着天空。他怕他一低头,眼泪就会流入河中。
敬声是从父亲公孙贺那里听说霍去病射杀李敢的事情的。父亲跟那里一边长吁短叹着霍去病太过冲动,一边祈祷着皇上不要将霍去病的过错牵扯到卫家身上来。
敬声不相信霍去病只是因为冲动就光明正大的射杀了李敢。果然,不久,霍去病冒着天下大险,在远走朔方前愣是上书刘彻催促皇子到封地上去,公孙敬声就知道,霍去病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卫家的利益。
不过,在听到霍去病上书的那一刻,敬声忽然感觉,或许,这是霍去病为卫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于卫家,霍去病已经仁至义尽了。
以后,这个被卫家人视为异类的霍去病,应该再也不想和卫家人再有任何瓜葛了。
【怎么会呢?】霍去病笑了笑,然后捡起一颗石子,冲着河面飞了出去。
石子在水面上划着弧线漂动三下后,突然打了一个回旋,划着漂亮的弧线又回到了岸边。一个优美的半圆在河面荡漾开来。
【这不是就回来了么?】曹襄不知何时拿着野味走了过来,笑着将一个鸡腿猛地塞到了敬声的口中。
【去病去往朔方之后,长安城的一切就劳烦你们了。不过,敬声表哥估计也不太能指望上吧!】霍去病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轻笑着敬声。
【我要是大展宏图了,那舅父还做什么呀!对吧,曹襄。】敬声拱了拱曹襄,问道。
【去病你一定得尽快从朔方回来,不然,就错过敬声表哥大展宏图的好时候了!】曹襄浅笑着对霍去病说道。
看着一向谦卑谨慎的曹襄也说出这种带着真心的玩笑话,霍去病和敬声都吃了一惊。
【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们的荣辱早就已不再只是关乎我们自身了。】曹襄自己也拿了个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是啊,血统这种东西,从一开始,这便已经注定好了。
荣也好,辱也罢,想要置身事外,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曹襄就是曹襄,说什么都能说的这么文邹难懂的!】敬声搂着曹襄的肩膀,打着哈哈。
【我们去病,以前,那是登上过巅峰的男人。以后,那是要成为传说的男人。什么荣辱都只是为了增加我们去病的传奇色彩而已!】敬声跟喝大了似的,说着便一把又搂过了霍去病。
敬声一脸骄傲的左边牵着曹襄,右边擎着霍去病,好不快活。
很难得的,一向和别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曹襄居然没有甩开敬声,而是顺从的让他亲密的搂着自己。这要是搁在以前,曹襄一定会一脸不屑的将别人甩开的。
果然是患难见真情么?
在卫氏家族的男人中,他们三人年纪最为相近。所以也是最能相互理解的吧!
在常人看来,他们鲜衣怒马,富贵荣华;他们功成名就,意气风发。
但是,人生却也是公平的。
你受了多大的恩,便要担下多大的责。
霍去病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来过这个小河边。
那个时候,母亲在河边浣纱,他便自己在河边跑着玩耍。
那个时候,他总在想,赶紧长大。
长大了,他就可以保护他的母亲,长大了,或许生活就不会再这么艰难。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你越长大,生活其实只会越艰难。
在这些艰难中,霍去病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欺骗。
学会爱和恨,
学会了慈悲以及残忍。
霍去病启程离开长安之时,刘彻下令,他的妻儿体弱多病,不适宜长途跋涉,可留在长安静养,等待霍去病的归来。
群臣看到这道命令就知道,刘彻是心软了。
本来他们就不相信刘彻会真的长久的流放霍去病,现在他们更加确信霍去病估计也就是去朔方转个圈儿,不出半年,刘彻定会召回霍去病。
所以最后去往朔方的,只有霍去病孤身一人。
宛婼,霍光,霍嬗全部留在了长安霍候府中。
霍去病离开那天,宛婼抱着霍嬗潸然泪下。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凡事自己小心一些。等我!】霍去病抱着妻儿,轻声安慰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霍家的!】霍光一脸郑重的对霍去病保证。
【霍子孟,等我从朔方归来,要考你四书五经的!】霍去病拍拍霍光的头,笑着说道。
【就大哥你?什么是四书五经都不知道吧!】霍光甩开霍去病的手,反唇相讥。
一切就像平时一样。
平阳看着这情景,不禁也开始偷偷抹眼泪。
【舅舅!】霍去病最后和卫青告别时,刚要说些什么,卫青却紧紧的搂住了他。
【什么也不用说。去吧,病儿。这里的一切有舅舅呢!】卫青说完,发现自己已经是满眼泪水了。
霍去病努力的笑着,眼角却还是不自觉的湿润了。
他跪倒在卫青面前,以首叩地。
【病儿就此拜别舅舅。】
【去吧!】卫青强忍着泪水,笑着挥手送别霍去病。
众人望着霍去病转身策马的背影,止不住的泪流。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就是最后的结局!
刘彻站在未央宫前殿的穹顶,怔怔的望着长安城的西墙城门。
其实,他什么也看不真切,然而,他仍是固执的望着城门的方向。
【冠军侯离开了?】刘彻问派去送行的官吏。
【冠军侯刚刚离开,现在应正好穿过雍门离开长安城了!】官吏回答。
【是么?!】刘彻喃喃自语,然后他退下了所有人,一个人孤独的站在未央宫前殿的穹顶之上,生生的眺望着雍门。
曾经,他送霍去病一次次走出这城门,雄心壮志的奔向那辽阔而残酷的边境战场。
曾经,他迎霍去病一次次走进这城门,满心欢喜的接受满城百姓的顶礼膜拜。
然而,今时今日,他却只能孤独的眺望着霍去病那并不真切的背影,无语凝噎。
那一刻,刘彻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
就像目送远征的孩子一样。
只是,
有去,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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