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对他没大没小的称呼早已形成了习惯,但他这句话还是让他极为不舒服,他衣袖一挥,显然是生气的前兆。张蔚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将方才在赵氏手中发现的戒指递到李铮眼前,李铮看见戒指整个脸色沉了下来,张蔚然接着说道:“这戒指有老鹰图样,是你部下之间互相联络的信物,怎么会在四夫人手上?”
李铮沉着音色道:“你以为赵氏是我杀的吗?”
张蔚然见他生气,一点也不害怕:“至少是你这边的人。”
李铮听见此话,怒气才消了下去,将戒指从他手中拿过:“这件事我要好好查一查,你就不要插手了。最近多看着李锦然,能将赵氏尸体放到李锦然门口,怕是不止想要嫁祸我那么简单,我倒要看看,是谁又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张蔚然点了点头,见他要走,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了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来你对李锦然她们姐妹一直不闻不问,但她们也是你亲生的,过去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现在李锦然这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昨天闹的要自杀,今天又有尸体出现在她面前。作为父亲……”
李铮迈出去的步子一顿,又大步向前走去。张蔚然自然知道很多话点到为止就好,也没有喊住他,转过身走进梅苑。刚一进梅苑,就看见那两个丫鬟还跪在地上,他向她们走了过去,那两个丫鬟看见张蔚然原先还在发抖的身子竟然控制不住的就要倒下去,张蔚然满眼都是厌恶:“四夫人出事前,你们去了哪儿?”
紫衣丫鬟哭道:“少爷,二夫人让我们去采购物资。”
张蔚然一声冷笑,将紫衣丫鬟从地上扯了起来:“这话骗骗父亲就行了,胆敢拿来骗我,我再问一遍,酉时之后卯时之前,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与哪些人来往?”
这番话让李锦然一愣,原先以为那两个丫鬟经过赵氏这件事后,定是把所有做的事都交代了个透,谁知道竟然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她从里面靠在门上,既然张蔚然决定要问出所以然,她再出去反而显得多余,思及此,她反而坐在书桌前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
外面的张蔚然看了看李锦然所在屋子的方向,低了几分音色:“还不拿出来!”
粉色衣服的丫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是张妈妈让我去的。”她一边哭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李锦然戳破了窗棱纸,细细看了眼,因是有着灯笼光才叫她看清,那一叠厚纸不是普通的纸,竟然是黄表纸。买黄表纸用来做什么?她歪着头正想着,张蔚然就替她问了出来。
只见张蔚然拿着那一叠黄表纸,脸色差到极致:“为什么买这些?”黄表纸是用来画符的,可李府如今蒸蒸日上,需要符咒来祈祷保佑什么?他略一思考,忽然想到了刚死去的赵氏,难道有人能未卜先知,知道府上死了人?
还不待张蔚然将心中疑问问出,紫衣丫鬟急急开口:“少爷,张妈妈只让我们去买这些纸,至于用来做什么她没有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好随意打听。”
李锦然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那紫衣丫鬟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将问题抛给别人。可见张蔚然此刻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她将门打开,大大方方地看着那两个丫鬟,张蔚然见李锦然出来,不动声色的将黄表纸装进了衣袖,李锦然自然是看见了,但也没有多问,开口道:“大哥,天色太晚了,你是要回去休息还是?”
张蔚然看了眼那两个丫鬟,道:“在你这!”
李锦然似是想说什么,面漏难色,半天方才开口:“大哥,我是没什么意见,怕外面传出去以为我们有什么,毕竟咱们没有血缘关系。”
张蔚然自然知道李锦然这番话的意思,眯着眸子看着那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立刻齐齐说道:“小姐放心,梅苑出了这样的事儿,少爷在这帮衬着是少爷存着好心。”
李锦然笑了笑,指了指院内靠右边的房门:“大哥,委屈你先在那件房休息,明早我亲自给你收拾一件像样的房子。”李锦然说这话时黛眉弯弯,两颗眸子亮若星辰,让张蔚然越发觉得李锦然可爱起来,也笑了起来,朝着右边的房子走去。
待张蔚然进了房门,李锦然才收了笑容,对着那两个丫鬟说道:“如今我院子里出了人命,怕是你们都要被牵连,先前不肯放你们走,是因为父亲还没有来,你们若要提前走,会有逃脱罪名的嫌疑,而现在你们既然已经将实情禀报,大可以选择留取。”她说这话时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都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她,她们都以为这个小姐一定会将人命的案子按在她们身上,却没有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她居然让她们走掉。
李锦然面对她们的不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些银两,放在她们手中:“你们都知道,我在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能拿出这么多我已经尽了全力。”
紫衣丫鬟见此景,急忙将银两推了回去:“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在梅苑也未曾做过什么事。”
粉衣丫鬟也接了话:“就是就是,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锦然也不矫情,把银两装了进去之后,又问:“那你们是如何打算的,是继续留在梅苑还是?”
那两个丫鬟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李锦然心里明白了,她们即便想走,没有二夫人的命令她们也不敢走。果然,那紫衣丫鬟开了口:“小姐,既然二夫人把我们送来伺候你,你就是我们的主子。”
李锦然看了看已是挂在半空中的月亮,深呼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夜里凉了,跪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回去睡吧。”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再看她们有什么样的表情,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直到关上房门,李锦然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今天的说的那番话能不能让那两个丫鬟有些改变。
又想到赵氏的尸体,她只觉得此刻脑子里一团乱麻,到底是谁将二夫人的尸身搬到自己的门口,如果猜测的不错,搬尸体的人既不会是二夫人的人,那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她看了眼放在桌子上凉透了的茶,吹灭了灯,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流言蜚语
第二天清晨李锦然睡到自然醒,拿起扫帚准备要去清扫院落,发现院子里洁净无比。笑了笑,看样子是昨夜里那番话让打动了那两个丫鬟。她站在门口望着天发呆,才站了一会儿,紫衣丫鬟就跑过来给她第一件加厚的外衣:“清晨天凉,你身子还没好,多穿些。”
李锦然知道这些关心并不代表着她们会跟自己一条战线上,这些好不过是因为昨夜发生那样的事,她们也都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她也不戳破,将衣服披在身上,又走进了屋里。
那紫衣丫鬟也跟了进去,李锦然这才回头又看向她,见她来回搓着手,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轻声问道:“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紫衣丫鬟看了看满脸迷茫的李锦然,还是下了决心说道:“小姐这两天就不要出梅苑了,以免出去了心烦。”
李锦然听到这话倒是笑了,看着紫衣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紫衣丫鬟道:“兰芝。”
李锦然接着说:“兰芝,还怕外面人说什么,不是早都开始说的吗?”
兰芝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好半天又开口:“锦绣小姐最近过的不太好,夜里总是哭。”
李锦然轻轻一叹,拿起抹布去想要去擦案桌,兰芝见状急忙接过手去擦,李锦然站在原地没有给她让位子,兰芝抬头去看她,才见她双眸里早已被泪水染得湿透,还来不及去拿手绢去给她擦,泪水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小姐可怜过,可是现在瞧着她这样子,心里竟然也有些疼了。
“小姐,你别担心,锦绣小姐也就是夜里哭一哭,白天有苏先生教她诗书,下午有二夫人教她礼仪,她的生活过的可充实呢。”兰芝这样安慰道。
李锦然似是这会儿才有了反应,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道:“那承欢呢,承欢对她好不好?”
兰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呦,承欢小姐跟锦绣经常一起玩,别提多热闹了。”
李锦然也笑了:“那就好,我就担心锦绣痴傻,不肯迁就承欢,承欢那性子,又是个不肯吃亏的。”
兰芝给她沏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上:“小姐就放心吧,前两天我还听说有一回承欢小姐要去见二殿下,死活拉着锦绣小姐一起去……”
砰地一声打断了兰芝的话,兰芝抬起头看她,只见她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李锦然将舌头伸出来吸了好几口凉气,才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兰芝又起身倒了杯茶水,拿出一个空杯子,将茶水倒了进去,再将茶水倒在原先的杯子里,大概重复了十来次,直到茶水不烫的时候才递给她,接着说道:“那二殿下长得极为俊俏,又文武双全,承欢小姐一见到他魂都要飞走了,锦绣小姐就更可爱了,拉着二殿下的手不愿意他走。可二殿下来咱们府上只是来找少爷的,跟少爷谈完事之后就要走,锦绣小姐当下就哭了。二殿下没办法,就说下次来一定去看她,锦绣小姐这才放了手。”
李锦然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开口说话,过了许久又开口问:“那承欢小姐见锦绣这么无理取闹,又什么态度?”
兰芝见李锦然这番表情,以为她担心李锦绣会给李府丢人,连连宽慰道:“承欢小姐自然知道锦绣小姐有些痴傻的,知道她喜欢二殿下,就像喜欢苏先生那样,当他们是大哥哥呢。”
李锦然只觉得心里那块沉重的稍微落了下去,但还是那么重,重的她快喘不过来气。她完全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不能按照她的预料去发展。外人眼里锦绣是痴傻,但是她不是真的傻啊。她拉着二殿下的手,意味着什么?她只觉得冷汗涔涔,如果真的如她预料的那样,李锦绣怎么可以喜欢二殿下,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欢皇室的人,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呀。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她那么努力想要保护的亲妹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那一座皇城里走去。她看了眼仍是盯着自己看的兰芝,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才说道:“锦绣一般什么时候得空,我想去看看她?”
兰芝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确定没人在时才说:“西河太守夫人明日要来李府,二夫人定然不会有时间对锦绣小姐进行礼仪教导的。”
西河太守夫人指的是二夫人胞弟周瑞弟媳赵秀,她们一年总要见那么两三次,这点李锦然自然也是知道的,心中暗暗思量了下,对兰芝说道:“明日下午你跟我一起去琉璃阁吧。”
兰芝头低了下去,明显不情愿的样子,李锦然也不强迫她,开口向门外喊了几声:“紫鹃,紫鹃?”
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兰芝才回道:“昨夜她去喊了少爷来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李锦然想起来了,是她让紫鹃去投奔二夫人的,摇了摇头,怎么一遇到锦绣的事儿脑袋就犯糊涂,她勉强打起精神,喝了一口茶,又道:“昨夜跟你一起的那个丫鬟呢?”
兰芝小心翼翼地开口:“清早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去二夫人那里传递消息啊。她心里清楚的就跟明镜儿一样,但她知道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说出来反而就不好了。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梅苑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她起了身站在房门口向外看过去。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竖着高发的男子站在门口,那眸子里透着一股坚韧不拔,还有一丝冷肃。五官俊朗的就如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这样好看的男人,李锦然是第一次见到,只是她有些不太适应,这么个男人唐突的站在自己的门口是个什么意思呢。
刚预开口,便看见兰芝急忙跑过去行了礼,这一行礼她才明白,这就是二殿下赵无极。原先就听说这二殿下长相俊美,想来锦绣也是被他这外表迷住了罢。她眯了眯眼,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他。
赵无极自然能够感受到她这种打量的眼光,他也好奇这个传说中的李府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梅苑虽然里里外外看着清寒无比,但却没有卑微的感觉。他竟然觉得这梅苑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
“二殿下来我这儿,就是为了看梅苑的一草一木?”李锦然开口问道。
赵无极很快发现自己的失神,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住处而失神,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说道:“我是来找张蔚然的,这些天我们都在一起商量事情,今天早上去找他才听他的贴身侍卫说,昨晚在你这儿。”
李锦然坦然一笑,指了指张蔚然住的房子:“既然都找到这儿,自然也听说了昨夜的命案,若不想惹上什么流言蜚语,就请速来速回。”
这番话让赵无极又看了两眼李锦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自己的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又将她传言成那样可怕,她却丝毫不见慌张的模样。
李锦然被他看的心生不耐,奈何他又是二殿下,她转过身想要进去,又想起了什么,换上满面的笑容,婀娜多姿的走到赵无极跟前:“早就听见大家说,二殿下长得好,文采更是一流,不知何时有幸能够得二殿下赐诗一首,要是能有秉烛夜谈的机会,那就更是美事一桩了。”
赵无极微微皱了皱眉,尤其是李锦然说道秉烛夜谈这几个字的时候,有太多女子喜欢他,明着暗着想要嫁给他,可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像他这样勾引的。秉烛夜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谈到最后能谈到哪里去?本以为住在这样院子里的人应该品行高洁、举止端庄,想不到竟然是这种女子!看了眼满院子的君子兰:“可惜了。”
李锦然微微一愣,问道:“什么可惜了?”
赵无极冷哼了一声,向张蔚然的房间走去。兰芝也是一头雾水,又问了句:“小姐,为什么二殿下会突然说一句可惜啊。”
李锦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答他,转身回到房间里继续看书去了。
赵无极将门打开,看见张蔚然在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在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瞄着什么,他凑近了去看,叹了一口气。
张蔚然这才发现赵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