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儿园的毕业表演到高中的元旦晚会，陌筝没有一次是踊跃参加的。
可惟独这一次，她想为一个人唱一首歌。
那个人却没有来。
虽然心里没底，可毕竟已经是报了名说好了的事情，大不了唱不出来被嘲笑一顿吧。
这么想着，很快就到自己了——她还是特地把自己排到了最后的。
“课代表，上啊？”
陌筝愣了半天，还是在同学的催促下上了台。上了台她才发现，自己连伴奏都没有准备。
幸亏有讲台挡住了下半身，不然一定会被看到发抖的双腿。陌筝捏着话筒的手有些发烫，
下面闹哄哄的，她不知道是够该开始唱。
像是烧还没退，全身都烫得好难受。
陌筝踌躇着，对着话筒唱不出一句，只能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作为主持的夏清丽走到陌筝身边低声道：“怎么了？”
陌筝红着脸摇摇头，示意没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怯场，就算要唱给他听他却不在，也要起码唱出来。
陌筝总有一种预感，他能听到。
“Ｇｒａｙ，ｑｕｉｅｔ ａｎｄ ｔｉｒｅｄ ａｎｄ ｍｅａｎ．”
“Ｐｉｃｋｉｎｇ ａｔ ａ ｗｏｒｒｉｅｄ ｓｅａｍ……”
（苍白，安静和疲倦。尝试着浅忆不快的往事……）
班上闹哄哄的人安静了下来。他们是第一次听到陌筝唱歌。
没有别的声音，没有伴奏，陌筝的声音回荡在这间教室里，格外明显——这反倒让她更加不安。
正在全班都安静聆听的时候，陌筝的歌声却断了。
实在是抖得控制不住了。明明身子很烫，却像是冷得不住得发抖一般。
唱得肯定很难听吧……声音都在抖吧……陌筝止不住地这么想着。
他不在，好无助的感觉。
呵，幸亏他不在……不然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
“筝？”夏清丽走了过来，“没事吧？”
“清丽……很难听对不对……”
“没有啊，你怎么了？”
“肯定很难听啊……”
陌筝蹲了下来——全身都在发抖，她真的站不住了。
发抖的手臂环抱住发抖的膝。
夏清丽看着陌筝不禁吓了一跳——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班上又开始吵闹，下面的同学不禁议论纷纷。
“筝？”夏清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唤着陌筝的名字。
陌筝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恍恍惚惚地试着站起来……
“啊！——”
扭伤的脚还没完全好，身子又抖又没力气，刚站起一半的身子一个不稳就跌倒了。
可这一跌，却是爬不起来了。
“筝，血……”夏清丽望着陌筝的腿说不出话来，顾不得扶她起来就掉头去了盥洗室——夏清丽什么都不怕，就是晕血。
疼痛把陌筝从恍惚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她发现自己瘫坐在讲台前，腿上不断往外渗着血，惨不忍睹。
“谁把刀片扔在地上的？”声音镇静却隐藏不住怒意。
没有一个人敢答话。
陌筝抬头一望——“林亚风？”她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因惊骇瞪大的眼睛更是充满了讶异。
林亚风俯下身，一如往常一般抱起了陌筝，连忙走出教室向医务室赶去。
“笨蛋，在全班人面前你喊我‘林亚风’？”他拧着眉在陌筝耳边低语。这孩子明知自己不行还要硬来，搞成这个样子，他很生气。
陌筝却是早已呆了，哪顾得上这些。
她回头，望见了地上那段生锈的刀片，还有全班人不明所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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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的护士见林亚风抱着陌筝进来，有些恍然。
“帮她清理一下。”
直到林亚风发话，护士才连忙去取工具清理伤口。
看着护士手忙脚乱的样子，林亚风暗想：还是放学后带她去外面的医院再处理一下比较稳妥。
还好刀片不是□腿的，伤得不深。
不果刀片那么横划过小腿，硬生生地滑下来一大块皮，伤得不深面积却也不小。
护士推来了推车，上面放着碘酒、棉签之类的东西，还有镊子、剪刀……陌筝看着银晃晃的剪刀，还渗着血的腿不禁一抖。
“我先帮你把死皮弄下来。”护士说道。
陌筝点了点头。
护士拿起了镊子，扯住了边缘的死皮。
陌筝有些不敢看，却又移不开视线。
看着自己腿上的皮就那样被镊子撕了起来，有些揪心。
护士望了望陌筝：“疼吗？”
“不疼。”陌筝摇摇头，声音却低得可以。
护士又沾了点碘酒擦上去，镊子一扯，完工了。
“疼不疼？还好吧？”这护士还倒挺贴心。
陌筝依然摇了摇头，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泪珠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滚。
林亚风看到她到现在还在逞强，心里不知从哪来了一股气。虽说生气，但其实是心疼。
看着镊子撕扯之下渗出的血渍，他觉得好疼，疼得眉宇蹙得更深。
医务室的设施毕竟不完善，处理一下就完事了。
陌筝支撑着想站起来。
“你给我别动。”
这声音明显地透着怒气，陌筝果真又坐了回去，不敢动。
林亚风依旧把陌筝抱了起来，仍旧拧着眉，动作却是轻柔。
医务室就是教室办公楼的一楼，林亚风的车也恰好停在外面，陌筝就这么又一次被抱进了副驾驶。
车子驶到食堂，食堂旁边就是学校东门。
“你坐着，我买点吃的。”不等陌筝回答，他就开了车门走了。
林亚风回来时却是拎着食堂里超市的塑料袋。
食堂里的点心太油腻了，外带的塑料袋看起来也不卫生，林亚风在食堂窗口望了一眼，便皱着眉往超市走了。
一路上林亚风并不说话，只是直驶向最近的一家医院。
到了医院上药包扎，医生也问陌筝痛不痛，陌筝也依旧抿着嘴摇头。
林亚风依旧蹙着眉，在心里忍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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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筝，你到底逞什么强？”林亚风一到家就把陌筝放在床上，开口便问。
“我怎么了？”
“明明知道自己不行，你逞什么强？”林亚风一把撑在她两旁的床上，俯下身质问着。
陌筝眨巴了眼睛，不怒反笑：“那首歌，你喜欢那首歌，对吧？”
林亚风不说话，陌筝大着胆子抚上了他的眉宇：“老是蹙着眉，会有皱纹的。”
林亚风的眉头舒展了，右手也抚上了陌筝的发迹。有了皱纹也是你害的……
“可是你没有来呢……只是没有了听众我才会唱不下去的啊。”陌筝极力掩饰自己的怯场。
“你果然是笨蛋。”
“啊？”
“我没有来，那谁抱你去医院的？”他早就掐好了时间在教室门外等着了。
这回是陌筝说不出话来了——他来了，就在门外，那我那么窘的情形他都听到了看到了？
望着陌筝瞪大了的眼睛，林亚风只是笑着起了身。
“你去哪？”
“拿你的东西，今天你就躺在这吧。还有，去问问谁丢了那段刀片。”
“那个……是我丢的啊。”
“我看不像。”林亚风扬了扬眉。
“哎呀，总之……你先别走。”
“怎么？”林亚风又回复了刚才的姿势。
“我……还没唱完……”
林亚风身形一凝，随后便坐在了床边：“唱吧，我在听。”
“不行，”陌筝扭过身子，背对着他，“你转过头，看着我我唱不出来……”
林亚风便真的转过身：“好了。”
一秒……两秒……快半分钟了陌筝也没有声音。林亚风只是等，并不催她。
“Gray； quiet and tired and mean．Picking at a worried seam……”
教室里响起过的音律又在这间房间里回荡。
你知道吗，这首歌只是给你唱的……
“……No amount of coffee，No amount of crying，No amount of whiskey，No amount of wine．
No；no；no；no；no。 Nothing else will do，I've gotta have you，I've gotta have you”
唱完了第一段，声音便停了。
没什么技巧，谈不上宛转悠扬，声音也是不甜不脆，此时林亚风听来却是十分悦耳。
林亚风转过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陌筝，不禁莞尔。
最后那段歌词，是自己最喜欢的。
陌筝唱完了，扭过身子，第一眼就看到莞尔笑着的林亚风。
“说了不能看我，你骗……”
林亚风再次俯身，距离之近堵住了陌筝的话。
“有没有人说过你唱歌很好听？”
陌筝红了脸，扭过头。
林亚风笑着微微抬起身——若是为我唱的，就不要去参加什么比赛，让别人听到同样的歌声。
他希望那只是他们二人的歌。
她希望能够永远只唱给他一人听的歌。
未完成的残存音符，在此刻谱写得动人。
还记得那日，以前的歌曲全部删除，只留一首《Gotta Have You》。
第十一章·欲拒还迎的爱
心中也许已确定了方向
却还不知道该如何飞翔
开不了口
却希望你能懂
你口中的爱
我也很想浅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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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仍然到了林亚风的家里。
这是幸福而又痛苦得惨无人道的一晚。
幸福的自然是能看到林亚风，痛苦的是呆在这个鬼地方连个抄作业的搭档都没有！
没有人抄也就算了，还要在班主任的视线下一丝不苟地完成作业……
“你不回学校了吗？”陌筝终于忍不住了，看到林亚风的机会多得是，再这么写下去她估计自己会写死了再没有机会看到林亚风了。
“今天我不看班，该拿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林亚风自然知道陌筝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他一边批改作业，一边抬头望了陌筝一眼：“先写其他的，英语我不管。”
陌筝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功，只得埋头苦干。
“你的假期作业，改好了。”林亚风抛出陌筝的英语卷。
陌筝怔了神，自己史上最完美的作业上，打的不是“Ａ＋”，只有一个日期。
“不是吧你，都不打分吗……”
“只有两份没打分。”说完，又抛出一份卷子，手上却仍然不停止批改的动作。
陌筝定睛一看，这份是夏清丽的作业。
不祥的预感……
“我没抄她的啊……”是她抄我的。
“我可没说你抄啊，不打自招。”林亚风停下动作，依旧挂上林式笑容，“给别人抄也不行。”
“拜托，我说实话啊，抄作业是普遍现象，不信你去晚自习瞧瞧。”不抄根本就写不完。
“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是我给她抄的？”万一是她自己拿的呢，对吧。
“你以为你下了车我就扔下你走了？”要知道他可是一直看她进了校门的。
陌筝长叹一身，倒在作业堆里。
夏清丽，你让我的梦想幻灭了。
幸福也是有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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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陌筝是坐了林亚风的车，她依旧不敢向左边的林亚风望去，虽然很想。只是望着右边的后视镜，能看到自己的脸。
不禁轻叹：这张脸，应该对林亚风没有任何吸引力。
“怎么了？心情不好？”
“啊……没……”还不是因为你。
林亚风扬了眉，她总是说没事，就像总是说不怕一样。
陌筝踏着早自习的铃声到了教室的。
夏清丽给她递来了一张字条——“没事吧？昨天晚上还住医院了？”
住医院？这个理由编得不错。
“没事。没把谁扔的刀片说出来吧？”陌筝奋笔疾书
“没有啦，谁知道是谁扔的啊。只是事后那个人懊悔不已啊……”
陌筝看着字条，又看了看自己包裹得像肿了一样的腿，苦笑着。
“保持安静！”
语文老师一声吼，陌筝立马把字条收了起来。
传字条也不发出声音嘛……陌筝翻了翻眼睛。
下课铃一响，夏清丽就冲了过来，一边抱怨着老师的不近人情一边夸夸其谈。
“我说你昨天真威武啊，‘林亚风’三个字脱口而出，他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还好，他们根本没想歪。说来也是，背地里有哪个是不叫老师的外号或者直呼其名的，夏清丽也全当陌筝当时吓傻了。
“你的腿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就去掐死他。”夏清丽说得义愤填膺。
“别，你还是掐死我算了。”
夏清丽又开了几句玩笑便准备课本去了，她没有说昨天唱歌的事情，她也是头一次知道，陌筝有这么一个软肋。虽是没说，可夏清丽心底也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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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０月份之后的早晨，陌筝改掉了早上陪夏清丽吃早餐的习惯，一个人去食堂，这也让夏清丽抱怨不已——“你要干嘛我陪你就是了，要迟到还是要绝食都可以！”
一向不习惯说“不”的陌筝却是一一否决了，她最想要一个人的早晨，四周寂静，能够察觉一切——最关键的，她拖着那条腿走路很慢。
虽说腿脚不方便，可其实陌筝的实际速度要比这快得多。
她故意拖延着，因为早就问过了夏清丽，今天不是英语早读——她知道只要早上不是林亚风的课，他总是开着车悠哉悠哉地晃到学校来。
食堂里老师都不剩几个了，陌筝才送了餐盘向门外走去。说不定林亚风今天人品爆发一大早赶过来呢，行动得太晚反倒错过了怎么办。
走出食堂，向东门呆望了一小会，一个人也没有。
深叹了口气，只不过是想远远望一眼他的车就好。
陌筝觉得自己和林亚风是在做初中的化学实验——CO还原CuO。
陌筝是CO——早出晚归。林亚风是酒精灯——迟到早退。
无论ＣＯ如何去捕捉酒精灯的身影，却怎样也抓不住那抹火焰。唯一的相见便是在还原途中，ＣＯ与酒精灯隔着双铜管。一层玻璃的厚度，便隔绝了一切。只是，ＣＯ仍然感受得到火焰的温度，并沉浸在怀念折磨里。
这个还原实验，要做到什么时候。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这是只属于陌筝的象牙塔。
她可以张开双臂，触碰着学校空气中的清新，也可以对着躲在草丛里的小猫“喵喵”叫，就算站在教学楼前跳圆舞曲也没有人会在意。
只有这时陌筝才能静静欣赏这所呆了三年的学校。
只有这时陌筝才发现它好美。
陌筝不由自主地向上空伸出手，触碰着学校的晨雾，迷蒙中似乎触碰到了一片湿凉。
高一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抱怨这里，此时竟有些不舍了。
不同往日急忙地赶去教室，此时的她静静地看着，听着。
她看到十月的学校，草地和树叶开始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