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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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心拙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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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贲在镇上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安顿下来,简单的洗漱休整之后,身背药篮、手摇虎撑、走街串巷。
虎撑是游医郎中必备的一个行头,关于虎撑的来历,还有个传说。据说当年“药圣”孙思邈进山采药,遇一斑斓猛虎跪地张口求救,却见虎喉卡着一根长骨。孙思邈迅速下山请铁匠打了只铁环,带着铁环急急返回,将铁环放入虎口,然后将手伸入铁环内于虎口中取出了长骨,既救了虎,又保住了自己的手。此后,游医郎中为了显示自己也有“药圣”那样的医术,纷纷拿起了铁环行走江湖,这铁环就是虎撑。
关于摇动虎撑还有一套规矩:将虎撑置于胸前摇动,表示医术一般;置与肩平,表明医术较高;举过头顶,表明医术高超。白贲向来都是举与肩平,一是有师父白珏在世,他自然不敢逾越;二是自己年纪尚轻,自称医术高超总被人诬蔑有欺世之嫌。
行医两、三日,也不过是些寻常的病例。这日上午,雨霁,初晴,小镇上大片大片的青石砖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白贲在一家粥铺用过早餐,备齐一身行头继续走街串巷。
行到一户高门大院,有一位奶娘样的中年妇女鬼鬼祟祟地从后院角门叫住了白贲,向他招手让他过来,一边叫他,一边四下望着房舍四周有没有路人。
白贲走了过去,有礼地唱了诺。
那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着白贲弱不禁风、文质彬彬的样子,开口便问,“先生医术如何?可真较高?”
白贲浅笑,“行医已七八年,还未遇不能治之症。”
“年纪轻轻的,可莫要吹嘘。”妇人打开角门让了白贲进来,又探出头四下看了看,将门关上,才回身道,“我家姑娘得了一种怪病,先生看病便看病,可不要出去没遮拦的张口乱讲。”
“治病救人,医者仁心,自是不言患者的私隐。”白贲恭恭敬敬地回答。
妇人又打量打量了他,才道,“你跟我过来吧。”
一路上不见一人,做贼一样被领进一间女子的闺房,那中年妇女轻声对床塌上帐幔后的人道:“姑娘,是个走方的郎中,给你看看,可好?”
帐幔后的女子“嗯”了一声,于帐幔下伸出一只手。白贲坐在榻前凳上,搭脉片刻,回身望向那中年妇女,欲言又止。
妇女将门阖严,悄声道:“先生有话直说无妨。”
白贲也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姑娘这是有孕了,已经逾月。”
“怎么可能?我家姑娘还是完璧之身!我找了两位稳婆给验过身的,却未破身,却也真是一个多月未见来潮了。再过两个月姑娘就要嫁人了,这可如何是好?”妇女双手绞在一起,神色又焦又疑。
白贲立于帐幔外,轻声问,“敢问姑娘可与男子亵玩过?”
那中年妇女变了脸色,怒道,“怎么可能有男子?我家姑娘向来不出这后院一步的。”
白贲微微笑了笑,安抚道,“大娘莫急。”又问向帐幔后的女子,“敢问姑娘可与已婚妇人亵玩过?”
中年妇女不明所以,那帐幔后的女子却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答道:“有过。”
“姑娘……这,这,这……却是何人呐?”中年妇女又羞又愧又怕。
“嫂嫂。”那女子说出这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如此,就是了。”白贲心下了然,不知何故,姑嫂交欢,两阴相合,弄假成真,嫂体内遗精入小姑阴|户,经闭腹高,遂成胎孕。
那中年妇女“噗通”一声跪于白贲身前,“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姑娘……如果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小姐和老奴都会没命的,姑娘的夫家也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奶娘……”帐幔后的女子也嘤嘤哭了起来,“是我一时糊涂,就从了嫂嫂,她说,她说要教我洞房花烛夜的秘戏……”
“唉……”白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将那奶娘扶起,“大娘莫急,小生自会保全二位。”
“先生……”那奶娘老泪纵横。
白贲从药篮里找出一个棕色瓷瓶,倒出一粒丸药,交给奶娘,“这是一粒堕胎药,服下后六到十二个时辰即可见红,并不破身。小生再给姑娘开七服小产后调理的保宫汤药,大娘你亲自去抓药熬药,药渣也远远地倒掉。别人问起,就说小姐遭了寒,经痛得厉害,便说这汤药是温宫散寒活血止痛的药。小生自当守口如瓶,还望大娘和姑娘行事隐秘。”白贲端坐桌前,落笔下方,将药方递给了奶娘。
“还望待小姐身子好了以后,去寺庙找僧人为那枉死的胎儿做场法事好好超度一番,让他心无怨憎,快些投胎去吧。”
那奶娘与姑娘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定要多付诊金与白贲;收了诊金和药费,白贲告辞而出。
白贲摇着虎撑,边走边想,自己简直就是妇女之友啊。虽然顶着男子的外型和回春的医术,可心里还是女子的悲悯与良善。
这对姑嫂,若是交给了府衙,怎么的也要各杖七十吧。露了馅、经了衙,那小姑的夫家可还会娶?就是娶了,是否会善待?那嫂嫂却真该狠罚的,诱导之罪。罢了,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想那小姑吃一堑长一智,抵死不敢再与嫂嫂狎亵了吧。若非这胎儿乃兄之精妹之卵结合而成、血缘至近、所孕育出的孩子非傻即残,他也断然不会给那女子堕胎药去杀生害命。他的堕胎药和保宫汤又救了多少被蹂躏致孕的女子?他到底是救人还是在杀人?谁能说得清。
最后不过一声叹息,这世间女子之命,甚苦!
在石塅镇又呆两日,白贲收拾了物什,结了房帐,纵马继续南行。
越往南行,越是炎热,却也有不同于北方的迤逦风景。
十余日后,白贲驾马慢行,官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梧桐树,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按说现在已非梧桐的花期,却不知为何这官道两旁的梧桐却开满了花,浅紫色、深粉色、白色、嫩黄色,小如枣花,煞是好看。
虽然艳阳高照,但策马徐行在这繁花似锦绿荫如盖的官道上,却并不觉燥热。白贲心情大好,诗兴大发,徐徐吟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却是《诗经大雅》里的诗篇。
不远处依稀是一座小镇,城郭四周梧桐环绕,整个小镇就掩映在一片绿荫里。待策马进城后却发现水渠环城而过,青石铺街,青瓦白墙,花木成畦,俨然世外桃源。
白贲下马牵马而行,找了客栈要了房间,收拾停当,感觉腹中饥饿难耐,遂出了客栈,慢行于街道巷陌之中,寻找酒肆饭馆。行至一饼店前,被诱人的牛肉香味勾住了脚步,白贲撩袍进店。店面虽小,却干净得紧。
白贲找了位置坐下,一妍丽的布衣女子笑着过来向她打招呼,问他吃些什么。
“贵店的招牌饭菜是什么?”白贲浅笑着,问着老板娘一样的女子,这样的容貌和气质,真不是这样的小镇中该有的女子。
“金丝饼,牛肉莱芜汤。”
“我就是被这牛肉的香味给勾进来的。”白贲笑,“那就来两张金丝饼,一大碗牛肉莱芜汤。”
“客官稍等片刻。”那女子虽然笑着,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去厨房吩咐了一声,就回身坐到店内的柜台后。
不多时,饼汤俱全。那金丝饼颜色金黄,葱香浓郁,咸淡适中,松软可口,形如盘丝且丝丝不散。那牛肉莱芜汤,肉多汤浓,肉烂入味,莱芜新鲜,香而不腻。白贲吃得欢喜,不多时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此时不是饭时,店中并无其他食客。这时候一个肚腩鼓鼓、消瘦惨白的两三岁男童从门外跑了进来,向柜台后的女子扑去,带着哭意说:“娘,娘,疼,疼。”
那女子万分心疼的样子,将幼儿抱入怀中,一手轻轻揉着那幼儿臌胀的小腹,轻声安抚道,“等爹娘再攒些银子的,带你去大一些的城里去看病,彬儿就不会疼了。”
白贲已经食毕,付了饭钱,坐在一旁观察了半晌,开口道:“这位大嫂,小生是位走方的郎中,医术尚可。见小公子腹部奇胀,体型消瘦,想来多半是有虫寄生,可否让小生给小公子看看?”
那女子犹豫了半天,脸上又是期盼又是不抱希望,想来是也看了不少的郎中,却不曾得治,半晌后,还是起身抱着幼儿走到白贲身前,“如此,就劳烦先生了。”
女子将小儿的左手搁于桌上,请白贲诊脉。白贲诊了半晌,又掀起小儿衣襟查看腹部,心中有数,大抵是中了水蛊,致使肝脾肿大;又寄生了别了虫子,致使营养俱被虫子吸收,幼儿停止生长。如果不根治,以后这孩子就算不死,也会成侏儒。
“先生可能医治?”那女子看着白贲了然微笑的神情,不禁满怀希望地问。
“大嫂且放宽心,可以医治。想问问小公子是从何时得的这病?得病之前去过哪里?” 白贲心想,如果是接触饮用疫水而感染,那他一定要找到感染水源,加以阻断。
那女子沉思片刻,缓缓道,“大约半年前,外子与我进山采野菜,彬儿也跟着,那山中有一处水沼,岸边结了些野生的浆果,彬儿一边玩水,一边摘了几个浆果吃了,回家之后就吵嚷着肚子疼,后来就越发的瘦,个子也不长了,肚子也肿胀了。我和外子看着甚是心疼,也找了好些大夫给看,有的说看不出什么毛病,有的说肚子里有虫子,也带着彬儿去别的城镇看过,花了不少的银子,还是没有效果。”女子泫然,当娘的最锥心的莫过于看着幼儿受病魔摧残,自己却无能为力。
“是中了水蛊,那浆果上还有别的虫卵。大嫂稍等片刻,小生这就回客栈取针灸笔墨药篮,”白贲忽觉自己太心急,还没征得那女子的同意,复又轻声问,“大嫂可信得过我?”
女子看着白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缓缓地点了点头,“但请先生一试。”
不多时,白贲拿着药篮回来,在女子的帮助下给小儿脱衣施针。拔掉针后,白贲对女子说:“小公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恭,大嫂跟着看看是不是排出许多成虫?小公子感染了两种虫子,一种寄生在肠道里,一种寄生在血脉里。寄生在肠道里的,针灸几次就会完全顺着大便排出;寄生在血脉里的,还需要吃上些时日的汤药。”
话音刚落,那小儿就嚷着要出恭,女子便急急带着小儿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回来,那女子面上带笑,说是果然排出了好多虫子,小儿也觉得肚子舒服了好多。
白贲已经将药方写好,递给女子,收了诊金,对女子道:“小生姓白,就住在旁边的悦来客栈,这几日都会在此盘桓,明日还会来这里吃饼喝汤。还请问大嫂此镇唤作何名?”
“此镇就叫梧桐镇。明日先生来,饼汤定不收钱。”女子对白贲多添了几分信任,不由得跟着闲聊了几句,“先生是从哪里来,欲往哪里去的?”
“从安阳来,一路南行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每年都要云游四方、行医看病,今日正好经过这里,见这小镇景致甚美,便停了下来,多住几日。”
“安阳城……”那女子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神思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1。姑嫂成孕的故事根据《书淫艳异录》中相应章节改编。
2。水蛊,就是血吸虫,寄生于人体静脉中,很可怕的说。更多信息请问度娘。

、是故人
白贲笑问,“大嫂也在安阳城住过吗?”
那女子依旧恍惚,怔怔地答,“住过的……想问公子,那安宁王,可还好?”
白贲心下一颤,心想这女子果然不是寻常的小镇女子,定是桓逸的故人,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还好,前几个月在西闽的战场上中了剧毒,在小生的医馆里住了两个月方把毒驱除了,如今已是痊愈无碍了。前几日圣上又赐了婚,将当朝卫太傅的嫡三女指给他为正妃。”
“这样……也好……”那女子喃喃道。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健壮的方脸男子,进门就朝那女子喊了声,“娘子。”
那女子见到男子后,脸上立即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迎上前去,略有兴奋地说:“相公,这位白先生是从安阳城云游到此的走方郎中,他说能治好彬儿的病,刚才给彬儿施了针,彬儿屙出了好多虫子。这位先生还给……”女子的声音小了下来,“还给安宁王治好了毒……”
“安宁王还好吗?”那男子也一脸紧张的神情。
“都还好。”女子轻声答。
白贲坐在一旁,有些玩味地看着这对夫妻,敢情是安宁王的旧相识,不由得开口问道,“二位与安宁王认识?”
那男子目光有些躲闪,强扯出了一抹笑,“曾是故人,安宁王于我夫妻二人有活命之恩。安宁王……他是好人。”有停了片刻,反问,“先生姓白、从京城来而云游到此,莫不是灵兰阁的无咎公子?”
“正是小生。”白贲笑笑。
“真是无咎公子!那我们的彬儿真的就有救了!”夫妻二人兴奋异常,白贲却起身告辞,“小生有些困乏,想回客栈小憩片刻。贤兄按方抓药给小公子服下即可。小生明日再来叨扰。”
次日,白贲于午时来饼店用午饭,饭后又央求那男子带他去山中水蛊疫源处,撒药填坑掩埋,杜绝牲畜和人接触疫源。
那男子叫梁楷,其妻闺名采萍,白贲也就唤这夫妻为梁大哥、梁大嫂。梁楷听说白贲要去山中杜绝疫源传播,很是钦佩,直赞他医者仁心,又找了小镇的几名精壮男子一起抗着工具去了山中。
处理完山中的水蛊疫源,回到镇内。白贲就在梁楷家的院子里,花了多半天的时间配药磨粉,然后嘱咐梁楷将这药粉分撒镇中各饮用水源处,清杀水中的寄生虫。又让梁楷召集一些相熟的青年,问问镇中谁家有同彬儿得了一样病症的患者,前来找白贲就诊。
一连数日,白贲也没怎么得闲,这小镇的饮用水源保护不当,镇中不少人体内有寄生虫,也有几个人中了水蛊。白贲一边为镇民治病,一边教他们如何保护水源。忙了十余日,总算是尘埃落定。
这一晚,在梁楷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饭,白贲便跟梁楷夫妇话别,明日就要离开梧桐镇,继续南行。彬儿已经好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总爱围着白贲打转,十分亲昵。
梁楷夫妇也颇为不舍,采萍起身去厨房拿过一大包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白贲,“无咎公子,您对我家彬儿、对整个梧桐镇都有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这是我亲手煮的牛肉、烙的金丝饼,请公子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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