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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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心拙然-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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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贲走到被绑缚的两人身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短刀和长锥,“是不是诧异为什么我中了刀、而刀上还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我却没死?”她看着那麻风病人,扯了抹笑,“我贴身穿了一件雪蛛丝甲,而你的力度还不足以刺破丝甲,所以,我根本没受伤。如果没有这雪蛛丝甲,你现在的确就看到我的尸体了。所以,这不是你失手。”
白贲召唤春山过来,“春山,这短刀和长锥,上面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你小心收好,跟春田一人一只,留着打赏下次来刺杀我的客人吧。”
白贲抚了抚袖口上的刺绣云雷纹,扔下一段话就走出了内堂,声音清越而悠扬,“将这两人给你们王爷送去吧。唔,对了,把那药丸和药膏也一并带着,这麻风病必须治好,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再说,我也不想他全身溃烂而死,医者仁心,那样的死,太遭罪太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偷得闲
安宁王府。
因是腊八节,桓逸在宫中与贞和帝、桓适、桓遐一起用了顿家宴,弦月当空时方才出宫。甫一回府,刚在书房坐定,端茶未饮,就听见门外耿一仑唤了声“王爷。”
“一仑,进来吧。”桓逸吹开茶碗上面的浮沫,沉声回答。
“王爷,无咎公子刚刚派人送来一对刺客,一瓶‘百蚁噬心丸’,还有三瓶桂花酿、两坛梅花沁。公子还吩咐,一定要隔离治好那麻风病人的病,不可砸了她的招牌。”耿一仑恭敬地站在桓逸前侧方,虽是正色禀告,心里却隐隐泛着笑意。
“刺客?她可受伤?”桓逸手中的茶碗一抖,险些溅出水来,随即释然而笑,“定然无事,不然也不会还想着送酒过来。”他不禁摇头,叹息自己关心则乱。
“回王爷,无咎公子的确没有受伤,咱们的人回禀说,公子一直都有防备,那两个刺客中了毒香,未能得逞,反而轻而易举就让史明义和田寅给制服了。”那春山和春田本名史明义、田寅,是暗卫中一等一的高手,一直都是桓逸最信任的影卫,潜藏着保护桓逸的安全。自南行回京后,桓逸便特意让这对得力的暗卫装扮成了白贲的小厮跟在身侧以防万一。
“无咎公子怕咱们之前的‘百蚁噬心丸’不够用,又特意让咱们的人给带了一瓶过来,说是药效比上一次的更强一倍。”耿一仑脸上隐有笑意,“公子还记着之前郊外烤雉肉时,许诺送给我和大哥的酒……王爷不会都独吞了吧?”最后一句话问得极轻、极不自信、极其担心。
“你啊……也是个贪杯的!”桓逸笑,“只给我一壶桂花酿就好,这桂花酿定是刚刚从地下启出来的。那梅花沁,灵兰阁有更好的,本王要喝,直接去灵兰阁便是。一坛留与你和一介,另一坛……明晨给四弟送到府上去吧。”
桓逸稳稳地喝了几口茶,沉声问:“那两个刺客一介可在审讯着?可有端倪?”
“送过来也不过三个时辰,那个麻风病人又不好严刑逼供……只得将两人分开隔离关了起来,又喂下了无咎公子的百蚁噬心丸。那噬心丸,王爷也是知道厉害的,也省了兄弟们逼供,想是熬不了多久,便能招供了。这无咎公子还真是个狠茬,先是不知不觉地下了毒香,又给喂了软筋散,最后再来这无人能熬住的百蚁噬心丸……如果对方知道无咎公子有这些手段,定是恨不得除之后快吧……”耿一仑兀自站在一旁碎碎念,心里却腹诽着这些手段还都是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使出来的……想想便不寒而栗。
“是啊,本王也同样担心,但也会尽最大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我与她,毕竟是一体一命的。”桓逸轻轻沉吟。
“王爷放心,安置在灵兰阁中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很强。再说,还有竹信焰火,那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咱们的人就会放焰火,这边就能马上派人增援。”耿一仑自是知道桓逸对白简的深情,他本就赏识无咎公子,心里也自是拿白简当正牌王妃一样对待,不希望她出一点儿差池。
“还是尽快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方可安枕。”桓逸半垂了眼,伸手揉了揉攒竹穴,“得了口供,第一时间告知本王。命人备水伺候沐浴,你也下去歇了吧。”
“是,王爷。”
这一日宫中诸多礼制折腾,桓逸也倍感疲累,折出书房走向寝室,准备沐浴就寝。明日得休,带着她出去逛逛吧,临近年底,街市上尽是年的气氛。已经将她圈在灵兰阁两月余,她纵是一字不提,他也知她定然是闷坏的了。
腊月初九。
前一夜桓逸睡得较早,次日便早早地起身纵马奔向灵兰阁。
策马停至灵兰阁大门前不过寅时三刻,天仍旧黑着。院内有暗卫迅速打开了门,请他进来,牵过他的马。暗卫向桓逸行礼问安,抬眼却见桓逸的眉毛睫毛上都覆着一层白霜。
桓逸轻车熟路走进白楼,推开白简的寝门,复又阖严。
室内暖暖,香炉中隐约还溢着冷香。桓逸在门口脱掉了鹤羽大氅,轻轻搭在椅背上,又蹑手蹑脚地走向屏风后的床幔处。
他伸手撩开绛色纱幔,俯身温柔端详犹在睡梦中的人儿,呼吸均匀,面容平和,唇畔隐有笑意。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忍不住地上翘。桓逸俯身,轻轻啄了几口白简的唇角。
“唔……”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咕哝,“拙然,别闹……”
桓逸不由得微笑,莫不是她正在梦着他?他心情大好,含住了她的双唇,温柔地吸吮着,等着她醒过来。
唇下渐渐有了回应,一双手臂也缠上了他的颈项,睡梦中的人儿被吻醒了。
“醒了?”他温柔地半抱她在怀。
“拙然,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她犹未清醒,赖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问。
“不早了,放在平时,已经在宫里等着上朝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今日得闲,想着带你出去走走,眼看着就过年了,市集上定然热闹。你若是还困倦,便再多睡一会儿,我躺下陪你。”
“嗯。”她不多说,身子向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抱着她躺下,她在他怀里咕哝了一句,“你身上好凉。”说完便紧紧地抱着她,双腿也缠上他,像要把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一样。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抱着冷冷的他,白简却万分心疼,知他定是想她想得紧,才这样冒着晨寒披着月光策马赶了过来,想必也是惦记着她昨日遇刺之事——她虽不曾受伤,但他不是亲眼见着,便不能安心。
“这样缠着我,不打算睡了吗?我这身子冷,你这么抱着,睡意都给凉没了。”他试图轻轻推开她。软玉温香在怀,又是数日未见,欲望自是蠢动。
“那就不睡了,做点儿别的吧。”白简慵懒地笑了,伸手去解他的衣结,“让我好好的给你暖暖。”
一个时辰后,桓逸小憩已醒,怀中不着寸缕的白简半趴在他的身上犹自睡得香甜。桓逸静静地躺着,眼神柔和,嘴角轻扬。
已是辰时中,按说每天的这个时辰白简早已起床。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翠陌在门外轻轻唤着,“先生,起来了么?”
身上的人儿没有动。桓逸微微一笑,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回了一声:“还没起,你先下去吧,过一会儿备好早餐端进来便可。”
门外的翠陌听到桓逸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随即便轻声回答,“奴婢知道了,王爷。”她虽不经风月,却也是在勾栏院里呆过几日的,心下已十分了然,悄悄地退了下去。
三刻钟后,怀里的人儿才微微转醒,睁开眼看见桓逸便奉上一记明媚的笑。
“起来洗漱用点儿早饭吧,然后我们便出门闲逛。”桓逸也回以她温柔宠溺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睡得粉热的脸庞。
翠陌那丫头的确是个懂事的,准备了丰盛又足量的早餐。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吃是的早饭还是午饭了。”白简一边喝粥一边笑语,“今日还要去那葛大光的恒祥酒楼,他家的饭菜还是很合我心的。然后,我想跟着翠岫去绸缎庄,你也陪着我,好不好?快过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买衣料和年货,让深柳书堂的那些女孩儿们自己做新衣。”
“好,今日一整日都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桓逸吃了一个豆沙包,眉眼间俱是柔情,“你只想着给那些女孩儿们做新衣,可曾想着给自己做新衣?”
“我啊?我不会女红,我的衣饰向来都是翠岫亲手打点的。她现在虽然嫁做人妇,但仍在灵兰阁帮工。这几年被她的手艺养刁了,穿不惯别人缝制的衣服。她的绣工极好,给我做的每件衣服我都喜欢得紧。”
“前几日圣上赏了我一匹竹青色提花羽翼四狮团窠联珠纹的料子,你我各做一件男式圆领袍服,可好?等我回府,便着人送过来,你让翠岫赶着在年前做好,也算是今年的新衣了。”他心里却微有遗憾,府上并无什么御赐的女用衣料,他心里更喜欢看她着精美披衫的样子。
“御赐的衣料?跟你穿一样的出去,会不会太招摇?”她蹙眉,觉得不妥。
“招摇又如何?于敌来说,你我本就一体,招不招摇都不能阻拦他们除掉你我的决心;于旁人来说,招摇一些让他们知道我与你亲近,能忌惮着少来招惹你,岂不是更好?”桓逸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陈述,“我还一直担心项穆会对你不利,项家现在位高权重,如果有我在你背后做靠山,想必项穆也会忌惮着收敛一些。”桓逸沉吟半晌,“太子眼看着年满十八,圣上也要为他指定太子妃了,圣上欲将项怀戎的嫡女、项穆的胞妹项灵芸指给太子做正妃。”
白简安静地听着,并不特别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可与你有所相扰?”
“暂无。需等我揪出朝中细作、平定西闵,项穆在沙场上多历练几年、多积攒几年军功之后,才会与我有扰。此时朝中除我之外,并无几位长于征战的将才,圣上亦不放心将西闵战事交予旁人之手,但同样也不希望朝中将才一直寥寥——项穆这几年颇得众人看好,圣上也是有心栽培,为太子储备培植;于我,也是个制衡。”桓逸语气平和地陈述其中利弊,“跟着先帝征战的那些老将们,多已故去,这廿余年天下相对承平,国渐富庶,国策也颇有些重文轻武,导致将才凋零,圣上也很是郁郁。要培养出新的将帅,还需要些年成。”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妥当。桓逸拉着白贲的手往楼外走,灵兰阁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桓逸和白贲跟着翠岫,看她娴熟地挑拣衣料,与店家商议价钱,又依着清单有条不紊地采买各种年货。白简兴起时,也跟着翠岫一起挑挑拣拣凑凑热闹,大多时候,是与桓逸站在一旁看热闹。
桓逸也不曾来过集市采办过年货,王府里的事情自有管家去打理。他跟着白贲一起身处热闹繁华的正阳大街,街道两旁琳琅满目,各种红色喜气的物什摆放一起,春联年画鞭炮红纸香蜡,还有糖人泥人糖葫芦甜粿等各种新鲜的小玩意儿。看着寻常人家准备过年的喜气,看着安阳城百姓生活富庶安定,桓逸心中甚感欣慰。加之身边还陪伴着心爱的女子,更滋生一种寻常夫妻逛集市买东西的市井之乐。
两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两辆马车,到达深柳书堂。
白贲斜斜地靠在一旁的墙上,看着翠岫带领两个小厮将采买好的衣料和年货交给书堂的总管,她眯着眼晒着太阳,目光投在院子四周环抱的柳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桓逸说话。
桓逸也追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这座围在柳林中的书院,嘴角含笑,“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这深柳书堂的名字起得倒是贴切。”
“可听见她们的朗朗读书声了?”白贲眼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光芒,“每次来到这里,站在门外,听着她们整齐又认真的读书声,心下就觉得特别喜悦,一种由内而外、平和满足的喜悦。感觉自己能为别人做些什么,能以一己薄力庇护弱小,领着她们走向稍微好走一些的路,这让我倍感骄傲和满足。”
“除了骄傲和满足,可还有他求?”他眸色深沉,问得颇有深意。
“无所求。”她笑得坦然,“这要感谢我师父和师娘,他们爱我如斯,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授我手艺,对我别无所求,就像师父赐‘白贲’为我男子姓名一样,只是希望我不要忘本。无论我今日富贵还是风光,我都是那个雪地里被抛弃的女婴。而她们,与我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娘,我今日也许更卑微低贱地活着,也许已经死了。所以,某种程度上,在我心中,她们是我,我也是她们。易地以处,看似我为她们做了很多,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权当做还恩于上苍的怜悯和自己的幸运。”
女教席先生正在教她们读一首《诗经》里的诗,明朗的读书声随风飘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她靠在粉墙上,慵懒地晒着太阳,微微眯起眼,满足地叹息出声:“拙然,有你陪我在这里懒散地晒着太阳,听着她们的读书声,我心甚安。”
“我也是,只觉得跟你在一起之后,有你相伴,岁月静好。”他低语。
两个人站在不大的院落里,倚着粉墙,看着白云苍狗,不时相视一笑,心下都愈发柔软。
“可曾想过追求自己的身世?”半晌,桓逸出声打破了沉默。
“不曾想过,徒增烦恼。”
“可曾问过师父师娘为何会收养你?”
“不曾问过。”她想到什么似的,抿嘴一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大抵知道,师父师娘是知道我的身世的,虽然当年包裹我的襁褓里只有一张记载生辰八字的书帛,但我无意中听见师父和师娘谈话,他们应该是认识那字迹的。想来,我的亲生父母也与师父师娘也是旧相识。不过他们既然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定然有他们的理由,嘿,我也正好懒得去问。”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抛弃了我,定然有十足的理由。不过,在我心中,师父和师娘与我亲生父母并无差别。我已有了这么好的一双父母,干嘛还要去贪心不足、自寻烦恼执着于那与我无缘的生身父母?”
她做出一个嫌弃又害怕的神情,玩笑着说,“万一追寻来追寻去,追寻出什么纠结万分的不堪身世,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清清白白的好。万一追寻出来我与你两家世仇,或者,更匪夷所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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