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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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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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停在这里。

岑今果然追问了:“第五呢?”

“个人敏锐的洞察力,王牌的基本素质。”

岑今抬起头,没好气盯着他看。

卫来眉毛一挑:“看什么?”

岑今想咬他一口,就是没力气。

真是三岁,她讲黑船讲了四点,他就非要多掰出那么一点……

盯了半天,忽然失笑。

这个人,没事人一样,总笑,被沙暴埋了也笑,在水里被泡的快虚脱了也笑,还总扯一堆有的没的。

真没见过他发脾气,土耳其机场那次,他翻脸了几秒钟,又笑回来了。早上他砸了包,也是故意的。

水流有了轻微的变化,隐隐的,远处传来突突的马达声。

卫来说:“这声音……挺动听的。”

——

桑托斯他们本该早就出海,一般来说,当地渔民拉网都在午后,并不避开大太阳——网拉上来之后,趁着回程的时间,他们可以在船上剖鱼、利用海上强烈的日照把鱼晒的半干,这样回去之后,只需要再晾几天,鱼干就成了。

今天出海晚了,因为早上村子里来了海盗,还把两个外国游客给带走了。

这是村里的大事,村民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连羊都凑过来听:话题从如何上报政府到还要不要出海拉鱼,最后集中在后者。

毕竟外国人只是外国人,但鱼关系到会不会饿肚子。

一方认为海盗居然在渔村出没,现在海上一定不安全。另一方则觉得海盗刚刚出没过的地方反而会太平无事,再说了,不把鱼拉回来,吃什么?

船声渐近,到底哪一方胜出,一目了然。

卫来长吁一口气,拽松两人腰间缠着的裤子:“来,自己把裤子穿上,来人了。”

岑今冷笑:“现在让我穿了?谁脱的?”

什么意思,谁脱的谁负责穿是吗?

卫来说:“我真没力气潜下去给你穿了,要么你就被人看。”

这种紧身牛仔裤,过了水,又被拧成绳,想在水下穿上,费的功夫不是一星半点。

男人也会累,此时此刻,再美的腿都吸引不了他。

岑今很看得开。

“那被人看好了,我又不是没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走过——那时候边上的男人,可是成百上千。再说了,我在这是外国人,不怕听他们闲言碎语,反正听不懂。”

特么的这脸皮什么做的?你养父母白拿中华文化熏陶你了?

船在近侧停住,船上传来桑托斯他们嘈杂的惊呼骇叫。

卫来咬牙,末了心一横,一个猛子倒扎下水。

进水的刹那,身子蜷缩掉转,就势脱下自己的短裤,顺流潜深,摸到她脚踝之后把短裤给她套上,一路上浮着顺势提穿,边缘拧紧了倒掖进她腰内,防掉。

然后哗啦一声出水,眼眉之上带下无数水线,船上几个人蜂拥着伸手来拉他们,卫来抱住岑今,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老子为你脱的就剩一条内裤,你最好记得这恩情。”

他用力把她抱高,船上的人把她接了上去。

又有人来拉他,卫来摆摆手,攀住船舷缓了一会,然后双臂用力,一个提纵上了船。

出水的一瞬间,他希望船上的渔民永远忘记这一幕:一个王牌保镖,只穿一条内裤,内裤后头还别着把枪……

布库村的人和羊,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愿意见到的人和羊。

他筋疲力尽在船舱里坐下,顿了顿,伸手到背后去拔枪。

桑托斯正急急跟他说话:“海盗把你们扔下船的吗,我们村派了人,去那个大村子报警了,就是不知道今天警察上不上班……”

忽然看到锃亮枪身,打了个寒噤,向后瑟缩了一下。

船上其它几个渔民也不约而同地僵住。

卫来没察觉,眼睛被海水渍的难受,他一直闭了又睁,然后拆枪,控干里头进的水:枪进水了之后,如果贸然再开容易炸膛,所以得清理一下。

他握着卸下的弹膛甩水,无意间抬眼,那几个人又是往后齐退,其中一个大概是想捡边上的鱼叉,看到卫来看他,飞快地又把手缩了回去。

卫来大笑。

说:“没事……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先拉鱼,但要帮我个忙……”

他把弹膛啪一声拍进,试了下拴,然后冷笑着看远处的海面:“带我在这一带绕两圈……万一有人落水,我们还能救个人呢,是吧。”

——

渔船在偌大海面上兜了两圈之后,天开始暗下来,桑托斯小心地点起渔灯,拉网上来的活鱼堆在舱肚子里,蹦跶、翻白眼、鱼鳃一翕一动——没有渔民敢上去处理,都抱腿坐着,脸色不定的互相对看。

海上找两个人,跟捞针也没太大分别。

卫来觉得没什么希望了:“行了,回去吧。”

桑托斯赶紧调转船头,马达响起,船尾开始翻浪,船头一盏微弱的橘红。

开出一段之后回看,泛水光的夜色像紧追不放的嘴,迅速吞掉船尾拖出的白色浪痕。

岑今向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那两个人……会死吗?”

卫来说:“我倾向于觉得不会。”

做好周密计划要杀人的人,连船只爆炸这种后招都能想到,不可能不做万全的脱身和接应方案——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那两个人平安脱险的概率,可比他们要大的多了。

岑今不再说话。

感觉上,度过了一段长长的沉闷水程,最后靠岸的时候,卫来甚至不觉得那是村子——布库村没有点灯的习惯,从海上看,只黑魆魆的一片,和荒郊并没有太大区别。

卫来带岑今回到棚屋。

面包车在门口停着,经过一天暴晒,车里像个暖房。

岑今想进屋,卫来拉住她,示意了一下车子:“不在这住了,上车。”

车出布库,他让岑今把行李包递给他,自己翻检了衣服,边开车边穿,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到岑今:“你不换衣服?”

“大部分都丢了。”

她行李带的本来就少,更何况重要的行李,包括卫星电话,都毁在那条船上了,卫来暗地里咒骂了声,从包里拣了一件自己的衬衫扔给她:“凑合先穿吧。”

后座传来窸窣的声音,卫来把后视镜拗翻了不去看:“我知道大致的方向,今晚应该能到桑托斯说的那个大村子——那里有电话,我得尽快跟麋鹿他们连上线,不然的话,所有事都断在这了。”

岑今嗯了一声:“好了。”

后视镜拗回的瞬间,他看到她正低头系扣子,衬衫下摆斜在膝上:他的衬衫,她能当裙子穿了。

卫来踩下油门,让她帮忙看车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大”村子有多大,万一也只方圆几十户,错过的可能性很高。

幸好没有:村里有电话,也就同时拉了电,约莫开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岑今看到不远处的灯光,及时提醒了他。

卫来掉转车头,车子缓缓进村。

这里比布库村多了些文明社会的气息:虽然也有歪斜的棚屋、遛弯的羊,但偶尔的,可以看到砖泥砌成的屋子,最亮的一处在开阔的泥地上,是旧的集装箱改成的房子,屋檐下缀了个灯泡,集装箱上开了几扇门,门上钉白底黑字的牌子,是村公所的办事处。

中间的一扇门大开,里头闹闹哄哄,居然有人在排长队,卫来停下车,大踏步进去,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他。

岑今也过来了,站在门外等。

队伍是从屋角一张桌子那开始排的,有个穿白衬衫的黑人正跟排在最前面的人说着什么,看到他时,也愣住了。

卫来沉声问:“电话在哪?”

那人下意识回答:“隔壁。”

卫来也不理他,转身去往隔壁,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叱喝着追过来:“嗨!嗨,我是警察!”

卫来撞开隔壁的房门,拉亮灯绳,回身把岑今往那个警察的方向轻推了一下:“跟他说,我们是国际游客,被海盗打劫了——随你怎么发挥,不要打扰我打电话就行。”

他带上房门,也把吵嚷声关在了门口:没人再进来,这种局面,他知道岑今控得住。

卫来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前头,拿起话筒。

拨号、长久的等待、甚至还经历了一次人工转线,那一头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

麋鹿的声音,久违的赫尔辛基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带一丝这个季节没有融尽的冰凉。

卫来说:“我。”

第33章

听到麋鹿的声音,卫来忽然发火。

挺多人都说他脾气好,埃琳起初也是被他的笑和性子给迷住的——她小时候被继父家暴过,后来又交过几任渣烂的男友,觉得男人最迷人的特质就是不发脾气。

埃琳并不了解,他不是不发脾气。

是人都得发泄,只不过生气这种事,对内伤肝,对外树敌,一不小心还殃及无辜——他更倾向于找个稳妥的出气方式。

他、麋鹿和可可树,构建了一个足够稳固、内部循环的散气口。

因为彼此了解,气场相投,知道各自都是什么鸟。

他偶尔接到麋鹿破口大骂的电话,从伊芙不做家务到有个傻缺劫他的单,什么新词怪词层出不穷,他也只是随口“嗯”、“啊”,间或歪一下头倒耳朵,像是能把那些污糟的话给倒出去。

可可树也会在他情绪失控一通劈头盖脸的发泄之时,忽然冒出一句:“卫,你说这一期花花公子封上的那个大胸女模,会不会是隆的?”

……

这一天积了很多火,从被人拿枪顶着到快艇爆炸、到在海里泡晒,接通电话的刹那,全部发泄出来,明知道应该不是虎鲨的锅,还是把他捎带进来。

——信不信老子割了他的牙床,也做个晒干了的鲨鱼嘴?

麋鹿从起初的发懵到唯唯诺诺,一直“好的”、“是的”,但也没漏过关键的重要信息,艰难地试图抚平他的情绪:

——“卫,你懂的,虎鲨不可能这么做,除非他不想混了……”

——“你们现在在哪?你把大致位置告诉我。”

——“我打个电话给沙特人,你在这等着,我会尽快回拨……”

挂了电话,卫来渐渐平静,看看时间,刚刚风暴一样的发泄,也只五分钟不到。

他笑起来。

有点记挂岑今,推门出来找她,她倚在那间排长队的办公室门口,也不知道瞧的什么热闹,一直笑。

那件牛仔色的男人衬衫出乎意料地适合她,袖口高挽,下摆到膝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叠着,换了双最简单式样的黑色人字拖,脚尖微微点着地,人字拖在白皙的足趾间晃晃悠悠,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有时候会奇怪,为什么自己觉得她像个小姑娘——她即便年轻,也早不是娇憨的少女。

现在有点明白了。

同行以来,她偶尔流露出的一些表情,在他看来,是初见时的那个岑今永远也不该有的。

那个岑今,是黑白分明的画,瞳孔幽深,藏得住一个世界,走不近,也触不到。

卫来点上一支烟,借着烟气舒缓这一天绷紧的神经,等电话,也顺便看她。

她过来了。

卫来说:“瞧什么热闹呢?”

岑今笑出来,说:“那个警察。”

——

这个村子是今年才被警力覆盖到的——政府把它划进了这个警察的负责范围。

这位住在城里的公务员,每周上一天班,往返要四个小时,一般中午到,下午到晚上处理公务,第二天早上走。

每次来,村里都过节一样热闹,村民们积攒了一周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天集中爆发。

——他家的羊啃了我家的房子、她的儿子揍了我的儿子、男人打了女人、儿子骂了老子、说好给我的东西不给、借走的锅还没还、弄坏了我的东西想赖……

大几百户的村子,每天的口角少说几十起,以前没警察,大家都自行解决,该撕撕该踹踹,现在有了警察,忽然都骄傲兼文明了:“你敢不敢跟我去警察面前评理?他下周上班。”

“去就去。”

于是每周的这一天,办公室门口都排起长队,单等着警察给主持公道,也不要索赔什么,就想从警察嘴里听到一句:“是你赢了,他不对。”

只这一句,神清气爽。

“我们两个‘遇劫’,是他在这遇到的最大案子。我估计他也不懂这种对外程序,很紧张,说明天回去报告上级,又说会代表政府妥善安置外国朋友。”

“今晚我们可以在这住,他的宿舍让给我们了,村公所的水缸是村民负责打水,我们也可以用……”

电话响了。

卫来掐灭烟头:“高兴就再看看热闹,我接个电话。”

——

电话接起,麋鹿第一句就是:“真跟虎鲨没关系,他派的人在港口被放翻了。”

原本是说,不准去热闹的港口,确定定位之后直接渔村接人——但那两个海盗在船上憋了太久,想顺便去港口寻点乐子,自忖反正是渔民打扮,不至于引起怀疑。

没想到会被人盯上、放翻,连带着快艇都丢了——对海盗来说,快艇是一笔不小的资产,两个人六神无主,拖了很久才战战兢兢把消息回报给虎鲨,据说至今还在港口,不敢外逃,也不敢回去。

“跟虎鲨通上线了,我也说了你们现在的位置——虎鲨第二条快艇已经连夜下了水,这趟派了四个人。”

“连夜?”

麋鹿赶紧解释:“不是,用不着赶路,你们歇你们的,什么时候愿意什么时候动身——那几个人是虎鲨派去保护岑小姐的,说是决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

卫来莫名地有点欣慰:看起来,虎鲨对岑今还是尊敬的,救命之恩这话,不是挂在嘴上说说。

“这次来的人可靠吗?里面不会有内鬼?”

“可能性不大,索马里海盗很排外,一般一条船上的都是老乡或者知根知底的人,外人想混也混不上去。”

卫来沉默了一下。

说:“麋鹿,真有人想杀她。”

麋鹿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当然了,如果不是有人要杀她,还有你的事吗?沙特人直接一张机票把她送到摩加迪沙,在当地雇几个便宜的雇佣兵保护她不好吗,犯得上用你?”

“你自己不也说过吗,有危险的话,更证明了你的价值。要是一路太平无事,说不定客户私下里还嘀嘀咕咕,觉得根本没必要雇保镖呢。”

说着说着,麋鹿也好奇了:“对方什么路数,看得出来吗?会是岑小姐得罪过的那些人吗?黑手党什么的?”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功夫太烂了。”

真是什么组织雇来的杀手的话,至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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