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重人格》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第三重人格- 第8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记忆仍在,可惜打乱重组了。”大兵笑着道。

“什么意思?”尹白鸽偏偏搞不懂大兵的变化莫测心理。

“我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我想起了我爸以前把我往死里抽,可现在觉得一点都不介意;我还想起了以前很厌恶我的职业,可现在觉得很有意思;还能想起来,我宣誓加入特种警察训练的时候……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宣誓的时候肯定心里在撒谎,肯定没有为祖国、为人民,牺牲一切的想法,肯定是在想捞点资本,然后授个什么衔,评个什么级,当个什么官来着。”大兵犹犹豫豫,从回忆简要的摘出来了,让人分不清他是失忆,还是变异了。

尹白鸽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他揭的不是自己的丑事一般,大兵不舒服了,直道着:“我向组织宣假誓,都相信……我说真话,怎么没人相信了?”

“那你说句真话,还记得我吗?我指,在长达一年多的任务里,我可是你的直接联系人。”尹白鸽不客气地问。

“记得,老在电话里调情来着……不过,你身上的政治味道这么浓,肯定是自找没趣。”大兵道,这是一个必须的结果,有些女人总喜欢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前这位就是了。

更难堪的是尹白鸽,她看着大兵诚实到痴呆的表情,实在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她头一侧,像是放弃了,然后突然回头道:“组织上有任务交给你。”

不料这一惊一乍根本不管用,大兵在摸着鼻子,笑吟吟看着她,她一下子抿起嘴唇了,省悟到一个研究心理问题的,可未必真能和有心理问题的搭上调。

“好吧,看来你真是废了。”尹白鸽失望地道。

“我可不想光荣地接受你最后一个礼敬,回去吧,鸽子,你越界了。”大兵轻声道,眼光示意着海边公路的去向,不再往下讲了。

私下接触非解密身份的人,肯定是越界行为,尹白鸽反被大兵斥得无言以对了,她幽幽一叹,然后蓦地惊省,“鸽子”,那声称呼好亲切,好熟悉,然后这让她意识到破绽了,她吃惊地看着大兵问:“你肯定……完全恢复了。”

“呵呵,上学时候学过一个蝙蝠的故事,我当笑话看,说是鸟类和走兽大战,蝙蝠有翅膀又有牙齿,天生的两面派,走兽快赢了,它就加入走兽的行列,而鸟类快赢了,它又当间谍加入鸟类的行列,这么一来,上帝给他的礼物就成了致命的了,然后它不容于两派,被驱逐了,只能栖身在阴暗的山洞里,白天不敢出门。”大兵笑着讲这个不知道谁编的故事。

“你有怨气,这不是驱逐,是保护。”尹白鸽听懂弦外之音了。

“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不是在意被驱逐,而是不想再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大兵道,扭过了身,远眺着让他心胸开阔的海面,若有所思补充道:“鸽子,组织的决定是明智的,你不应该质疑,理想和信念动摇过的人,是不可信的,比如我们这个层次。工作中的个人感情,是要不得的,比如你们那个层次。我知道你来没有坏心恶意,可这些都是原则问题,你在犯错误啊同志。”

他回头瞥眼瞧了瞧,然后犹豫了片刻,仅仅是片刻的留恋,再然后像形同陌路一样,踌蹰地、慢慢地踱步离开了,尹白鸽痴痴地看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起身离开,她知道,大兵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不管对嫌疑人,还是自己人,直到现在,他仍然是对的。

是揭开了伪装面具之后的真容?抑或还是他升华的另一重人格?

尹白鸽无从判断,只是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变得谨慎、小心、睿智,而且那么的不近人情。

看着大兵潇洒地离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里恢复了海边的景像,海水、鸥鸟、轮渡,和空荡荡的观景公路,在落霞的余晖下,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静谧和壮美。

这是警察守护着的幸福与安宁,过了很久,尹白鸽悄然离开了,她心里打定主意,不准备再打扰这位已经回归到幸福与安宁中的战友,因为,她读懂了大兵眼中的眷恋,每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渴望回归,渴望得到的又何尝不是这种……简单的,幸福与安宁。

第073章狱中百像

破警车吱吱哑哑地响着,开上八十迈就开始嘶吼,车晃,囚笼叮当直响,所过之处,老旧的发动机总会留一溜黑烟,其实根本不用保密,这破车已经超期服役了,连街上最早坐进这辆解押车的小混球,现在都脱胎换骨娶妻生子当爹了,这车愣是还没有换过。

周日,早七时,法警科派活了,这个点不容易找人,一般是新手上路,于是大兵很荣耀地把活接下来了。

什么活呢?都搁在副驾上呢,一摞判决书,按正常程序,这些是要庭上宣读的,但架不住经费紧张、案件众多,很多小案小件都是开庭之后凑上这么一摞,让法警直接到看守所送达嫌疑人,省时省力省经费,已经成为工作中的一项了。

电话又来了,大兵随手接着,车靠边停下。这个点,除了亲妈没人骚扰你,他开着车随手摁接听道着:“妈,怎么啦?”

“今天周日……”

“妈,你再逼我相亲,我住单位不回去啦。”

“啊?你威胁妈啊。”

“绝对不是威胁,我说办到绝对办到。”

大兵口气硬了,实在是不胜其烦了,要不是怕相亲,没准还不接这活呢,就巴着在单位呆着,有借口推托呢,他话一出口,又觉得重了,直道着:“妈,你生气啦……我不是威胁你,我今天加班有事,到看守所送判决书,送一部分,还要给嫌疑人家里寄一份,我没时间啊。再说妈,你让我考虑好成不,太着急了……”

委婉一说,不料那头老妈咯咯笑着问着:“哟,还瞒着妈啊,这么坚决地不相亲,是不是有中意的了?”

“没有啊,有我能不告诉您?”大兵道,不知道老妈又要是哪出。

“真的吗?我怎么听说,你和姜佩佩谈的不错啊?”老妈问。

又是那位阴魂不散的,大兵紧张问着:“听谁说的?我都一周没见她了。”

“你宋叔叔说的,他说佩佩爸妈专门到人武部打听你的情况了,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给牵了个线不是,这老俩口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了。”老妈兴奋道。

大兵一头雾水的,迷糊问着:“不可能吧?我都没见过,就有意思了?”

“哎,还真是,你骗妈吧,妈能骗你。你宋叔叔说,那老俩口可激动了,就说自打跟你相亲见面后,佩佩像换了个人似的,知道心疼人了,回家还干家务,也不跟她爸妈拌嘴了……把他爸感动的,还就想见见你呢。”老妈兴奋到无以复加了。

大兵瞠目结舌了,暗道坏了,不过是想脱身出了馊主意让姜佩佩回家哄哄爸妈去,谁可想负作用这么大,没感动姑娘也罢了,把姑娘他爸妈给感动了,这叫什么事啊。

“妈,我跟她不合适,人家留学回来的,我留级出来的;人家家里是当老板的,咱们是当老百姓的;阶层差别大了,将来会产生阶级斗争的。”大兵停下车,不迭地解释道。

老妈那头怒了,吼着:“嗨,嗨,你扯什么呢?部队都把你训练傻了是不是?快三十的人了,你不找个人过,准备跟嫌疑人过一辈子啊。”

“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我就连爱情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呢,你逼着直接到婚姻,我能接受么?”大兵道着,现在快到爆发的时候,老顺着躲着真不是回事,岚海就这么大,钻那儿喝酒打牌都能被老妈给揪住。

不但行动准确,而且理论支持无可辨驳,老妈斥着道着:“你才多大,还讲婚姻是坟墓,就假设坟墓存在,那你不结婚知道什么结果,连坟墓都没有,死无葬身之地……中午去你宋叔叔家报到,反了你了。”

吧唧,扣电话了,这比省厅直属的命令还霸道,大兵悻悻装起手机,只能特么滴服从了,谁让摊上这么个霸道老妈呢。

重新上路,大兵数数回来的日子,就像苍蝇掉酱盆里,糊里糊涂的,单位、家里,再加上数不清地点的相亲,海边、公园、广场、咖啡屋,哎呀,快把岚海能谈恋爱的地方逛遍了,就是没正经八百谈场恋爱。

哦对了,大兵一直找不到自己心里的纠结在什么地方,对于私生活并不检点的他,曾经的那些事,他都可以说服自己没有愧意,毕竟都是成人,毕竟都从中找到了欢愉,可偏偏……有点放不下上官嫣红,他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会被判多少年,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让她在监狱里度日如年,却让自己,在高墙外日夜相望。

在两人的世界里,骗子是自己,而不是她。

大兵心绪难平地舒了一口气,把解不开的疙瘩放下了,眼前出现了看守所的轮廓,该到处理公务的时候了,数月后的今天,他不知道自己的失忆是不是还在作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人格还在分裂着,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周围的那一群齐齐进了监狱,而让他对看守所,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敢告诉别人,否则会被认为是变态的,因为在这个地方,不论是看守的狱警、送羁押的刑警、抑或是检察、法院来的法警,面无表情就是标准的表情,说话不客气就是标准的说话,这是一个没有感情色彩的地方,大兵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感情怎么会倾注到这里。

登记,缴证,扫描……送判决书是要进入监区的,比机场的安检不逞多让,过两道铁门才能进入监区,而监区是一座像地堡一样的水泥钢筋建筑,里面被钢筋铁门分成了若干区、仓,每一个铁门进去,都是齐刷刷十个灰暗色的监仓。

要见的人就在这些仓号里,其实判决很大程度上对嫌疑人也是一种解脱,可以不在这个狭小的地方耗了,换个地方,去监狱耗吧,那叫:劳动改造。

B1区,林管教提着一根警棍,背着手,带着大兵进甬道,比对着花名册,然后在某间仓门下停下了,警棍在铁门上咚咚猛敲几下,稍等片刻后,才呼咚声开门,门开,里面大铺上,齐刷刷坐着四排光头男,比小学生的坐姿还老实,都是目视前方、手背身后,横成行,竖成列。

“芮二娃,出来。”管教吼着。

一位囚衣光头出来了,出门就老老实实蹲在门边,林管教锁上门,示意着开始。

宣读判决,大兵扫了这人一眼,是位前额高下巴窄两颧宽的男子,两湖口音,抢劫惯犯,宣读完犯罪事实,他瞄到了这货游移的眼光,在“判决如下”读出口时,他意外地停顿了一下,出声问着:“二娃,抢个包捅了个人,幸亏没捅死……觉得会判你几年?”

嫌疑人抬眼瞄大兵,语气平稳、面相善良,对于后天已经磨练出的警惕性的嫌疑人,意外地没有恶感,他懊丧道着:“得十年八年吧。”

“那今天给你一个惊喜啊,一定要高兴啊。”大兵笑着道,旋即整肃念着:“判决如下,被告人芮二娃犯抢劫罪、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零六个月,刑期自羁押日开始计起……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第二日起十日内提出上诉……签字。”

嫌疑人一抽答难受了,大兵递着本子道着:“哎,你想坐十年八年,这才判你六年半,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有个四年多就差不多出来了……这大喜事,难受啥呢?”

“就抢了几百块钱,我冤死了。”嫌疑人签着字,拿住了判决书。

“确实冤,可要不判你,那失主丢了包还挨一刀,不更冤嘛,想开点,回去吧。”大兵道。

管教开门,这货意外地,好像觉得不怎么冤了,还给大兵鞠了个躬,佝着腰进去了。

咣声门锁上了,开始找下一位了,林管教瞅瞅大兵,不屑地道着:“跟他们还用那么多废话?”

“废话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否则逆反心理会更强,本来想着十年八年,哟,换个角度想,兴许三五年就行了,这不是惊喜是什么?”大兵笑着道。

林管教的脸像是已经僵了,不会笑了,他直道着:“没用,出去还得干。”

“也不一定吧,总是会有悔改的吧。”大兵尽量地,不确定地往好的方向想。

“幻想很美好,可架不住现实残酷啊,自己看。”林管教在一处仓门间停下来,示意着大兵从观察孔看,大兵凑上眼睛,然后看到了好惊奇的一幕。

一仓十几人,分成几拔,一拔在马池边干活,角落里一对低着头,像在下棋,离门最近的应该是高层,两位眉目清秀正在给一位大汉揉肩膀,剩下的几位像在教育新人,新人正马步站着,嘴巴吧嗒吧嗒不停讲着什么,整个仓俨然一个阶层分明的小社会,玩得不亦乐乎。

“还能下棋?”大兵好奇问。

“牙刷磨尖,把肥皂雕一下,手工漂亮着呢。”管教道:“我们隔一周就得查仓,就看这么紧,你都想像不出他们能把什么东西藏进来,有时候甚至是铁器。”

“那正说明懂得苦中作乐嘛,闲着不也闲着。”大兵笑着道。

“这份上还能苦中作乐,你觉得他们把犯罪真当回事?”林管教道,咚咚开始敲门了,一敲再一开,景像已经截然不同了,刚刚玩得不亦乐乎的一仓,现在整整齐齐出现在通铺上,目视前言,手背身后,在一位带头的带领下,齐齐喊了声:管教好。

好个屁,管教根本不理会这茬,直吼着:“1432,赵玉泉,出来。”

第二位嫌疑人,弓着身,出门,蹲在门口,这是训练成习惯了,不过还是把大兵吓了一跳,是位老人,他现在才注意到,年龄已经六十五了,而真人更震憾,脸削身薄,瘦骨嶙峋的,而且犯的居然是抢劫,抢就抢吧,还持刀。

这是开过庭的,大兵在念犯罪事实时,那老头眉毛都不抬一下,念到“判决如下”,这老头才抬眼,期待地看大兵,见大兵停了,他问着:“判几年?”

“你觉得应该判几年?”大兵问。

“八年往上?”老头正色问。

“恭喜你,今天喜事上门了。”大兵接着往下念:“判决如下:被告人赵玉泉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刑期自羁押日计起……签字吧。”

大兵道,递着本子,那老头却像傻眼一样看着他,大兵于心不忍了,轻声道着:“三年会很快的,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