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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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君臣-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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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殷郊是因为受德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原来这么痛苦,为了避免“一错再错”,以后还是分房睡吧。
  东伯侯告辞时,就看见比干抱着襁褓中的殷郊不放。他的花花有小花花了!这眼睛眉毛鼻子都像他的花花。比干抱着殷郊爱不释手,一旁的受德看向殷郊的眼神中却没有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只有赤*裸裸的妒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尘埃落定

  春去夏来,受德已经十八岁。自从娶妻纳妾以来,东伯侯和武成王便开始在朝廷中为受德活动,利用各自的权势和威望拉拢诸侯、朝臣的支持。有了这两个大靠山,妇好和箕子一方很快就被打压下去。随着帝乙日渐老迈,立储君之事已经被提上议程,比干觉得是该让受德和启一举定胜负的时候了。
  和往年一样,安排好各自封地的春季播种工作,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等诸侯便带着贡品前来朝贡。是年王宫中的牡丹争奇斗艳,开得特别好。国家兴旺,万邦来朝,帝乙兴致勃勃地在飞云阁设宴,邀请诸侯百官赏花。
  飞云阁依山而建,凭栏可眺望青山白水,江山如画。花园中的牡丹姹紫嫣红煞是好看,阁上奴隶们忙忙碌碌地端上果品美酒,席间还有歌舞助兴,不过受德的心思完全不在歌舞鲜花美食上。别人是来赏花赏歌舞,他是来赏美人的。
  大王设宴,又有诸侯百官作陪,妫氏特意给比干和仲衍、受德一人做了一身新衣,让他们穿着出席宴会。仲衍和受德是王子,席位与商王帝乙、王后妇戊、王子启在一起。自从受德七岁那年,比干将受德带离王宫,各种王家宴会便是王后妇戊见到受德的唯一机会了。
  受德分明是她的亲生骨肉,现在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儿子从懵懂无知的小孩渐渐长成英武不凡的伟丈夫。殷人尚白,受德偏偏喜爱大红,一身鲜艳到刺眼的红衣衬得他的俊朗面容,似是能让天地失色,让他在大多身着白色的王公贵族之中卓尔不群,似是不屑与他们为伍。就像他此时虽然与自己的家人坐在一起,却对生身父母只是礼貌而生疏的君臣相待,即使和他们同席,也只和仲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顺着受德的目光,妇戊毫不意外地看见比干纤尘不染的身影,即使身处一群身着白色的文武百官之中,依然卓尔不群,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是她自己没能保护好儿子,儿子才没有把她当母亲,却把叔父看得如父母一般。妇戊不知是该为有人替她疼爱受德而欣慰,还是该为自己唯一的亲骨肉对自己却像对个陌生人一样冷淡而悲哀。
  其实受德也在郁闷。他是王子,只能和讨厌的启坐在一起,即使有仲衍作陪,拘谨的气氛依然让他如坐针毡。比干的位置在百官、诸侯之中,仅仅因为同样是有封地的藩王,才靠得离帝乙的位置稍微近一些。受德唯一的安慰是这样的距离正方便他欣赏比干在席间谈笑风生的容姿,勉强能稍微缓解一下他不能坐在他身边的郁闷。不过等等,他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到有两个比干,而且正十分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尤其奇怪的是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受德却能清楚地认出座位离他比较近的才是叔父。受德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才发现比干身边确实坐着一个长得与他十分相似的人,虽然也是风姿儒雅,眉目清秀,却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出尘之姿。
  受德悄悄拱了拱身边的仲衍:“叔父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啊?和他长得那么像。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双胞胎。”
  仲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个是伯邑考,西伯侯姬昌的嫡长子。他出生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他长得像比干叔父。”
  受德想到以前自己被谣传成比干的私生子的事:“倒没有人怀疑他是叔父的孩子?”
  仲衍悄悄地一把拧在受德腰上:“你不知道父王有一个妹妹嫁到了西岐吗?伯邑考就是她生的。外甥长得像舅舅,有什么可奇怪的?”
  受德这个侄子长得像叔父,不是还被王妃妇好传了好一阵子谣言吗?尽管受德至今都没看出自己和比干长得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再说你那是什么眼神?伯邑考还没我大,至于和叔父看起来像双胞胎吗?”仲衍想了想,“虽然……比干叔父看起来是太年轻了些。”妫氏较比干年幼两岁,年轻时看不出差异,如今夫妇二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母亲带着儿子。
  谪仙怎么会老呢?年近四十的比干和只有二十多岁的伯邑考看起来像兄弟,受德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帝乙点到伯邑考:“素闻西伯侯的长公子博通音律,精于鼓琴,深知大雅古音。可愿在席间演奏一曲以助兴?”
  伯邑考长身而起,向帝乙稽首:“臣遵旨。”随即便命人搬上琴,大大方方地席地而坐,将琴放在膝上,青葱玉指波动琴弦,清亮悦耳的琴音便潺潺而来。伯邑考的琴音极具画面感,仿佛能从他的琴声中看到风吹牡丹,雨打芭蕉,鸟雀欢歌,水流呢喃,花丛中佳人款款而来,衣裙窸窣,环佩琳琅,却偏偏是花容半遮,欲拒还迎。直听得席间众人如痴如醉,仿佛身临仙境。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息。
  “好!”帝乙带头喝彩,“贤公子的琴技果然是出神入化,犹如仙乐。”
  伯邑考谦虚地低下头:“大王谬赞。臣的琴技与舅父比,还相去甚远。”说着看向席间的比干。
  “公子考过谦了。”比干也躬身向他回礼,“如此绝妙的琴技,早已出师。”
  受德又开始拽仲衍的衣服:“伯邑考的琴技是叔父教的?叔父还会鼓琴?”
  “还不是为了你,特意去学的。”仲衍回了受德一对白眼。
  “为我?”受德可从来不记得比干曾经为他鼓琴,只知道他像精通所有风雅之事一样,对音律也颇有研究,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也会鼓琴。
  仲衍压低声音:“西伯侯家两代反臣,可毕竟是大邑商的诸侯。先王文丁防患于未然地杀了现在的西伯侯姬昌之父季历,却也是给了他们对大邑商存二心的口实,后来父王把妹妹嫁给姬昌,就是为了平悠悠之口。可西伯侯受到如此恩典,乱臣贼子之心依然不改,只是因为兵力不够,才没有和大邑商撕破脸,大张旗鼓地谋反。按理来说,诛灭反臣,天经地义。可狡猾的西伯侯一直深藏不漏,表面上装出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样,只在背后使坏,先王文丁诛杀季历,已经落人口实,父王又为了大邑商的颜面,不得不与西伯侯和亲。现在我大邑商王室与西伯侯不仅是君臣,更是姻亲,除非他们明目张胆地大举反旗,不然要削弱他们的力量都找不到借口。以后不论谁继承大邑商的王位,西伯侯恐怕都是个不好处理的烂摊子。想不到最后还是比干叔父想出了好办法。那时候你才刚出生不久,他就盘算着不仅要帮你登上王位,还要帮你平了西伯侯,让你能坐稳江山。季历之死是上一辈的恩怨,姬昌因此恨大邑商入骨,从没见过季历的伯邑考就未必了。伯邑考幼年便在音律方面天赋异禀,于是比干叔父为了讨他喜欢,拼命习琴,再以亲戚的身份去西岐看望西伯侯夫人,假装根本不知道伯邑考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直说二人长得相像是有缘,再授以琴技投其所好。你看,伯邑考一直跟着比干叔父习琴,也十分喜欢比干叔父,日后他成了西伯侯,只要比干叔父站在你一边,他就未必还会对大邑商心存敌意了。”仲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我也是最近才从婶母口中知道,当时叔父为了帮你拉拢日后的西伯侯,天天练琴练得十指鲜血淋漓。为了不耽误练琴的时间,就在大冬天用雪水浸手指上的伤口,冻得不流血了,就继续练。”
  还有这样的事?受德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比干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比干的手指修长干净,菱形的粉红色指甲带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微凉的肌肤又软又嫩,更胜女子的柔荑。小时候受德最喜欢拽着比干的手指,总觉得好像只要抓着他,就是抓住了整个世界。现在再看比干的指尖随着伯邑考的琴音轻轻敲打膝头,受德感觉到这双手依然柔软秀美,此时却更是透出一种胜过刀枪剑戟的凄厉。正如受德对比干只称“叔父”,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箕子叔父,伯邑考对帝乙称呼“大王”,对箕子也是称呼官名头衔,只对比干称呼“舅父”,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除了比干以外,还有其他兄弟。比干已经成功了。一双手,一把琴,便为受德平了日后的反臣。
  “受德,其实比起启,我也更支持让你做储君。”仲衍一掌拍在受德膝头,“不过你以后要是敢对不起比干叔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用你翻脸,我自己就第一个把自己剐了。”受德将杯中物全都倒入喉咙,呛得咳嗽连连,终于有借口掩盖眼中的泪光。
  “那就好。”仲衍没注意到受德内心的波动,“待会儿有机会的话,在伯邑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别浪费了叔父的心血。”
  不用仲衍特别叮嘱,光冲着伯邑考那张酷似比干的脸,受德就已经对他很有好感了。
  帝乙还沉浸在伯邑考的琴音中,享受无穷回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究竟是何人所作?”
  “回大王,正是不才。”
  伯邑考不仅琴技美妙,还会自己作曲!席间又是一片惊叹声。
  伯邑考谦虚地低下头:“模仿舅父作品的拙作而已,见笑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比干身上。儒士善鼓琴不足为奇,以琴技启蒙天赋异禀的幼童也不足为奇,奇的是他居然也会作曲,而且更胜伯邑考。
  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比干没法继续谦虚,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向伺候西王母的仙女们道歉。西王母每年都要举行蟠桃盛宴,席上自然是仙音雅乐环绕,平时也经常有仙女对着瑶池习琴。比干还是白鲤的时候,在瑶池里听仙乐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如今不过是照样弹出来而已。
  “王弟也会鼓琴?还会作曲?”帝乙也是刚知道伯邑考的老师竟然是比干,“既然如此,何不演奏一曲?”
  “这……”比干露出难色,“已经很久不曾练习,技艺已经生疏,怕是有辱圣听。还是不献丑了吧。”
  “舅父的琴音才是精妙绝伦,有如仙乐。”伯邑考跟着起哄,“没有听过舅父弹琴,可是枉在人世走过一遭。”
  比干回了伯邑考一个“就你多嘴”的眼神,清俊儒雅的伯邑考却是露出了难得的顽皮笑容,看得受德傻了,不知是妒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与比干如此亲近,还是为伯邑考酷似比干的面容能让他欣赏到许多比干不会有的表情而偷乐。
  帝乙多喝了几杯,又在兴头之上,硬要比干表演,不然就要治他欺君之罪。
  “既然王兄有命,臣弟献丑了。”
  比干推脱不过,只能接过伯邑考的琴,玉指轻拨,清越的琴音便直透云霄。先前伯邑考献艺,受德就觉得他的琴音确实动听,但是琴音过于柔软,少了几分阳刚之气。现在听到比干抚琴,只觉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过拨了一个音,就看见屋顶上落下一缕尘埃。
  比干抬头看了看屋顶:“看来技艺确实生疏,连房子都听不下去了。”
  席间哄笑一片,帝乙更是兴致勃勃地非要比干弹完一曲。仲衍也跟着起哄,回过头,看到受德却是一脸严肃:“怎么了?”
  受德按着地板:“不能再弹了。”
  帝乙大宴群臣,飞云阁上人来人往,又都端着饮食器具,梁柱之间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只是宴会的气氛热闹,这点轻微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谈笑声和奴隶往来的脚步声中,受德一开始也没留心。后来伯邑考鼓琴,琴音已经震得飞云阁开始摇晃,但是他的演奏太引人入胜,除了嫌他的音律阳刚气不足的受德以外,居然没有人注意到飞云阁的梁柱被震出裂缝。现在飞云阁的梁柱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来。
  “叔父,别弹!”
  受德还是喊得晚了一步。只听见又是一声铿锵琴音,接着便是咔嚓连响,飞云阁的大梁木折柱裂,整个屋顶便倒了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端坐在正中间的比干。
  大厦将倾,众人吓得面无人色,此时已经没有人顾及君臣从属之分,只知道自己逃命。反应快的拼命往外面逃,反应慢的老弱妇孺只能坐以待毙。
  “叔父!”“舅父!”见比干还端坐在老地方,像是被吓傻了,受德和伯邑考不约而同地奔向他。众人慌乱成一片,伯邑考把比干护在身下,只等毙命,预料之中的重量却没有压下来。
  比干轻轻地拍了拍伯邑考的肩膀:“没事了。”
  伯邑考松开比干,回过头,只看见受德站在飞云阁中央,单手托住即将断裂的大梁,稳如泰山。
  所有人都傻了。
  受德却是抬起头看了看梁柱:“也没多重嘛。”接着看向门口,“启哥哥,你跑什么?房子又没塌。”
  帝乙和妇戊都年纪大了,逃不动,看到梁柱断裂,以为必定命丧于此,想不到受德居然把房梁撑了起来。帝乙更是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宠爱有加的启在遇到危险时,会只顾自己逃命。
  帝乙赶紧派人去叫工匠来修房子,安全起见,众人还是暂时撤出飞云阁。比干却只是坐直身子,拿开琴,端过酒席摆放在自己和受德之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喝。
  “叔父不出去避避吗?”
  “有你撑着,需要避吗?”比干说话时连眼睛都不抬。
  能这样为他撑起一片天地的感觉真好。受德看了看一旁的伯邑考:“表哥也不走?”
  “‘表哥’?”伯邑考的母亲是公主,亲戚都是必须毕恭毕敬的王公贵族,想不到一个王子会对他用亲戚的称呼。
  “你的母亲是我的姑母,你不是我的表哥吗?”受德从比干面前捻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不然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公子?”
  “王子殿下……”
  “瞧,来了。生在王室就是这点悲哀,对自己的亲戚还得称陛下、殿下,好像大家都是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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