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听。
“江颜。”
那边安静了半天。
“江颜，”她又喊了一遍，听不到回答，只有类似于热油的噼啦响动，她有些着急，“江颜？怎么了？”
“没事，我没想到你这时候会给我打电话。”他笑了笑，声音柔和，“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大洋彼岸的模样。
忽然听到那边有老外说话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紧锣密鼓的锅铲撞击声。
“江颜，怎么了？谁来了？”
“房东太太。”江颜笑了，“房东太太闻到焦煳的味道，赶过来看，”他顿了顿，用清澈的声音说，“国外的灶具不适合炒菜，油烟出不去，而且我又把菜炒煳了……”
没想到一愣神的工夫，五彩缤纷的蔬菜有些已经变得焦糊了。其实天天都有应酬，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吃那晚和云薇在一起吃的炒菜，就找了个借口脱身。谁知道国外的菜市场和中国的差别那么大，他费了半天劲才买全了上一次云薇买来的蔬菜，然后现买了厨具和调料，这样一来，浪费了太多时间，到现在才把菜放进锅里。
“你在外面还自己做饭？”
“嗯。”
“做的什么菜？”
“上一次你用来凉拌菜的那些食材。”
她不由得笑了，“国外那么多好吃的，怎么吃这个？”
江颜轻轻笑了。
他的笑声有时候让人觉得痒痒的，就像被一根羽毛划过。她真是笨，她怎么就听不出来，这声音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呢？虽然相似，却又那么的不同。
“你今天没打电话给我。”
“嗯！”
他们最近通话都很少。
她眯起眼睛，“我还以为我漏掉了电话。”她顿了顿，“我今天去看了房子，本来以为你会打电话问我情况，谁知道没接到你的电话。”
“今天售楼处已经给我打过电话。”
她倒没想到售楼处会联系江颜。
云薇不由得笑了，“是啊，我怎么那么笨，那个文件我签了名，合同生效，售楼处当然要给房主打电话。”
江颜笑笑，笑声像泉水一样，“不是。”
云薇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江颜说：“因为当时我定下的要你签字的那个程序，他们以为我……”江颜笑笑，就卡在这里，不肯继续。
云薇追问：“以为你什么？”
江颜顿了顿才说：“以为我怕你，所以才第一时间联系我，跟我报喜。”
云薇想到江颜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凌然气势，难怪别人会好奇，她也想象不到这样的男人会提出这样一项约定。
“难怪，原来是被误解了。”
“不是。”他的语调很低。
她将听筒贴在耳朵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很近，她能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不是，云薇。”他笑笑，“我是怕，我怕你打电话告诉我，你不喜欢，你不想要，所以电话我也不敢给你打，收到售楼处的消息，我又怕你可能会变卦。”
云薇嗓子一紧，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房子真的挺漂亮的，尤其是设计好的厨房和卫生问，我想都没想过会这么好，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喜欢的。如果这是我做的，我才不怕别人不喜欢。”
江颜笑了，“不是东西本身的问题，并不是好的，大家都会喜欢。”
云薇想到江颜跟她说的小时候的经历，是啊，他那时候那么好，那么聪明，那么懂事，可是一样被忽略。
云薇愣了一会儿，“江颜，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那是用来骗你的。”
“什么？”
“骗你的心，这样你就会喜欢我。用我的所有，来骗你的喜欢。所以我会害怕，害怕你不喜欢，这样我就骗不到你。记得有一次你问我，是不是要结婚了，我跟你说是，我原本就计划10月10日结婚，这房子我买来是要做未来的家。当时你看到我车里的东西误解我会和康怡结婚，我看到你难过，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虽然我知道……”
她并不是因为他。
他笑笑，不肯继续说。
云薇拿着手机的手轻轻地颤抖。
“还有呢？”
“还有，你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我怕哪天你迷了路，我不在你身边，这样，等我回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你。”
最后她还是笑着投降，“江颜，你不能跟我这么说话。”
江颜那边静谧着。
她几乎能想象到江颜那比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睛。
“你这样跟我说话，有好多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真的真的会说不出来。
苏秦的腿需要重新做微创手术，手术前云薇打了个电话问候，简单说了几句话，还是被那边嘈杂的声音吵到头疼，不知道苏秦是怎么享受这样热情关怀的。
本想就这么逃过探视，可是怎么想良心上都说不过去，如果苏秦不替她挡那么一下，大概也不至于伤到腿。正好她被公司派做代表去探望公司的大客户，她就欣然接受，带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奔去医院。
看病人，礼品不知道买什么好，拿着BOSS提供的一盒金丝燕窝，感觉有点太单薄，想来想去，还是落俗，买了一束鲜花。随行的一个女大学生提议再买一个果篮，其实果篮这东西不过是样子货，里面大多数水果都是外表好看，不能吃的，非常不实用，可是又想想，反正苏秦是不可能吃别人送来的水果，不如就挑个好看又比较大的果篮拿去。
可是果篮拎在手里，云薇怎么想都不大对味，苏秦好歹也是她的朋友，这样随意糊弄朋友实在太不道义了。最后还是把果篮放下，自己跑到水果超市里，现买水果装篮，她精心挑选水果，就连带来的大学生都说：“云经理，买那种进口的蛇果吧，看着有档次。”
“这个季节进口的蛇果不好吃。”
“果篮看着好看就行吧！”
她笑笑，也是，可还是买了一大堆看着一般吃着好吃的水果。
只要想起江颜，她就做不到随随便便。
风风火火奔到医院，推开苏秦的病房门。
苏秦正坐在床上，被脂粉簇拥，左边一个漂亮女人削苹果，右边一个漂亮女人剥香蕉，看起来真是艳福不浅。两个女人看到她们进来，还煞有介事地介绍，她们是苏氏集团的员工。
这样惹人喷鼻血的员工，只有苏氏集团能用得起。
公事化的寒暄过后，两个女人开始争先恐后地介绍苏秦的病情。
“我们苏总啊，本来是车技很好的，要不是之前车祸有阴影，这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看啊，这次和上次的情况太像了，不过上次是在高速上，苏总本来躲过去了，谁知道旁边的车又撞过来。”连几年前车祸的细节都知道，明显是在卖弄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多。
这时候冷不丁听到之前的事，云薇难免忍不住地心酸。
“这次要不是为了保护副驾驶位上的人，躲过去是不成问题的。”
话说到此，苏秦忽然少有地沉下脸，“不知道情况，在这乱说什么？”
两个人表情很委屈，“刚刚交警大队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啊。”
云薇不由得想起苏秦倾过身抱住她那一瞬间，如果苏秦不顾着她只顾方向盘，还真有可能不会撞得这么狠，可是这样一来，毫无防备之下，她就有可能会受伤。
云薇看向苏秦，本想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谁知道却收到他不留情面的逐客令，“时间差不多了，你们都走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苏秦这样不怜香惜玉，以前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她们退到走廊里，那两个女人还在互相埋怨。
“让你别提那件事吧，你还偏说。”
“惹得苏总不高兴了，看你以后拉谁当后台。”
“苏秦从来都不会这么凶的，都怪你。”
云薇带来的两个大学生也悄声交谈，“云经理，听说苏总没有结婚是吧？”
云薇点点头，“嗯，听说还没有。”
其中一个大学生立即用羡慕的声音说：“唉，不知道将来谁会那么幸福，嫁给苏总这样的男人。”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都怎么想的，以前她和江颜在一起的时候，还想，将来谁嫁给苏秦，谁真是倒霉，江颜这样不懂得拒绝别人的男朋友已经够让她操心的了，苏秦更甚之，从来不拒绝美女不说，自己还在外面拈花惹草，谁要是做了他老婆，早晚会被他身边的佳丽们气死。
“那他身边那么多美女，你不会觉得压力太大吗？”
“那有什么，男人身边美女多，才证明他有魅力，我高兴还来不及。”
云薇愣住，以前她为这种事生气的时候，江颜也这么说。
苏秦和江颜的性格有些地方十分相像，现在苏秦回来了，以前的记忆也像是真正复活了一样。
公司里，那个和A公司合作的部门办了庆功会，云薇碰到同事从外面回来，一个个脸颊绯红，酒气十足。尤其是老赵，整个下午就看见他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跑。
一问之下才知道，老赵想跳槽去A公司，所以这次他表现得特别积极，谁知道到头来A公司那边还是不买账，老赵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不好，酒席上多喝了两杯。
老赵是国内有名大学的研究生毕业，比她年长不少，早几年像老赵这样的研究生还是很吃香的，BOSS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骗来公司，这些年没少用他干辛苦活，老赵这个人不善于交际，嘴笨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经常被上级欺负。
如果他要跳槽，那一点都不奇怪。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BOSS看准了老赵不善言辞，就算肚子里有满腹才华，也表现不出来，好的公司不会给他机会展示自己，就一点都不着急。
“老赵做得不错，A公司那种公司是有严格制度的。”
“虽然有机会在一起工作，但是那边的人事部可不会给特殊照顾。”
“老赵还是想得简单了一点。”
“主要是A公司那边，没有人愿意给说句话。”
同事大概想到了江颜在A公司，“云薇你可以问问江颜，看看能不能给老赵在业内介绍个稍微好点的公司，不一定非要A公司那样的。”
“老赵和BOSS的关系太僵了，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实在难受。”
云薇想到老赵前段时间，跟她说起江颜在A公司的成绩时，那种带着羡慕和黯然的表情……如果她不帮忙，心里总是会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
“江颜在国外不方便，等他回来我问问。”
同事点点头，“对了，A公司那边国外的事务也应该进行差不多了吧！我听那边人说，他们国外出差的人，今天就会回国。”
今天就会回国？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同事看着云薇一脸笑意，“怪不得我们云薇打扮得这么漂亮，原来是今天鹊桥相会啊。”
云薇站在走廊里给江颜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错误的提示音，是无法接通的状态。连续几次都是这种状况，她握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打开网页寻找航班信息。她越来越怀疑，江颜真的在回国的飞机上，不然到底是什么情形，会让手机一直是这种状态？
一直心不在焉。
康健打电话给她，通知他就诊的时间，她也不怎么在状态，很快她的异常被康健发觉，“云薇，你有什么事？”
云薇愣了一下，“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她顿了顿，“江颜最近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康健笑，“有啊，听说他那边工作进行得不错，可能就要完工了吧？怎么了？”
云薇迟疑着开口，“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康健想了一下，“这倒没有，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
第十章 梦醒
今天从美国飞回来的大部分航班都应该落地了，可是江颜那边的电话仍旧打不通，最后她不得已给A公司打电话，还好那边经常有人加班。
“麻烦你，我问一下，江颜是不是今天回国？”
“江Sir，没有哦，他在那边还有些事。”
“您是？”
云薇哑了一声，“他的一个朋友。”然后匆匆挂掉了电话。
还是到了每天他们固定通话的时间，江颜的手机终于打通了。
“江颜。”
“嗯。”
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听说你那边工作已经完成了？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回来，还打电话去了你单位，才知道你不回来。”
“我留在这边还有些别的事。”
云薇站在阳台，无意识地摩挲窗台上铺着的瓷砖。
“手机一直打不通。”
“我这边信号不太好。”
虽然江颜这样说，她总觉得有些别的什么，江颜像是有事在瞒着她。
“云薇。”江颜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云薇，你不要再摸家里阳台上的瓷砖了。”
她顿时缩回手指，他怎么连她这个毛病都知道？
“瓷砖已经坏掉了，不小心会割到手，我原本想回去以后马上给你换一个。”他的声音忽然在这里停顿住了。
声音像是忽然被抑制住，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就像那瓷砖上的裂痕，歪歪扭扭地延伸，将一切都割断了。
她竟然都没有发现，那块瓷砖已经裂开了，长长的裂缝，让上面的花样也失去了鲜活的模样，一阵风吹来似乎就会溃败成尘，让人还来不及抓住分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见不到。
云薇听出了异样，“江颜，怎么了？”
“没事，刚才做事的时候，忽然想到还有很多事要做。云薇，我这几天一直做一个梦。”
江颜的声音清澈，笑笑，“我梦见你给我写了一封信，你在信封上写地址，地址是错的，可是我又没法告诉你，眼睁睁地看到你把信寄了出去。如果地址和收信人是错的话，我是收不到信的。所以，不论我在哪里……我是注定收不到那封信了。”
她想轻松地笑笑，告诉他梦都是反的，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她正迟疑，听到走廊里有人叫江颜的名字。
“等我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
“好。”她听着挂断电话的声音，愣在那里站了好久。
她心底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空洞洞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走。
她按照和康健约定好的时间，去了康健的诊所，她正准备关掉手机进入治疗室，就接到苏秦的电话。
“你哪里买的水果？”
“啊？”
“再去给我买一篮来。”
“呃，苏秦。”
“今晚就要。”
不容分说，电话就挂掉了，真是苏秦的风格。
她可没想到苏秦会碰她送的那篮水果，昨天她送去的时候，看到病房里那些极品高档的水果，当时就有送不出手的感觉。她将水果篮子藏在不显眼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被苏秦翻了出来。
还吃掉了。
吃掉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地打电话给她，让她马上再送一篮去，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苏秦是这样的。
关掉手机，一抬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