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核桃四斤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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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斤核桃四斤壳-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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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要为了同一个男人而长期忍受对方,还是无偿兼无期的那种,其中滋味,大概只有判了终身监禁的犯人在劳改的时候才能体会了。

沈文澜在专栏里一早批注了最极端的传统婆媳关系——

婆婆秽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该如何对她?
那只有忍她、由她、避她、耐她、敬她、不要惹她,再过几年,你还要服侍她。

可惜从来人算不如天算,当沈文澜和自己的婆婆短兵相接的时候,她便与世间的许多不招婆婆待见的媳妇一样欲语换休,虽生犹死了。

在机场接到李念琛全家的时候,沈文澜已经意识到这场战争她必然是凶多吉少了,因为那些给自己意见的同事和朋友基本没有什么机会对付这样组合的——人生赢家版的公公、社会精英级的婆婆、年纪相若的大姑子、青春期叛逆的小姑子外加一个事事好奇的正太小叔子。

公公李勰是个美国腔调十足的中国爸爸,对儿子是严父,对女儿是慈父,为人平易近人又不时流露出极高的内涵修养,如此“精分”的爸爸沈文澜是第一次见,不过好在他似乎第一眼就接纳了自己,可能是长期严格要求长子,出于补偿心态,如今对长媳也就不好再过分苛求了。

婆婆李楚惠先前已经见过,现在还是没给沈文澜多少好脸,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儿女成群所以顾不过来了。她绝对是个好母亲,也是位不可多得的成功女性,美丽端庄、知性大方,如果她不是沈文澜的婆婆,大概沈文澜会很乐意跟这样的女性长者亲近吧,可惜天意弄人,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媳妇,几个月前就已经经历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境况,让沈文澜至今还难以自然地面对婆婆。

大姑子李念瑜和沈文澜同岁,长得明艳动人也眼高于顶,虽不娇纵但全身都显露出富家女的傲气,让人明知她难以讨好却也很难心生厌恶。在她看来,长兄的婚事其实和自己没有多大到底关系,只要老哥称心满意,自己这个假期也过得快乐充实,那她自然可以跟沈文澜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嫂嫂相安无事。

小姑子李念璇今年十五岁,正是青春叛逆和情窦初开的时候,一副急切的老成状,因为东方血统而稚气未脱的外貌把这种故作成熟的神态衬托得有些滑稽,但也难掩她的清婉灵秀。于她而言,此行只是度假,或者再加上看看这个祖父辈念念不忘的地方,勉强可以算作“寻根之旅”。

小叔子李念瑞十二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像还是心智未开一样,事事好奇,明明从小都被教育说沪语,却还是习惯跟个老美一样,尽可能夸张地表达自己的所有情绪。对他来说,李念琛结不结婚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是来冒险的,同学们说中国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的人会武功,能飞檐走壁,做的食物很好吃,而且几乎什么东西都能煮来吃,更重要的是,在这里的经历可以成为回去之后跟同学们聊天时的绝好谈资。

车里人一多自然就不容易冷场,沈文澜也不着急表现自己,只是悄悄地在心里计算李念琛兄弟姐妹年龄的差距,暗暗感慨公公婆婆这对夫妻的感情和身体一样好。

在飞机上睡过一觉的李家众人到下车的时候还是精神奕奕,三姐弟忙着挑选客房和整理行李,公婆则被请进了打扫干净的次卧里,而沈文澜的所有家当则早已被转移到了主卧里,跟李念琛的物品“相亲相爱”地挨在了一起。

趁着家人整理行李的空挡,李念琛拉着沈文澜到主卧里安慰,“别紧张,你看这不是挺顺利的吗?”

因此契机才真正跟李念琛用同一间卧室的沈文澜虽然一早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这么多全新任务的夹击下还是感到有些担忧,“嘭”一声倒在床上作自暴自弃状。

李念琛在她身边躺下,立刻想出了鼓舞妻子的方法,“不然我把你妈也接过来,这样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面就可以彼此制衡了。”

沈文澜刚想回说“你还嫌家里事不够多是吧”,卧室门就被敲响了,两个人迅速从床上弹起来,整了整衣服,“气定神闲”地去开了门。

李楚惠站在门外,抬眼看了看儿子媳妇,又扫了一眼床上刚被人躺过的痕迹,然后微笑着向沈文澜要求帮助,“Laura,阿琛太粗心,大概忘了跟你说——小瑜一定要用低敏感的纺织品,所以床上用品都要格外注意。小璇的牙龈敏感,这里的牙刷合用吗?瑞瑞的呼吸道不是很好,对粉尘可能会过敏,需要一些常用的抗过敏药还有扩张气管的药。至于你公公嘛,他睡前习惯喝点酒,而我喜欢泡个泡泡浴放松放松,想要一些浴盐和浴油,这些我不知道你都准备了没有?”

李念琛无法分辨出这些到底能不能算作刁难,亲友来访,这些琐事似乎本就该是女主人照应周全的,只是母亲所要求的东西都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妥善办好的,而作为男主人的自己也似乎未尽到协助之责。

正在李念琛心中打鼓之际,他那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妻子已经提枪上马了,“床上用品我特意准备了最高织数的埃及棉和真丝两种材质的,不会过敏,花样都是纯色的,尽管可能不能满足每个人对花色的喜好,但还是将就着选一套吧,我一会儿过来帮忙换。另外所有的洗漱用品和卫生用品我都准备了最温和不刺激的,如果有什么不合适我再去买,很方便的,”沈文澜客气周到却又草木皆兵,“还有,家里有所有的常用药,不管是成人还是儿童的都有,如果弟弟有对什么药物的过敏史,我再去买合适他用的。爸爸的睡前酒可以到恒温室里去选,如果不合意我明天再去选些别的。至于泡泡浴嘛,国内唯一可以用于泡泡浴的沐浴露我给你备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通过我朋友拿来了一些酒店里用的专业的泡泡浴剂,我现在带你去选,至于浴盐和浴油,我这边有些朋友从欧洲带回来的,品种不多,而且我实在猜不出你的偏好,如果你选不中的话,你把想要的品牌的品种写给我,我再想想办法吧。”

说话间沈文澜就已经出了卧室门,带着李楚惠去一桩桩一件件解决那些连李念琛也未必都清楚的麻烦事。帮不上手的李念琛被留在卧室里自省,原来对于婚后可能发生的婆媳问题,自己的领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作者有话要说:祝姑娘们以后遇到容易相处的婆婆,反正女主是遇不到了。




、麻球(下)

上星期沈文澜刚交了婚嫁连年假的申请,突然发觉自己确实许久没有休过假的沈文澜全然放松了下来,甚至还特意去买了麻球回来给偏爱书快制品的李念琛当早中饭吃。香软的书快团包着豆沙,被炸得金黄酥脆,外头再裹上一层饱满的白芝麻,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尝起来香甜软糯,满口余香。李念琛吃得畅快,一则自己的确爱吃这些传统的小点心,二则沈文澜如今处处想着自己,教他如何不由心底甜出来。

而沈文澜吃的是不甜的小麻球,一颗颗大如汤团的丸子下锅炸成金黄,口感香脆,表面覆着一层芝麻真是香上加香,竹签把一颗颗小麻球穿成一长串,看着就像金色的糖葫芦般讨喜又诱人。

那时她就说过,对于李念琛这个儿子而言,他的家庭是甜蜜的负担,虽大却团结,有差异却彼此包容,就好像他喜欢的大麻球一样,好吃不粘牙;而对于做媳妇的自己,他的家庭成员就像是一个个硬而不甜的小麻球,被他们的婚姻硬生生地串起来,塞到她手上,她要么逐个击破,要么丢盔卸甲。同是“麻球”居然还能吃出这么多事情来,彼时李念琛笑着摇头,宽慰她不必杞人忧天,可如今看来,沈文澜似乎并非是庸人自扰。

儿子这边才刚刚意识到婆媳之间的关系是世上最难攻克的难题之一,那边的婆媳战争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第二回合。

晚餐时段,张阿姨一早准备了一桌地道的上海本帮菜来给李家人洗尘,一道道端到长桌上,都算得上色香味俱全。还倒着时差的李家大小对于不必出门就可以吃到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倒也心满意足,一家大小全用沪语交流,听起来和本土家庭并无太大分别。

长桌上李勰坐在主座,接着是妻子李楚惠、长子李念琛……而把李念瑜挤开一个座次的“长媳”沈文澜自然不是他们全家熟悉和习惯的存在。沈文澜顾不上“女主人”的这个身份究竟该归属于她还是李楚惠,只想着应尽地主之谊,起身想着用公筷母勺给李家上下布菜,却不料被李楚惠一句“Laura,我们还没有做祷告呢”彻底击沉了正悬在半空中的臀部和筷子。

很显然的,为了更好地融入美国的社交圈子和地域文化,宗教,是个极好的切入点,而祖辈就已经移居美国的李家人当然是会上教堂做礼拜的信众!沈文澜因刚刚解决了一些琐事而累积起的成就感瞬间被歼灭得无影无踪,坐下来竭尽全力才扯出礼貌性的微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无神论者的李念琛觉得李楚惠此举未免有些刻意挑事的味道,再者许久没跟全家人一起吃饭的自己也没能事先预警,心中对妻子更加歉疚,连忙出声帮腔,“妈!又没有外人,你什么时候这么虔诚了?我们这个社区里可没有教堂啊!”

李勰作为一家之主并没有出言调和家庭矛盾,反倒像是买了票进场看戏的观众,想要看看这个新晋儿媳和自己那个其实担心死了儿子的老婆会有怎样一场龙争虎斗。另一头李念琛的弟妹们也都沉默着,想知道这餐饭到底该怎么吃下去。

沈文澜从颈间把一块雕得慈祥灵动的玉佛拽了出来,脸上也是一派虔诚安谧的笑容,“这很对啊,人都要有信仰嘛。妈妈你请便吧,今天是五月十三,伽蓝菩萨圣诞,我要守斋的。”说着让张阿姨把几个炒时蔬换到了自己面前。

两个小的不明就里,而李念瑜则功力不足地忍不住笑出声来,唯有公公李勰只是神色微变,这才发话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该祷告的祷告,该吃素的吃素,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就是福气了。快吃吧,不要糟蹋了人家的心思和手艺。”说着他向张阿姨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带着一家大小开始晚餐。

沈文澜脖子上带着的玉佩李念琛一入夏就见过,不过是民间习俗——男戴观音女戴佛,根本算不得什么宗教信仰,不过是讨个口彩罢了。今天突然变成佛教信众而被逼无奈只能吃斋的妻子让他看到了自己惊喜不断的未来,观赏一对旗鼓相当又注意分寸的婆媳斗法有时候也可以是一种另类的放松方法。

李家婆媳的首次交锋勉强可算平分秋色,但这短暂的宁静也只是另一番风暴前的小憩。李念琛一向觉得家里偶尔小打小闹有益于增进感情,但如果动不动就剑拔弩张肯定是要影响家庭和谐的,因此他作为家中唯二的丈夫,和父亲进行了一场男人的对话。

喝着小酒,李勰明示还未通晓人夫之道的儿子,“阿琛,我跟你妈是青梅竹马,很早就有了你,我们那时候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未免有做的不妥的地方,你又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你爷爷也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尽管我们如今是美国公民,但骨血里都是中国人,我们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我们的祖祖辈辈习惯的方式。”

李念琛沉默,他从来只知自己有一双严父慈母,却不知道在这样中西交杂的文化下,父母对自己的感情比他所想象的要深厚多了。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像个乖顺的儿子一样聆听父亲的话,而这个契机却是因为他们父子各自的妻子正闹得火热,说出去也真是惹人笑话。

“你不要管你妈做些什么,她只是想确保你在上海过得好不好,文澜,”他这样叫起沈文澜来还有些不适应,“是不是能照顾好你,这是她头一次做人家婆婆,她也还在摸索,”说着居然朗声笑起来,“你不觉得她们其实很像吗?都跟母老虎似的,好的时候看着像猫,闹起来能活活把你咬死!我们做丈夫的呢,不要强加干涉,因为老婆都要比我们想象中的不好惹得多。”

李念琛也忍不住笑,觉得餐桌上的宗教之争真是令人永世难忘。自此他也不再打算插手家里的这场婆媳大战,甚至有打算和老爸一起观战计分,同时心中也暗暗庆幸,还好老妈迟早是要回美国去的,不然若是天天如此,恐怕他真要短命十年了。

回到卧室里,李念琛被父亲的话说得心中安乐,却看到嘟着嘴啃猪肉脯的沈文澜那双冒火的眼睛,叫他如何能不笑?真是像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带着怒火的光芒,恼怒小猫似的惹人怜爱,一个怨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整整一桌的好菜啊,我愣是只能吃素……”她咽下一口肉脯,继续控诉,“下次要是你妈给我秀神迹的话,我岂不是该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了?”

李念琛被沈文澜这两句话酸得直笑,拉过她的手去解自己的扣子,“老婆大人神勇,晚上没吃到肉,咱们现在吃。”

沈文澜哪里有这个闲心,推开他独自窝在一角怄气,“我都没吃饱,哪里有力气服侍大少爷你啊?”说着把杯子里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李念琛讨好地笑着,凑过去哄她,“是是是,我来服侍,我以身饲虎。”他饲的这只母老虎真的跟野猫似的,又抓又咬,不过若是“以身饲虎”是如此畅快淋漓的话,他这个无神论者倒真要考虑读读佛经了。

沈文澜这个两性专栏作家向来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人,平时光用嘴说自然是百无禁忌而面不改色,关键时刻虽然还是不改大胆豪迈的作风,但那张红得能滴血的脸无声地出卖了文澜小姐新手上路的羞涩和无助。李念琛从来不是贪色重欲的人,但沈文澜身上兼有的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恰恰是一个男人所能拥有的最难忘的两种经历。何况哪一个心身健康的男人不喜欢“敏而好学”的对手?李念琛这晚只觉得人生何其称心如意,把适才还瞪着自己的纸老虎折过来又折过去,尽兴得很。

这晚家里住满了李念琛的家人,其中还有未成年人,所以不知道房子的隔音效果究竟如何的沈文澜不敢造次,咬着被角虚瞪着发疯的男人。她哪里知道自己水光粼粼的双眼这时候瞪起来根本没有半分威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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