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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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噬-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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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卿好笑地将手拍在他犹在滴水的脑门上,将银匙在玉碗勺了一匙粥汁,送到他唇边,少年就着吃了,这才笑着转过厅堂,进了内间去。

两侍女对此见怪不怪,却转身去了膳间,将一屉少爷最喜爱的水晶玲珑糕取了来,继而毫不在意地继续坐下用食。

偌大的云岚宗,门人千百,大抵也只有云卿卿这里,还会有凡俗人才有的膳间,五谷食物出现了。

少时片刻,适才那一身水渍的清秀少年已经转了出来,这时却已经换上了一袭素色长袍,阔阔大大地罩在略有些羸弱清瘦的身体上,行动间飘摇浮荡,那少年却似乎十分喜欢,步履跃动地走了出来。

他将犹然未干的头发抓在脑后,就坐到了云卿卿身边的桌旁,接过晴雯、霁月二侍女递来的碗箸,十分清澈地咧嘴一笑:“晴雯……姐姐,霁月……姐姐。”

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侍女被十五六岁的少爷唤作姐姐,神情竟是丝毫没有变动,只是低头啧啧地笑着不语。

云卿卿在一旁摇头苦笑,将牙箸敲他头顶,竟发出铿锵声响:“莫要乱叫,快些吃罢。”

少年得了姐姐命令,眯起眼来一笑,“吃……吃……”

随即便低头,手中牙箸挥动如风,飞快地扒拉着碗中粥,笼中糕点。

云卿卿三人见状,都扑哧一笑,无可奈何。

两个小侍女虽然不知道,然而云卿卿却如何不知,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她的亲弟弟,只不过是她的父母收养下来的一个孩子罢了。

她自幼时,便知道自己有一个整日沉睡的弟弟,这个弟弟好生厉害,竟是一睡就是八年!有一日忽然醒来,其时也不过九岁的云卿卿恰好就在弟弟榻前观望,却被那突然醒来的少年一把攥住手腕,咿咿呀呀了半天就唤出了一声“姐姐”,把个小姑娘欢喜得雀跃不已。

至年岁长些,她便知道了,原来这弟弟并不是自己父母所出,据说是在她还在襁褓之中的那年时,某一位门中古早之前的老前辈不知从何处携回来的一个婴孩,父母及门中长老对那位老前辈十分得忌惮敬畏,不敢稍为怠慢,索性就由她父母云扬子夫妇作自家孩儿来养。

弟弟自来时,便口中衔有一枚鸽卵大小的石头,是故父亲云扬子便给他取了了名字作“石生”,即衔石而生之意。

石生弟弟八岁那年,忽然醒来,合宗大惊,云扬子夫妇及诸位长老都来观看,却都没能从这婴孩儿身上发现一丝一毫的古怪之处,只是当云扬子欲要传授他云岚宗上乘练气道法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这孩儿竟和他亲生的女儿云卿卿一样,也是不能练气修道,通常又谓之为天生无脉,没有灵根道基的人。

再后来,更加离奇的情形一幕一幕发生了。

云卿卿虽然不能练气修道,却生来一副聪慧机敏,参玄悟道,诵经念书无不一学即会,然而这位当作少爷来养的石生,却天生愚鲁,简直是蠢笨得如同他口中衔来的那块石头一般,连人言文字都学不清楚。

长到这般大了,能够自行喊出口的字眼,却不超过两掌之数,除了“姐姐”二字外,就只剩下身旁近前少数人的名字,以及“咿呀呜啊”之类的音节了。

少时食毕,有下面的侍女进来收拾了,那晴雯、霁月二人吩咐了准备好小姐与少爷的香浴,便才出去。

那少年石生却是百般的不情愿,只不过这些年来,他每每如此,云卿卿也不在意,只消拿眼瞪他一下,他便乖巧地转回自己房间沐浴去了。

暝色上扬,天光已暗,云卿卿沐浴更衣之后,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她这房中又不一样,殊无雕梁画栋之气,却以千载安神木之芯为妆台,摆置着东海蜃贝的幻镜,碧玉犀牛角制的梳子,紫铜炉中燃起梦迭香,深潭鲛人泪珠悬帘于榻前。

云卿卿坐于梳妆台前,幻镜之中,映出一方清丽淡然的容颜,那眉尖微作蹙色,便有千百般的风情展现出来。

她又临写了半篇道经,不觉窗外星辉已然洒入室中,一丝疲乏袭上,只是仍旧等了片刻,果然石生推门进来。

姐弟二人对坐,也不说话,实是因为石生天生不似常人,连言语文字也学不会,经年以来,云卿卿虽然一直不倦于教导训斥于他,却终究未有大效用。

云卿卿伸手到他脖颈衣襟之间,取出一枚晶莹丝绦绞缠成网兜兜住悬在颈上的石头来。那石鸽卵大小,银灰灰的色泽,殊无半分异常。

这就是石生被送到云扬子手中时,含于口中的那枚石头。

云卿卿将那石放回他衣襟下,摩挲了一番他的头顶,眉间略有温缓色,道:“去睡吧。”

石生把头猛点,断续道:“姐姐……睡。”

待石生掩门去后,云卿卿才解去衣衫,熄了香盏,撩开了那鲛人泪成珠的珠帘,上榻就寝。

她二人虽不是亲生姐弟,然而长于道门之中,身周皆是能够飞天遁地,术法通玄,神仙一般的练气士,连那侍应的小侍女,都被传授了几手粗浅功夫,独独他二人如同凡人一般,纵然是心性如何淡薄,又怎能够不感同身受,难以消解?

章三一朝悟道

章三一朝悟道(本章免费)

这一日,后山独属云卿卿的雅致院落之中,云卿卿在院中木桌旁品茗读书,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骑坐在那雅致别居的琉璃瓦瓴屋脊上,乱发披散,圆睁着双眼,将一双手在自己身上的素色道袍上胡乱摸索个不止,时而解了束腰,时而翻卷起袖口……

霁月、晴雯两个小侍女在院中侍候小姐读书,却尽把眼睛望向屋脊上,吃吃地笑个不住,实在是自家少爷历来如此,仅仅是每日把玩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要花去几个时辰,日日年年如此,她们自然也是日日年年地嘻笑。

更不要说每天云卿卿辛苦地为他束起的头发,不消片刻,就被他拆得胡乱。

云卿卿把玩着手中道书,渐渐乏了味,便将书放下,冲着屋脊上喊道:“石生,还不下来!”

说着,从桌上玉盏中拈起一片果脯,微抬素手。

屋脊上的少年见状,眼底一亮,兜了兜阔大的道袍袖子,将身一纵,就这么光着脚丫子,从三丈多高的屋脊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几步飞奔过来,伸手接了云卿卿指间拈着的果脯,胡乱地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云卿卿不免好笑道:“莫急,还有。”

说罢又拈一片送至少年嘴边。

少年就着她手又吞下,手上不停地从盏中抓出几块塞向自己的嘴巴。

想是吞得急了,少年的嘴巴鼓鼓地隆起,云卿卿便将自己品茗的青花瓷盏递过去,少年抓过来就将云卿卿饮剩下来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

一旁的霁月、晴雯见之,却并不见异色,因是自她们进山来服侍少爷小姐以来,这对姐弟之间便是如此,毫无拘束,食则同桌,同室而寝也是平常。

两个小侍女日常侍候,自然是知道,自家这位少爷,不但和小姐一般不能修道练气,更是仿佛是初生婴孩一般,分明是智慧未开,一片懵懂,一切皆不能自已。

他不知食饮起居,不知衣着言语,不知人兽草木……一切都是混混茫茫一团懵懂。

少顷石生饮食得满足了,便转至云卿卿脚边,蹲在地上,抱着她大腿,挽住裙裾不放,如同稚童,一味撒娇,咿呀不止。

云卿卿微微轻笑,取了一根丝绦,复又将他扯乱的发丝束起,道:“石生,坐好,与我读一卷书,我们便去吃饭。”

石生一听“读”,“书”这样的字眼,便不满地咿呀喊叫,待听到“吃饭”,便又大喜。云卿卿伸手轻拍其头顶,抚摩片刻,石头妖终于驯服,坐到云卿卿身边的石凳上,也抱起一本书,云卿卿在一旁念一句:“天地玄黄。”

“天……咿……呀……啊……”

尚未念完,云卿卿拿起桌上一杆玉尺,在他头上轻轻一敲:“天,地,玄,黄。”

“天……咿……”

“天!”云卿卿无奈摇首。

“天!”

“地!”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作五色,为天地之根本,混沌之初化。西方庚辛白金,东方甲乙青木,北方壬癸黑水,南方丙丁赤火,中央戊己黄土。

小五行之术,生消幻灭,五光降世。

大五行之道,生杀绝灭,万化衍生。”

云卿卿一字一句地徐徐念来,石生好似一只顽皮的跳脚马猴子,在她身边蹦来跳去,嘴里咿呀不止,偶尔还能蹦出几个极简单的人言音节。

“卿……卿,石……石……生……”

玩闹得累了,他便捉住云卿卿背后一缕青丝,促鼻微嗅,忽而满脸夸张的喜色,如同见了美味的肉脯甘果,一把扯过来,张口就嚼。

然而他犹未能将之塞进嘴巴里,云卿卿便仿佛早有所知,手中玉尺向背后一敲,不偏不倚,啪地一声轻响,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石生虽然与云卿卿一样,生来无根无脉,不能修道练气,然而自八岁大梦初醒以来,便有一桩异处,即全身上下,竟如一块顽石一般,坚硬异常,云卿卿手中玉尺也不是凡物,乃是上等脂玉雕琢,在修道人的丹元真火熔炼下加持了阵法的宝物,虽然算不上是上等的法器一流,但是比之那世俗之中的所谓神兵利器却还要坚利不知多少,不想砸在这石头妖怪的脑袋上,只是一声轻响,继而他满面恼色,一把夺将过来,攥在手中,张口就咬,却只听嘎嘣一声,玉尺断碎开来。

云卿卿见得多了,倒也不是十分惊异,只是两侧侍候着的霁月、晴雯二人仍旧看的暗暗咂舌不已。

云卿卿将手中道书放下,微一转身,就与石生直面相对。

石生见姐姐面色沉静如水,既无怒色,更无笑意,便龇牙咧嘴地傻傻笑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捉云卿卿鬓际发丝把玩。

石生一伸手之间,虽是随意而为,却也是快逾闪电,迅猛非常,哪里是云卿卿能够反应得过来的,是以一下就将她发梢捉在手中,嬉笑着缠绕玩弄。

云卿卿也不以为意,依旧神色沉静,只是抬手一拨,就将石生的爪子拨到一边,继续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他。

这下石生惊慌了,知道云卿卿大抵是真的恼了,连忙将手一束,背在身后,张口结舌地咿呀了半天,只叫出了断断续续的“卿卿”二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云卿卿面不改色,石生大急,两脚一跺,原地蹦起丈余高,就在云卿卿身边跳脚大急起来。

如此一来,反倒是叫云卿卿好笑不已,终于敛容,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石生倒是聪慧得很,见状连忙蹦过来,抓起桌上瓷盏,更是凑上去嘘嘘吹了两下,这才恬着脸,颇有几分谄媚地送到云卿卿嘴边去。

云卿卿好笑地接了过来,一指身边凳子,石生脸色大苦,满脸悲意地扭捏半天,方才坐过去,抱起桌上一卷道书,瞪着眼看起来。

“反了!”

石生连忙换手,将手中道书调了个头。

云卿卿摇首微笑,兀自不语。

少顷,她饮毕几口茶水,复又反起手中道书,缓缓念诵。

“云气升腾,运于天光;朝引日霞,暮接苍茫。游于五方之间,分化五行正气……”

她手中所拿的,正是云岚宗祖师传下来的道书,《五行云光道》。

云岚宗门人修炼这五行云光道,又分小五行,大五行。小五行者,引天地之气入体,去芜存菁,分化五行,辟筋脉,归丹元,成就道术,能掌五行生消幻灭,有莫大神通。

那修道练气之士,虽是诸路门派各不相同,仙佛妖魔各执一家,然而大道三千,殊途而同归,最终大抵一致。练气士道行境界,大体又分作四大境界,分别为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大境界,这四大境界功行圆满,便谓之得道,修成了功果。

云岚宗小五行云光一道,可凝炼天地五行精气入体,融汇一炉,归于丹元,继而便是大五行一道,练到极致,去芜存菁,炼精气为本命元神,于内景天心辟开灵窍,端坐一尊元神,至化境时,还本返虚,认知根本,羽化而飞升,成就仙人一流。

此时云卿卿所诵念的,就是五行云光道中,教人炼化天地之气为己用,划分五行,作五色光,有莫大威能的小五行云光道术。

修道人以修道为根本,练气练术为辅,故而得道才是功果,修术终究是小流。

云卿卿一句一句地念诵,石生便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咿呀学语。他虽然意识之中尚自一片懵懂,宛如稚童,然而却掩不住聪慧本质,随着云卿卿的念诵,每读一句这五行云光道之总章,他也能跟着哼出几个音节来。

渐渐的,一片断断续续的五行云光道边从他的口中出来了。

“俯……仰天……地,五……内……俱明……作……五……色光,作五……方气……”

他读得固然是一塌糊涂,然而在云卿卿听来,却另有一番意味。

他乃是一个来历莫名,至今混沌迷糊的少年。

他之意识,一片懵懂。

同样的道书,从一个迷迷惘惘混混沌沌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之人口中念来,就仿佛是由天地直接表述出来的纯正大道,浑然机圆,茫然一片。

云卿卿虽不能练气,却自幼研习道书典籍,然而十多年下来,食五谷,吸纳天地之间一股浊气,哪里能够比得上这如同婴孩稚童,自有一股先天纯净气息的石生,意念之中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是故,同样的道书真言,只从石生口中念出一遍,虽然凌乱不堪,短缺混杂,却竟就有了别样的意蕴。

云卿卿微一凝神,就觉这断续的道书真言之中,蕴藏着微言大义,竟胜过宗内那几位几百年的老古董宣经讲道。

两人对坐诵念道经,久而久之,身在一旁的霁月、晴雯二人,就忽然发觉了异样。

她们从世俗中来,幼时即被卖入官府之中,后因聪慧灵巧选拔入都,被东云国献给了云岚宗作婢女,这才到了云卿卿院中。在她二人眼中,小姐云卿卿就仿佛是那天边飘浮的云丝雾霭,淡然优雅,娴静安淑;而这一刻,云卿卿不再是那个安静的云卿卿,就像是天边一朵闲云,忽然之间风云变幻,化作了一道虹光,倏忽投射下来,映照天地。

她像一抹忽然贯天彻地而下的虹光,光辉逼人。

一丝丝似有似无的气息萦绕过来,卷舒不定,缠绕在她身边。她与石生二人兀自诵念不绝,犹不自知,却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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