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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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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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陶然果然乏累,当下便叮嘱这小厮仔细查看,他便骑了马,沿路往前,拐到路边儿的小茶馆内,要了一壶清茶,一碟点心,慢慢地吃喝歇息。

约略过了半个时辰,季陶然正伏在桌上,想要假寐片刻,忽然有人从店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叫道:“公子!”

季陶然惊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见是跟随自己的小厮,跑到跟前儿道:“不好了,那韩少爷出门去了!”

季陶然跳起来:“几时去的,去了哪里?”

小厮道:“不知道是几时去的,小人一直守着大门口,并没见他出入,是方才那卫大人又带了人前去府上,不多时却跑出来,韩府的人也都吵吵嚷嚷的,小人细听才知道,原来那韩公子竟不见了,门上的人也说没瞧见,——想必是从角门偷偷跑出去的。”

季陶然跌足叹息,忽然想起云鬟曾叮嘱叫他不要去由仪书院的话,顿时道:“不忙,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当下主仆两人出了茶馆,季陶然上马,只望由仪书院而去。

只因宋邰之事未了结,加上今日正式中元,故而书院并未开课,学生们都自在家中。

季陶然下马,见书院大门关着,他左顾右盼了会儿,灵机一动:“咱们也去角门看看!”

当下带着那小厮,沿着院墙一路而行,果然来至学院角门处,下马轻推,那原本看似关着的门“吱呀”一声,竟被推开了。

季陶然心头一跳,本能地迈步入内,小厮有些担忧,便道:“公子,就这样进去可使得么?”

此刻因已是黄昏,这书院周围又非百姓居处,因此内外都静寂非常,只有院墙高高矗立,不免有些怕人。

季陶然也略有些心悸,便道:“没、没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着便迈步入内,那小厮只得把马儿栓在旁边,也探头探脑跟着走了进来。

平日里大大小小地学子们穿梭其中,嬉戏玩闹,便不觉得怎么样,如今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没有,这重重落落的宅院便显得格外森然起来。

加上此时此日,前些日子还发生过那样一件事……简直是“天时地利”,那小厮走不多时,已经双腿发软。

季陶然也不是个胆大的,也有退缩之意,心想:“不该逞强的,应该去叫着六爷才好。”又想:“罢了,他总是酸我,还说什么妹妹心里有他,我看倒是他妄想瞎说呢……如今我若能做出点什么来,才能让他服气。”

因如此想着,便赌气壮胆,往内又走。

不觉穿过几重回廊,天色越发暗了,书院内又无灯火,那些假山亭台,森然如鬼魅欲搏人,小厮的声儿里已有了些哭腔,拖着两条腿磨磨蹭蹭。

季陶然放眼四看,心里叫苦,正在进退维谷,忽然听见一声凄厉惨呼,隐隐传来,不似人声。

那小厮“嗷”声大叫:“鬼、鬼!”

季陶然只觉汗毛倒竖,浑身冰凉,脸呼吸都止住了。

孰料正在此刻,眼前的月门处,一道影子鬼魅般闪了出来,身后小厮见状,连呼“救命”,踉跄退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那魅影听见动静,便慢慢转头,黑暗中无法看的分明,只依稀瞧见面白如纸,双眼森森。

季陶然见状再也受不了,便也惨叫了声,转身狂奔,只觉身后阴风阵阵,仿佛那鬼已经追了上来。

正狂奔乱跳,忽然手臂被紧紧握住,手爪冰凉,却如铁箍一样,令人动弹不得。

第86章

季陶然紧闭双眼,撕心裂肺地叫唤起来,正在胡乱挣扎之际,耳畔有人喝道:“季陶然!”

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季陶然愣了愣,方不再大叫,只仍有些心惊肉跳不敢信。

听那人又道:“是我!”

季陶然喃喃:“六爷?”惊喜交加地睁开双眼,果然见身前近在咫尺的那人,眉目俊朗,正是赵黼无疑。

季陶然顿时转忧为喜,竟张手把赵黼抱住,叫道:“六爷!”刹那间,居然喜极而泣。

赵黼猛地被抱住,也是意料之外,又听他带着哭腔,也是哭笑不得:“行了,你有完没完?”

季陶然才慢慢将他松开,却仍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颤声道:“六爷,方才、我看见……”

赵黼道:“我也瞧见了,本正想去追,你叫的跟杀猪一般,六爷怕你有个好歹,只得先过来找你了。”

季陶然张大了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也瞧见鬼了?”

赵黼白了他一眼,因见季陶然仍抓着自个儿,他便将其推开,道:“你这样儿胆小,还敢私自逞强过来?若不是六爷英明机智,就叫你让鬼吃了去!”

季陶然听见一个“鬼”字,忙又抓住他的衣袖,赵黼挣了挣,竟没挣脱,就只冷眼看他,季陶然道:“如今要怎么样?”

赵黼叹了声,迈步转身而行,季陶然只得跟上,如此,渐渐地又回到那出现鬼影的门边儿,这会儿天已经尽数暗了下来,赵黼自言自语道:“如何连个上夜的人也不见?必然是偷懒去了,或者被你们的鬼叫吓跑了。”

季陶然正有些赧颜,赵黼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来轻轻一晃,又拍开季陶然的手,飞身一跃,就把顶上的一个灯笼摘了下来,用火折子点了,递给季陶然提在手中。

因有了光,季陶然心安许多,当下同赵黼一块儿又往前去。

赵黼留神细看,早不见了那鬼影踪迹,就问季陶然道:“我来的路上,听人说大理寺跟韩府的人都在找韩敏,你既然来了这儿,难道韩敏也在这儿?”

季陶然点头,赵黼问道:“你自然没有这样未卜先知,是崔云鬟跟你说的?”

季陶然不能回答,便只不好意思地咧嘴而笑。

赵黼看着他呆笑之态,无奈又叹了口气:“你跟我说又能怎么样,难道我就把她当怪物,就捉她去烧了不成?”

季陶然心头一动,赵黼又哼道:“不要因为她多跟你说几句话,你就自觉得意了,若论起懂她的为人,你不及我十分之一。”这一句,却并无赌气意味,却反有些落寞似的。

季陶然不由转头看他,赵黼却忽地看着前方,眼神中透出警觉之意。

季陶然一见,心里掂掇,便向他靠近了些,低低问:“怎么了?”

赵黼道:“那儿……有些东西。”

季陶然听他语气沉沉,几乎又惊叫起来,忙死死抓住他不放。

两人往前而行,正来至一间课室门口,赵黼却忽然转头看着院子对面,喝道:“什么人,站住!”甩开季陶然,纵身便跃了出去。

季陶然心头一凉,忙叫道:“六爷!”

不料赵黼身形如电,在他叫一声的功夫,人已经越过栏杆,竟往对面掠去。

季陶然提着灯笼,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一叹低头的当儿,忽然眼角余光所见,旁侧似有物晃动。

在他旁边儿便是教室的门边儿,如今那门竟是虚掩的,季陶然盯着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一推。

灯笼的光往前蔓过,微红的光芒一寸一寸照亮室内情形,季陶然看见室内空落落地,然而……却又有什么挂在眼前,正轻轻摇晃。

他情不自禁抬起头看去,当看见灯光所照之物时候,季陶然连叫也未来得及叫出声来,双眼一翻,往后倒下。

手中的红灯笼骨碌碌滚落地上,烛火点燃了绸衣,一阵火光腾空而起,将屋梁上那悬挂的人形也照的分外诡异。

——韩敏死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由仪书院便连着死了两个人。

是夜,卫铁骑因正也要到由仪书院来寻,不料遇见季陶然的小厮惊慌失措跑了出来,当下带着大理寺众人一拥而入。

谁知赶到现场之时,却见赵黼正抱着季陶然,连声叫他的名,而在他们身后屋内,悬挂着韩敏的尸首。

同在现场的,却还有由仪书院的几个人,分别是督学方荏,方荏的书童跟两名侍从,三名上夜的杂工。

卫铁骑看着韩敏的尸首,忍不住暗压一口气,先前他接受此案的时候,还并没想更多,一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案子的棘手程度远超出他所想。

来不及照料赵黼跟季陶然,卫铁骑先进了室内,将现场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韩敏看似被吊死的,不过虽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但他面色平静,并没有寻常吊死之人该有的形态,因此卫铁骑只看一眼,便断定他在被吊上房梁前已经死了。

见室内别无异样,才命人将韩敏放下。

卫铁骑回身,看眼前众人,道:“谁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

一片沉默过后,有一人站了出来,道:“是我。”

卫铁骑一看,不敢怠慢。

原来这人正是由仪的督学方荏,方荏榜眼出身,后任翰林院学士,曾又被钦点过四川学政,饱读诗书不说,且人品极佳,朝中也有不少朝臣曾是他的弟子,委实德高望重。

卫铁骑微微欠身,道:“原来是方大人,方大人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

方荏面色淡然,扫一眼一旁的赵黼,却见他正也盯着自己。

方荏便道:“不错,我原先听了惨叫之声,便出来查看端倪,不料竟看见……”眉头皱起,方荏面露不忍之色,叹道:“不料竟看见韩敏已经死了,我因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想去叫人,不料正好世子来到。”

原来先前赵黼所见的那道人影,正是方荏,因要去追他,才撇下了季陶然。

谁知正拦住方荏之时,学院内的杂役上夜等人赶来,才劝开了。

卫铁骑听了这话,便问赵黼:“世子,方大人所言是真?”

赵黼道:“我如何知道?我来之时,正见他要离开现场,我只当是凶手,才去追的。”

卫铁骑点了点头:“只不过方大人如何竟在书院内?这会儿不是该在府中的么?”

方荏淡淡道:“老夫习惯如此,一月内常有几日是宿在学院内的,一来为更近书香,修身养性,二来我也是本院学督,留于校内便于料理公务,又何足为奇。”

有几个上夜的人便道:“不错,方大人是常常会留宿的。”

卫铁骑将这几个人逐一问过,并没发觉格外破绽之处,最后才又回头看赵黼道:“不知世子又何故来此?”

赵黼道:“我是来找季陶然的。”

此刻季陶然却仍是未醒,赵黼看他一眼,叹道:“你想问他的话,今晚上只怕不能够了。”

这一会儿,方才派出去在书院内四搜的公差都纷纷回来,都说并未发现异样。

此刻夜渐渐深,卫铁骑命人先将尸首带回大理寺,又将所有在场之人的名单记下,暂且收兵。

云鬟是在次日近中午才听说季陶然之事的,这也才明白为什么半个时辰前,罗氏匆匆忙忙地带了丫头出府去了,只怕也是听闻季陶然吓着,故而过府探望。

这消息却是崔承跑来告诉云鬟的,云鬟听后,十分忧心,再问季陶然如何,崔承却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学塾内听人说表哥昨儿被由仪书院的鬼吓病了的。”

云鬟心里虽烦闷,但看崔承亲跑来报信的心意,便叫露珠儿拿点心来给他吃。

崔承正要坐了吃点心,忽然看见云鬟枕边那只小牛,他到底有些胆怯不敢乱动,只瞅着云鬟出神,他便偷偷跑到床边儿,伸手摸了一把。

正好露珠儿进来看见,便忍笑轻轻推云鬟,示意她看。

云鬟回头,却见崔承想拿又不敢拿的模样……云鬟心里微微一动,便起身走到他跟前儿。

崔承忙把手背在身后,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云鬟将那牛儿拿起来,道:“承儿,这是姐姐心爱的东西,你可明白什么叫做君子不夺人所爱?”

崔承摇了摇头,云鬟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好孩子不可以抢别人心爱之物,就如你最喜欢的东西,姐姐也不能去抢的。”

崔承嘟起嘴来,小声道:“我并没有动过。”

云鬟看看他,又看看那小牛犊,便把牛犊放在他的手上,道:“姐姐其实并不是不愿意跟你,倘若你跟姐姐一样都心爱、舍不得它,姐姐自然愿意给你,毕竟你会同我一样善待珍惜它,可是你房中可玩之物太多,只怕你玩一会子,就把它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崔承睁大双眸,继而摇头:“我不会扔了它。”

云鬟笑笑:“总之,现在是不能给你的,不过倒是可以借给你玩耍一会儿,你可愿意?”

崔承喜得拍掌,云鬟见他喜笑颜开,便把小牛犊递给他,崔承捧着,便乐得满屋子飞跑起来。

云鬟复又落座,又自个儿忖度,心里已是后悔同季陶然说过那韩敏之事,如今别的且不想,只盼他平平安安的就是了。

正思量间,忽然外头小丫头们有些惊慌道:“世子爷……”

云鬟一愣,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见赵黼走了进来,脸色微微地冷。

赵黼身后,林奶娘跟院内的丫头们不知怎么样,也都跟着走了进来,云鬟淡看一眼,示意她们退下,才对赵黼道:“世子把这儿当成了你们王府么?如此来去自如?”

赵黼凝视着她,道:“你有话为何不跟我说,偏跟那个季呆子说,你是想害死他么?”

云鬟听到“害死”两个字,心头一刺,目光冷冷地看定赵黼,半晌才道:“表哥怎么样了?你不是跟他一块儿的么?如何放任他出事?”

赵黼啧啧两声:“你反倒怪我?若非我聪明知道去找他,他现在必然是死定了,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已经是便宜他了。”

云鬟关心情切,抬手撑在桌面儿上,才勉强站住:“表哥究竟怎么样了?”

赵黼听她口吻越发冷,道:“又能怎么样,我不在跟前儿就罢了,如今我跟着他,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这当真是句句戳心,一瞬间,前尘旧事,交相在她眼前旋转。

云鬟直直地盯着赵黼,竟不知要说什么。

赵黼皱眉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好生谢我呢?不然他怎能只受一场惊吓这样简单。”

顷刻,云鬟才又说道:“若不是看着世子跟表哥走在一块儿,我也不会多嘴让他去行事,没想到竟仍出个好歹。”

赵黼道:“好吧,你若真信我能护他,如何半点口风也不同我说?”

云鬟道:“我跟世子并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赵黼道:“你我自鄜州相识,也算是识于微时了,居然抵不过你回京来跟季呆子见这几面儿?你就跟他无话不说了?”

云鬟冷笑道:“要不怎么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呢。”

赵黼听了这句,脸色顿时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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