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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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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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儿万万料不到竟有人这样蛮横无礼,不由呆了,谢奎风卷残云似的,那豆腐且又软甜,顷刻就被吃了个精光。

小狗儿才反应过来,登时叫道:“你干什么?!”

张奎还欲说笑,却见他的同伴们早已经走出几步去,其中一个方正大脸儿的,回头唤道:“别跟孩子纠缠,还有正经事呢。”

张奎方抹抹嘴,迈步欲行,小狗儿忙上前一步,想拦住他,谁知张奎走得急,两人一撞,小狗儿身不由己,往后跌倒,手中的簸箩早就翻了,剩下的两块豆腐跌在地上,沾草带土,显是不能要了。

小狗儿见状,又气又恨,便放声大哭起来,谢奎虽意外,却也不当回事,反嗤笑了声,便赶到那两个同伴跟前。

张奎老程等正欲往前,便听后面有人叫道:“站住!”

三人驻足回头,便见一个青年从后面赶上前来,先把小狗儿拉起来,劝了两句,方来至跟前,怒道:“你们做什么欺负孩子?”

张奎为人蛮横,又见这青年衣衫简陋,乡民打扮,自然不放在眼里,道:“谁欺负他了,是他自个儿不长眼,来撞爷们儿。”

小狗儿哭道:“来福哥哥,他吃了一块豆腐,还把剩下的都撞翻了。”

来福横眉怒目,道:“这还不是欺负人?”

张奎还要理论,他身后那人皱皱眉,对张奎道:“不过是几块豆腐罢了,给他几文钱就是了。”

张奎闻听,暂时忍气,叽咕道:“看在谢二爷的面儿上!”从怀中掏摸了会儿,摸出两枚铜钱,竟往地上一扔,转身又要走。

来福见他如此轻蔑,一把拉住:“不许走!”

张奎回头道:“好泥腿,给脸不要脸呢?”挥手便打向来福。

来福只想跟他们理论,毫无防备,顿时脸上吃了一拳,踉跄后退。

张奎大笑,他的两个同伴见状,似笑非笑,也不言语。

来福毕竟年轻气盛,吃了亏,便要上前厮打。

正在这时,忽然前头素闲庄的门口走出一个人来,远远看见这一幕,便拔腿跑了过来。

原来是青玫清早出门,见状急急跑到跟前儿,又见狗儿哭的不成模样,来福脸上有青,便叫道:“怎么了?”

谢二爷等正也直直地打量青玫,见她虽一身布衣,然而身段袅娜,容貌秀丽,顿时都看呆了。

张奎死性不改,正欲调笑,却听有人咳嗽了声,竟是那谢二爷发话:“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误会罢了,姑娘是?”一改方才的倨傲冷淡,竟是斯斯文文之态。

青玫虽未目睹来龙去脉,但看这架势,也猜出几分来,便拧眉道:“问我做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跑到素闲庄来撒野么?”

狗儿趁机又把他们抢吃豆腐,又撞倒他、且打人的事儿说了一回,青玫听了,气得脸上微红。

谢二爷却面不改色,反而笑说:“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的也不明白,实在是我这位奎兄弟原本饥饿,才吃了一块豆腐,也并不是吃白食,都要把钱给他了……是这位小兄弟非要拦着我们不许走,奎兄弟又性急,才动起手来的。”

这些言语,挑出任何一句来都并没有大错儿,只是连在一起,意味却大不同了,倒仿佛于他们身上没有干系,只是来福的不是似的。

来福急忙道:“明明是你们……”

谢二爷不等他说完,便拱手行了个礼,竟认真正色道:“原本是我们挑起来的,我替奎兄弟向这位小兄弟赔礼了。”说着,亲自捡起地上的铜钱,双手送上。

张奎老程看了,互相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均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果然来福越发怒了,脸皮紫涨:“谁要你的臭钱?”

青玫皱眉看着,见谢二爷苦笑一声,倒仿佛受了委屈,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强人所难。”复转头对青玫道:“请问姑娘是素闲庄之人么?”

青玫不悦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二爷笑道:“如果是的话,那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青玫警惕道:“这话从哪里说起?谁跟你是一家人?”

老程在旁道:“素闲庄不是谢家的产业么?我们二爷,便是谢家的人,论理说起来,谢大小姐还是我们二爷的姑母呢。”

青玫大惊,把谢二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皱眉道:“我伺候了奶奶几年,也不曾听说她有什么侄子,哪里又冒出个你来?”

张奎听到“伺候”,便喝道:“你这毛丫头,且识相点儿,别这样无礼,二爷可是你以后的主子呢!”

青玫哪里肯依这句?便瞪向张奎,啐道:“呸!好个张口就来,我还说你是个贼呢!莫非你当真就是贼了?”

张奎愠怒,谢二使了个眼色,复对青玫道:“姐姐年纪小,没听说也是有的,我也是小的时候才见过姑母一面儿,记得谢家有个老仆人,叫做陈叔的,如今可在庄上?他大概认得我,且领我去一见便知。”

青玫见这三人来历可疑,举止粗鲁,本不愿理会,然而谢二又说的颇有根底似的,倒是不好不睬,心中犹豫片刻,便道:“我们庄园不许外人出入,谁又知道你们是不是招摇撞骗来的,我且先回去通报一声儿,你们等着罢。”

青玫说完,便拉着小狗儿,又冲来福使了个眼色,领着两人返回山庄,进门之后,“啪”地把大门关上了。

进了庄子,小狗儿便自跑去见云鬟,青玫同来福两个匆匆去寻陈叔,将外头来人之事说了一遍。

陈叔听罢,道:“奶奶果然有这么个侄子,不过多年不曾见面,连奶奶去世,他都不曾露面,如何这会子竟又来了?”

来福兀自有些气愤愤地,道:“陈叔,这三个不像是好人。”

陈叔思来想去,道:“话虽如此说,到底是亲戚,如今他既然来了,倒是不好拒之门外。”因忖度了会儿,便让青玫去把此事禀告云鬟。

与此同时,那三人等在庄门口,见这庄园颇大,门口两个石头狮子镇守,墙边一溜儿栽种许多垂柳,随风婆娑,透着清净雅致之意。

张奎啧了两声,眼中透出急切之色,竟对谢二爷道:“二哥,还在这里干等什么,不是说这庄子内顶用的人不多?咱们直接进去就是了!”

谢二闻言,便哼道:“行了,你也太躁了些,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且留神,别坏了我的好事。”

老程也道:“奎爷就是这样急吼吼的,不太像样,咱们既然来了,慢慢地摆布……还怕这谢家的上下产业飞了不成?”说到这里,忽地猥猥'琐琐地笑道:“方才那丫头倒是有些动人之处。”

谢二微微眯起眼睛,笑而不语,老程又咂嘴咋舌地说道:“花儿虽好,就是有刺儿,只怕扎手……”

谢二听到这里,才冷笑着瞥了素闲庄门首一眼,慢慢道:“他日我成了这儿的主子,还愁那丫头不落在我的手中?到时候……只怕她还上赶着呢……”

老程跟张奎闻言,两人面面相觑,仿佛想到什么好的,均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第6章

且说小狗儿飞跑进内院,见云鬟坐在窗下,手中擎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听见脚步声响,云鬟抬头,见小狗儿脸红带汗而来,便笑问:“跑什么呢?”轻轻将书放在桌上。

小狗儿一腔气恼,进了屋内,便把方才的遭遇又说了一遍,云鬟听罢,并不觉惊愕,点了点头,只问:“你跌了一跤,可伤着了么?”

小狗儿摇摇头,嘟着嘴说:“并没伤着,只是可惜豆腐都给他们弄坏了,还有来福哥哥的脸被打的紫了一块。”

云鬟把自个儿面前的金丝卷推到小狗儿跟前,劝他吃一个。

小狗儿同她说完之后,心里方好过了些,见状便拿了一个金丝卷咬着吃,又看见云鬟跟前的那本书,上头虽有几个字,他却一个都不认得。

小狗儿便睁大双眼,问道:“这是什么书?凤哥儿你认得字了么?”

云鬟笑着摇头,从旁边的针线筐内拿了一块儿帕子出来,把书皮盖了,垂眸浅笑道:“认不得几个,我也只是乱看罢了。”

小狗儿吃东西的当儿,云鬟便在心底回想今日这来的三人,她的确是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只是不上心罢了,何况很快……青玫出了意外后,她因那日不合正看见青玫惨死之态,当场晕厥,此后昏昏沉沉地病了多日。

等她病愈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谢二张奎等,曾随口问起过乳母,乳母也只说他们自行去了,如此而已。

然而那时的崔云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罢了,懵懵懂懂,又怎会明白谢二几人忽然来至庄园的用意?无非当他们是并不熟悉的“远亲”。

可此刻的云鬟,历经侯府王府那样虎穴龙潭似的地方,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下到狡奴,上至权臣,眼光心思早就非同昔日可比。

如今回头再想这三人,哪里还够看呢?不觉哑然失笑。

云鬟思量之时,早把谢二老程张奎三人的形容举止在心中想的明白,此刻虽不曾碰面,却已经跟碰面没什么两样了。

柔嫩的指腹无意识地抚过帕子底下的书册,云鬟心道:“谢二那人,浮言假笑,目光闪烁,显然是个内怀狡诈之徒,并非善类,他忽然来到庄上,且赖留多日,自然意有所图,为何后来竟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呢,难道……”

正小狗儿吃好了,云鬟便同他一块儿出门,往前而去。

此刻陈叔已叫人请了谢二等进来,正在厅内叙话。

起初落座,提及谢氏去世之事,谢二先假意哭了两声,道:“因山水相隔,竟不知姑母亡故,并未及时赶来尽孝,实在惭愧。”

陈叔见他落泪,想到谢氏故去,也觉怆然。

谢二趁机道:“此番前来,便要一尽子侄之心,必要为姑母守上三月的灵,让她老人家在泉下也觉安慰,知道谢家尚且还有人在呢。”说着又拭泪。

陈叔闻言愕然,便道:“这个却是不必了,二爷有此心便好,不必真的在这种偏僻乡下地方耽搁,免得误了您的大事。”

谢二摇头道:“为姑母尽孝,自然是我眼下最大之事,何况……如今这庄园内,都没有个正经主事的谢家人,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陈叔听这话越发意有所指,心里不安起来,因说:“二爷且不必操心了,这会子小主人在庄内,何况奶奶临去早就将各种事宜交代清楚,我们都会尽心竭力伺候小主人的。”

三人闻言,脸色各异,老程笑道:“听闻夫人原本嫁的是京内的人家,我们到底不知道底细……不知究竟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呢?”

陈叔因谢二毕竟是谢家子弟,他身为奴仆,自然恭敬三分,老程张奎毕竟是外人,便差了一层了,如今听老程话问的唐突,陈叔便沉了脸色不答。

谢二狡狯,察言观色,立刻明白其意,故意道:“这两位都是我的生死之交,陈叔但说无妨。”

陈叔皱眉,昂首冷道:“主子的事,很轮不到我们奴才在背后说三道四。”

老程跟张奎顿时大皱其眉,有些按捺不住。谢二见陈叔如此不识做,亦有不愉之色,正欲出声,陈叔却又躬身低头,说道:“虽然二爷有这份儿孝心,然而素闲庄人手短缺,老奴便只代主子多谢二爷来探之心,却委实不敢留二爷在庄上,一来未免招待不周,二来,因小主子如今在庄上,自然不便留这许多人在此。”

三人听了,均在心底暗骂,张奎已忍不住,便起身来,指着陈叔喝道:“你这老杂毛,是什么意思!什么小主子老主子,如今谢家人差不多都死绝了,你所说的小主子,不过也是个外姓之人!哪里有资格掌管家私?咱们二爷却是真真正正的谢家人,这份儿家产,自然得是归在二爷手上,你的主子便只二爷一个!”

他越说越是尽情,竟横眉竖目地又道:“咱们好言好语跟你说,你就该感恩戴德!要知道你若恭敬,二爷大发慈悲,便留你养老,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只一顿棍棒打出去,一个奴才罢了!”

这一回,谢二却并没着实喝止,假惺惺说道:“张兄弟,不可这样无礼。”

陈叔本来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不想张奎竟嚷嚷出来,看谢二的意思,自也是跟张奎一路的。

陈叔气滞,料不到对方“图穷匕见”的如此之快。

偏谢二装模作样道:“陈叔不必惊慌,我这位兄弟是有名的心直口快,你别介意才好。”

陈叔冷眼相看,已经了然他的用意,现在素闲庄上,所有的不过是“老弱”而已,除了他跟林嬷嬷、青玫,底下只还有两个小厮跟小丫头罢了,只怕谢二他们就是看准了这点儿,故而软硬兼施,想要侵吞谢家家业。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此刻陈叔暗暗后悔,方才不该念在礼数情分等,把这三个煞神请进门来,如今他们三人摆明了是不肯轻易离去……倘若动起粗来,素闲庄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谢二自然也是吃定了如此,故而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陈叔忧心如焚之时,忽见门口上有人来到,却是青玫丫头,站在厅边,敛着手道:“陈叔,小主子交代,说二少爷远道而来给夫人尽孝,不能怠慢了贵客,已经传了厨房做中饭。”

陈叔大为意外,回头看看这无赖几人,当下迈步出厅,把青玫拉到旁边,低声问:“真是凤哥儿交代的?”

青玫道:“千真万确的,您老人家照办就是了。”说罢,自去了。

陈叔目送青玫离开,越发忧心忡忡,他以为云鬟年幼无知,自然不知谢二等人的狼子野心,然而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见机行事了。

谢程张闻言,却得意起来,原来他们先前来时,已经打听清楚。

这谢家本是鄜州城首富之一,只因子嗣单薄,到谢氏这一辈,竟只谢氏一女而已。

偏偏谢氏远嫁京城……后来谢家二老相继离世,谢氏自京内回来守孝,因鄜州城内多有些流言蜚语,谢氏便把城内宅邸变卖,奴仆等多半也都发付了,只带着陈叔青玫等几个心腹奴仆,迁来这僻静的素闲庄内。

谢二此人,跟谢家的确沾些亲戚关系,他们举家本在别州,因谢二为人浪荡,且又好赌好色,便把家产挥霍一空。

穷极无路之时,不由想到谢氏这一脉,他知道谢氏本是外嫁女,近来且又过世了……偌大家私落入谁手?难不成是那个别姓的小崽子?且又不过是个女流……思来想去,自然起了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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