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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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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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她不顾一切地叫道:“我宁肯自己死!”

赵黼将人紧紧地箍在怀中:“所以你给我倒的那杯,是没有毒的?”

云鬟呆呆泪落:“是……是!”

赵黼笑了笑,将她下颌一挑,便吻落过去。

他的舌尖是浓烈的酒气,直冲过来,几乎让云鬟窒息。

她本来惦记着他中毒之时,想要挣离开去,然而转念一想,他已经喝了毒酒,又不肯吐,索性……

云鬟顿了顿,竟仰头,在受着他的激烈亲吻之际,也竭力应和,用力吮吸他口中的残余酒液。

与此同时,眼中的泪刷刷地斜入鬓中,随之坠落。

桌上几枝腊梅在微光之中,静静绽放金色的簇簇小花,香气同酒气氤氲,醺然欲醉。

忘情地拥吻之中,云鬟却渐渐觉着异样……本该按部就班重演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迷惘茫然之中,便听得赵黼在耳畔低低说道:“好阿鬟,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你并没有害我,以前都过去了,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次,咱们都会好好的。”

他切切说道:“你忘了么?好生想想在鄜州……你从水里救了我……大年初一,咱们一块儿去宝室寺上香……”

随着赵黼絮絮善诱的声音,好像在混沌之中破出了一丝天光。

云鬟紧皱着眉,身体却浑然失控地挣扎起来,赵黼见她安静了一刻后,又变本加厉挣动起来,心中却也有些慌了,手一松,云鬟趁机跳了下地。

心急促地乱跳起来,眼前似有金星乱闪……

云鬟抚着胸口,模模糊糊心道:“莫非是毒发了么?”

她摇了摇头,又看赵黼,耳畔却响起他的声音:“上辈子的事……这一次……好好的……鄜州……水中……大年初一……”

目光错乱中,云鬟复看见桌上那酒壶,她挣扎着上前,将那酒壶死死地握紧。

这酒壶是有机关的,把手的顶端,是一个雕刻的精致凤头,若是按住凤头,底下流出的,便是毒酒。

她给赵黼倒的时候,并未按落,反而是给自己倒的时候,是按落了的。

但是……他明明并未发现……明明……

——前世之时,便如今日一般无二,云鬟给她和赵黼各斟了酒。

她本是给自己预备的毒酒,所以持壶倒酒之时悄悄按落凤头,却不知为何,最后连他竟也中毒。

当时赵黼发现不妥,霍然起身,眼中满是不信震惊:“你……你害我?”

她自然大为惊疑:“我没……”

话音未落,他已经吐了一口血,摇摇欲坠。

那刻,赵黼死死地看着她,震惊愤怒的目光,已经足以让她粉身碎骨,死上千百万次。

云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底的惊疑辩解,尽数压下。

如今辩解,又有何用。

于是道:“是。”

往日季陶然死后,他的种种狠逼恶行,涌上心头,不由惨笑:“王爷不是想看看我能做到何种地步么?这就是我的答复,王爷可还满意?”

答这一句之时,五脏六腑早也绞痛起来,却只强忍而笑。

苍天!她本想放弃的,谁知阴差阳错,仍是要他死在了自己手中,虽是被设计,却也岂非天意?

想当初他百般催逼的时候,自然是万难想到会有今日,连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记忆一团混乱,前世的重重幕幕,张牙舞爪。

另外,是那宛若茧中之蝶,隐隐鼓噪的所谓今生。

脑中有两种不同的记忆,在交替闪现,头疼欲裂,几乎崩溃。

云鬟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举手用力往下一砸。

“啪!”玉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碎。

与此同时,“咚……”

一声清越的寺院晨钟,在心底轰然响起,仿佛能击碎所有迷障。

整个天地复又一片静寂。

万籁俱寂中……似乎能听见簌簌地雪落声响。

暗蓝的晨曦中,雪珠子声声敲窗,那小小的女孩儿起身挪步,双手推去。

那扇窗在面前豁然打开。

雪落如尘,那人从雪中走出来,发端还有些苍雪冰色,眼神明亮,尚且稚嫩的容颜,笑得似曾相识。

“ 六哥……”脱口而出,泪已夺眶。

云鬟往后倒下,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拥入他温暖踏实的怀抱,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

第523章

赵黼为小心行事,不许人在跟前,且命亲卫都退守在外间廊下。

因此灵雨等都也不得靠近; 竟不知里间儿是如何。

明亮的客厅中,桌上的几盏茶都已经凉了,灵雨也没顾得上去另换。

坤地坐在桌边儿; 正喁喁低低地同天水说话。季陶然同灵雨凑在门口; 对面站着; 见过了这许久也无动静; 各自流露忧虑之色。

正在猜测; 忽见门边人影晃动; 却是白樘跟巽风两人现身。

天水见状,忙赶过来问道:“四爷,巽风哥哥,如何了?”

白樘并不做声,只对季陶然道:“你随我回刑部。”

两人竟先自去了。剩下巽风对天水道:“想来是无事了; 不必着急。”

灵雨闻听,忙道了个“失陪”,迈出厅门,往卧房而去。

厅中就只剩下了巽风,天水,坤地三人,却听坤地阴沉说道:“臭小子,方才里头的女娃子就是你曾惦记的人?你且留心,若对阿水三心两意,我也不管她还是你,统统杀了。”

天水忙复不依地叫了声,坤地摇头道:“女孩儿就是这样,有了男人,就什么也不顾了。”把帽兜一揽,举步往外而去。

巽风回头瞅了眼,又看天水,目光闪烁。

天水当他是因坤地的话不悦,便陪笑道:“巽风哥哥,你别介意。”又道:“幸而四爷如今不计较了,等娘再把解毒的药研制出来,就仍送她回南边儿了。”

巽风见她生怕自个儿不高兴似的,何况这又非说话的好地方:“没什么,好了,四爷回部里了,咱们也去罢。”

天水松了口气:“对了,你刚才跟着四爷做什么去了?是不是知了什么机密?”

巽风一笑:“还问什么,不赶紧去跟着你娘?她那脾气,倒要好生看着。”

天水吐吐舌头,这才忙出门跟上坤地。

巽风随后,往卧房的方向遥遥地看了一眼,才也随着出东宫而去。

且说白樘同季陶然先回到了刑部,部内众人见他二人回来,纷纷避让行礼,白樘目不斜视,径直回到公房。

季陶然心系云鬟,本想留在东宫再等一等,谁知硬是被叫了回来,当即也如天水一般打探情形如何。

白樘却并不回答,只是在桌后端然坐了,才问道:“那个有机关的玉酒壶,果然不是你送去谢府的么?”

季陶然想不到他又问此事,愕然之余,便垂首道:“不是我所送。”

白樘沉默,隔了会儿:“陶然,你是从事行验行当,总该知道,如果手摸过的一样物件儿,会留下什么痕迹。”

季陶然微微一震,白樘沉声道:“我猜,那玉壶落到她手上之前,不至于被仔仔细细地擦拭过,如果将玉壶拿回来,用显形之法,或许会从上面查到手指印痕,你觉着呢?”

那玉壶早在室内的时候,被云鬟摔得粉碎,要查验自也无从查起了。

可此事季陶然却并不知情。

虽仍是垂首,脸色却已经变了。

白樘早窥知异常,便道:“你可有话说?”

季陶然举手在额上抚过:“尚书……”

白樘不语,只是凝望着他,季陶然终于怅叹了声,苦笑道:“我若知道区区一个玉壶竟会几乎害死妹妹,就算要我死,我也是不肯的。”

白樘不动声色:“是何人让你如此?”

季陶然道:“我、我不能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白樘道:“这次若非侥幸,她就被人害死了,这样你也不肯说?”

季陶然听到“害死”,才蓦地抬头,拧眉端详了半晌,季陶然才把心一横,道:“上回严先生之事,想必尚书已经知道太极会了?”

白樘仍是淡淡地:“是。”

季陶然深深呼吸:“我便也是太极会中人,先前受命,让将这玉壶送到谢府,我原本怕有碍,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并不见什么异常,又想妹妹如今人在宫中,必然无碍,因此便叫人送了去。”

后来赵黼发现云鬟不对,质问起来,灵雨便把今日云鬟所做事无巨细都说了。

因说起在谢府里的事,原本云鬟要歇息,谁知入内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不好,灵雨是个有心的,便问晓晴如何。

晓晴竭力回想,指着那锦盒说:“方才好端端地,看了季公子送来的那玉壶,不知怎么就有些怔怔的了。”

赵黼听说玉壶,心中已经隐隐影动,又加上见了那酒壶,——他虽然记忆不似云鬟,但却隐约有些印象,当即摆弄了会儿,果然发现个中机关,因此才急命人把季陶然传来。

季陶然虽将玉壶送了去,也怀着侥幸觉着不会有事,但毕竟心下惴惴,忽然间赵黼传他过去,他心里已经有些掂掇,又见果然问起玉壶,竟不能答!

一则季陶然不愿承认是因他而对云鬟有碍,二则,却是因太极会的缘故。

白樘道:“这吩咐你行事的人,并没其他安排?”

季陶然见他竟浑然不惊,叹道:“正是并没有其他,我才摸不着头绪。”

白樘又问太极会中其他众人是谁,季陶然的回答,却犹如蓝少绅答赵黼的一般,并不知确切何人,每次会面,也都非真面目。

所以当初严大淼就算临死,季陶然也还不知他的身份,直到发现了他手心的黑白子,又回想严大淼临死前所说的那些话,才隐约悟出了弦外之音,——严大淼应该是知道他是太极会中人,所以话中有话。

白樘暗中盘算,又想到一事:“你又是如何入了太极会的?”

季陶然仰头,目光之中尽是惘然,忽地微微一笑,声音很轻:“当初妹妹跳了太平河,遍寻不着,我……心胆俱裂,宛如丧了三魂七魄,就是在那时候,太极会的人找到我……”

白樘自然不曾听过宣平侯所说,但俨然却跟他所说异曲同工了。

心中转念,便叫季陶然上前,低低吩咐了几句。

季陶然诧异:“四爷……”

白樘道:“我虽也听说过这太极会亦正亦邪,行踪隐秘,但近来京内的种种事端,竟跟此会脱不了干系,如今更是把手伸到了皇太子的头上,其心可诛。”

季陶然紧锁眉头,终于道:“是,我听四爷的就是了。”

是夜,东宫之中。

梅枝横斜,金影烁烁,几只圆滚滚的麻雀在上头蹦来跳去,时而梳理羽毛,时而乱啄花朵。

灵雨从怀中抽出帕子,作势往上扇去,不欲叫这些鸟儿糟蹋花儿,只不敢出声。

有两只胆小的便飞了去,那大胆的几只,瞪着乌溜溜地眼睛回看灵雨,反把她惹得噗嗤一笑。

这刹那,屋内有些异样响动隔窗传来,灵雨怔怔地听了会儿,不觉脸上微红。

自从白日里一场忙乱后,云鬟果然是好了,目光神情均恢复了昔日的清明,只是发现自己身着女装,未免大不自在,竟匆匆地要让灵雨帮着换回去。

是赵黼拦着,笑道:“我尚且没看够,如何就要换了?不许。”竟捏着下颌,又细细地打量那清婉灵秀的眉眼,目光复又往下。

云鬟见他轻薄总不避着人,扭开头去,赵黼勾着腰,在耳畔低低道:“先前还会主动亲人,这会怎么又害臊起来了。”

先前因限于混沌之中,云鬟以为他又吃了毒酒,故而才存了同死之心,这会儿想起来,似真似幻,脸红如霞,心跳如擂。

赵黼回头使了个眼色,众人正把地上桌上都收拾妥当,灵雨会意,便复退了出来。

赵黼打横抱着她,大步来至榻前,不由分说道:“先前因做戏做全套,几乎就……如今且好了。总算雨过天晴。”

原先那一场,虽是心里难过,面上掩饰,但见她漠然之色,总是叫他难以抗拒,加上昔日是贪恶无忌惯了的,几乎就忍不住随心所欲起来。

幸而这会儿都好了。赵黼一把抱住。

他却并未换衣裳,仍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打扮,眉眼含笑瞟了过来。

虽然明知道他是他,并非前世,但蓦地瞧出了江夏王的半分影子,仍把云鬟吓了一跳,忙缩到床内:“不要!”

赵黼哪里知道云鬟心里的惊悸,早赖上来抱住,道:“我今日才算是……像是到了西天的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总算是被收了去了。”

一边儿说,一边儿埋首在她怀里,不住地乱蹭那娇软,又嗅其香。

云鬟听说的可疑,便问:“你说什么孙猴子,紧箍咒?”

赵黼埋着脸,声音就有些闷闷地:“我知道鬟鬟毕竟是不忍我死的。我心里喜欢的很。”

两人前世这死结,就算今生重来,赵黼对云鬟渐渐地情愫难忍……及至情根深种,决定不去计较思虑此事,只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而已。

但暗中想起来,未尝不是心中一根刺。

一想到她亲手毒害自己……纵然赵黼心再宽大,也毕竟有些难受。

所以从不敢当着云鬟的面儿重提此事。

而云鬟也因此事是心头之痛,何况一旦回想……生恐回忆无法刹住,后果不能预料。因此也很是“默契”地回避不提。

两个人都各自忌讳,因为若说起来,不合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却想不到,这个天大的问题,竟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意外中的意外……却是他又发现,云鬟根本就没想要毒害他!

那深嵌心头的一根刺不翼而飞,化作乌有。

这如何不让赵黼畅美痛快。

云鬟听了他的回答,却恍惚出神。

她虽知道自己是中了摄魂术,但却不知是从何时而起,自打赵黼回来后,不管是在宫内还是东宫,亦或者回谢府,从来都是许多侍卫跟随,按理说并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如果说那酒壶是催发的诱因,那最初起因又是哪里?

却一定要将这节揪出来才好,倘若再有下一回,稀里糊涂地害了赵黼,又从何说起?

很快,云鬟想到了一个人,却是前世亲手将酒壶送给自己的那位。

只是云鬟虽想到元凶,但她不知的是,其实她中了摄魂术后的这种种举止,却也早超出了施术之人所料的范畴。

倘若是别人……譬如当初的赵庄,中术之后,便会毫无意识地听命行事。

但云鬟不同。

她心中所思所想,从来都如生如实一般,分毫不会褪色,陡然间看了那玉壶,脑中便似听到一个声音,催她快些杀了赵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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