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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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4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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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入冬来的第一朵雪花,正飘然而至。

天南海北,辽国上京。

相比较帝京的初初飘雪,此处的雪,却已经在地上堆积了有四指厚。

脚踩在上头,咯吱咯吱有声。

略显空旷的寝殿之中,辽国皇帝萧西佐看着面前青石地面儿跪着的几个人,半晌方道:“都起来吧。”

大公主萧敏起身,又将天凤扶起,搂在怀中,低声安慰。

睿亲王萧利天也缓缓站了起来,垂手站在原地。

萧西佐抬手揉了揉眉心,却见天凤依偎在大公主的怀中,眼睛鼻头皆哭的红红的,看来楚楚可怜,萧敏的面上也透出怒伤交加之色。

萧西佐道:“凤儿不要哭了,朕已经知道了,会为你出这口气的。”

萧敏给女儿擦了擦泪,道:“父皇,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也知道家族之中,彼此相护,哪里能想到太子竟如此,眼见凤儿受了委屈,不思为她讨回公道,反而用那种卑劣手段逼问,竟是巴不得看着我们被人欺负,他自己也要来跟着踩一脚?”

萧西佐叹道:“朕其实也有些耳闻这耶律澜行事太过,只是因他忠心于太子,倒也罢了。”

天凤抽泣道:“皇上,耶律澜不是行事太过,就如这次在开昌客栈,当着各国商贾的面儿,他敢强横霸道地把人活活打死,这些商人回到各国说起来,难道会说我们大辽的好话?自然更是宣扬我大辽残忍血腥等言语,另外他们还用些骇人听闻的酷刑整治异己,比如炮烙,梳洗……惨无人道……民间望而生畏,现在还只说是他们任意妄为,久而久之皇上不管,百姓们便会怪到您的头上了。”

萧西佐又叹了口气:“也是你这孩子任性,自己乱跑出去做什么?”

萧敏很不喜这话,皱眉道:“父皇如何还怪天凤?我大辽的女人,又不是那舜国的娇弱女子,必要囚在宅院内守什么三从四德,出外走动又有何罪?何况出了事,只该追究行凶者的责任,怎么父皇反而也跟着本末倒置?想那耶律澜明知道天凤的身份,还硬是要欺辱她,他哪里是不把天凤放在眼里,更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他们只当有太子撑腰,便要为所欲为。他欺辱的不是天凤,还是整个皇族!且如今父皇还在他们就敢如此,有朝一日父皇不在了,我们无依无靠,岂不是要轮作这帮人的玩物了!”

萧西佐变了脸色:“住口,你胡说什么?”

萧敏性情最烈,昂首道:“我说的有错么?父皇心里也知道,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若父皇真的怕削了太子颜面,让我们忍气吞声,我不如索性先杀了天凤,再跟那些渣滓拼个你死我活!也不用让父皇为难了!”

萧西佐气得说不出话来,咳嗽连连。

天凤却放声大哭:“娘!”

萧敏含泪道:“凤儿,你亲外公都不愿为你做主,母亲只能先杀了你,免得你被人玷辱,你要怪就怪自己生在这个皇族里吧。”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萧西佐听了这哀痛哭声,却又心软起来。

睿亲王在旁听到此刻,才说道:“皇上不必为难,这都是底下人胡作非为,太子只怕有些不知情,如今皇上可以传太子入宫,问明仔细,再叫太子留意手下那些人,将耶律澜之辈处置妥当,免得误国误民。”

萧西佐道:“说的也有道理。”又沉吟片刻,便叫了一名内侍,叫出去传口谕,让太子紧急进宫。

吩咐完毕,又安抚了萧敏母女片刻,许诺了必要讨回公道的话,两人才止住泪。

萧西佐心中烦乱,喝了一些药汁,便问萧利天道:“是了,昨儿你跟朕讲的赵黼反出了大舜皇宫的事,还未说完,你继续说来。”

睿亲王道:“皇上怎么对这个如此感兴趣?”

萧西佐道:“原本以为这赵黼是晏王赵庄亲生的,倒也罢了,不想居然是利海的骨血,真是让朕……既然他跟舜人决裂了,先前你怎地就没带他到上京来呢。”

睿亲王道:“我皇自是不曾跟他相处过,可知这孩子的性情也十分地激烈,大不似舜人,就如我们辽人一般敢爱敢恨,痛痛快快。他因恨极了舜国皇帝,竟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举止来,如果这会儿见了皇上,一言不合顶撞起来,可如何是好呢,因此不如不见。”

萧西佐哈哈笑道:“你这样说,可知朕越发好奇想见他了?唉,当初你姐姐是那样的风采,却不知他又是怎样的出色……哦,怪不得,花启宗那样厉害的人物,连连栽在他的手里,先前我们还甚是颓丧呢,如今想想倒也不必,还是输在我们自己人手中。”

睿亲王也随着一笑。

此刻天凤靠在萧敏怀中,眼睛骨碌碌乱转,忽地说道:“外公,赵世子原本是大舜的皇太孙,是将来继承大舜皇位的人,谁知道竟然是姑母的孩子,所以被大舜皇帝追杀,如今他竟像是无处可去,外公为什么不快点派人把他招揽过来?这却是个大好的机会,想他那样能耐,若真的成了大舜的皇帝,岂不是很威胁到我大辽了?现在这样,简直是天佑我大辽,如果他能来到辽国,我大辽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有备无患呢。”

萧敏咳嗽道:“凤儿,你又放肆胡说。”

睿亲王相看萧西佐,却见他只是面露沉吟之色,并无怒意。

萧利天便道:“可知我先前想带他回来,一则是为了让他认祖归宗,二来,也是存了有利于我大辽之心。谁知他是个自有主意的人,竟不肯从。”

却听萧西佐幽幽地低声说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大辽……”

未曾说完,便止住了。

去传旨宣萧太子进宫的内侍半个时辰后才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因偶感风寒,要稍晚才进宫面圣。”

萧西佐不以为意,便仍是听睿亲王说些有关在舜国的事。

因提起侍卫被害一节,萧西佐听了睿亲王叙说,道:“这大舜的朝臣里,有几个倒是声名远播的,刑部的这位白尚书,也是个非常人物。他的断定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了。其实当时你写呈表回来的时候,朕已在留意朝中之人,却毕竟死无对证,又毫无凭据,因此无处下手……也不知是什么人暗中想谋害你。”

睿亲王道:“其实我倒是不怕被人谋害,我最怕的,却是议和之事被人打乱。因我知道皇上的心意,也是想两国休战交好……臣的性命自然无关紧要,唯恐负了皇上所托而已。”

萧西佐连连点头,道:“所以朕才派你前去,便知道你行事从来稳妥,一定会完成朕的心愿的。”

萧西佐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不过,当时想要议和的时候,太子好像并不愿意。”

睿亲王见他想到这一节了,却并不插嘴。

萧西佐拧眉回想了半晌,又看一眼睿亲王,见萧利天沉静地立在原地,不由问道:“利天,你心里是否怀疑……”

睿亲王道:“皇上,臣为了大辽,死都无怨,又怎敢疑心什么。”

萧西佐眼中疑云翻涌,正忖度之时,外间道:“太子殿下进见。”

当即两人停口,睿亲王自请退避,才退回了内殿,萧太子便从殿外疾步而入,见他头戴狐皮帽子,身披大氅,穿裹的甚是厚实。

萧西佐抬眸看去,道:“外头雪下得这般大了?”

原来太子的头上肩上,落了一层薄薄地雪花。

太子道:“是,外头冰天雪地的,风也刮得厉害。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是有何事?”

萧西佐道:“正是因为耶律澜欺负天凤之事,你可知道了?”

太子似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原先儿臣已经向父皇禀告过,耶律澜无故失踪,儿臣疑心是有人暗害了他,故而在追查,谁知正查到他失踪之前,在开昌客栈里跟天凤闹过不快,故而才问起天凤。才知道原来耶律澜曾欲对她不轨。儿臣听闻后,甚是愤怒,更想及早找到耶律澜,严加处置。不知为何父皇问起此事?”

这般倒也说的通。萧西佐颔首道:“只因天凤来哭诉,说你不为她主持公道,反逼问她,吓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小女孩子,能懂什么,你是她的舅舅,怎么不多体谅她呢?”

太子道:“大约是儿臣急欲想要查明真相,故而让天凤误会了……不过,她身为皇室贵女,竟跑到那客栈里去,自己的行为也甚是不检点……”

萧西佐不由笑道:“够了,我大辽的女子,生来就能骑马打仗,天底下哪里去不得?却要用大舜的这种臭规矩来约束她不成?就算她想去客栈看热闹,也不是耶律澜想趁机胡作非为的理由!”

太子只得说道:“是。”

萧西佐又道:“可查到什么了?”

太子道:“耶律澜虽未找到,不过,儿臣发现了另一点异状。父皇可知道天凤是跟谁一块儿去的客栈?却正是花启宗。”

萧西佐略微色变,道:“他去客栈做什么?”

太子道:“起初儿臣怕天凤年轻不懂事,被这人骗了,因此复仔细追查,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去见一个人的。”

萧西佐狐疑,太子上前一步,低低说了一句。萧西佐震惊:“真的?”

太子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叫那花启宗进来质问,他本是舜人,如今这赵黼偷偷潜入上京,却不知道有何意图,这花启宗又秘密跟他相会,若这两人有不利于我大辽之心,又当如何?”

萧西佐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

因殿内有炭火,甚是和暖,太子帽顶跟大氅上的雪极快融化成水,太子略觉有些燥热,却仍忍着。

良久,萧西佐才回神,道:“赵黼……竟然暗中到了上京,为何亲王并不知此事呢。”

萧太子陡然听见,便冷笑道:“父皇可是听睿亲王说了什么?他自打知道那赵黼是萧利海的儿子,便失心疯了般,还想带那赵黼回上京,我倒是不知他有什么打算了。父皇不可不防备。如今这赵黼又在上京,不如父皇下旨,让儿臣带兵前去将他拿下,就此杀死,一来为先前被他杀死的那些将士报仇,二来,除掉了心腹大患。”

萧西佐默默听着,直到太子说完了,才道:“睿亲王偷偷带了赵黼欲回大辽,在齐州的地界被人拦下,然而那些舜人,却并未为难睿亲王,反放他回来,你可知道为何?”

萧太子皱眉,摇了摇头,继而说道:“他们怕得罪了我大辽。”

萧西佐道:“他们怕得罪大辽,更怕先前好不容易达成的议和毁了。你如何没想到这点儿?”

太子一愣,正欲开口,萧西佐道:“你想带人捉拿赵黼,能不能将他拿下,还是未知,就算真的拿下他,如今虽传说舜帝不容,但毕竟并无诏命。你杀了他,倘若引发战事……”

太子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横竖赵黼一死,就如舜失去最大屏障一样,正可让我们长驱直入,杀入帝京……”

说这句的时候,太子掩不住面上烁烁杀气跟无边喜色,仿佛挥师东去,指日可待。

萧西佐看的分明,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勉强道:“你……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太子道:“这是自然了,灭了大舜,将他们的帝京烧抢的一干二净,从来是儿臣的心愿。”

萧西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太子虽看出异样,却来不及问,只因他穿的甚是厚实,殿内炉火又浓烈,此刻已经冒了汗,便举起袖子,偷偷擦拭。

萧西佐沉思之中有所察觉,抬眸扫了眼:“殿内你何必穿这许多?脱了大氅就是了。”

太子面色一僵,却道:“儿臣不热。”

萧西佐因正思忖他事,便随口道:“脸都红的如此了,还说不热?也没看你这样怕冷的,这是穿了多少层?”

太子听了这话,脸色更有些不自在,手在大氅上握了一握。

萧西佐本是玩笑,谁知太子竟是这般反应,萧西佐微怔,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太子半晌,心中震动!

目光从太子身上往外掠去,却看不清殿外到底如何。

而太子被他注视,原地晃了晃,勉强说道:“父皇只在宫内不知道,外头已经变了天了,冷得很。”

萧西佐听见这样一句话,便道:“哦?朕果然是不知道的。”

太子咳嗽了声,道:“是了,父皇,那赵黼的事,该如何处置?总该让儿臣带兵去将他捉拿了吧?”

萧西佐道:“你若拿下他,真的要杀了他吗?”

太子道:“儿臣觉着,不该简单杀了他,要当众处置,或者五马分尸,或者炮烙,或者……总之杀一儆百,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跟我大辽作对,是个什么下场……也震慑住那些不知死活的舜人。”

萧西佐抚过下颌,道:“赵黼既然是堂姐的儿子,算来也是咱们的人,何必对他如此赶尽杀绝呢?”

太子道:“父皇,你怎么如此糊……咳,赵黼是在舜国长大的,自然为舜效忠,且在舜人心目中他就如大舜战神,这样棘手的人物,当然要杀了妥当。另外,他是萧利海的儿子,当初因父皇继位,萧利海跟萧利天两个,未必没有想法……如果这赵黼真的认了萧利海,想要回来报复或者有其他不轨的心思,我大辽岂不是岌岌可危了么?”

萧西佐从头到尾听了这许多话,再也无话可说,看一眼太子,纵然殿内暖意烘烘,皇帝的心头却一团寒凉。

皇帝沉默之时,太子又忍不住擦汗,脸色更加红了。

半晌,萧西佐慢慢说道:“那么……倘若朕说,赵黼杀不得,该留他在我大辽……甚至委以重任呢?”

太子骇然色变,盯着萧西佐,顷刻道:“儿臣觉着如此不妥。”

萧西佐道:“他已经不容于大舜,又是利海的孩儿,听利天说,他先前在齐州还救了他们,可见是个有情有义,恩义分明的。所以朕想招揽他,留他在大辽,若有了他的归心,那么大辽才是如虎添翼,才能……”

萧西佐还未说完,太子涨红了脸:“父皇真糊涂了!”

被陡然打断,萧西佐皱眉,定睛看向太子。

却见太子握拳道:“父皇何必如此说,难道父皇的用意,不是觉着那赵黼更适合这皇位么?若是留下他……竟要把我置于何地?”

太子义愤填膺说到最后,双臂一振,只听得“当啷”一声,有东西从袖子里滑了出来,跌在地上。

萧西佐想说话,却又止住。深沉的目光在那物上停了停,又看向太子。

原来地上掉出来的,居然是一把脱了鞘的匕首,刀刃雪亮。

太子也呆住了,目光僵直地看看那把刀,紧张地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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