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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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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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便把曾记起饕餮出现之时,听过那觱篥曲子、而后又慢慢记起来,暗自练习过等内情一一说了。

白樘眼神变幻,望着她垂眸沉静之态,最终只道:“你做的很好,可见这曲子的确对饕餮有效,以后……”

正沉吟中,云鬟问道:“侍郎,请问……侍郎可知道柯宪如今在哪里?”

白樘点头道:“方才有人将他送了回来,只不过……他如今的情形并不好,你且不必前去看了。”

此刻云鬟最担心的便是柯宪,哪肯依从,便躬身道:“求侍郎让我探一探柯推府,昨晚上……他也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了。”

白樘却也答应了,又唤任浮生进来领了她前去。

随着浮生拐过两重院子,不知是因为走得太多,亦或者天气太冷,额头上一阵阵凉飕飕地疼。

任浮生却只惦记着她吹觱篥制住饕餮的那奇事,便道:“谢推府,你不如教一教我那觱篥曲是怎样的调子?下次若我遇见了饕餮,可也要一展神威了。”

云鬟额上突突地乱跳,也顾不得跟他玩笑。

任浮生却又说:“唉,还是罢了,我宁肯不会,也不要遇上那野兽,那可不是好玩儿的,四爷见了都去掉半条命,柯推府也……”

云鬟问:“柯推府果然大不好了么?”

任浮生叹道:“若不得那解药,只怕凶多吉少。”

云鬟道:“解药?”

任浮生道:“我曾听八卫的传奇前辈说过,被此兽所伤,伤口不会愈合,除非得到控兽主人的解药。”任浮生说到这里,便想起一件事来,忙打住话头。

两人说着,便来到一重院外,任浮生指着前头门口道:“柯宪在里头,两三个太医看着呢,能不能好,就看他造化了。”

云鬟早奔了过去,推门而入,扑面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令人窒息,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里头果然有三四个太医,正不知商议什么,竟没留意云鬟。

从柯宪房中出来之后,任浮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云鬟独自一个站在门口,深深调息了数回,才又往外走去。

方才所见的种种,却已经深深地印在心底,柯宪惨白的脸色,疼得变形的神情,以及那身上、不管换了多少次,都被鲜血浸湿透了的纱布。

由此及彼,她仿佛也看见数年前,另一个人所遭逢过的这场大难。

冥冥之中,忽地有个声音在耳畔低低窃窃地响起。

“他会死……会因此而死。”

额头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来,仿佛血液不受控的飞流而起,要从那伤口里奔涌出来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真的又渗了出来,她的一只眼竟似是血红的,又有些滚烫的疼,以至于眼前所见的种种,也浸润在一片透红之中。

云鬟抬手,轻轻地拢着那一处伤,可似乎却不仅仅是那一处伤在疼,而像是浑身上下,四肢百骸。

也有许多旧情场景又涌出来,无法遏制,却又又隐隐贯通。

那个声音又道:“你知道的……所以……要不要及早决断?”

她慢慢地躬身下去,又缓缓地蹲在地上,无法出声,无法静思。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声苍老的咳嗽,有人道:“这位,可是谢凤,谢推府?”

云鬟抬头,眨了眨眼,才认出面前这人,正是郭司空。

她左右看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软禁郭司空的院落之外,不知为何,今日门口并没有看守郭司空的人。

云鬟撑着墙,重又站起身来,冰冷的砖石硌在掌心,反而觉着有几许痛快。

云鬟站稳身形,向着郭司空行礼:“正是下官。”

第305章

郭司空上下打量着云鬟,道:“早就听闻谢推府大名,今日终究得见,果然是卓质清姿,望之消俗。”

云鬟道:“司空谬赞了。”

郭司空笑了数声,望了一眼她额前的伤,说道:“不知白侍郎可曾同谢推府说过了不曾,当初,我曾求侍郎,许我见一见推府。”

云鬟道:“我同司空却是素无交情,不知司空因何要见我?”

郭司空道:“只因老朽有一事不解。想当面请教。”

此即院中别无他人,只有些风萧萧瑟瑟地吹过,郭司空见她绛衣如火,衬得脸无血色,只是额前的纱布底下却隐隐地透出红来。

司空便道:“请推府同我屋里说话。”

云鬟便随他而行,两人到了厅中,彼此落座。

郭司空静了一静,才问道:“听侍郎所言,那‘一首诗,八人命,怨恨死,血案止’的言语,并那‘一子弦断颈,一子雪埋身’的四句,都是推府所言?”

巽风并未告诉云鬟此情。云鬟眼睫眨动:“是。”

郭司空微微一笑,问道:“那不知,推府又是从何处知道的呢?”

云鬟沉默不语,恍若未闻。

郭司空笑道:“推府不必多心,我并无别的意思,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已经是如此,正是风中残烛,没有几日了,心中除了复仇外,不做他念,只是想临死之前,破解了这点疑窦罢了。”

郭司空停了一停,又说道:“实不相瞒,这‘一首诗,八人命’的话,倒也罢了,只是点破诗中的意思,若是因有人提前窥破《锦瑟》中的玄机,做此推论,倒也不足为奇,然而后面这四句,在听见白侍郎说出之后,却不由地老朽不惊心了。推府可知道为何?”

云鬟略一摇头:“下官不知。”

郭司空道:“推府不知,只是……侍郎却是知道了的。因为这几句,加上下面那四句,都着实是出自老朽之心。”

云鬟听到这里,才抬眸看向郭司空。

郭司空呵呵笑道:“见推府如此,可知我心里越发疑惑了,推府既然不知这几句是出自老朽,如何竟会知晓呢?老朽确信——除了朱姬,这几句话,天底下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在郭司空听说了郭毅的遭遇真相后,日夜难安,心如在荆棘丛中一般。

又因他从郭毅口中知道这《锦瑟》的来历,一天,推想昔日之事,又想郭毅遭逢之时,不觉心中灵光闪动,杀机交织之下,便起了一种意思。

所以从这《锦瑟》一诗上,便草草地拟了那五言的八句,每一句,都可以做《锦瑟》一句的辞注,同时也代表了这句诗中镶嵌人物的死亡方式。

比如第一句“锦瑟无端五十弦”,说到了弦,所以英梓锦便以弦勒断了脖子,这也正合了他当日在河中,拼死挣扎之时,也曾勒紧郭毅的脖子,几乎先害死他。

而“一弦一柱思华年”,林华死于冰雪之中,直挺挺地动也不能动,喻示他当日在河边只是袖手旁看,尸位素餐。

“庄生晓梦迷蝴蝶”,那食腐的花花蝴蝶从徐晓的口中飞出,却是因在郭毅生死之时,徐晓只顾掀动三寸不烂之舌,撺掇他自去送死。

至于“望帝春心托杜鹃”更不必说了,杜颖本是个害死郭毅的直接凶顽,且毫无悔意,他的心肝都被掏出,便也是直指他毫无心肝罢了。

……

这许许多多缜密细致的安排,都是出自郭司空之心底,身边知道的,也只朱姬一个而已。

所以当日白樘说出之时,郭司空才那般震惊。

因见云鬟绝少言语,司空沉吟片刻,道:“当日我跟侍郎说话之时,曾提了一个法子,我问他一个问题,他也会回问我一个,如此方见公平,不知推府意下如何?“云鬟低声道:“纵然我回答了,司空也未必会信。”

郭司空道:“老朽在朝中几十年,自问也见识了许许多多之人,或者钩心斗角,或者尔虞我诈,是忠是奸,是谎是真,这点眼力应该还是有的。何况我看推府为人,也不是那种迷魂藏奸的。”

云鬟轻轻地叹了声,道:“既然如此,司空想问的是什么?”

郭司空见她答应了,才问说:“我便是不解,推府竟是从哪里知道……那四句杀人的诗的?”

里外静悄悄地,云鬟垂着眼皮,眼前却又出现那个大雪纷飞之日,藏身在江夏王府之时那种阴冷森然。

顷刻,云鬟抬手,便把旁边的茶盏拿了过来,掀开盖子,以手指沾了茶水,便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郭司空见她如此举止,微微诧异,便忙低头细看,却见那纤指之下所写的竟是:江夏王府,藏书阁。

郭司空不由直了直后背,目光中透出疑惑之色。

半晌,方低低道:“但是据老朽所知,那所宅子,早就废弃多久……”郭司空是朝中的老人了,昔日因为有些公事,也曾去过那废弃的居所,至于藏书阁,虽然有之,可里头却并没有什么典籍,早就搬的一空,若说里头有东西,不过是蛛丝尘网罢了。

云鬟静静地对上郭司空的双眸,并不多话。

郭司空端详了她一会儿,自然看得出她并非虚言,然而就算她真的是从江夏王府所看见的,那自也说不通……除非是有鬼神,才能知道他心中所想的那些。

想到“鬼神”之时,郭司空忽然轻轻震动,脸色更加诧异起来。

云鬟仰头出神,道:“我要问郭司空的是,邱公子为什么竟会下手自残?”

郭司空正在骇异思量,听了这句,便道:“是朱姬。”

提到朱姬的时候,郭司空双眼中透出几分怅惘:“朱姬的来历,只怕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可其实……那并非全部。”

当初朱姬被恒王惩罚是真,郭司空出面说情也是真。

然而,朱姬被罚的原因,却并不仅仅是因为碰翻了酒菜污了恒王衣裳,而是因为她并没有动手害人。

朱姬原本是滇南女子,自小被带到恒王府,暗中习练各色异能。只是她天性良善,几次三番不曾完成恒王所付任务,因此在这宴席之上,恒王便借故发作,索性便想除了她。

谁知郭司空竟出面说情,这倒也罢了,赵黼更出来闹动。

恒王见状,便改了主意,便赦免饶恕了朱姬性命,反而把她赐给了郭司空。

只因郭司空跟静王最近,跟晏王也颇有些交情,所以便顺势把朱姬安排在他身边儿,也算是个眼线。

谁知天长地久,朱姬真心实意地敬爱起郭司空来,加上郭毅从来忠直孝顺,朱姬更是安乐自在,比在恒王府喜乐百倍。

直到那一场翻天灾祸之后,一切都变了。

云鬟却果然不知道这些,竟比巽风告诉她的更加详细。

郭司空说罢,便道:“朱姬很知道我的心,我本想买凶行事,只是朱姬说,买凶毕竟有风险,她可以代我而为。”

昔日朱姬因为不愿害人,才被恒王所弃,没想到事到最后,竟心甘情愿如此行事起来,怎能不叫人叹息。

云鬟默然,郭司空道:“你大概仍是不解,我索性跟你说明白,朱姬是滇南的人,可知她们那一族里,最擅长的是什么?”

云鬟转头看他,郭司空一笑,却也效仿她的行为,先抹平了桌上的字迹,又举手蘸了些茶水,在桌上慢慢地写了一个字:蛊。

郭司空说道:“你这下儿可明白了罢。”

云鬟目光盯着桌上那用水写出的字,心中暗惊。

却听郭司空道:“现在又轮到我来问了,你是何时,在王府看见这份记载的?”

云鬟不由抬眸看向司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云鬟唇边一动,露出一丝苦笑:“老先生方才对我所说甚是详尽,我若只说是这个时候,你只怕仍是不懂的。我只问老先生一句,您对生死轮回,或‘死而复生’,是怎么看法?”

郭司空原本见她写江夏王府四个字,心中早就起疑,所以才问她是何时间所见,如今听她提“生死轮回”,便凝眸相看,眼睛竟有些发红。

云鬟却转头,淡淡叹道:“有时候,死亡……并非就是终结。”

郭司空却仍是盯着她,双眼中竟滚出泪珠来。

良久,郭司空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拭干了泪,又看了云鬟一会儿,才说道:“你第二个问题,却是什么?”

云鬟想了想,道:“我先前跟同僚推测,接下来的三句诗代表的三个人,分别是吴玉,郭毅,以及……司空您。不知对不对。”

郭司空一笑:“老夫名为’正时’,最后那两句诗意思又是承接,要推测出来也非难事,这点儿,更加瞒不过白侍郎。这个问题做不得数,老夫不占你的便宜,你自再说一个罢。”

云鬟见他如此说,便道:“那……又会怎样对吴玉动手,他也真的会死?”

郭司空道:“先前我答白侍郎时候,玩了一点心机,我只告诉他当时朱姬在邱府,只是……他不知的是,——朱姬去邱府之前,应该已经见过吴玉了。”

司空道:“不错,我虽不知朱姬如何安排,但,吴玉也一样会死。”

正此时,外头忽地有人道:“谢推府可在?”

云鬟便站起身来。

正欲往外,郭司空忽说:“生死轮回,并非终结,这话若是在先前,我只怕……可是现在,我倒是盼着,能有地狱黄泉,能有生死轮回,因为我……”

郭司空并未说完,云鬟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云鬟迈步将走到厅门口之时,忽然止步,回头问道:“先前您说,那一场宴席上,恒王是想让朱姬动手害人,不知朱姬不肯害的那个,是何人?”

郭司空答道:“晏王世子,赵黼。”

第306章

话说云鬟听了郭司空的回答,无声一笑,举步出门。

她思忖此事:当时朱姬或许是不想害人,或许是不敢,但不论如何,她都做了正确的选择。

毕竟赵黼那人本就古怪,倘若给他发觉,自讨不了好,到时候恒王却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也是个死。

是以她竟不曾动手,反而从死里又翻出一条生路来。

只能叹这造化因果,一饮一啄。

出了门时,却见外头张望四顾的,正是季陶然。

云鬟方才在里头已经听出是他,才要招呼,季陶然一眼看过来,当看见她额头的伤之时,忙快步走到跟前:“这是怎么伤着的?”

原先刑部里的人因见云鬟负伤,自然沸沸扬扬地说,季陶然不知端地,没头苍蝇似的忙去找人,又听闻她来寻柯宪,便又跑了去,兜兜转转,终于捉到。

又见她似伤的不轻,越发惊心。

云鬟却只说是自己不留神跌了一跤,可季陶然做的是验官,虽然不曾揭开纱布,见这模样,便道:“胡说,我是不信的。到底是怎么样?你且说实话。”又问:“我早上才知昨晚遇上饕餮的事,这总不会也是……”

季陶然是知道那饕餮厉害的,说了这句,眼睛便直了。

云鬟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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