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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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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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许多人未眠,依稀还有些许丝竹跟说笑之声。

然而对面船上却是鸦默雀静,狗叫声也消失了。

云鬟又想起先前所见那艾老爷艾夫人从岸上回船时候的光景,心里不由有些怦然而跳,终于又转回身来,走到赵黼房间之外,略一迟疑,撩起帘子走了进内。

里头已经熄了灯,光线暗淡,看不清楚,云鬟忽地有些后悔没有取一盏灯来,视线渐渐适应了里头的光线,借着背后幽淡的灯火光,便看清赵黼所在的床帐,云鬟走到前面儿,站定了唤道:“世子?”

里头悄无声息。云鬟只得走前一步:“世子,世子醒醒。”

仍是无声无息。云鬟几乎怀疑赵黼不在船上,当下上前将帘子轻轻掀起,依稀便见到里头躺了一个人。

略松了口气,便又唤:“六爷,我有事儿相告,且醒醒。”

赵黼仍不做声,这便有些奇异了。

——这个主儿行伍出身,武功又高,其机敏警惕,异于常人。

何况云鬟又并非对他一无所知,自最明白他纵然是看着睡梦酣然,实则外间但凡有一丝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反应。

又怎会如今夜这样?甚至连叫数声都不醒?

云鬟当即明白了几分,脚下往后一退,便要退出门去。

只是才一动之间,便觉着冷风嗖嗖,风中似有狗儿的哀鸣,眼前也又闪现那艾氏夫妇回船时候的情形。

云鬟止步,复站了片刻,才轻轻一叹,回身道:“六……六哥……”

慢慢地话音未落,就听见隐约有一声笑,旋即是赵黼懒洋洋道:“半夜三更的,怎么有猫儿叫呢。”

云鬟见他“终于”醒了,便敛手垂眸道:“世子,我有要事相商。”

赵黼坐起身来,又打了个哈欠:“六爷正做美梦呢,你偏来打搅,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能明儿再说么?”

云鬟道:“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赵黼诧异:“谁死了?”眼珠乱滚,“总不会是你那碍眼的丫头罢?”

云鬟咳嗽了声,皱起眉头。

赵黼方道:“我说笑呢,到底是怎么样,你过来同我细说。”

云鬟见他起身,如何还好过去,便走到桌边儿上,去找火折子点灯。

赵黼望着她的背影,本还想调笑两句,可是满心情绪乱涌,竟然无法开口说笑,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灯影明灭中的她的背影,眼底透出怅惘之色。

云鬟总算点了灯,望着那一团明光,徐徐松了口气,又听耳畔没有赵黼聒噪声响,便回头看他。

谁知他竟定定地正望着自己。

云鬟不知他是如何,心中寻思,正要说话。

赵黼忽然道:“你可知道,先前在可园里……中秋那晚上,我跟那小厮旺儿说话……”

云鬟见他忽说起旺儿,越发意外。听他道:“他说此刻他有妻有女,但每每却仍是会从噩梦中醒来,以为仍流浪于街头。你可知当时我是如何想法儿?”

云鬟道:“世子是如何想法?”

云鬟心里只是想:赵黼从来目无下尘,竟肯跟旺儿闲话,又听他说这些家常,莫不是心里觉着可笑?

不料赵黼道:“我听了后,心里感慨的很,原来这小子竟也会跟我一样。”

云鬟诧异:“旺儿怎会跟世子……有什么相似?”

赵黼忽地往后一倒,又躺了回去,思忖说:“我心里也自不信。但是,只有我自个儿知道,我也是跟他差不多的,睡梦中每每惊醒过来,都还以为是先前呢……整个人浑浑噩噩,非要仔细寻思半晌,才知道到底此刻……是前世今生呢。”

方才他正睡着,实则是睡不沉的,几乎在云鬟才打开她那间的房门之时,赵黼已经听见了,起初以为是晓晴,只听着脚步声大不同,才明白是她。

赵黼万万想不到她是来找自己的,只听她脚步轻轻悄悄地,心里竟有种大不祥的想法,后又听她来到自己门口略站片刻,竟又去了舱门处……

那时候赵黼已经起身,几乎按捺不住要跳下床来。

谁知,最后她竟掀起帘子走了过来。

当时他躺在床上虽看着静静地,一颗心却仿佛要跳出胸口。

赵黼说着,转头看向灯影中的云鬟:“可是我又羡慕那旺儿小子,他说他醒来后,总要立刻摸一摸身边儿的他娘子跟那小鲤鱼,才会醒悟此刻是真的。但是我……”

云鬟此时此刻才总算明白了他是何意思,无言以对。

赵黼却又放低了声音,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是他一样,伸手一探,就能碰到枕边人?若是你在身旁,我看一眼,便知道今生前世,就不必那许多的苦苦挣扎反复了。”

云鬟垂眸,脚下不由往后撤了一步。

赵黼目光一动,却又转开头去,只隐隐地笑叹:“你六哥哥是不是在痴人说梦呢?”

云鬟只是静静默默地站着,赵黼眨了眨眼,忽然说:“你不是有事儿么?还不说,白在那里站着冻坏了。要不然就过来坐。”

云鬟见他终于问起来,才忙敛了心绪,道:“我、我疑心……邻船上出了人命案子。”

赵黼本懒懒地,听了这话,才又笑道:“什么?你看见有人杀人了?”

云鬟摇头:“并没有看见。”

赵黼道:“既没有看见,如何知道出了人命?”

云鬟道:“先前那艾老爷带着夫人上岸,说是要去岸上住宿,谁知先前咱们吃饭的时候他们竟回来了,我……当时看着艾夫人,她走路的姿势跟先前很不同……”

赵黼琢磨道:“夜影昏暗的,人又仓促,你如何就能看清?且单凭这个,怎能判定死了人?”

云鬟回想当时:白天艾夫人上岸,她也是见过的,当时艾夫人从甲板上往岸边去的时候,摇摇摆摆,小心翼翼,需要丫头跟艾老爷搀扶接待,才好歹地上了岸,还因此惊呼了几声呢。

然而回来之时,却走的平稳踏实,看那行止,气定神闲,就仿佛打这甲板上走过千万次一样。

且根据云鬟所见,这回来的艾夫人,虽看着脸儿是先前那位,却仿佛比先前那位在个头上略有些差异。

再加上先前丫头们说艾夫人对那小叭儿狗十分喜欢,但是这回来的艾夫人,听见犬吠,反而厉声呵斥。

而那小狗儿也仿佛不认得女主人了似的,一味狂躁地叫,先前又乱叫了一阵子,却又很快没了声音。

云鬟说罢之后,赵黼皱眉想了半晌,说道:“这狗嘛,毕竟不是人,或许一时性子躁动乱咬主人也是有的。至于你说的那女人上船下船样子不同,或许是她……先前身子有些不适,后来,或许是因为白天走了一趟,熟悉了自然不怕了,种种原因都是有的,何必细细追究这些没意思的?”

云鬟道:“世子……”

赵黼又说道:“何况这什么艾老爷是跟他夫人同行的,难道会不知道他夫人换了人?且仓促中又哪里偏巧找个跟他夫人一模一样的人去?”

云鬟道:“那倘若这艾老爷原本就图谋害死夫人,早就预备了这样一个人以偷梁换柱呢?”

赵黼皱眉道:“他吃饱了撑的是怎么?若是厌倦了正妻,休了就是了,何苦费这周章,又另外再找一个长的一样的,平白添堵么?”

云鬟见他振振有辞,无言以对。

赵黼见她低头不语,怕她不快,便跳下地来,笑道:“我看你是当那什么典史当的太长了,所以就养了个疑神疑鬼的毛病儿。好了,不要去管这些琐碎闲事了……站了这半天,你冷不冷?”

说着,便来握她的手。

云鬟却一甩手,后退一步,淡淡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扰世子安歇,告退了。”说着便转身出门去了。

赵黼在后,目瞪口呆,半晌笑道:“好好,脾气越发大了……”叹息了几声,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想到方才云鬟所说,便走到窗户边儿上,将窗扇推开,往外打量。

却见对面那艘船静静停着,仿佛众人都安歇了。

那什么艾老爷带着艾夫人下船上船的情形,其实有不少人看见,赵黼也自无意扫了两眼,只是多是看那艾老爷罢了,哪里会格外留意一个妇人,又哪里会在意她是高是矮,走路什么姿态?

入夜后,这邻船上种种声响,赵黼其实也都听见了,只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他人之事,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是懒得沾手,何况如今只两声狗叫而已。

且说云鬟回到自己房中,想到赵黼方才漫不经心之态,不由重重叹了两声,便又上榻去睡。

只是赵黼有一件事说对了,她毕竟当了两年的典史,的确有些养成习惯,一旦发现不妥,心里总是惦记着,竟不停地回想那艾老爷艾夫人两个上船下船之态,耳畔也不停似有犬吠声响,闹得心烦意乱,头也有些疼。

如此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睡了。

次日绝早,船家早起洗漱,做了早饭,准备吃饭后启程赶路。

而各艘船上众人也都醒来,纷纷各行其事。

赵黼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舒展身子,江上清早的风甚是清冽,赵黼深深呼吸两口,笑道:“好爽快!”

正在这会儿,却见对面船上,窗扇打开,露出一个妇人的脸来,生得倒是颇有些姿色,正是那艾夫人,身上只穿着贴身小衣,乌云松松地,尚未上妆。

此妇望见赵黼之时,微微一怔,继而笑了笑,又将窗扇缓缓落下。

赵黼瞥见这幕,不免敛了笑,有些若有所思之意。

此刻,便见对面的船头上那艾老爷也走了出来,两个人隔船相见,这艾老爷便忙向着他拱手笑道:“鄙姓艾,乃山东人士,往京城探亲去的。兄台器宇非凡,不知高姓大名?”

赵黼道:“姓赵。进京的。”

艾老爷笑说:“原来是同行,不知赵爷在哪里高就?”

赵黼道:“一介武夫罢了。”

艾老爷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是位军爷,失敬失敬。”

两人才说了几句,忽然间听见隔着三两艘船,有人尖叫起来。

赵黼扬首看去,却听那边儿有人惊慌道:“死了……死了!”

又有人说:“快捞起来看看!”

赵黼一听,回头看船舱内并无动静,当下便极快地从甲板上往那边儿船上去看究竟。身后艾老爷呆了会儿,便也跟了过去。

第234章

原来就在那靠岸的两条船之间,碧绿水中竟浮着一团雪白色的物件儿,旁边的店家正用钩子长渔网等物将其打捞起来。

赵黼早看清楚,这岂非正是艾老爷船上那条小叭儿狗?

众船家客商等也都围看惊啧,有的便说道:“这狗儿不是能凫水的么,如何就淹死了?”

又有的说:“这种叭儿狗是西洋种,极名贵的,不知是哪家丢了的?”

赵黼不言语,只斜睨身边儿之人。

正那艾老爷上前,满脸惊慌痛惜似的,道:“这原本是我们船上的,昨晚上忽然不见了的,原来竟淹死在水里,可怜我内人只以为走丢了,还伤心的很呢!”

当下唤了一个小厮来,就把这狗子包了起来,又吩咐说:“不必拿回去给奶奶看了伤心,只拿去岸上找个地方好生埋葬了罢。”

众人当下才都散了。赵黼便慢慢地踱回船上,正云鬟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正站在船头上相看,见他回来,便问:“可是发生何事了?”

赵黼道:“你随我来。”

当下两人进了船舱,赵黼才把方才发现死了的哈巴狗的事儿说了一遍。

赵黼又补充说道:“我看那狗不像是淹死的,脖子耷拉着,有些异常,反而像是给人捏断了颈骨而死。”

云鬟正想着昨晚上那一声狗儿哀鸣,闻言一惊:“果然是给人杀死了的?”

忽地又想起,昨晚上那一声犬只的哀鸣之后,仿佛果然有一声“噗通”之声。

想必是有人杀死这狗儿后,将那尸首扔在水中,本想让它随水而去,一夜之间,自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因昨夜一阵乱风,反而将这狗儿的尸首吹到了船只之间耽搁住了。

此刻赵黼抬眸看她,说道:“你……昨晚上说的那些话,可是当真的?”

云鬟点点头,赵黼又问:“可是你如何断言真正的艾夫人已经死了呢?纵然是李代桃僵,又或者她现在不知被藏在何处?”

云鬟见他认真说起案情,不觉也凝神道:“这个我也曾想过,然而这船是往京内去的,中途换人,自有个缘故,也该早就周详妥当,又怎会撇下一个活口留作后患呢?自然是杀人灭口最为利落干脆。”

这会子太阳升起,有些船只已经开始启航,舱外时不时地见有船慢慢驶过,悠然水上,倒有几分风景如画的意味。

赵黼道:“你既然想到这点儿,那……你能找到他们藏尸的地方在哪里?”

云鬟苦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连那个都知道了……不过……”

赵黼问道:“不过怎么样?”

云鬟道:“昨晚上他们上岸,是雇了轿子的,只要找到那抬轿的轿夫,查问他们一路去过何地,自然就会找到端倪。我猜他们既然要杀人,必然会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动手。”

赵黼点了点头,垂眸沉思。

云鬟同他说了半晌,心中一动,便问道:“为何六爷好似留意起此事了,昨晚上不还说……”

就算是看见那叭儿狗死的可疑,以赵黼的心性,只怕也是懒得管的,这却如何?

赵黼见她问,微微一笑,说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那艾夫人了。”

云鬟疑惑问道:“是么?然后又如何?”

赵黼抬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忽然想起……我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云鬟更为惊疑:“是在何处?”

这般关键时候,赵黼摊手笑道:“便是这个想不起来了。”

云鬟不禁也哑然失笑。

自然不是人人都似她一般,过目难忘,对赵黼而言,他一生之中见过的人不计其数,经历的事也光怪陆离,自不会样样儿都清楚明白。

比如之前云鬟遭遇的卢离事件,赵黼虽然影影绰绰记得有此事,只是若要他像是云鬟一样说出案发时间、地点人物等,那可是万万不能的,他紧紧记得一个首尾:崔云鬟在家庙被劫,以及最后的白樘破案。

话说至此,两人相对默然。

原来因为这话头,让云鬟想起先前的一件事。

云鬟心里反复掂掇了会子,才开口道:“我有一事不解,希望世子不会怪我唐突。”

赵黼笑说:“我怕你不肯唐突才是真的。”

云鬟只不理这话,停了停,便道:“先前……在京内的时候,恒王府跟雷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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