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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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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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植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三个,如何能动手?又想到自己扮演的是他的父亲,几乎哭出来。

云鬟道:“动手啊。”

霍植哭道:“不是我爹杀的。”

徐沉舟正“装死”,见状喝道:“叫你动手就快些!别啰嗦!”

霍植抽噎着,伸手在他后颈间,作势一砍。

徐沉舟仿佛渐渐入戏,便“啊”了声,要死过去。

霍植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回头把旺儿脖子上也来了一下,旺儿演技更佳,便惨叫了声,又抽搐了两下儿。

霍植连“杀”两人,又看云鬟。

云鬟一点头,霍植得了鼓励,便走到范小郎身旁,举手又要砍下去。

谁知范小郎冷眼旁观,早就心中愤怒,见他又要来杀“自己的父亲”,便跳起来道:“你休想!”竟跟霍植对打起来。

徐沉舟见状,方抬头喝道:“胡闹!”

那边两个人才讪讪地停手。

徐沉舟大摇其头,对云鬟道:“我演得倒是极好的,奈何这两个小的不上道儿,这就怪不得我了。”

谁知云鬟死死地盯着霍植跟范小郎,竟不应声。

那边儿霍范两人被她怔怔盯着看,两个人双双有些不安起来,霍植便先道:“不如、不如再来一次……”

范小郎也不敢强说,徐沉舟却凑近看云鬟,见她虽然似是盯着那两个小的,可目光却有些空悠,更像是透过他们两个,在看着什么不知名的……

徐沉舟喉头一动,抬手在她眼前轻轻一挥:“小凤凰?”

云鬟被他一挡视线,才醒过神来,抬眸看看徐沉舟,忽然说道:“徐爷,方才霍植一刀看在你哪里?”

徐沉舟怔住,然后摸了摸后颈:“这儿啊。臭小子敢碰我……”

旺儿甚是机灵,不等问立刻也说:“我也是后颈上。”

云鬟道:“可是张捕快的伤,在胸前。”方才她看过仵作查验,以及证供等,自然记得分明。

徐沉舟一怔:“这……这也没什么兴许他变了个姿势?”

云鬟不答,左右看了看,终于走到离开青石板桌开外五六步处,道:“徐爷可知道,范捕快死在何处?”

徐沉舟左右看看,指着范小郎原先“晕倒”的地方:“那儿?”

云鬟摇头,道:“按照徐爷给我的仵作查勘记录,应该就是在此处——距离青石板桌三丈开外,丛竹之侧。”一语说罢,她身后的青竹刷拉拉一阵摇曳。

徐沉舟素来胆大无心,此刻竟有些冷飕飕地,狐疑走了过来:“果然是这儿?可……”此刻隐隐也有些觉着不对,只想不到到底怎么样。

云鬟道:“倘若霍城下了蒙汗药,张一阑跟镖师都在青石板旁被伤,如何范捕快竟死在此处?按理说范捕快也中药昏迷不醒,也该在石板桌旁才是。”

徐沉舟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云鬟又道:“且方才霍植演练,以霍城之能,对付两个昏迷之人,只须往后颈上便可一刀毙命,如何居然连连失手?”

徐沉舟眼底疑惑更浓:“你……的意思是?”

云鬟道:“范捕快死在这里,总不可能是霍城大费周章将他拉来此处杀死。可能性大概有二,第一,是范捕快并未中迷药或者喝的水少,药性尚浅,故而能够跟霍城相斗,才会倒在此处。可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张捕快的伤会在胸前,且跟镖师两人都未被杀死。”毕竟以霍城杀了范捕快的刀法,若再取他两人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徐沉舟不由点头:“第二个可能呢?”

云鬟道:“第二个,便有些可怕了。”

旁边的霍植,范小郎,旺儿三个都是一头雾水。可徐沉舟毕竟并非常人,见云鬟神色凝重,他不由眼神一沉:“你的意思莫非……杀张一阑跟镖师的并不是霍城?”

云鬟不答,只是重走到青石板前,道:“我原本并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方才徐爷跟他们三人在这桌边所为,反倒提醒了我。”

徐沉舟道:“怎么所为?”

云鬟道:“谁真的喝了水,谁没有喝?”

徐沉舟想了想,不由有些汗毛倒竖——当时他因不满被当“戏子”,所以只作势喝了口,但是身边儿的霍植跟旺儿两个却着实都喝了,剩下范小郎,犹犹豫豫,终究也沾了沾唇。

云鬟道:“有没有可能,方才徐爷所演,就是当初发生的真相?”

徐沉舟越发倒吸一口冷气。

霍植此刻问道:“谢公子,你们在说什么?”

徐沉舟拉开云鬟,避开两个小的,拧眉低声道:“若按照你所说的,张范两人并未喝水,那么这个局就变成了他们所设……”按照云鬟所说,那受害之人便反而成了真正的行凶者,那如今下落不知的霍城反而是受害人了。

这个推测实在是太过惊悚,简直将此案全部推翻了。

徐沉舟咽了口唾沫:“说不通,若真是张范两人设局,为什么张一阑还受了伤?”

云鬟道:“仵作尸格上只说范捕快死于快刀之下,但是张一阑的伤跟那镖师的伤,却都非致命伤,且镖师是伤在颈背,张一阑却是伤在前胸。”

徐沉舟默然不语。

云鬟回头,又命旺儿三人仍回到桌前,才对徐沉舟道:“徐爷,现在我们从这第二种可能,再演一次。”

徐沉舟通身微寒,这一次却并没说什么,只咬牙坐了。

旺儿虽不明所以,仍把水囊递了过来,徐沉舟神色凝重,作势喝了口就递给霍植,霍植犹豫了会儿,仍喝了口,旺儿也喝了两口,最后落在范小郎手里。

小郎已经有些不安,握着水囊,抗声道:“这到底是做什么!”

此刻霍植跟旺儿都已经晕了,徐沉舟却坐着不动,慢慢转头看向小郎,目光竟有些阴鸷。

小郎被他双眸看的发毛:“徐爷……你……”

徐沉舟霍地站起身来,吓得小郎也跳起来。

此刻山风飒飒,吹动诸人衣袍,虽明知是假的,现场的气氛却无比森然紧张,刹那间就仿佛时空交汇,又回到当日案发现场!

云鬟凝眸,目光所及,是霍城跟镖师晕厥,而张一阑跟范捕快却清醒地站在青石边儿。

忽然张一阑拔刀,范捕快笑容微敛:“张大哥你……”

话音未落,张一阑挥刀砍向那镖师颈间。

范捕快忙挡住,那刀锋却已经掠过镖师身上,顿时血溅当场。

范捕快叫道:“不是说只要财,不伤人命的?”

张一阑道:“老爷指名让霍城来押镖,这小子是个倔脾气,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杀了他们两个,再栽赃给山贼,一了百了,永除后患。”挥刀又砍向霍城。

范捕快道:“不可!”及时拦住。

两人大打出手,张一阑刀法毕竟不如范捕快,相斗之中,便被伤了胸前,顿时后退昏迷过去。

谁知就在这时候,霍城被两人相斗之声惊动,慢慢醒了,正好看见范捕快“杀”了张一阑,自然以为是他行凶要劫镖。

霍城的刀何其之快,何况范捕头本也并非无辜,自然百口莫辩。

正在霍城杀死了范捕快之时,张一阑起身相斗,竟指认他是真凶。

此刻霍城药性未退,又耗尽力气,怕被两人联手杀死,只得逃走。

幻象退散。

徐沉舟已彻底明了云鬟之意,面面相觑,方道:“别说这些听来匪夷所思,就算果然是真,也不会有人相信。除非霍城能够出面供认才知真假。然而霍城下落不知,要翻案只怕是难的。”

众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徐沉舟有些心不在焉,屡屡看云鬟,却见她袖手端坐,心无旁骛,无悲无喜之态。

进城之后,便往可园而去,云鬟掀起车帘往外看。

徐沉舟一眼不眨地看着,见车窗外光线明灭,落在那张清丽的脸上,竟是如此……

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云鬟道:“徐爷可想找到霍城么?”

徐沉舟垂眸道:“想又如何?天下之大,谁知他藏身何处?”

云鬟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徐沉舟猛地抬眸:“你说什么?”

云鬟道:“霍城甚爱他一双儿女,绝不会离乡背井而去。先前他冒险去寻韩捕头,只怕是有话要说,怎奈韩捕头当时心思不属,又当他是杀人越货的真凶,一见他便不由分说动了手,霍城才被迫离去,但是以他的性子,不管如何危险,都不会离开家人。”

徐沉舟道:“又是你的推断?就算他并未离开,可他要藏身,也是容易的。”

云鬟道:“徐爷。”

徐沉舟灵光一动,起身来到她跟前儿,云鬟将车帘子微微掀起,道:“徐爷可看见街角那个头戴斗笠的小贩么?”

徐沉舟顺势瞧去,道:“又怎么……”

云鬟道:“昨儿霍娘子一家跪在我门前的时候,此人也在场。”

当时云鬟因听闻有人跪在门口哭,便同周天水出外查看。

当时围在门口的人也有二三十个,本来有一两个商贩也不足为奇,然而就在范小郎拿石头砸伤霍娘子之时,众人之中,那“商贩”却猛地抬头,双眼中透出悲愤之色。

昨儿云鬟同霍植等回可园,依稀也看见街角有道人影,后来细想,岂非正是这“商贩”。

方才她一路寻思,听得外头霍植跟旺儿说话的声音,便又暗暗留神,果然又看见那“商贩”逗留在可园附近,且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霍植。

——这人不是霍城,还能是何人?

徐沉舟按着腰刀,跃下马车。

街角那商贩正仍是盯着霍植看,猛然察觉有人逼近,挑着担子便要离去。

事不宜迟,徐沉舟拔刀出鞘:“霍城!”

那小贩将担子撂开,疾步而逃,徐沉舟见确凿无疑,喝道:“霍城,站住!”

此刻霍植跟范小郎旺儿等也听了动静,呆站原地片刻,浑身发抖,尖叫道:“爹!”拔腿也追了上去。

云鬟下了车,抬眸看向远处,眼中有些忧虑之意。

而那边儿霍城正急急而逃,忽然身前探出一条手臂,鹅黄缎子衣裳,袖口精致的吉祥纹,掌中握着一把扇子,将他当胸一挡道:“留步,别动。”

霍城才欲闪身,那人笑道:“怎么都不听劝?”

话音未落,霍城只觉胸口发麻,脚步踉跄,往后便倒!

第169章

猝不及防,霍城往后一倒,正欲挣扎,颈间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刀。

他定睛看去,却见是徐沉舟垂眸盯着,冷道:“动就死。”

霍城哑声道:“不是我杀人劫财。”

徐沉舟道:“是不是,到了衙门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正在此刻,听到霍植大叫:“爹!”飞奔过来,扑在霍城身上,死死抱着不放。

霍城顾不得颈间的刀,忙把霍植也紧紧抱住:“植儿!”

周围巡街的捕快们闻讯赶来,见捉住的竟是死罪逃犯霍城,顿时一个个惊叹咋舌,又纷纷赞扬徐沉舟:“徐爷能耐!连霍城都能捉到,大功一件!”

当下不由分说,簇簇拥拥,将霍城押回了县衙。

徐沉舟回头看着云鬟,目光相对,终于转身离去。

云鬟叹了口气,却见周天水走了过来,扇子敲在掌心,笑道:“已经拿住人了,如何还叹气呢?”

这会儿霍植因被捕快们推开,在地上嚎哭一阵儿,便发疯似的冲进可园内叫人。

半晌,霍娘子抱着良儿冲了出来,眼神乱晃,扑到云鬟跟前儿:“公子,果然找见我们家相公了么?”

云鬟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旺儿道:“方才已经被带去衙门了。霍娘子别急,还是要再审讯的。”

霍植因见到方才捕快们擒拿霍城,就如群狼攻羊似的,越发泣不成声:“他们把爹爹抓走了!”

霍娘子惊心动魄,忍着悲怆道:“谢公子,改日再、再来……”慌里慌张地抱着良儿,带着霍植,往县衙方向去了。

云鬟一声不响,忽听又有人问道:“谢公子,霍城、霍城的确是杀了我父亲的凶手吧?”却是范小郎,此刻不再如昨日一样怒火冲天,反而有些忐忑,目光闪烁看着云鬟。

云鬟无法作答。

周天水望着她道:“怎么?不忍心?就如你昨儿对我说的,只问心无愧罢了,倘若霍城果然不是真凶,这样也是还他清白的大好时机。”

云鬟方道:“是啊,但愿……这一次真的黑白分明,水落石出。”

因这一宗“劫镖案”,徐沉舟是从头到尾跟着的,对云鬟所推理的内情等也是最清楚不过,所以纵然霍城被捉拿回县衙,倘若徐沉舟能够主持公道,霍城便应该无碍。

可云鬟心中仍是有些七上八下,竟不能安稳。

云鬟略一思忖,便索性同周天水前来县衙查看究竟。

正霍娘子带着一双儿女苦苦哀求,想要探望霍城。却被几个捕快冷言阻住。

只因明面上看来,毕竟是霍城杀了范捕快,所以众公差自然同仇敌忾,对霍家并没好脸色看。

徐沉舟从衙门里出来之时,正看见云鬟下车,又见霍娘子哭着跪倒在地,徐沉舟略一思忖,便对身边儿一名捕快道:“叫她们进去看看吧,只看好了别出事就成。”

那公差这才应诺,领着霍娘子跟霍植良儿三个入内探监。

云鬟上前一步,问道:“徐爷,不知里头情形如何?”

徐沉舟道:“我已经将内情告知了郑大人,不过看郑大人的意思,并不肯相信。”

云鬟道:“郑大人可要提审霍城么?另外……还有张一阑跟那位镖师,也要重新审讯才是。”

徐沉舟道:“这些我也都提过,然而看郑大人的意思,像是有些不耐烦。只追问那两箱子的东西找回来了不曾,让我拷问霍城呢。”

云鬟听了这几句,心里一沉,徐沉舟笑道:“你不会是第一次知道这衙门的差事不好干吧?不然先前韩伯曹怎么竟走了呢?”

徐沉舟迈步要去,云鬟道:“徐爷!”

徐沉舟回头:“还有事?”

云鬟道:“倘若大人懒怠……徐爷、可不可以……”

她尚未说完,徐沉舟已经会意,因说道:“你想让我当那能死谏的诤臣?你看我从头到脚哪点儿像么?”

云鬟暗中握了握拳:“原来徐爷同我们一块儿去查案,不过闹着玩么?”

徐沉舟笑着走前一步,几乎同她贴身而立。

旁边周天水瞧着,眼神里透出一丝冷意,手掌心的扇子微微捏紧。

徐沉舟视而不见,只望着云鬟道:“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不辞辛劳跟你们去胡闹,我哪里是为了破案,我只是想破……”目光一寸寸下移,不言自明。

周天水一笑扬眉,微微抬手。

云鬟瞥见,便轻轻按住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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