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乡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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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乡痞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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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白来的瓜儿不香甜,好事要多磨呢。”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开心地笑了,连忙下炕,去把那大门二门一齐关了个扎扎紧,自己盘了腿儿端坐炕中央,细细地想主意。她想道:于小辉第一次敲门我不理,装作没听见,让他狗日的热火上先浇一盆定神水,不要慌了精。
她又想道:于小辉第二次敲门我还不理,只装作不知道。我在屋里哄着孩子睡,让他狗日的在外面活受罪;
她继续想道:见了面先给他小子一个下马威。横挑鼻子竖挑眼,喝得前来呼得去。要能气,先气他个鼻子口里三服气,免得他得意忘形不管别人光顾自己!
尘世十二行,行行出壮元。会偷汉的能把男人整得团团转,把自己美得云里飞。这就叫女嫖男。只有那些痴婆娘,舍了身子舍了肉,到头落得两手空。男人是狗,得了手就扭头走。
——翠花儿就这么神神乎乎,天花乱转,正想成一团热闹时,猛地门外响起打门声。她的心锤“格登”一下像断了弦的弓,一扑身趴在个窗台上,哑声道:
“谁个呢,半夜三更寻魂呢?”
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第一步就弄错了。不是说连着两回不应声么?怎么刚一揭锅就乱谱了?今天的事不顺!于是便背靠着门扇,手捧着心儿,咬牙切齿死撑着等那第二声敲门哩。
等了半天工夫,外面没有了声响,夜空里不知什么东西响得“格滋滋”地,活脱脱天王老子磨牙呢。翠花儿一下得了个后悔病,心想要是于小辉走了,我可怎办呢?
想着,想着,心乱了,连忙调转身子冲出门去。刚想应声时,只见拴牛和娥儿正一高一低地站在她面前。月光下只是拴牛倒勾着头,娥儿半仰着脸,弄不清是谁在偷偷地笑呢。
  难熬不过的是人想人
21。难熬不过的是人想人
翠花儿吃了一惊,问:“你们咋来了?”
拴牛没说话。娥儿开了口:“死不了婆娘还有脸说。叫死叫活你们不开,你大伯子还以为你在屋子搂了汉子呢?”
一句话说得拴牛生了气,抽身走了两步才道:“有话你们回去说,再不要在院子鬼咄呐了。臊人烘烘的,算个什么体统。”
娥儿这才说明来因。原来翠花她娘在庙会上遇见拴牛两口子了。把他们村“红灯乱”的说法细细地学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要娥儿给翠花作两夜伴儿,说过了两天就劲松了。
娥儿说着就拥了翠花进了门。拴牛一个人扑沓、扑沓地回去了。
翠花儿这才可算作了大难喽!她有心让娥儿回家去,又不好辜负了妯娌间的一片美意;有心留下娥儿睡,又害怕于小辉来了出事,因此便半推半就,意意思思地把娥儿迎进门去。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两句。翠花儿就推说要出门看猪圈关了没有,鸡窝栅了不曾,躲躲闪闪地出门去了。
门外月光很好,满天星星闪烁。只见那河汉迢迢,斗牛高悬。秋风万里送花意,野菊幽香动芳心。
这翠花儿将那大门备细看了一番,周围细细搜索了一遍,仍没见于小辉的影子。心里想:这捣不烂小子此时还不见人,可不是被娥儿两口子吓回去了。要是他等到半夜里再摸黑进来,岂不坏事?
想到这儿便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了,一个人在大门洞里踅磨了一阵,最后竟打定主意去于小辉家找他,当对面说个清楚,以防事后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就一个人忙慌慌地下了捡坡端直朝后村里走去了。
人常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翠花儿这一步可算走坏了。原来那于小辉从庙会上回来就没有回家,而是神不知鬼不党地溜到河对面的一孔山窑里躲着。两只眼睛骨碌碌地望着翠花家的院子死等着进帐。
“蓝格瓦瓦天上云追云,难熬不过的是人想人。”于小辉这样一条没屁眼汉子,经那桑树林里一阵挑逗,早就足憋得恓恓惶惶的。他觉得那时光儿太慢,日头儿太呆,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把将那太阳球儿扯了下来扔过山背后去。好不容易等到日落西山,正准备过河进帐,只见满村道是赶会归来的人们。
大伙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提筐的,有担担的,有抓鸡的,有赶驴的,前一伙还没过去,后一伙就逶迤而来。那农村不比城市,人们大都互相认识,随便提起一个人,大伙儿就能知道他祖宗八代的陈事,更何况于小辉这样的大活人呢。
于小辉慑于众人的眼目,就没敢轻动。直等到赶庙会的人渐渐稀了,那夜色也渐渐地浓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山过河去,猛看见翠花儿家捡畔上走来了两个人。于小辉心里一惊,总以为是翠花的娘老子又来了,心中只是叫苦。想:“这才是三年等了个闰腊月,硬是让人过不了这个年了。”
正在着急之中,才听清那是娥儿和拴牛的声音。知道是来串门谝闲话来的,于是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亏得刚才谨慎小心,要是先进去一步,这阵儿又不知尴尬到什么地步了。因此只好继续苦等。
又等了一小会儿,只听见翠花家的院子里一阵笑声,抬头一看,只见拴牛从捡坡上下来了。只是不见娥儿一同回去。心中正在着急时,这才发现院子里走出一个女人,一步三回首地往后村里去了。心中不免一阵高兴,也没细看那人是不是娥儿就慌慌地窜过小河,溜进翠花家的院子里来了。
说起来也活该出事。那娥儿本是个细心不过的女人,要是在平日她一定得等翠花回来后再一同休息,断没有一个人先睡的道理。可巧,那天一来她整整奔波了一天,到晚问觉得浑身乏困无力,再者她看见翠花的孩子就想起自己不能生养的事来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男花女花未曾开出一朵,因而越看那孩子就越觉伤情,眼泪一涌,鼻子一酸,热血便沁了脑门心子,两眼一黑,便迷糊过去了。
睡梦中她恍恍惚惚地听见大门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扑沓扑沓地活脱脱她那死去的公公。心里正有点吃惊,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时,突然听见身边的孩子翻了个身,嘴里咄咄呐呐地叫着妈妈,这才记得自己是在翠花儿家里住着。遂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因而又是一阵眩晕,又是一阵惶愧。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窗纸上也被什么东西搔得“滋滋”乱响。娥儿先是吃惊,继而一想,反以为是翠花儿回来了,就没在意,快怏地转过头去又昏睡过去了。
这一回她梦见自己的身子像一朵花儿一般绽开了。那是一朵艳美无比“西番莲”花儿。那花瓣儿红白相间,花心儿微微颤动。一只硕大的胖蜂正“嗡嗡”地朝她飞来,一边扑闪着双翼,一边努力地把那刺儿戳进花心。自己的心儿就像落在花椒林林里一般,日怪日怪地发起麻来。耳边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娃娃呀,你快有喜了,这是天外飞来的良种,一圪蠕那嫩苗苗便扎下了根了。”
娥儿吃了一惊。这不是她那死去公公的声音么?心中一急,眼里一亮,才发现自己肚子上黑压压地伏着一个人。正想挣扎,只觉得四肢瘫软,浑身肉麻,脑子里混乱得早就没了方寸。直等到那股邪乎劲儿过去了,这才又发现肚皮上那个男人。立时大叫一声,跃身跳了起来,把个于小辉一下子掀翻在炕旯旮里了。
再说这于小辉直到如今还把那娥儿当作翠花,总以为这骚婆娘又在那里出乖出丑,变着个法子逗他耍呢。正想伸手去抓她一把,猛不防被娥儿一个彻脖子耳光打了过来。立时打了个抖底儿精明。这才知道坏了事情,连忙跳起来向前炕上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汉慌了,油锅溢了,鞭炮店炸了,嫖客忙了。都是那没轻没重的当口。那于小辉千不该,万不该,最最不该的就是一时心慌忘记了前炕上睡着的小孩,狠命一步跨出去,一脚踩下来,只听见那孩子“格哇”一声惨叫,顿时便哭不出声来了。待于小辉飞奔出门,一溜烟逃走后,娥儿拉灯一看,只见那孩子嘴唇青紫,囟门突起,脖子上青筋暴胀,眼角里皮肉跳弹,大张开嘴巴,好半天哭不出声来了。于是便日死没活地救治了半天,才将那孩子的一口嫩气倒了过来。
浑身上下备细一查,才发现孩子的右胳膊软塌塌地。稍一动,就疼得锥子扎上一般疯喊。正在无可奈何之间,只见那门“嘭”一声被掀开了。翠花儿铁青着个脸从外头闯了进来,看见孩子哭,就没好气,一个耳光子扇过去骂道:
“死不了的坏种子,你嘴上说的一套,背地里做的一套。人面前装得像个孔家圣子一般贤明,背地里尽是那鸡鸣狗盗,日鬼弄神。现在你该舒坦了么,还将那屁嘴大张着哭个什么?”
娥儿一听,便有些心虚。连忙护住孩子说:“死婆娘,你怎么这般脾气,半夜三更又打又骂,小心将孩子哭出病来了,又怎么才好呢?”
翠花儿刚刚从后村里转了一圈,没见于小辉的影子,正没好气,哪里还能听娥儿的劝告?一时火起,越发撒起泼来了。一伸手抓了孩子的脚,倒提了又要打,疼得那孩子如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娥儿本来就是个软心肠人,哪里能看得如此举动,便一一把搂了孩子,厉声喝道:“顺喜的婆娘,你瞎好还有个人心没有么?你看孩子的胳膊成了个什么样子了,你还一味使了性子要打。罢罢罢,我也不管了,总是这吃奶孩子。人常说谁出钱儿谁心疼,谁养娃娃谁屁疼。猪槽里没食还能把狗愁死么,我这是只犯了一个错,没主意给你作了半夜伴儿。现在不作了,要杀要剐全由你自己好了。”
说着就要穿衣服回家去。翠花儿这时才觉得自己做事太出格了,连忙松了下来,道:
“嫂子,你又多心了。我哪里是嫌你来作伴呢,我是恨这个孩子,平时好好的,总是个‘人来疯’。半夜三更,无缘无故地哭,害得你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说着又要打孩子撒气。
娥儿这才把孩子的胳膊指了给翠花儿看。翠花儿一看,顿时惊呆了,连忙止住了骂声,妯娌两人忙忙地喊了拴牛连夜去了小镇上的医院去看。经那里的医生一捏,X光一照,那孩子的胳膊肘儿硬硬是裂了有三分半的缝儿。好容易才给他夹了个板儿,打了层石膏,让小孩住在医院里。
这一来,于小辉和翠花儿的事未成,反倒踩断了孩子的一条胳膊。更出奇的是,这件事一下牵动了三个人的心,娥儿知道自己挨了一个男人的空心锤子,并知道是这男人踩断了孩子的胳膊,但碍于脸面不能作声,只好在心中打鼓。
  你要怎么就怎么好了
22。你要怎么就怎么好了
翠花儿总以为是自己一时手重打断了孩子的胳膊,因而更恨那于小辉无情无义,说话不如放屁。而于小辉则到底儿也没弄清楚自己和那一个女人耍玩了一回,倒是知道自己踩伤了翠花儿的孩子,心里又是日怪,又是惶愧,好些日子不敢露面。
孩子的胳膊终于治出了个眉目。那骨缝倒是接严了,方位倒是安对了,可惜的是接骨医生大意,不多不少恰恰拧住了孩子的一根筋,将个孩子的胳膊扯成了个直片片,落下了终生残废。
翠花儿好不伤心,许多天都恨得于小辉要命。一提起他来,那牙齿儿就咬得“格登登”乱响,打心底里臭骂道:“你这个捣不烂的小子,没良心的鬼。浑脱脱把老娘闪在个二梁上,反而伤了孩子的胳膊。你还算个人么?”
可是恨归恨,想归想,女人的心思就是个麻乱。一阵儿恨得咬牙切齿,一阵儿又想得跳天索地。白日里恨得满脸里青,到夜晚又想得浑身发痒,一发没有了个准星儿。到后来竟天天在路口上等那于小辉说话呢。
于小辉这段日子可算恍惚扎了。他怎么也想不清楚那天晚上和自己睡觉的女人是个谁,只记得那女人身上光光的,皮肉紧紧的,凭感觉知道那是个没生养过的半童体女人,可就是想不起那是个谁来。
为这事他把村里的女人一个一个扳着指头细算了一遍,最后更加不得要领,越发稀里糊涂。心想:这才是个奇巧怪事情,烧了些香还不知道庙门在哪里呢。于是就又把心思集中在翠花儿身上了。有心给那女人说几句下情的话,可一想起自己踩断了人家孩子的胳膊,心里便就灰塌塌的,硬是打不起个精神来。
有一日,于小辉正收了一架子车啤酒瓶子往小镇上送。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严了。要是平素,他免不了在小镇上吃喝一通,租个小小旅店睡上一夜,可那一天偏偏作怪,心里间就是个慌乱,脚步儿就是风快,神不知,鬼不觉就踏上了归程。一直走到离村头不远的地方,才觉得肚子里饿得发慌。真正是肝花摇铃呢,肠子拧绳呢,屁股壕子里的冷汗直淌呢。强扎挣着走了几步,就再也挪不动了,因而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一口接着一口喘粗气,一口接着一口咽唾沫。
那时正是初冬天气,无月时日。满沟里灰蒙蒙的,空气中湿漉漉像要拧出水的样子。远山近山一齐朝他压来,风声水声在耳边响个不停。怪拉拉一副杀气,闷腾腾满沟干阴风。那于小辉正倚在石头上合眼假睡,脑子里恍惚成一片,猛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哭泣。
那哭声不高亦不低,不粗亦不细,一会儿似乎痛断肝肠,一会儿又好像热风冷潮。于小辉心里头奇怪,便竖了耳朵准备细听。
没想到,他这么一打精神,那哭声竞住了。只看见对面山峁上的老杜梨树黑幽幽的朝天立着,那山山洼洼明一块,暗一块,森森儿溢着黑气,甚是骇人。
于小辉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于老大和于老三的坟头对面,想起自己和于家的交往,心里犹生了几分胆怯,连忙站起来要走。
刚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迎而走来一个白胡须老汉,穿着一腰大裆裤,披着一领羊皮袄,头上反扎白头巾,腰里系着蓝布带,踉踉跄跄朝他走来。
于小辉正在纳闷,想:都这么晚了,哪里还会有这么老的汉子在走夜路呢。正想着,那老汉已经到了面前,只见他圆睁睁瞪了一双灯盏眼,血乎乎张了一张血盆口,头发和胡须一齐奋飞,鼻子与口里尽喷喷冷气,说话间便朝于小辉扑了过来。
于小辉大吃一惊,心里头连连叫苦:“今夜我算是遇上鬼了。”一念来了,只见那老汉舌头伸出来有半尺长,手指上的指甲如竹筒子一般耸直,一把丢了那羊皮袄,伸手就往他脖子掐,嘴里“叽叽咕咕”地说道:
“你好活,你好活,你不好活我好活。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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