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乡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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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乡痞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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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竞将翠花儿和于小辉吓得不轻。两个人四只眼滴溜乱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站在那里发痴发愣。
这句话偏偏让爬在天窗上的于老三听了个明白。他望见翠花儿和于小辉都惊呆在那里,心里头便是一阵热,激动得珠泪四进。连忙拐了腿飞奔出来,一脊背扛死了大门。咬牙切齿地说:“大红洋芋土里头埋,今天晚上咱就把它连根刨出来了事。省得我成天起来发那些眼謦,受那些淡气!这窝气我早就受够了。”
说完一屁股坐在大门道里,“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就要把于小辉和翠花儿的事说个明白去。
这时候的翠花儿早吓得浑身筛粗糠,满头淌热油,牙关子磕得“嘣嘣儿”乱响,只是瞅了于小辉看,想讨那满身的主意。谁料想,于小辉更是个熊包,竟膝盖儿一软,“扑嗵”一声跪在顺喜的面前,苦苦求道:
“好我的顺喜兄弟呢,这家丑儿不可外扬,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八辈子洗不净的肮脏名声,如何得了呢?我劝大兄弟就息了这一场火吧。好歹咱们以后端端正正地做人,清清白白地共事。”
于老三一见那于小辉软了,立时鲠了那脖子,抢上前来,一把推开于小辉,对着顺喜儿喝道:“你小子要真是那人做下的货,今天总该发个硬铮,弄个清楚,要不连老子我也为你害羞害臊呢——”
一语未了,只见那顺喜儿一个彻脖子巴掌横了过来,打得那于老三就地儿转了几个圈儿,一头栽倒在门旯旮里去了。
  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
16。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
于小辉看看那顺喜儿手段凶狠,立马吓了个灵魂出壳,正欲拨门而去,被顺喜儿一把扯回来,抓住领口筛了两筛,骂道:
“天底下有你这种见死不救的朋友?我哥子做驴变马,作下了那不敢见人的孙子事,我还不怕,你怕球个什么?今天趁着这三只脑袋六只眼,索性捅破了这一层去。你老哥只作个证人,让我把我这死不了东西好好地问上几句,看他是怎样抬翠花儿的门呢?”
这时于小辉才算听出个味道来了,连忙朝翠花儿挤了一个眼,那翠花儿会意,便“哇”地哭出声来,遂就将于老三和自己的事儿从头到尾,起根落板,细细地哭诉了一番。直说得那于老三气喘如牛,头大如盆,乍起几根黄胡须硬是插不进嘴来。不多时便一头撞在门板上号啕大哭起来了。
于老三的老婆开先还在屋子里装睡,想借此落一个浑身干练。到后来听见院子里吵闹声大了起来,才披衣下炕出门来想看个究竟。打眼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于老三像一口袋粮食那样软塌塌地瘫在大门道里。脸上一摸只是个发烫,手上一揣只是个冰凉。浑身上下慌慌地摸了一遍,只觉得那干瘦个人,出的气多吸的气少,三分归阳,七分归阴,一股道地走那下坡路呢。于是便失声痛哭起来了。
于老三病倒了。一病就是半个月的天气。那病只是个日怪,热起来好像炉中的火,冰起来又似冰上的霜,白天昏沉沉睡不醒,晚上折腾得睡不着。嘴里咄咄呐呐只会说些神奇古怪的话儿来,硬是谁也听不懂。
村里人都来看望于老三。有拿挂面的,有拿冰糖的,有拿罐头饼干的,人们一律都说些宽心安慰的话,于老三只是不去答理。倒是田二寡妇来时又提了一盏小红灯笼儿,于老三开口说话了。
于老三问:“你说那地府里地狱有十八层,那一层能安置得了我呢?”
田二寡妇答:“浑脱脱的一个大好人儿,快别说那些不吉祥的话儿了。他阎王爷再恶也勾不去有阳寿的人,你的阳寿长着呢。”
于老三苦笑一声,说:“二嫂,你快别说那些哄小孩子的话了。我做下的事情我知道。死我倒不怕,只害怕到了地府里受难刑。你就禳整我一番吧,别象我大伯似的,被那些没鼻子小鬼卸胳膊卸腿剜了眼珠子喂鸟去便好了。真的,我求你了。”
田二寡妇吃了一惊,忙问道:“你看见你大伯了么?”
于老三叹了一口气答道:“怎能看不见呢。打从我大伯吊死那日起,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看见他那血淋淋的身子,胀乎乎的脑袋,没口子要我设法儿杀了他。说他难熬得一满是立不定了。”
田二寡妇一听,立刻眼睛红拉拉地肿了起来,连忙将那盏小红灯笼挂在于老三的门楣上,手捂着心口飞奔回家去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出门,散披着头发只是在屋子里跳弹着。真到于老三临死的前一天,才坐在织席老汉的摩托车上,一股风地走了。临出村时还给顺喜儿捎了一句话,要他无论如何再去看一回他哥,说于老三已经过不了多少日子了。
且说顺喜儿和翠花儿打从那天晚上和家里人生了气后,就索性搬到学校院里的一孔窑洞里住下来。那顺喜儿醉得就是个沉重,昏迷得像一团烂泥一般稀软;那翠花儿和于小辉疯得更是离了谱。大天白日头便抱作一团亲嘴咂舌头玩呢。谁也没把于老三的病当作一回事来看待。
就在田二寡妇临走前给顺喜捎话的当儿,于小辉正和翠花儿膝盖压膝盖挤肉玩儿呢。顺喜儿突然一个激凌从炕上翻起来,清醒过来了。他第一句话问:“咱家门楣上的那盏红灯怎么不见了呢?”
翠花儿连忙撇下于小辉,对他陪着个笑脸道:“你可算醒过来了,让我和于老师一场好惊。这不是咱们家,咱们正住在学校里的空窑洞里呢。”
顺喜儿一听,立时节惊得大张开嘴巴,眼睛直撅撅地瞪着于小辉道:“你可看见什么没有?”
“于小辉回答:“什么也没有哇,可不是你睡得糊涂了,眼花儿转了呢!”
顺喜儿一拍大腿嚷道:“不好了,我哥子这一回要去了。”说完披了衣服,大拔步地奔回家去,一进门就连声喊哥喊嫂。
这时候于老三已经昏迷得人事不省了,那牙关儿咬得交紧紧的,眼珠子瞪得明镲镲的,头发竖得直立立的,胳膊腿儿颤得格晃晃的,一副要放命的架势。听见顺喜儿一声喊,竟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他老婆说:
“不好了,死去的大伯勾命来了。”
他老婆正想劝说几句宽心的话,那门扇“哗啦”一下被推开了。只见顺喜儿手提着两盏血红的灯笼,泪麻麻地站在那里。
于老三一见顺喜儿,一屈膝跪了下去,“叭叭叭”连磕了三个响头,口里清清楚楚地说道:“大哥哥,你前面走,我后边就跟着来了。到现在我也明白了。娃不上树是狗追的,倒灶鬼庙是自己盖下的,谁要我只图一时自在做下了那些没底凉活,生生将大哥你也牵扯进去。到现在我的时分已就尽了,咱们望乡台上再细拉根芽。”
说完竟一扑身子撞在门扇上,顿时七窍流血,四肢抽搐,一命归天去了。
等到翠花儿和于小辉与那个捎话的村人到来时,这院子里已经哭叫成一团,驴贩子胡二已经把六十六张生白麻纸剪成“岁数纸”,高高地挂在倚墙的大树上了,于老三的老婆也早已哭哑了嗓子,只能一巴掌一巴掌地拍打炕沿放声干嚎了。
村人昼夜不停地挖坟合棺,第二天就将于老三葬在老杜梨树峁上于老大的坟荦旁边。
时光如白驹过隙,日月似金梭飞穿。才见河道冰,又绿岸头柳,转眼工夫两个年头过去了。
古人说:人活一世,五味俱全。年轻时不风流是呆汉,中年时不稳重是莽汉,老年时不怀旧是无知无识的骚情汉。在这两个年头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那村道儿宽了,村落儿新了,就连对面山老杜梨树峁上的乱坟冈子也焕然一新了。
这其中最明显的改变要算村里的人。人们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动不动就驴日崖娃娃地骂人,干球磕得后脑勺儿爆响,而是添了几分不古不今的文明,增了几样不中不洋的礼貌。见面打招呼,讲究个露齿,隔沟谈生意,要的是有韵无腔。喝茶水,使了指头讲免跪,抽香烟,撮了嘴唇不出声。反正是电视上有什么,大家就学什么。争先恐后,蜂拥蚁集。
田二寡妇终于没能和织席老汉恋出个究竟,而是和驴贩子胡二携手进了洞房。究其原因不外两点:其一是织席老汉的摩托车翻了崖,生生地跌断了一条腿,其二是驴贩子胡二发财了,除去外面的买卖之外还给村里开了一个杂货店。那店就开在田二寡妇的院子里,生意红火得令人眼花缭乱。
于小辉不教书了。他觉得教书划不来,白白地耗费工夫。而是摇着铃儿串户儿收罗些针头线脑,猪鬃鞋底,啤酒瓶子之类的小玩艺儿。可喜的是收入可观,唯有妻子凤姑仍旧死板着个脸儿不言笑,任谁凑过去看上半天也看不出个表情来。村里人都懒得理她,说她没意思。
拴牛儿和娥儿两口子又回到村里来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终归是亲情难却,热土难离啊!
在这所有的人里边,变化最大的要算顺喜和翠花两口子了。顺喜变得温和,成天起来只是埋头干石活,再也不多事了,翠花变得文静了。有事做活儿,无事站在捡畔上朝河道里张望,看见什么都笑嘻嘻的。这两口子还生了一个小男孩,胖乎乎的,最招人喜爱。翠花的爹妈隔三过五便来看外孙子,喜欢得像什么似的,总是忍不住地笑。
除了以上变化外,村里还有一个最特殊的变化。那就是家家门前添了一盏红灯笼。说起来是避邪,实际上是图个装饰美观。外村人一下就能看见这小小玩艺招眼睛,村里人反倒不觉得。他们反而看见没挂灯笼的门楣怪不济济的,像条没尾巴的驴。
话说有一日正是那春光明媚,绿柳翻新的好时光。
顺喜和翠花所生的小儿子过三周岁庆日。这两口子原本想蒸上二升软米糕,打上几斤散白酒,煮一颗嫩猪头,烩一锅宽板粉,将就着打发了这件差事。谁知翠花的娘老子偏偏不依。这老两口看见自己那亲家公死了,亲家婆终日痴眉楞眼,一问三不知的,就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只是个心疼。竭力纵恿女儿、女婿趁这个机会大大风光一场。一来图个外孙儿吉利,二来为的是脸酗上有光。
  一屋关不住满身骚
17。一屋关不住满身骚
这顺喜两口子早已心如枯井,形若木鸡,把那人世间的种种欲套一起抛到了脑后去了。但终归是是非场里滚过来的人,金盆打烂了还有那份量在。经那两个老人一劝,也就心动了。于是便筹集了些款项,张落了些仪仗,按着两位老人指点的路数大模大样地操办起来了。
将那个三岁小儿的寿辰庆祝得如火如荼般热闹,前来祝贺的人们不知有多少。所送的红布、银锁、面鱼、玩具,整整地集了一大箩筐。将那众人送来的小红灯笼满溢溢地挂了一院子。事情过了个排场,周围人赞叹不已,羡慕得了不得。
事情一过,庆客星散,只留下翠花的父母,和于老三老婆三个人打扫庭院,收拾物什。打扫到最后一天,翠花的父母看活计已完,逗了半会儿外孙后,去跟于老三老婆道别。推门进去一看,只见于老三老婆一个人精光了身子,亮着白厉厉的屁股蛋子躺在炕席上睡着,周围飞舞着几只半大子苍蝇。人们就觉得有点不妙,赶上前去一看,只见那婆婆鼻子歪青,眼睛翻白,浑身上下似乎有几道血痕,直挺挺地死在那里了。
于是又是一场大乱,于家院子里重张红灯,再开宴席,把那岁糕变成丧糕,将那红布变成白帐,吵吵闹闹又过了一场丧事,闹腾了半个月天气方才住了。
这时候顺喜也是坐吃山空,钱粮一齐短缺起来。事情一过便约了个人又去外边揽石活赚钱去了。只留下翠花和那个三岁小孩在家里过日了,也只能是早起早睡,深居简出,两耳不闻村里事,一心只盼男人归了。
某一日闲着无事,便将屋子打扫了一通,寻翻出许多旧物来了,其中就有那个楸木人儿。看上去怪拉拉的,竞忘了作何等的用场,也就扔在一边了,只将那些破鞋底子,破酒瓶子,破棉絮子,粗粗地整理了一番,便抱了个小孩到七棵白杨院里寻那田二寡妇打问着卖破烂来了。
恰巧那日田二寡妇不在家,只留着个胡二和于小辉在那斗棋。翠花一说来因,那胡二便推了一把于小辉说:“看看看,我说寻人不如等人,你还不信,你看这生意不是打上门来了么?”
于小辉扭头一看,吃了一惊,看见那个翠花儿就是个眼熟,可一时又记不起是谁家的媳妇了,于是也没深究,便拖了那个没插板的架子车,一步一步地跟了翠花拾破烂来了。
那一天恰好是农历的四月初八,附近的关老爷庙上遇会。满沟里卖麻糖的,卖果馅的,卖干炉的,卖粽子的,相亲的,揽活的,收税的,宰猪的,花钱的,逛眼的,如潮水一般在村道上涌动着。这两个新结识的冤家,各怀一腔旧交好过的热血,一前一后,穿家过户来到于家的院子里。两个人心里都觉得怪拉拉的,不知脑子里想些什么。
翠花儿打从一看见于小辉后,那身上就是个痒,脖子就是个僵,眼皮就是个跳,手脚就是个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如意的地方。总觉得那里也不甚清爽。可硬是找不到那不清爽地方来。
那于小辉也是这样。低头走路只觉得后脚稍踢了前腿跟;抬头望天,只觉得两眼进火星;粗看,前边飞过一朵乌云去;细细瞧,眼前升起一片彩虹来,满肚子生酸水,满脑了泛黑浆。折腾得晕晕乎乎,神神道道地不能片刻消停。好容易将那破烂东西捡了一车,正欲推走,忽听见身后一声轻唤:
“拾破烂的,这里还有一件呢?”
于小辉转过头一看,只见翠花儿手里轻轻地举了那个楸木人人给他看。脸上不怒不笑嘴里不言不语,只是眨巴着那对毛毛眼儿望着怀里的孩子。
“这是个什么东西,怪眼熟的。”
“谁知道呢,老辈人讲究多,说不定还是祖宗牌位呢?”
“啊呀呀,要么这样的话,这东西我便不敢动了。现在有了文物法,弄不好会进班房的呢。”
于小辉说着就轻轻地朝翠花怀里的孩子身上溜了一眼,然后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翠花儿也再没说什么,只是一手拍着孩子的屁股,一手举了那个楸木人儿细看了一番,然后,扔到墙角里去了。
于小辉出院门时,只见那门楣上的小红灯笼被风吹得“的溜溜”乱转,心里又是一阵惚恍。而翠花儿进屋时,猛不防将孩子的头在那门框上撞了一下,那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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