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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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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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里的风刮著尖刺的响声,吹进胸口,冷的让人打颤。
  陆朝将左手腕上的表取下,放进胸前的口袋暖著。又加了件外套,钻入睡袋里,没多久就睡著了。
  
  
  
  
  
  
  一年後。
  
  电话中。
  「喂?喔,你还没死啊?」
  何毅品握著话筒,在律师楼办公室里坐沙发上等午饭吃。线路另一端的人自知理亏,轻咳一声,很明智地承认错误。
  “抱歉,让你担心了。”
  「哼。一年差不多该化成白骨,要不要我请个捡骨尸去给你,顺便烧点纸钱?」
  
  整整一年,一通电话都没有,只有一封email写几个字:『我很好。』便再无下文。
  
  “小刀,对不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麽?”
  「不会,反正你都死了,死者为尊嘛。」
  纵使没回答也能感受男人哭笑不得的窘境。何毅品很好心的暂时高抬他的贵手,问:「有事不托梦,打电话来做什麽?」
  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说话轻快许多。“我是告诉你,我下个月可能会回去一趟。”
  「一趟?」何毅品皱起眉,律师的敏锐让他立即抓出关键字。
  “嗯,或许会有变化,现在不方便说,确定以後我保证第一个告诉你。”
  「需要调查一下你的信用现在跌到剩几块钱麽?」
  轻笑声从话筒里传出,男人讲:“听见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何毅品眯起眼,这家伙,不好好整一下实在很不舒服。心里念咒一样想:『怎麽还不问,快问啊!』
  
  或许何毅品的念力太强大,一阵无言的沉默之後,终於有人按耐不住。
  “那个……大家都好麽?”
  「都很好。我很好、魏竹很好,事务所的大家都很好。」
  这就是电话的好处也是坏处,何毅品完全不忌讳,愉快地微笑起来。由此可见朋友做到这种程度,太过於了解往往很难招架得住。
  “嗯,那就好。”
  「是啊,很好。」
  话筒里听见呼吸声,显见有多挣扎。
  “呃……陆朝,怎麽样?”
  何毅品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虽说问出来才能整到他,但听到他沉重又掺著一丝动摇的声音,还是没办法觉得多高兴。
  但是,该整的绝不能少!
  
  「谁?喔,你说陆朝。讲到他我才想到,我把你家钥匙给他了,所以现在是他在看家。不过你放心,他除了打扫以外没在里面住。他住你家外面那块草皮上,搭帐篷。你看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帐篷?!怎麽可能…你就这样让他住?!多久了?!”
  何毅品换个手拿电话,一脸受不了的样子没人看得见,讲:「好像你走以後隔天吧,现在还在那里。除夕夜那时候好像魏竹还去找他跨年,在你家放烟火开心的很。」
  “现在还在?!”
  「无所谓吧,你激动什麽。他对你做的那些事,帮你看家也是应该的。喔,好像快要刮台风了吧,气象预报说预估会有十级风速,不知道他的小帐篷撑不撑得住。」
  “……你叫他回家去,不要在那里住!那里怎麽住人,你就这样随他乱搞,万一发生什麽意外…”
  「哈!他又不是我的责任,他自己要住我怎麽管?限制人身自由犯强制罪,我可不干。」何毅品偏头一瞄,见门外隐约有动静,便说:「不多说了,我的午餐来了。要怎样你自己看著办,别找我。」随即‘哔’一声,迳自切断通话。
  
  「进来,你不知道偷听是妨害秘密麽?」
  喇叭锁一转开,来人捧著两个便当,自然是小老板,黝黑的脸色竟然看得出红。
  「找到人吗?」
  「自首来了。」何毅品拿著手机往左边坐过去一点,让出一个位置给小老板,後者立即像哈巴狗一样讨好的双手奉上餐盒。
  「那个睡帐篷的怎麽办?看他那麽有毅力,我觉得他不会笨到再错过一次。」
  「是麽?你又不认识他。处处替他说话,是因为…」
  何毅品话没说完,小老板马上表明忠诚,紧张的解释:「当然是因为只要秦直跟他搞一起的话,你就…就能放心,那个、那个我了嘛。」
  「喔,原来是不相信我。可以,随便你。」
  「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说到这里,小老板面上浮现一股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讲:「我知道啦,我比不过秦直。学历、知识、地位,该死穿西装连我这个男人看了都觉得帅。我是怕,没能力留住你。」
  本来恼上心头的何毅品,一听这番话忽然觉得很感动。偏头望著小老板,说:「没错,这些你都比不过他。但是,我只要一点,也是唯一的一点,你有,而他做不到的。」
  何毅品看见对方疑惑的脸,抬起右手臂勾住他脖子顺势靠近,唇与唇几乎要相触,轻声呢喃。
  「爱我。」
  
  
  一阵狠吻欲罢不能,顾虑到这里是办公室,小老板哀嚎一声急踩刹车赶紧分开,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盯著何毅品难得染上情欲的面容,小老板心情大好。好像、似乎、也许、可能大方了那麽一咪咪。
  「对了,那我们怎麽帮忙凑合他们?」
  何毅品斜眼一瞥,「我告诉他陆朝在那里住,放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舍不得。」
  小老板歪了歪头,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问:「他不问的话,你就不打算讲吗?」
  「他不问,表示他已经全放下彻底死心。既然如此,我为什麽要讲?就让陆朝在那里多吃点苦头,最後再找人把他赶走。」
  「哇!你真够狠。」小老板笑著又贴过去想再找点甜头吃,「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何毅品被扑倒在沙发上,被一条大狗舔的满脸口水。
  「你弄皱我的衬衫了。」
  冷冷的声音一出,某巨型宠物立刻四肢僵硬,小心地从何毅品身上起来。可怜才刚到半途,又听见身下人讲:「原来你不想吻我。」
  小老板两眼充血,痛苦地吼一声,著急左看右看。突然一顿,他推开碍事的茶几,单脚跪在沙发下,手掌伸到何毅品的後脑杓托起,低下头轻轻碰嘴,问:「这样可以吗?」
  何毅品一笑,似乎很满意这种调教方式,手指摸上对方的脸,气音若有似无说:「只要衣服不皱,怎样我都可以。」
  兽化的小老板,令人同情。
  
  
  
  
  
  
  「哈啾!」
  阴沉沉的天,乌云低到像要砸死人一样。陆朝揉揉鼻子,听广播讲台风快来了,真他妈衰。用铁锤把帐篷四边钉子敲固定好,要是真被风吹走,也没别的办法。
  胖子担忧地在陆朝旁边转来转去,他就是看见电视新闻讲台风今晚登陆,才下午风能刮的人站不稳,半夜怎麽办?
  「金毛,你还是先来住我家,等台风过了你再回来嘛!」
  「去年下大雨我都没淹死你担心个鸟。」
  「屁股啦!下大雨和做台风一样吗?!不然这样,我陪你一起这里住,至少两个人互相有照应。」
  陆朝摇摇头。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啊!」
  「不会,绝对OK。要是情况真不对,我不会躲家里去嘛?」陆朝手往後一比,面向院子的玻璃窗早被黄胶带贴上个大叉叉。
  胖子当然不信,「你要住早他妈八百年前就住了!你骗鬼也骗不过我!」
  「你滚吧。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能做,你已经帮我不少,再多就没意思了。」
  「你……啊气死拎北!好!那你手机随时要给我通,只要有一次我打你没接,你就知道拎北不是跟你讲假的!」
  
  胖子撂下话,气归气,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陆朝,直到让其他建筑物遮蔽,再看不见为止。
  陆朝手插在裤袋里仰头望著天。他讨厌下雨。
  
  
  
  
  天黑的速度很快,风越吹越强。孤单的帐篷像颜面抽蓄一样,歪倒一边就再也扭不回来。陆朝窝在帐篷里,不得已只好跪在地上双手撑住铁架,把自己当一堵人肉墙抵挡风速。
  很愚蠢、很笨。但他坚持自己的坚持,也只剩下这点尊严。
  要不是不工作没饭吃,他更害怕错过任何一个万一。他怕回来的时候什麽都被清空,连同自己,像废弃的垃圾被主人扫出大门。
  
  左手腕的表显示晚上八点,少说还有十个小时要捱。他把这一切当作对自己的惩罚,所以承受起来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心里舒畅许多。
  
  「秦直…」
  嘴唇轻抵在表面上,他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他的思念。彷佛再大的风雨都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与他无关。这种感觉从不曾体会过,那麽平静,却激烈。
  
  忽然,‘喀’地伴随一声闷哼,狂风整股灌进帐篷里。支撑的铁架堪不住风速重力应声断成两截,挥打在陆朝肩膀上,不必掀开衣服也知道肯定瘀青。
  陆朝急忙出帐篷到外面察看,风大刮的他睁不开眼,一头金发像超级赛亚人一样直竖吹的乱七八糟。他赶紧拉住麻绳不让整座帐篷都被吹翻,吹翻事小,要是这些铁架飞出去砸伤人就惨了。
  这时候已经开始下雨,越下越大,黄豆大的雨点敲打著陆朝。他想这样不行,先把东西收了,他一个人随便窝那个墙角也死不了。奋力将好不容易固定的帐篷拆除,他浑身沾满泥土趴在地上拔钉子。太过专注的後果是,当他眼角馀光发觉,有什麽东西朝他窜过来的时候,已来不及闪躲。他低头紧紧闭上眼睛,只本能抬高手臂挡住脸,等待预料中的钝痛。
  
  ‘啪!’清脆像鞭炮声一样在耳朵边炸开,陆朝整个人呆愣住,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张开眼看。身体没感觉半点疼痛,甚至让一层温暖包裹住。
  後背上的热度,起伏的胸膛与呼吸喷散出的气息。男人低沉而严厉的嗓音,饱含怒意。
  「你到底在干什麽?!」
  不是作梦。陆朝宛如一只受惊的幼犬,慢慢转回头偷瞄著。脚边落下一条粗麻绳,想必是刚才藉由风势被卷起,像鞭子重重甩在男人身上。
  「对、对不起!你…我马上收拾,马上就走。」
  终於等到那个人回来,陆朝说要走,却无法控制视线贪婪地黏住对方不放。
  
  那个人,当然是秦直。
  一从何毅品那里听见陆朝做的蠢事,明知道何毅品有得是方法找到他,更明白为何故意不提,而现在也一定正等著看好戏。但是,他承认一想到陆朝是怎样生活的,就越想越坐不住。再气愤也阻止不了自己拿起电话直接订机票回台湾。
  
  他恨陆朝。
  那确实是恨,无庸置疑。恨这个不要命的无赖,霸占他的全部。
  
  呼啸的风雨中,他们什麽都听不见,什麽都看不见。
  除了彼此。
  
  「你不知道多危险麽?要是我不回来,你在这里装可怜给谁看!」
  陆朝两手抓住秦直湿透的衬衫,用尽他最认真的认真,一字一句说:「我爱你。我就是想当面告诉你这个。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绝对不会放弃。」
  雨水模糊了表情,陆朝睁大眼想看清楚,却被水滴打的破碎。幸好,他还听得见,一道平平而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
  「我凭什麽相信你。我已经被你骗够了。」是疑问,亦是肯定。
  想不到的是,陆朝并未让这个问题击倒,好像他早已问过自己几百次。
  「你眼睛闭起来。」
  秦直依言阖上眼。
  陆朝仰起脸,缓缓靠近秦直。缩短距离,直至冰凉的嘴唇微微贴合著,只有浅浅印了印。
  滚烫,无预期滑落,不同於雨水,那麽苦咸。
  他说著,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我没有别的可以证明。我只有感觉,希望能像你给我的一样。」
  
  一阵凝滞。
  秦直叹一口气,有无奈,更有一种逃脱不开的无力感。
  他问:「我给你什麽了?」
  这是他出的最後一道试题,是他们之间,最後一次机会。
  
  可惜对陆朝而言太过复杂,他只理所当然的回答。
  「全部啊。」
  
  秦直随即吻住陆朝,两人不知道吃进多少雨水。在理智的一个角落,秦直决定不再去思考陆朝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他很愚蠢的被陆朝含在唇齿间的『我爱你』敲晕脑袋,昏沉沉抱紧怀中人。
  
  台风天。陆朝想,雨下的真好。
  
  
  
  
  这是一个关於方向感的故事。
  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没有人不曾走错了岔路。
  有的人足够幸运,迷途知返。也有人执迷不悟,撞的头破血流。
  
  爱,或许是点亮在远方的一盏路灯。
  终究会有这麽两个人,历经过无数Yes or No的选择题之後。
  殊途,而同归。
  
  
  
  
  '正篇完'




番外1……Long Way Home(1)


  
  (1)
  
  平稳的生活持续。
  陆朝每天都往秦直家跑,有时候一起打扫,有时候什麽都不做。通常晚上十一点,陆朝就会自动离开。星期假日的话,偶尔能留宿一晚。纵使同睡一张床,他们仍然没更多进展。
  
  就这样,过了二年。
  陆朝对现况觉得满足,他不敢要求太多。按下门铃能有人来应门,这样就够了。
  更何况,同样一件事,甚至是一个小动作,如今另有一种别的体会。真要做比喻,可以用充实感来形容。不再像以前一样,怎麽吃都不知道饱。现在,只要嚐到一点点糖分就已经很高兴。
  
  入冬。今天下班比较晚,等赶到秦直那里,已经差十分钟要十一点。陆朝沮丧地站在玄关口,连鞋都没脱,来开门的秦直觉得好像又看见两只垂耳,脸颊微微发红,猜想又是一路用冲的过来。
  当然,也有自己一部分责任。可是被人放心上的感觉实在太上瘾,尤其见陆朝闷闷偷瞄著手表,找各种藉口紧跟在自己身後,怕弄丢了一样。
  
  「今天胖子找我,说有件事情要宣布,问你和我哪时候有空,他想来这里,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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