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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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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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先心道,好歹我就要做国君了……

坐在虞公涅身边,姜先忽然一抖,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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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夏夫人“除了在丈夫面前装温婉,在谁面前都凶悍”的特性,被庚盯着也要觉得脊背发冷,何况姜先?

庚在观察整个宴会,她会自己的位置满意极了。就在卫希夷的背后,卫希夷还给她偷渡好吃的,又怕她背后冷,时不时地关心一下。她还能隐身在黑暗里,不易被人察觉地看清所有人的脸。

虞公涅是整个太叔府的不安定因素,庚也勉为其难地盯他两眼。这一盯,便让她发现了端睨:那个公子先,他是不是有毛病?跟虞公涅讲话,往这边看什么看?那小眼神儿,啧!等等……

整个宴会,申王是理所当然的主角,卫希夷受到的关注却也不少,好在大家都知道要将申王做主角,不常拉她出来表现。夏夫人将她带在身边乃是怀孕后母性光辉使然,怕她被人关注太多了不自在,有事儿自己可为遮掩一二。不想有些人,天生就不怕成为焦点,卫希夷过得很滋润。各种目光加身,她是一点也不畏缩。

夏夫人打趣道:“哎,我要生个像你的孩子这辈子便别无所求了。”最好的丈夫、最好的儿女,还有什么要求的呢?

卫希夷挤挤眼睛。

正在眨眼的她没有注意到,坐在后面的庚却发现了——陈后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古怪了。庚是个善于思考的人,陈后是姜先的生母,姜先坐在虞公涅身边还不忘往这边看。陈后看到姜先在看谁之后,也投过来一眼,眼神更复杂了。

卫希夷呢?

与夏夫人眨完眼睛,又看女莹,两人点头致意。卫希夷又去看太叔玉,接着就看到了虞公涅,不可避免地发现了姜先。姜先……

卫希夷正毫不吝啬地对夏夫人夸奖姜先:“公子先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呢,瞧,与虞公都能说得来。哎,公子先与他身边的人都很推崇太叔,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帮得上忙。”

好哇!原来是你!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

庚迅速地划拉出了整个事情的真相——公子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眼睛很好地发现了卫希夷的优点(这很正常),人小鬼大地可能还有了不太一样的心思。然后陈后发现自己儿子不对劲儿(这母亲做得很合格),接着陈后就复杂了。

哼!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不是添乱吗?庚阴恻恻地想,此事须得说与夫人与太叔。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夫人会怀疑公子先能不能活过二十岁,太叔会怀疑公子先能不能照顾好主君。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谁也不知道庚在打着什么主意。

宴散后,申王借着酒意拍拍太叔玉的肩,说一句:“白天说的事儿别忘了。”才心满意足地登车而去。卫希夷则与女莹又说了一阵儿话,且觑着机会,感谢了一下姜先。庚看到姜先整个人都飘了,如果能飞,这会儿该飘到房屋了。用冷漠的声音提醒姜先:“王后往这里看了,公子该去陪她了。”

姜先被她的声音冻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母亲似乎并不高兴!卫希夷连忙催他:“你快要回唐国了,多陪陪王后呀。”

姜先:……我好像知道是哪里不对了!亲娘哎,求不要帮倒忙!

急匆匆,姜先没有去找陈后,而是找到了容濯:“老师救我!”

第66章 名师们

近来姜先可靠了许多,突然用了慌张的语气讲话,容濯以为出了什么塌天大事,回去的车上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姜先几乎要痛哭流涕了:“我娘她想得也未免太长远了!”

“啊?”

容濯与偃槐之间,当然是偃槐的本领高一些,姜先却与容濯更加亲密一些。私密一些的事情,他更倾向于选择询问容濯。然而偃槐也与他同车,这就有些尴尬了。

搓一搓手,再搓一搓手,搓得任续忍不住催促道:“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王后今天不曾做什么呀。”姜先已经很久不会出现这样的举动了,今天这样,令他们都紧张了起来。

姜先声如蚊蚋:“她今天盯着希夷看了好几眼。”

容濯&任续:……

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以及少年心事的偃槐:……?“那又如何?咦?纵然是王有心娶她母亲,王后也不至于迁怒于她。公子要相信王后不是刻薄的人。”

容濯顿了一顿,问姜先:“公子是如何对王后提起希夷的呢?”

姜先表情一空:“我……我说她很好呀。”

偃槐干脆问容濯:“究竟有什么内情?”他的冷脸很有冷却的效果,其余三人都冷静了下来。容濯委婉地揭发了姜先对小姑娘似乎起了一点绮思。

偃槐:……

用冷静得可怕的目光将姜先从里到外扫了一遍,偃槐缓缓地道:“公子比同侪好上很多,但若遇事便无措,还是听从王后的算了。”言毕,合眼不再语,口气里多有失望。

姜先冷静了下来,脑子还是有点懵的。他发现了自己的焦虑,也找到了症结,然而自己的力量太小,明明已经努力,且以为“我只有八岁,做到这样就可慢慢达成心愿”,却发现“我以为八岁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已经做到了,我都追不上”,顿时便沮丧了起来。他又有人可以询问,张口便问策。

容濯心疼他,诚如偃槐所言,如果不用卫希夷做参照的话,姜先已经高出同侪许多了。谁叫天地间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呢?“不止公子,我也觉得自己不如她”这种话,是万不可讲出来给姜先听的,说出来与告诉姜先“醒醒,天亮了”也没有区别了。

任续仗着自己是个武人,闭着眼睛将自己划入了“粗犷”的行列,简单粗暴地对偃槐道:“眼下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还请太师将话讲明。”姜先将为国君,他的老师便是唐国之太师了。

偃槐道:“还要说得如何明了?现在还在怕阿娘,又何必想要自己做主。”

姜先的脸腾地红了:“我……我不是怕她,我……”

容濯挺身而出,代为辩解:“王后是公子的母亲。”

偃槐“哦”了一声,问姜先:“如果王后不许呢?”

姜先道:“这正是我所忧虑的,想问三位,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任续慨然道:“为君分忧,正是我等职责所在。”偃槐只觉得任续这话说得好笑:“为君者,什么都要为别人,是谁在做这个君?嗯?国君固然不是全知全能,却不能慌张,哪怕没有主意,也要站得住、立得稳。”

偃槐继续问道:“公子让王后改变想法?”

“嗯。”

“公子这般在意王后的想法?”

“是。”

“她如果一定不改变呢?”

“没有办法吗?”

偃槐加重了语气:“公子……你若还是这般……唉……”失望地摇了摇头,偃槐还是尽了一个老师的义务,对姜先道,“公子不觉得自己的气势不对吗?”

“啊?”姜先还是没有醒过来。

任续不干了,急切地为姜先说了句公道话:“自入天邑,公子可是越来越长进了。”

“那又怎样?二位要的、唐国要的,如果只是一位公子,那倒是不错。长进不假,可靠也是真,你问别人,人都会说他确实可靠,我也讲他可靠。若二位就此满意,我就什么也不再讲,公子也不必惦记好姑娘啦。你去问希夷,她也会说公子有长进了,更可靠了,可要问她愿不愿意靠着公子,必然是不到能让她靠的地步吧?她宁愿靠风昊,不是吗?”

姜先不满意!更为急切地道:“还请太师教我。”急切地想在车里起身行礼,却是下盘不稳,一头栽进了偃槐的怀里。偃槐一僵,木着脸看任续将姜先救出来,木着脸看容濯将姜先扶到主座坐了。

姜先道:“太师教我!”

“公子今年一番经历,居然还没有所领悟吗?公子自己说过,觉得追不上小姑娘啦,小姑娘跑得太快。如果连追逐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是只野鸭子,它都找不着伴儿!那么的光明璀璨,只有生出追逐之心的人,才有可能触及到。公子有倾慕之意,而无追逐之心。公子真的很令王放心啊。”偃槐还是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讲什么再不认真就配不上之类的话。

“我也很令王放心,所以我能做公子的老师。但我真的很羡慕风昊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容濯听出来了,任续也听出来了,姜先被埋汰了,偃槐心中的完美学生是卫希夷而不是姜先,只是出于“不追逐”才教了姜先。两人也承认,卫希夷确实很好,姜先是他们的君,他们理所当然地要维护。何况姜先并不差。

容濯指责地问:“太师是对公子不满吗?”姜先是他心中的好学生,见别人不珍惜,他生气了。

偃槐道:“公子不提今日之野望,我对公子还是很满意的。”

容濯被噎到了。

姜先深吸一口气:“太师是说我,不自量力吗?”

偃槐玩味地看了姜先一眼,带着一点微笑,居然露出了一点欣赏的意思,点点头:“公子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公子知道吗?我原是奴隶,却走到了今天,不是凭着仁义礼贞信,不是凭着温良恭俭让,”偃槐倚着车壁,说着从未讲过的心里话,食指在空中划出向上的螺旋形状,“我就像一株被压在石头下的杂草,拼命地往太阳的方向生长,仅此而已。我只是一株杂草啊,公子要追逐的,可是一株乔木。公子似乎根本没有体会到这种向上生长的意思,公子自己也没有这种意思。”

姜先道:“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又不太明白另一些。”

“公子总是擅长俯视众生吗?是不是抬头看到天,便认为上天眷顾?”

姜先谦逊地道:“不敢。”

“我们喜欢与天斗,”偃槐依旧微笑道,“公子的天是命运,是神灵,是君王,是父母。公子自己就是君啦,王么,呵呵。所以,很在乎王后的想法,是吧?人都在乎父母的想法,公子的原因与希夷肯定不同。公子能听明白吗?她在乎,是因为‘我’,你在乎,是因为‘父母’。”

姜先脸上一片挣扎。

“追逐乔木,却有一颗木匠的心。”偃槐笑着摇头了。

容濯反驳道:“公子并非如此。车正的母亲才是真的木匠。”

偃槐大乐:“那个罪妇吗?公子要与罪妇相比?她是有罪,不是对王,是对南君啊哈哈哈哈。公子也要做罪人吗?要过与罪妇一样的日子吗?要……像你父亲那样的死亡吗?啊?哈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极了啊。”

姜先说:“太师让我想一想,这与我之前知道的,差别太大。”

“唔。公子先前知道什么?你是天之骄子,生便是上邦公子,天生高贵,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须费力。看上了谁,是那个人的好运到了。是也不是?原本这世上比你更高贵的也没几个了。公子再看看现在呢?”

偃槐继续危险地说:“公子缺乏争斗之心,视争夺如游戏,还觉得自己游戏得很认真。反正上邦公子,即使流亡,也会有人帮忙复国,是吗?死去到了天国,也有父祖早在天上,自己可与他们并列成为庇佑子孙的神鬼。公子以前的决心,都是隔靴搔痒。有没有想过,别人有正事要做,不会陪你玩游戏?”

不止姜先,连容濯与任续都被雷劈了一把,三人皆是出身不凡之人,偃槐是直指他们的内心。“容翁与我讲过,以为自己是以臣子之心教公子,深觉不足。其实容翁错了,不是因为臣子之心,是唐国自上而下,没有进取之心。你或许会说,先君也有进取之心,我还是那句话,他的进取之心像游戏。真正的进取,是像草木渴望阳光和雨露,得之则生、弗得则死的紧迫。公子有吗?”

“好啦,这些该教的我都说完啦,随便公子明白不明白吧,”偃槐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咱们来说点别的吧。”他才不怕这些人生气呢。姜先如果明白了,只会更重视他,他也不会有危险。如果不明白,一群废柴就算记恨,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这个太师跟说好的不一样,】容濯的心像是一片被野猪踩过的草地,满目狼藉,【不是说他心地极好,对所有想学的学生不论资质如何都会收下么?为了给这些人觅安身之处,才来投奔于王的?明明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心呀,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广洒网,你们学了多少是多少,乖的就多学一点,不乖的就少学一点?】容濯几乎触到了真相,如果他此时问了出来,偃槐一定会告诉他,自己只是会为所有有心向上的人提供一个条件,为只差一个老师的人提供一条阶梯,管说媒不保生子。

那一厢,姜先比容濯反应要快一些,问道:“太师想说什么?”

偃槐戏谑地问道:“公子就这么吃得准王后一定是反对的?”

“啊?”

偃槐道:“公子对王后虽然有畏惧服从之意,有依赖之心,唯恐她不开心,却并没有真正了解自己的母亲啊。不但不了解,又有些轻视。公子真是有趣呢,敬畏与轻视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公子很混乱呀。”

“呃?”

偃槐正色道:“公子真的了解王后吗?还是因为今年的变故,让公子产生了误判呢?公子该洗洗眼睛、洗洗心了。”

姜先思索着问道:“我该与母亲谈一谈吗?”

“公子还是与自己谈一谈吧。”偃槐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变得与之前印象里的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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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姜先等人的纠结不同,卫希夷处的决定做得极快。

庚是一个简单又直接的人,宴散之后便将自己观察所得如实汇报给了女杼。女杼、太叔玉,夏夫人能算半个,是少数被她认为可以听得懂她讲话、可以进行沟通的人。卫应年纪小,现在也只能算半个。

听完了汇报,女杼对庚道:“你看得很细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来。我们明日便去依附风师,到了那里,你将此事再与风师说一遍。他会知道怎么做的,如果他说你看错了,你也不要气馁。如果他说你看对了,就问他该怎么做。无论他告诉不告诉你,都不必因此高兴或者失望。对希夷不要说太多阿莹的事情,她们从小一处长大,阿莹不像是她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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