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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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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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伤不多,然而被大浪卷走的,便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嘉住在岸边高地,临时搭建的木屋里,浊浪扑在木门上,河水从门缝里、窗户里拍进来,恣意打湿着室内的一切陈设。一拍之后,又退回来,第二拍又来,持续不止。四面是喊叫的声音,侍从们在慌乱之后,急切地寻找他。见他仍在,放下心来,两人架起太子嘉,将他往更高的山崖护送避水。又寻干粮、小舟等,为逃亡做准备。

此地无法再留,总要先回天邑再说。

裹着带着潮气的厚毯子,太子嘉坐在顶枯树上望着滔天浊浪,一声不吭。无论是向他汇报险情,抑或是汇报人员,他都无动于衷。渐渐地,无人敢在他面前讲话,有奔上前来的,也被拦了下来。

夜幕降临,太子嘉依旧保持着坐姿,侍者奉上的食水他一概不取,一动不动地直坐到天明。缓缓地爬起来,手脚麻木刺痛,一个站立不稳,太子嘉又坐了回去,侍者急忙上前:“太子!”

“走吧,”太子嘉含糊不清地说,“走吧。”

“太子?”

“回去,回天邑吧。”

侍者面面相觑,能回去,是再好不过的,即便太子治水不成,他们这些跟随的人也无法邀功,反可能受罚,也比呆在这荒郊野地、洪水之中要强。“是,船已备下了,请太子动身。”

太子嘉默默地上了船,再默默地弃舟登岸,默默地上了车,一路沉默着到了天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连带的,侍者也不敢插言。还好,天邑就快到了,只要太子嘉安全到了天邑,大家的命,就都保住了。

然而,当天邑城垣的时候,只想逃命的人却无端生出一股悲凉之感,不知为何,只想落泪。唯有太子嘉,似乎不曾被这悲凉的氛围所感染,任由侍者、护卫们哭声震天,自己从从容容正了衣冠,自车上下来,去见申王。

申王已知儿子功败垂成,却亲自来迎。太子嘉木讷地拜见父亲,冷冷地用眼神将群臣、群侍逼退,才伏地道:“我让父亲失望了,请您,将我流放吧。”

“你说什么?!”

太子嘉冷静地道:“总要有人为失败承担责任,我来承担,比您承担好。我可以死,申国不可以亡。您的名誉不可以受损。让我来吧,我,是太子啊!”

“嘉……”

“被期待了那么多年,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是该我回报的时候了,给我这个机会吧!”

申王热血上头,脱口而出:“我们还可一战!”

“然后呢?治水不成,我们,都不会好过的。让他们治水,”太子嘉咬牙切齿,“大家都可因而摆脱困境,我们也可以。也许,我就是没有做王的命。可王位,也不是就落在谁的囊中不会走的,不是吗?焉知后人,没有机会呢?”

太子嘉低声道:“不要再犹豫了,犹豫到最后,还是要这么做,却没有现在做对我们更有利。爹?”

泪水从申王的眼睛里滴落到太子嘉的头上,申王哽咽着说:“你终于,长成了……”

第125章 没写完

正当夏时,碧青的禾杆挺立,阡陌分明,荷锄的农夫迈着劳作之后透着疲惫与悠闲的步子,缓缓走在田埂上。农忙之时,不该如此悠闲,但是谁都不能阻止他们在经历了数年洪水、终于过上安宁的生活之后,在辛勤的劳作之后,偷得片刻闲暇。

远处,青山依旧,绿水长流,置身其间,姜节有了时节倒流的错觉。那时他还年轻,申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他是作为申王的使者,来与姜先、卫希夷谈条件的。史书上寥寥几行字,都是使者跑断腿的结果。

今时今日,便不得不佩服风昊的远见,他老人家自打南下,便没有再回来。可以想见,不等北方尘埃落定,他是不会来的了。怨不得卫希夷的婚礼,他都没有赶回来参加了。姜节知道风昊的难处,也知道“造化弄人”四字如何去写,如今只盼这出老天主持的闹剧早些收场。

一路上,姜节颇受优待,即便到了唐地,也没有人用敌视的眼光看着他。为他引路的是认识的人——庚,当年那个瘦弱阴沉,看起来让人怀疑她活不过一个冬天的小女孩。真是……世事无常。

感受到了姜节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作为一个绝不热络的人,庚思考了一下,才对姜节道:“今年,安宁了些。”这个,也算是……自己人……吧?

姜节低叹一声:“都过去了。”

庚也低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咳咳!”一直跟随在侧的梃咳嗽了一声,庚送了他一颗白眼。姜节循声望去,梃的脸也不陌生,微微一笑,对庚道:“挺好的。”

庚硬生生地将话题拗了回来:“就要到了,新城初建,嗯,华丽不及龙首。”

姜节道:“都会有的,只是不要太华丽了。”

庚赞同地道:“嗯,奢华误事。”

姜节却对梃产生了兴趣,问了他许多南方的地理,又问他见没有见过风昊等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新城便出现在了面前,果如庚所说“华丽不及龙首”。姜节手指点点城墙的两个角,对庚道:“你的话没说全呀,华丽不及,壮观过之。”

庚矜持中透着点骄傲,微笑不答,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先的新宫,也是“华丽不及,壮观过之”,姜节留意看宫城卫士,皆精神饱满,观城中百姓,镇定而自信,与天邑百姓之压抑与不满,截然不同。倒退十数载,二者的情况,却是相反的。

新宫之中,卫希夷与姜先亲自出来迎接。姜节深吸一口气,知道最重要的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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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里,熏香下面,飘浮着新木料的味道,清新醒脑。姜节与夫妇二人见过礼,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挑明了来意:“王将放逐太子,你们,想怎么办呢?”

姜先与卫希夷对视一眼,由卫希夷不客气地问:“是申王让您来问的吗?”

姜节送她一个风昊式的白眼:“你说呢?”

姜先接过了话:“他想怎么办呢?”

姜节道:“王将事情,交给了我,我不会出卖申国。”

“没有人会让您出卖申国,”卫希夷有点担忧地说,“可是你不该来,他更不该派你来。你来与不来,我们的决定都不会变。可是,由你来谈的结果,会令申人归怨与你,我不喜欢这样的结果。你走吧,如果是你,我不会与你谈任何条件,申王,他打错算盘了。等等,看看我家猴子再走。”

姜节:……关心他的处境,他很感动,可是……“猴子是什么?”

猴子是一只眉清目秀的可爱宝宝,圆滚滚的,还不会爬,只会仰躺着笑。一边笑,一边挥舞着胳膊腿儿,口水顺着粉嫩的嘴角往下流,流过了圆嘟嘟的小下巴,流到围穿的小兜兜上。

陈后以为,这样小的孩子,应该裹在襁褓里,仔细照看,卫希夷却觉得,小孩子一丁点儿,被捆起来得多难受?所以,在陈后看管的时候,猴子就是个裹成一圈,不停挣扎的宝宝,在卫希夷面前,就是个自在的猴子。

姜节戳戳孩子的小嫩脸,趁年轻父母炫耀孩子开心的时候,问道:“你们要如何待申国?”

卫希夷向来是个坚定的人:“不跟您谈。我让庚送您去天邑,面见申王。”

姜节苦笑:“你还是真是难骗啊。”

姜先戏言:“要是好骗,我早骗到了,不用等这么些年。只是不知,放逐,是王自己提出来的吗?”

姜节一怔。

“看来不是了?”姜先好奇地看着姜节,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再多解读出一些东西,“是一个我们想不到的人?知道了,会……”

“好啦好啦,”姜节受不了地高举双手,“别再猜啦,你怎么越长越变了?”他确实有些担心,太子嘉经此磨难,变得成熟了许多。这样的太子嘉,谁也不能否认他会成为一个不省心的敌人。若姜先小心眼一点,难保不对太子嘉做出点别的什么事情来。

这点小心思,是不好说出来的,偏偏姜先好意思问出来。姜节一时感慨:姜先真是越长越不可爱了!

在姜节指责的目光之下,姜先也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好好好,不说,不说,咱们都听夫人的,好不好?”

姜节:……有事就推给老婆!你真行!

仿佛读懂了这位同族的意思,姜先极端无耻地道:“内事悉决于我,外事悉决于夫人。”

“算你狠!”姜节恨恨地道,“可是,女庚?你们不是想去结仇的吧?”

说起庚,姜节就有话说了,这个姑娘聪明,但是城府太深,如果不是有卫希夷在,还不晓得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成为十几年前旗杆上的腊肉条。好了,这个跳过。庚正因明白,又不大宽容,所以言行便显刻薄,令人不能接受。申国称霸数十年,骄傲是尽有的,申王亦然。派这么一个不太通人情的人过去,是想解决事情呢,还是想挑起仇恨,大打一场?

姜先道:“夫人做事,我放心,您也该相信她有分寸的。”

姜节嘀咕一声:“白跑一趟。”

卫希夷道:“不白跑,不白跑,看到猴子了。”

“喂!”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真不白跑,还有一件事,请您斟酌。”

“嗯?”

卫希夷将姜节引至偏室,那里,悬挂着一张硕大的舆图。卫希夷执起长杆,指指点点:“您看,这里、这里、这里,是三道水系,我想将他们沟连起来。”

姜节地理学得不错,一眼便看出来了:“你这图,比我见过的都精细呀。”

“我自己走过的,当然细致啦。您说,这样好不好?”

三道水系,在图上自左至右横排,填以靛青色,又有一道朱砂,蜿蜒曲折,自上而下,贯通三江。姜节吸了一口冷气:“这工程也就比治水,略少一些了……”

等等!

姜节面色凝重,问道:“如此,南北交通便通畅了,只要不再发大水,由南往北,乘舟比行路省事得多啦!”尤其是要运输大批的物资的时候,又或者,运兵的时候。越国在南,是卫希夷的领地,“嗯,沟通南北之后,往来可方便了。”

姜节认真地问:“这要做多少年?花多少工?治水之后,还有余力吗?”

卫希夷道:“只是现在的想法,眼下当然是治水为上。这个,不急,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等得起。不会忘图一日而成,榨干民力的。”

姜节道:“你明白便好。哎,我说,我是申使,为你费这个心做什么?”

卫希夷笑道:“那不做申使的时候呢?”

姜节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太闲了,不好吧?”卫希夷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怎么样?劈开大地,将老师接回来。老师不回来,放弃了驰骋扬名的机会,何尝不是为了避开这场纷争?我们总该,回报他些什么。”

姜节发现,自己居然认真地思考起这种可能来了:“我想想。”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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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申王的期望,姜节使唐,却什么关于申国的协议都不曾达成,空手回来了,背后跟着一个庚。

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因为庚的存在,使得申臣们对姜节此行没有达成他们的预期而带来的不满,都被转移到了庚的身上。这其中,又以女息为最。昔日奴隶,回来一次,身份便贵重一重,简直不能忍!

哪怕吃过她一次亏,女息还是忍不住要嘲讽她“小人得志”。庚却不搭理她,以一种“你是谁?你算什么?与你讲话掉身份”的姿态,打女息面前走过。继而将她讨人厌的面止,毫无保留、毫无顾忌地展现在了申王的面前:“使者与我君交情甚厚,由使者来谈,是使申人归怨于使者,王太不厚道。”

继而话锋一转:“我君遣我来,王无论有何吩咐,皆请说与我听。”

申王到底是申王,也不动怒,只问道:“你能做主吗?”

庚自豪地一抬头:“我君用人,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派我来,便是信我。昔我在龙首多年,行事如何,王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然而,正是这样的态度,申臣不忿,却令申王放心。卫希夷很好地抓住了重点——申王。须得申王先同意了,才好再安抚申臣。这样的态度,申王反而能够接受。若是摆出安抚的姿态来,以申王之聪敏,不免能够看得出来。被人以俯视的态度对待,态度再好,申王也要不自在。

申王忽而大笑:“妙极!妙极!妙极!”

申王愉悦了,也变得痛快了起来。他知道庚,自她被从旗杆上带下来开始,就有了印象。此后确如庚所言,卫希夷南下之后,庚有数年留在北方,为卫希夷斡旋。

庚在天邑停留了两个月,果如她所言,既派她来,她便能做得了主。申王有心问一问:“你们做了主,唐人如何讲?”又咽了下去。这话说出来,未免太没意思了。唐国的事情,他操的什么心呢?

庚到天邑,名义上作为唐、越的使者,为姜先夫妇二人请求申王的许可,获得治水的权利。这一次,就不是在自己的国内,而是要接手太子嘉之前做的事情,承接整个治水的事务。申王答应得痛快,心中未尝没有“你也未必能够成功”的想法。反正,烫手的山芋,他是丢出去了。

庚也很满意自己此行的成果,唐、越得到了申王的任命,申王放逐太子嘉。“同时得到任命”,是庚一直想要的结果,誓将卫希夷与姜先并列,自始至终,她的忠心,只给一人而已。

取得了预期的成果,庚不曾有丝毫的松懈,用一双眼睛,尽最大的努力去观察天邑的态势,以期为日后的应对,提供更多的情报。挟带着申王的许可诏令,庚踏上了归途。坐在车里,庚和着车轮的节奏,想着如何利用她所看到的。申王有许多儿子,可以将他们分封……

“嘎——”车夫拽住了缰绳,车身一晃,打破了原有的节奏。

庚撩开车帘:“怎么了?!”脑袋才露出一个尖儿,便被梃塞了回去。

庚愤怒了:“你做什么?我倒要看看是谁……”

不用看了,听声音便知道了。远远地,女息的声音传了来:“我早便知道,你是个祸根!早日将你除去,便不会给你搬弄是非的机会!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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