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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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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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狐理所当然地道:“老师不在天邑,你要去天邑,我们自然都是要去的。”

“什……什么?”

“你成婚呀,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成狐皱眉道,“可惜老师没来呀……”

卫希夷心中咯噔一下,坏了,真是忘了这茬了:“要不,等老师到了,再……”

姜先颈后一凉:要等?

成狐意味深长地道:“你呀,就是帮手太少了!要多点帮手才行的。”接着,话锋一转,问起卫希夷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回来。

卫希夷道:“王不是要治水吗?我这些人,跟着我一路从上游疏通到下游,熟得很。”

成狐道:“我看他们不大像是民伕,倒像是部卒。”

“对呀,”卫希夷道,“不都是这样的吗?疏通疏通。遇到不让过的,就打一打嘛。”

成狐被呛到了,咳嗽了良久,才说:“我就知道,老师怎么可能教出吃亏的人来。不过,老四……”

姜节,风昊弟子里对占卜有着奇异兴趣的人,申王的远亲,也是姜先的远亲。

姜先道:“我回去正要拜访他呢。”

成狐看了他一眼,不吭气了。心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说才好呢……姜先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低声道:“都是自家人,有事好好说嘛。”

一句“自家人”似乎劝住了所有人,从此便少有人提及此事,转而说起灾情来。天邑等处的事情,皆是太叔玉与偃槐在说,成狐间或做了些补充。原来,洪水久不褪,纵然降水没有再增多,地上的灾情却显得更严重了些。连原本安稳的天邑,也显出了动荡的先兆,申王更是在思索一件事情——是否迁都?

天邑择址之时,背山面水,平原广阔,周边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是适宜之所。洪水一来,此处尚可支持不假,与各地的交通却被洪水阻隔得有些厉害。然而要抛弃才使用了不到五十年的宏伟都城,其麻烦程度只比治水轻那么一点。因为要择新址,要在洪水未褪的情况下再征发筑城。除非像南君那样,新城建得粗糙,否则这工程便又是一种负担了。

此外,申王自家内部也有些小小的麻烦。太叔玉看了姜先一眼,点到即止。申王与陈后之间的隙缝,在两、三年间,并没有得到弥补。先是,申王以姜先所献之土分封了幼子,并没有事先向陈后说明,惹得陈后发怒。接回陈后之后,申王颇为自醒,若放到以前,他是万不会做出这等疏忽之事来的。此后,二人便恢复了表面上的平和。

不幸的是,这次治水之事,申王想着自己的儿子,是要姜先以辛苦换来的经验为太子嘉做嫁衣。此乃人之常情,且申王的计划里,姜先是作为太子嘉日后的好副手存在的,就像太叔玉,一向为申王尽心尽力一样。又是同族,此后正式合而为一,天下谁又能敌呢?从此姜姓便是天下最尊之姓氏,岂不美哉?

既然是人之常情,陈后当然也向她自己的儿子,一见这样,这次是真的回了娘家了。姜先想在天邑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似乎有些难度了。

姜先:……

听到此处,卫希夷望了太叔玉一眼,点点头。怪不得她哥哥到现在一点也不挣扎,也不为申王说什么好话了。申王做这事,是够不厚道的。一坑坑了继妻两回,一次为了妾生的幼子,一次为了原配所出的嫡子。陈后这亏,吃得太大了,姜先这亏,也不能白吃呀!

风昊门下第一特点——护短。

短且要护着,当错不在己的时候么……不消说,诸人皆已摩拳擦掌了。成狐北上,大约也是为此的。共主不好,就换一个人来当当好了嘛!

治水,名义上还是要与申王见上一面的。卫希夷心道,还好,我得越地,并不曾亲自北上,奉申王为主。话又说回来了,即便奉了,这般坑人的主君,也可以不认的!

决心既下,卫希夷便要寸步不让了。

第116章 老实人

进入王畿,便离天邑不远了。这个不远,也足花了他们小半月的时间,天邑高大的城垣才再次映在眼帘里。没了见到雄城的激动,却添了昂扬的斗志。卫希夷摩拳擦掌,便要策马入城,又勒住了马:“那个是?”

护城河处,有一队人,像是在等待什么,仿佛还有些眼熟。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一些,对方便飞奔了过来。卫希夷兴奋地对屠维道:“爹,是庚!”自从将庚派到天邑,庚便没有再回越地。卫希夷担心她身体不适,将她留在了女杼的身边。女杼先居中山,再迁天邑,间或随祁叔往祁地居住些时日,庚也随着她四处游荡。有时还自己出游,梃便跟在她的左右。

卫希夷师从风昊,师生从不避庚,庚算得上风昊半个弟子,不过两人都不肯承认而已。即,卫希夷所学,庚多少都知道一些。既然南方帮不上忙,庚便决心留在北方,为卫希夷探路。

其时疆域多变,征伐时有,庚的心里,卫希夷要北上,再占点地方,又怎么了?越地被治理得多么好,水患也得到了遏制!就该多拿点儿地方!是以早在卫希夷动向之前,庚便在为她探路踩点了。

庚揣度人心准得令人心颤,一早便看出将有大事发生,几年间将王畿周边跑了个遍。哪国友善,哪里不好,谁与谁是姻亲盟友结成死党,谁与谁只是面子情份会袖手旁观,谁又与谁是仇人。哪国国君贤明,哪部族长昏聩,谁效忠申王,谁又对天邑不满。哪里受灾大,哪里受灾小,哪里国力强,何处道路可因洪水发生变化……

诸如此类,摸了个通透。

一朝听说卫希夷北归,登时飞奔回来。她原想出迎 ,却不曾抢得过太叔玉。盖因太叔玉有言“天邑里,须得有一个机灵人,照顾全家”。不远迎,出城相迎还是要做的吧?这一回,夏夫人、卫应就都没抢得过她了。

太叔玉也看到了她,笑道:“阿庚盼你很久了。”

卫希夷道:“我也想她,她是不是比以前壮一点了?”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庚与“壮”是不沾边的,依旧瘦而干练,不像是在南方病歪歪的样子了。卫希夷将她拉上马,笑道:“你还是适宜北方。”

庚道:“您在北方也没有不适的,对吧?”语气里有一丝紧张,担心卫希夷在南方有了领地,便不想再谋北方了,那可不行!明明可以有更大的作为,干嘛便宜申王那个老东西呢?

庚比起风昊门下的护短还要极端些,风昊门下护短,自己知道,她却是压根儿不觉得这是什么“护短”,理直气壮地觉得这就是该做的事儿,不算“短”。

卫希夷痛快地说:“对呀。”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对自己人干嘛隐瞒呢?尤其是庚,还要跟她商议事情呢。

庚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与太叔玉交换了一个眼色,于身后抱紧了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背上:“真好。”

“嗯嗯。”

“夫人和阿应都在府里,是先去宫里,还是先去府里?唐公呢?对了,王后不在城中……”庚开始请示起事务来了。

天邑之事,已得偃槐与太叔玉告知,卫希夷不假思索便说:“分开来做吧。”申王可没有自己一家团聚来得重要!自己当然要去太叔府上,与母亲、弟弟见面。成狐要去见姜节,两人说些私房话。至于姜先,要看他自己的安排了。姜先外祖家,姻亲众多,陈后回了娘家,姜先还有姨母、舅舅在天邑,当去见他们。

众人竟是将申王晾到了一边,然而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是庚提醒的卫希夷:“太子好像出来相迎的。”

卫希夷反问道:“那又怎样?就算是王,也不能让人不见亲娘吧?”

这许多兵马浩浩荡荡而来,天邑早得了消息,申王派出太子嘉前来迎接。太子嘉所立之所,又比庚等还要靠后,只到得城门口,并不远迎。

太子嘉的心情也不很好,继母与父亲闹崩回了娘家,父亲宫里还有一个宠妾,为了封地之事无时无刻不在怨怼。天灾不止,祭祀无应,他又被派出来接姜先。申王有意派他去治水,这他是知道的,其实父子二人心中都没有把握。

太子嘉觉得申王为治水的事情伤神,是因为用错了方法。申王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摆出一副“我要治水”的样子来,王的姿态应该摆得更高一些。谁要闹着去治水,就让他去,治水不成,正好将这些怀有野心的人问罪。王是仲裁者,宣判者,而不该自降身份,与诸侯方伯们争这样的业绩。

治水成功,可得人望,这个太子嘉也知道。但是,万一不成呢?

还好,申王及时醒悟,以太子嘉为正,以姜先为辅。成了,是在太子嘉主持之下的。不成,便是姜先的经验不对。

所以,今天,太子嘉来了。

太子嘉对姜先并无恶感,姜先是无害的,总是惴惴的,有些文弱,像只兔子一样,即便呲牙咧嘴,伤害也是有限。他的不快,源于陈后,这位年轻的继母也太不体贴了。一个王后,闹出了后宫里只有蛮女才会闹的脾气,蛮女都知道现在情势不对,不像以前那么恃宠而骄了,堂堂王后,跑回娘家了!

连带的,太子嘉对姜先也有了一点迁怒。他预备见到姜先之后,告诉姜先如今天邑的情势,以及陈后出走对申王的坏影响。陈后回不回来的,太子嘉并不关心,这么爱闹的妇人,不回来就不回来,彼此省心。

太子嘉又想到了卫希夷,蛮女们可真是“厉害”!这样的时节,带着这样一支大军回来,这是什么意思呢?若是她有什么别的念头,可就怪不得自己动手了。自然从这支大军踏入王畿,便一直处在申王的监视之下,就防着她突然发难呢。

祁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嘉越想越多,那一厢,卫希夷等人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大军驻在城外,并不进城,也不摆出攻击的姿态,长辛却被留在营中等候命令。率军归来的事情,是通知过申王的,否则大军入王畿,早该打起来了。率大军而来,本就代表了一种态度,在没有挑明的时候,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卫希夷等人与太子嘉擦肩而过。

姜先与太叔玉等还与太子嘉寒暄了几句,卫希夷却明确拒绝了太子嘉的邀请:“好长时间没见到母亲了,我等不及了。”

蛮女就是没礼貌!太子嘉腹诽了一句,却离奇地没有在她面前拿乔,默默地放她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若是阻拦,必会生事。有卫希夷开了头,其后姜先便要去见姨母问情况,成狐要去见姜节,太叔玉也说有家事要回家。

堂堂太子,自落地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冷遇?亲自出来迎人,却连根头发也没能接到宫里去!

在百姓好奇围观中,太子嘉双袖一振,咬牙道:“回宫!”情况有些不妙,他们居然蔑视起王来了,须得回去与父亲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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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嘉回宫不提,卫希夷等人却是各奔目标而去,恨不得肋生双翼。这里面,卫希夷与屠维是纯然的盼着与亲人见面,姜先的感情就复杂得多了。他对亲生母亲的感观一波三折,折来折去,一时冷、一时热,弄得自己都快要病了。太叔玉心中微叹,手肘轻触妹妹,对姜先努了努嘴。

卫希夷轻笑一声:“放心吧,阿先有办法的。”

“那你也问候一声嘛,体贴一点。”太叔玉小声提醒妹妹。

卫希夷吱唔了一声,道:“已经体贴过了……”

“嗯?”

“他想打,我帮他。”

太叔玉:……这也算安慰……吧?

“干嘛这么看着我呀?不然呢?你要怎么办?”

“……”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太叔玉道,“先动手打过了?”

兄妹俩面面相觑,大家都是实干派呐!

几团人影已经分开了,太叔玉又实干地将妹妹拎到了姜先面前:“有什么话要对唐公讲,就快些说。”两团人影停住,又聚成了一团。

姜先见太叔玉和气,顺势添了一句:“叫我阿先吧。”太叔玉横了他一眼,姜先一脸从容地等他的答案。太叔玉咬牙道:“知道了。”

姜先这才与卫希夷说起悄悄话来:“慢些说也行,我总在这里的。”

卫希夷道:“我们回家见我娘和阿应,你那里忙完了,住哪里?”

“我怕被祁叔打出来,”姜先小声说,“反正不在宫里,有了变动,我必遣人告诉你。我与老师同去,不会有危险的,你自己也小心。带兵而来,王恐怕已经有所警惕了。”

“他老实些,我就不打他。”

“喂……他经营日久……”

“知道啦,说说罢了,又不是立时要打,也不是非打不可,也不是非得我自己动手不可,不是么?咱们分头见人?”

“好。”

两人嘀嘀咕咕好一阵儿,两颗脑袋才分开来,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太叔玉看不下去了,将卫希夷押走,偃槐顺手扯过了学生。众人这才算分开了。

往太叔府上的路,卫希夷十分熟悉,一路上给屠维指点介绍,某处是何所在。屠维又忍不住摸头发了。

到得府上,府门大开,女杼与夏夫人亲在门口相迎。

屠维突然不摸头发了,跳下车来,大步走到门前。女杼站在阶上,屠维站在阶下,两人几乎平视。卫希夷扒住车窗,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哎呀,说话呀,都说点什么。”

庚往前凑了凑,两颗脑袋挤在车窗的方框里:“会说什么呢?”庚很喜欢屠维的性情,比起那个懒散找事儿的棒槌,不知道好多少倍!

众人的企盼之中,屠维张了张口:“阿杼。”

“来啦?”

“嗯,来了。”

“进来吧。”

就这样了吗?庚有点失望,又觉得这样十分适合这二人。卫希夷张大了嘴巴……这……记得小时候,屠维回家,若是女杼回得早,在家里等他,两人也就是这么四句话,加起来还没别人一句话长。

“回家了。”卫希夷喃喃地道。

余光瞥了一下,庚脸上闪过一丝顿悟,心头一暖。许多平淡的事情,有了时光的加持,顿时变得不同了起来。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对天长啸,没有长篇大论,屠维没有一丝犹豫,跟在女杼的身后进了门。卫希夷在后面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等等!等等!还有我呢?!”是亲娘吗?!

女杼好气又好笑:“就知道你丢不了!还不快来?”

卫希夷拖着庚进了家门。

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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