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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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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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王没想到的是,这次的水患会持续得这么久!哪怕现在雨水比起最凶猛的时候少了许多,之前积累的问题使然,倒显得这水患越发严重了。祭祀不成!再祭祀下去,就显得天地鬼神祖先全不保佑自己了。申王果断地停止了祭祀,转而坚定地要靠双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非乞求他人赐予,神明也不行。

情势不妙,申王便认真了起来。先是,罢免了治水不利之人,却也不敢轻易让自己的儿子去以身试险了。改而选派精明强干之人,向诸侯们颁发了措辞严厉的诏令,命令各地配合。

各地诸侯此时想不配合也不行了,水患轻时,尚有人事不干己高高挂起,及至全家被大水逼得“高高挂起”以避洪水的时候,诸侯们也认真了起来。

然而十分不幸,这么大的洪水,谁也不曾遇到过,这么多的人一齐使力,谁也不曾指挥过。连传说中的英雄祖先们,也没有这样的事迹可以歌颂效仿。当此之时,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富贤愚,大家都像是懵懂的孩子,全然是摸着石头过河。既不知河之深浅,也不知河面宽窄,何时能走到对岸。

水灾之后,又有大疫。不洁净的饮水,不够份量又糟糕的食物,被洪水淹死之后浸泡腐败的动物遗骸。诸如此类,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五年时,也不总是有坏消息的。好消息倒也有几个,皆与水灾、疫情有关,不断地振奋着人心。

太叔玉早先有些经验,曾得药氏相助,临危受命,才使许多人免死于大疫。此其一。

另一个就令人大为吃惊了,众人以为遇些大水,大约是回不来的唐公姜先,居然从南方传来了消息,他在南方过得极好!不但得了大片的土地城池,尚有富余献与申王。如果说这些,对苦于水患的百姓来说过于遥远,没有余力去闲谈的话,那么,他与越君在南方居然克服了水患,使蛮荒之地变得安居乐业,就令人心驰神往了。

同样的消息,申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申王并没有轻举妄动,越国去此数千里,消息未免失实。他先以知水患疾苦之名派了采风官南下,侦知诸般情状,才下定决心——召姜先回来!

卫希夷,申王思虑再三,没有下令召回她,有一个有治水经验的回来,就足够了。且姜先故国在北,母亲师长心腹皆在北方,总有回来的一天。卫希夷就不一样了,她的根基在南,正在南方过得滋润,叫别来做什么呢?申王并不肯承认,这个年轻姑娘身上的活力,灼伤了他。

申王自认对姜先还是了解的,姜先比他的父亲好一些,却也是一个没有太多活力、有些拘谨的贵族少年。这样的年轻人,正合适,合适做太子嘉的治水助手。

然而,卫希夷却跟着姜先一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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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王的命令传到越地的时候,卫希夷正与荆太子打得头破血流,头破血流的是荆太子。前有庚,后有风昊,两位都不是什么良善人,挑得整个荆国混乱不堪。越国趁机北上,与荆太子磕上了。风昊南下之后且不北归,给卫希夷定的“大义”便是——应民所请。

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往南逃亡,是荆国南部百姓的一个传统,荆伯曾以此为借口南下。如今,风昊将这个借口给拣了起来,号称是应逃人所请,是被民人迎而为主的。

完美的理由。

彼时荆太子毕竟根深蒂固,数年相争,翦灭诸弟,正待缓口气,腾出手来可以应对灾情。卫希夷来了,不但带来了“应民所请”的理由,又添了一条——讨伐不义。兄长杀弟,当然是不义的。

她又知荆太子与诸弟相争之首尾,荆伯“遗命”还是她亲手写的呢。这等好把柄,如何不利用?又将这旧账翻出来,动摇荆太子之人心。荆太子恨得牙痒,也没有办法。

又大肆宣扬,卫希夷“恤民”,荆太子“贪暴”。跟随她的人都没见过世面,有一点好处就比之前过得好,所以她可以少取一些,便能满足。而跟随荆太子的人,多是见过世面的人,有更多的讲究、更大的排场要支撑,少取便觉得受到了委屈。每当有根基的人遇到了暴发户,总会有这样的苦恼。

此消彼涨,卫希夷渐吞荆国。

荆太子见状,不肯坐以待毙。然而北上困难重重,即便有人愿意派来援兵,也难及时赶到。卫希夷又是一个打起仗来全没章法的人,荆太子以往的经验,在她这里全然无用。譬如,放在往日,荆太子可以据一雄城,守着可以吃上十年八载的粮食,慢慢耗,等着援军赶到城下,内外夹击,诛灭侵略者。

现在道路难行,消息不通。卫希夷还很坏,她利用了四处都是的水,筑起了长堤蓄水,待水蓄满,往坝上开了个口子。好么,放水淹城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耗不过就放水!

从未见过如此打法!这是在打仗吗?

然而无论荆太子有什么样的道理想讲,他被围了,他守军与百姓不断逃往城外却是事实。荆太子横下心来,将自己的积蓄犒赏全军,向卫希夷下了战书——再不打,人就要跑光了。

站在战车上,荆太子反思自己的一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的一生,顺顺当当活了二十几年,直到三年前!不知怎么的,就诸事不顺了起来!似这等守军与庶人叛逃之事,以前是想也不会去想的,因为不可能发生!以他们父子在荆国的人望,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哪里出错了?

卫希夷却没有像他那样想这么多,她的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一仗,打完这一仗,才是头疼的开始。一片泽国,如非必要,卫希夷也不想这样。这些,以后都是自己要收拾的烂摊子!

可是不这样干不行,她必须速战速决。越国新立,根基尚浅,她拖不起!诚实一点地讲,越国兴旺是真,积蓄不如荆国也是真,即便荆国已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遭遇了水患。民为国之本,越国人少,需要人口的补充。荆国更有越国没有的优势——越国獠人,不客气地讲,叫做野人,不谙耕织之术,荆国百姓懂。这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卫希夷一点也不想把它打烂。

拖得久了,即便自己耗得起,对方也要被耗光了,拿到手里来给自己添麻烦么?

所以,不走正道就不走正道吧,先赢了再说。

即便这样,也够头疼的了,荆太子这几年,就没有功夫认真治理国家,荆国水灾看起来相当的糟糕。

拔出佩剑,卫希夷咕哝道:“坏了,没个五年,收拾不出大模样来!”

卫希夷缺乏俘虏对方首领的习惯,荆太子头破血流,一命呜呼自是在预料之中。这一回,卫希夷没有利用荆太子的死再做什么复杂文章,只是宣示了荆太子已伏诛,与姜先、女莹一道,瓜分了荆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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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荆国分出去的时候,卫希夷的心里隐隐有一种“总算不是我一个人在头疼”的轻松感。要累一起累,卫希夷想。

姜先是很希望能够一起累的,尤其是这个“一起”。他从未怀疑过卫希夷在战场上会输,无论对手是谁。换上了荆太子,更难让人想到一个“赢”字。他已经想好了,荆国在握,则不再是阻碍。治国需得累得功夫,且吞并荆国这样的大事,也是需要向诸侯宣示、向申王告知的。此时正是好时机,他们都自顾不暇,此时无法干预。错过了这个时机,只要己方站稳了脚跟,再想反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者,离乡五年,又有成果,是不是……得回去正一正名了?陈后办事牢靠,已与女杼、风昊达成了共识,屠维数年来也不见反对。此时不求一名份,更待何时?

姜先牙根痒痒的,獠人那是一个什么破习俗?!夫妻居然可以随便散的?!常年与他们厮混,习以为常了,那还了得?!可得设法说动希夷,一块儿北上。

有了!

姜先灵光一闪——屠维和女杼,有十年没见了吧?卫应都要长成大小伙子了吧?荆国已在掌握之下,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去了!

姜先打了无数腹稿,该如何对卫希夷说,又该如何游说屠维等人,样样都想得差不多了,猛然间收到了申王的诏令,让他回去治水!

瞌睡送来了枕头,姜先开心不已,郑重接待了来使,却从来使的眼睛里看到了躲闪之意。今非昔比,姜先早非当年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向来使套话。有心算无心,来使还道他是昔日少年,冷不防被他关切的模样蒙混了过去,漏了点实话:“唐公不必过于忧心,王重视治水,有心令太子为主,以唐公为辅,凡事有太子担着……”

很好,姜先心头闪过一丝恼意——几乎要忘记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申王是什么样的人呢?从他当年对付姜先父亲的手段来看,这不是一个凡事只会明火执杖的人,凡有利之事,他都会去做。不过这些年,对姜先好些,更符合他的利益,他才这样做而已。

治水,已有了经验,又有人填过了坑、铺好了路,多大一份功劳,多好的一项威望,申王若不想染指,便不是申王了。

【可是,你也老了啊!开始为儿子养望了。】姜先默默地揣测着申王的想法,【唔,对我也不算太坏。不不不,原来如此!太子若是失败了,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你自己上阵败了,就什么都完了。】姜先转了许多的念头,对来使却和煦如常:“有劳了,你且休息,待越君回来,我与她商议。”

来使奇道:“越君能做得了唐公的主吗?”

姜先笑笑,不答,只命人将他引住宿处,自己愤怒地砸了三张长案,才恢复了平静,正正衣冠,亲迎卫希夷凯旋。

卫希夷办成一件大事,心情正好,见到他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你怎么来啦?”

姜先张目四望,卫希夷的身后,随她南下的中山士卒们很好地保留了昔年由卫希夷开创的传统——邀美丽的姑娘们同乘。姜先语带遗憾地道:“你怎么不是骑马来的呢?”

卫希夷放声大笑,将他拉上了车:“走,回家了!”

“好!回家了!”无论回去之后有多么棘手的事等着他们商议解决,此时此刻,还是让快乐多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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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悉申王相召,且没有召自己,卫希夷也不含糊:“申王此举,倒也没有恶念,只是恶心。”姜先与太子嘉一道治水,申王本意是有夺功之嫌,却也证明申王此时是要动真了,必会支持,是想成事的。

姜先冷笑道:“谁知道一旦治水有成,会将我如何呢?是我大意了,这些年,他待我算不得差,只是……他有亲子,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与你同去!”不等姜先开口,卫希夷便主动开口。

“这个,还是向风师请教一下吧。”姜先自己反而犹豫了,他想邀卫希夷北上的时候,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棘手的事情。知道了,便不想卫希夷再劳累了。才拿下荆国,安抚百姓、治理水患都要时间和精力,卫希夷现在得劈成八瓣儿来使。姜先甚至有一种不如将女杼与卫应接到南方来的想法。

卫希夷道:“是该与老师说一下的。”说便叹气,她手上的人不多不少,紧紧巴巴刚好够用,她要北上了,哪怕只带很少的人走,也会对越国造成压力。再者,她离开了,缺了一个拿主意的人,压力更大。如何安排,是需要与风昊商议的。

卫希夷不想风昊与屠维一把年纪了,再踏入北方的纠纷,则二人便可代她坐镇南方。她想亲自北上,将母亲和弟弟接到南方来。越地治水有成,比起正泡在水中的中土可安乐多了。祁叔玉若离不开,将他的两个儿子祁昌、祁茂接过来,也是避灾的一个方案。

这样一个方案,首先遭到了屠维的反对。屠维与妻儿分离得太久了,之前是遇到了女儿,缓解了他的焦虑,女儿又需要他留在这里,且妻儿在北方无恙,他才留了下来。现在女儿也要走?岂非又将他一个人剩在这里了?那是不行的。

“我也去!”屠维没商量地道,“与你同行,还是我自己去,你自己挑吧。”

卫希夷一口老血,依稀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风昊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你这脾气像谁啦!你也有今天!”

是了,这话是她自己用来威胁别人的!

亲父女,不须再争执了,卫希夷将脑袋转向了风昊。

风昊大方地道:“我留下,先说好了,暂代。”

卫希夷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了。”

于是,风昊代掌南方,卫希夷与屠维带兵北上,就这么决定了。

姜先:……这也太迅速了!我反对的话还没说呢!

卫希夷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一起,还是分头北上,你选吧。”

风昊笑得更大声了:“妙妙妙!”

姜先张张口,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个方向:“风师,不知有风师可有教我?”

风昊道:“王后。”

“哎?”

“申王的事情,多问问王后吧。”

姜先犹豫着开口:“家母对国事,知之不深。”

风昊不甚客气地道:“她已与申王离心。”

姜先表情一沉,郑重地道:“我明白了。”

风昊再没有什么嘱咐了,自己的学生,自己放心:“那个使者,别让他溜了。”

使者便是来召姜先回去的,自然不会溜走,风昊的提醒意在让姜先注意,不要让他往外传递了消息。也是提醒卫希夷,不要顾忌使者的意见,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使者不召,就不北上了?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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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卫希夷便奉屠维北上,同往的除了姜先,除了五年前南下的军士,又带了两千士卒,俨然一支大军。她总能为自己做的事情找到合适的理由——这些都是治过水的,用起来顺手。

虽然扣下了使者同行,踏出荆国之后,消息还是被送到了申王的案头。尤其步入王畿,快马更是源源不断地飞奔向天邑,申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太叔玉等人,若非情势不妥,女杼早便动身南下了。太叔玉得到消息,急与女杼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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