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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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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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激动,你不能生气,你应该跟他好好的解释!这是误会!这是误会!这是误会……”可
是,她还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她就听到一声像野兽似的低吼声,立刻,一个黑影迅速的
闪了过来,一下子猛扑到殷超凡的身上,口中大吼著:

“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姐姐!你这个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坏人……”殷超凡滚倒
在地上,竹伟像一只疯狂的野兽,骑在他的身上,拳头像雨点般对著他没头没脸的捶了下
去。芷筠扶著桌子,瞪大眼睛,她尖声大叫起来:秋歌31/42

“竹伟!放手!竹伟!放手!竹伟!”

竹伟根本听而不闻,他的拳头越下越急,殷超凡竭力想摆脱他,从地上滚过去,他挣脱
了他那紧压著他的腿。可是,还没有站起身来,竹伟已再度扑了过来,殷超凡用手抓住竹伟
的胳膊,用力扯住,想要掀翻他。但,他看到竹伟那张脸,那张完全是孩子的脸,一个被触
怒了的孩子,一个要保护姐姐的孩子……他下不了手。就在这一迟疑之间,竹伟的拳头对著
他的肋骨一拳挥来,一阵剧痛使他蜷缩著身子,他听到芷筠边哭边喊:“竹伟!你再不停
手,你要打他,还不如先打死我!竹伟!竹伟……”竹伟又是一拳,然后,他劈向他的肩胛
骨,再扭转他的手臂,用膝盖对他的手臂压下去。芷筠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合身抱住竹
伟,哭得泣不成声:

“竹伟,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算了!竹伟!”

竹伟轻易的摔开了芷筠,再扑向殷超凡,他喊著:

“你打我姐姐!你是坏人!你把她弄哭!你瞧!你把她弄哭!你怎么可以打我姐姐?”

竹伟已完全不能被控制了,他又打又扭,每一下手都是“专家”的手法。当芷筠眼见他
扭折了殷超凡的手臂,听到那“喀啦”一声的骨折声,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整个
人,整个心都被撕碎了。她跌跌冲冲的奔到门口,打开大门,尖声大叫:“救命!救命!救
命!”

邻居们纷纷奔了进来,竹伟很快的被人群拉开了,看到那么多人,看到芷筠泣不可抑,
他才模糊的知道,自己又做错了,瑟缩的、畏怯的,他退到屋角里,找到自己每次犯错就坐
上去的小板凳,他悄悄的坐了上去,开始困惑而不解的啃著自己的大拇指。这儿,芷筠扑过
去,哭著抱起殷超凡的头来。殷超凡在浑身尖锐的痛楚中,努力想维持自己脑筋的清醒,他
用力睁大眼睛,看著芷筠那泪痕狼藉的脸,他心里那嫉妒的恶魔飞走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事!他想伸手拭去她颊上的泪痕,想对她说点什么,但是,他的手抬不起来,他的嘴张著,
却无法出声,他只看到她那如泉水般的泪珠,在不停的涌出来,纷纷乱乱的滚落,落在自己
的脸上,落在自己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唉!芷筠!他心里在叫著:我爱你!原谅我!
芷筠紧抱著他的头,哭著把自己的面颊贴在他的面颊上。

“超凡!”她喊著。“超凡!你误会我!我真宁可死掉!”

霍立峰也赶来了,排开人群,他俯下身子,只略微看了看,他就叫著说:“芷筠!你要
他送命吗?快把他的头放平!我去叫救护车!”

芷筠在昏乱中,还维持著最后的理智,她放平了殷超凡的头,眼看著他的脸色越来越
白,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死了!她想,跪在他身边,睁大眼睛望著他;你死,我反正不
活!她想著。殷超凡始终想对芷筠说句什么,但他一直没说出口,浑身那撕裂般的痛楚,终
于夺去了他的意识。

救护车呜呜的狂叫著,呼啸而来,芷筠眼看救护人员把殷超凡抬上担架,再抬上车,她
想跟上车去,霍立峰一把抓住她:“傻瓜!去换件衣服!”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著睡衣。冲进卧室,她手忙脚乱的换了一件衣服,刚把衣
服穿好,就听到室外,竹伟发出紧迫而尖锐的叫唤声:

“姐!姐!我不是猴子!”

她再冲出卧房,一眼看到三个警察,拿著手铐,正围著竹伟。竹伟死命赖在那小板凳
上,不停的尖声叫著:

“姐!姐!我没做错事,我不是坏人!”

她奔到竹伟身边去,同时,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驶走了。她竟无法跟随殷超凡的车子,她
带泪回头张望,霍立峰从人群中走出来,很快的说:“是××医院!我去帮你打听消息!”

“通知他家里……”她喉咙嘶哑的说。

“警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

霍立峰跑走了。芷筠走近警察,她哀求的看著他们,走过去,她把手放在竹伟的肩上,
感到他在簌簌不停的颤抖著。显然,关笼子的记忆犹新,他已经吓得半死。警察抓起他的
手,要用手铐铐他,他死命挣扎,大叫著:

“姐!姐!姐姐!我不是猴子!我不是猴子!”

“警察先生!”芷筠哀声喊著:“请你们不要带走他!我跟你们去警察局!他……
他……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没有恶意!求求你们!警察先生!你们要关,就关我吧!
他……他……”一个胖女人忽然从人群里“杀”了出来,尖声的、锐利的叫著:“他是个疯
子!警察先生!这个人是个疯子!你们一定要把他关起来,他上次差点把我儿子打死!他是
疯子!是疯子!”

芷筠望著她,是张太太,张志高的母亲!她无助的、哀求的对张太太伸出手去:“不
是!张太太!你明知道他不是!你就饶了他吧!房子,你们拿去!饶了竹伟吧!”她含著满
眼眶的泪水,环视著其他的邻居们。“你们知道的,竹伟不是疯子,是不是?你们知道的,
是不是?”那么多围观的邻居,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竹伟说话,看到芷筠向他们求助,大家
都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芷筠再也熬不住,泪珠又滚了出来。反而是一位警员,安慰的拍
拍芷筠的肩膀:“董小姐,你别著急,我们管区里出了事,总是大家的责任,我们不能袖手
旁观。在例行手续上,我们必须把当事人带到派出所,只要不是重伤害,这种案子,属于告
诉乃论,假若伤者不告,我们很快就把他放回来!”

“如果……如果是重伤害呢?”她含泪问。

“那就属于刑事,必须移送法办!”

“可是……可是……”芷筠无助的紧握著竹伟的手。“他不是有意的呀!他……他是个
孩子……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个孩子!”“放心,董小姐,”那警员温和的说。“我们了解
你弟弟的情形,他属于无行为能力的人,法院多半会会合精神科医生来判案。”“如果我有
医生的证明,他是无行为能力的人呢?”芷筠急急的问。“我有的,我有好几家医院的诊断
书!你们等一等,我去找来!”“不行!董小姐,”警员耐心的说:“那诊断书你只能拿到
法院里去,而且,证明他是无行为能力的人之后,他还是要关起来,关在疗养院里!”

“那么,那么,”芷筠焦灼的说:“他是关定了吗?怎样都不能放出来吗?”“没那么
恶劣呀!”警员说:“你祷告受伤的人别送命吧!再祷告被害家属不控告吧!好了!”警员
把手按在竹伟肩上,命令的说:“起来吧!跟我们走!”

竹伟又紧张的往后躲:

“姐!姐姐!姐!”他尖叫著:“我不打坏人了!什么坏人都不打了!姐!姐姐!”他
哭了起来:“我不要去!我不喜欢笼子!我不喜欢笼子!”芷筠悲痛的望著竹伟,闭上眼
睛,热泪奔流在面颊上,她哽塞著说:“去吧!竹伟!跟他们去吧!这几位警察伯伯都是好
人,只要你乖乖的,我明天就保你出来!去吧!竹伟!相信我!”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竹伟尖叫著,死命往后赖。“我不去!姐!救救我!我
不去!姐!”他无助的大叫:“我要爸爸!姐!我要爸爸!”芷筠更加泪如雨下,她背贴著
墙站著,她的头凄然的仰靠在墙上,她一任泪珠沿颊奔流,她说:

“竹伟,我也要爸爸!我也要!我也要!”

警察铐住了竹伟的手,把他往屋外拖去,竹伟身不由己的,跌跌冲冲的往外走,嘴里不
停的喊著:

“姐姐!我不喜欢笼子!姐姐!我不喜欢笼子!姐姐!姐姐!姐姐……”芷筠的身子沿
著墙瘫软下来,坐在地上,她弓著膝,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竹
伟的声音仍然不停的传来:“姐姐!我不要笼子!姐姐!我不要笼子……”

终于,警车开走了。终于,邻居们都散了。终于,四周变得比死还寂静。她仍然抱著头
坐著,蜷缩著身子,像一座小小的化石。秋歌32/4216

中午时分,芷筠赶到了医院。

到医院去以前,她先去看过竹伟,给他送了几件毛衣和夹克,抱著那些衣物,她神思恍
惚的走进派出所,整个人都头昏昏而目涔涔。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殷超凡买的。在派出所,警
员只允许她留下东西,而不同意她见竹伟,据说:

“我们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让他安静了下来?她想问,却终于没有问,只是被动的、凄然
的点了点头。自从出事之后,她的喉咙中始终哽塞著一个极大的硬块,使她言语艰难。她只
能大睁著那对湿润的、黑蒙蒙的眸子,哀哀无告的望著警员。这眼光使那警员心软了,感动
了。于是,他安慰的说:

“你先去吧,如果没有人告他,我们顶多拘留他三天。三天以后,没有意外,你就可以
把他带走,好吗?”

芷筠仍然哀求似的望著他。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警员说:“在我们这儿,他最起码很安全,没有人会打他,
也没有人会被他打!”

芷筠点了点头,一语不发的,她转身走出了派出所,机械得好像整个身子与意志,都不
属于她自己。于是,她来到了医院。才跨进医院,霍立峰就迎了过来:

“他在五○八病房!”他说,看著她:“放心!他不会死!”

芷筠感谢的抬眼看天,脸色始终雪白雪白,她晃了晃,身子摇摇欲坠。霍立峰慌忙一把
抓住了她。

“你别晕倒哦!”他叫。“去沙发上坐一下吧。”

芷筠摇摇头,软弱的靠在柱子上,她继续睁大了眼睛,询问的望著他,喉咙口的硬块在
扩大,她无法开口说话。她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霍立峰看出她所迫切想知道的事:“他的肋骨断了两根,左手臂骨折
断,内出血,大约是脾脏破裂,所以开刀割除了脾脏,现在,手术已经完了,他浑身上满了
石膏。我亲口问过医生,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成为残废,但是,他起码要在医院里躺三个
月!”他停了停,又说:“竹伟怎么会下手这么重,我真不明白!这个殷超凡也是,他难道
不会回手吗?他是木头人只会挨揍吗?”他凝视著芷筠,后者那种近乎麻木的、难言的悲
切,使他恻然而内疚了。“对不起,芷筠。”他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教他打架。”

她再摇摇头,眼珠好黑好黑,嘴唇好白好白。

“是……”她沙哑的,终于吐出一句话来:“是我的命!我早知道……”她的声音低得
几乎听不出来。“我逃不过……命运!”霍立峰抓抓头,他不知该如何帮助她,不知怎样才
能减轻她心上的痛楚和负担,她看来早已失魂落魄,早已了无生气,她像个飘浮的幽灵。
“竹伟呢?”他问。“被警察抓去了。”她离开了柱子,眼睛直勾勾的望著电梯。“我要去
见超凡!”他扶住了她。“芷筠!”他叫。她茫然的站住了。“殷家全体的人都出动了,他
们激动得很,看样子不会放过竹伟,你要振作一点,拿点主意出来!”

她不解似的看著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

她“努力”的想著什么,却又茫然的摇了摇头。

“嗨!”霍立峰说:“你这样子我真不放心!我陪你上楼吧!”

她拚命摇头,终于说了句:

“照顾竹伟!”“好!”他挺了挺胸脯,把对警察的畏惧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让
我妈做点吃的,我给他送去!”

她再点头。好像她最大的能力,只有点头与摇头。然后,她像个梦游病患一般,脚步不
稳的走了过去,进了电梯。

到了五楼,她出来了,一个个门牌找过去,她终于找到“五○八”号病房,那病房在走
廊的尽头,门口有一个小厅,有两排长沙发。病房的门关得紧紧的,门上挂著“禁止访客”
的牌子。她呆站在那儿,瞪视著那块牌子。举起手来,她想敲门,又无力的垂下手去。一个
护士推著两瓶生理食盐水走了过来,看到她,那护士有点惊愕:

“要看病人吗?”她问芷筠。

芷筠又点点头。“我帮你问问看!”护士推开门,走进去了。

芷筠仍然站在那儿。门里,是殷超凡,门外,是她。她茫然的瞪著这扇门,模糊的衡量
著它的厚度。一会儿,门“豁啦”一声开了,殷文渊当门而立。高大的身子像一个巨大的门
神一般,他挺立在那儿,阻住了房门的入口。

“是你?董小姐?”他问,声音森冷得可以冻成冰块。“你要干什么?”他跨出房间,
把房门拉拢。

“我……我……”她抬眼看著他,眼睛里充满了祈求、哀切,和无助。“我要见他。”
她说著,声音很低,很哑,很固执。“请你让我见他!”殷文渊睁大了眼睛,威严的、冷漠
的、恼怒的、不带丝毫同情的说:“你永远不能再见到他!在他被你那个疯弟弟杀死以前,
我必须教他!你如果有一点点良心,就别再来困扰他!他不会再要你了,你懂吗?发生了这
种事情,他决不可能再要你了,你懂吗?走吧!离我们殷家远远的!让我们过一点平静的日
子!你如果再来纠缠不清……”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与恐吓:“我会对付你们!让你和那
个疯弟弟终身坐在监牢里,别想出来!”他走进了病房,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就把病房门关
上了,她清楚的听到房门上锁的声音。

她继续呆立在那儿,好半天,她才慢吞吞的挨到房门边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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