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镜- 第26部分

“就在这个地方，我带着人埋伏在峡谷和树林两面，镜凌国的军队负责合围将叛军装进袋子里，而你要做的是最关键的一步。”赫连彬灰色的眼睛绽放出粲然的光彩，每当他的生命中出现挑战的时候就会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这样的光，仿佛比他辉煌的一生更加的明亮，那些在他人眼中无法跨越的障碍，在他的身前都变成了让他登天的踏石。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差别。

“陛下要瑾年做什么。”感受到赫连彬的欲言又止，瑾年的肩头霎时有一种沉重感，他知道，赫连彬让他做的事情必然关系胜负，也必然凶险异常。

“我要你带着一队精兵，迂回到叛军身后，不管你们怎么做，要驱赶着他们进入包围圈。”赫连彬眼中的光芒未曾退却，铿锵有力的话如同硕大的石子投进了瑾年的心湖，赫连彬给他的信任让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蒸腾着他的心脏他的大脑，能够在这样的战场上建功立业，是任何男人的终生梦想。

如果赢了这场硬仗，或许能够有资格去和王子争抢。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瑾年背负着他许给赫连彬的誓言，在三日后带着一千精骑，弃了战马趁着夜色摸进了影城南边的密林，为了给稍后会埋伏进此地的伙伴们劈开一条道路，瑾年一直保持着战斗形态，密林中的空气更加的潮湿，许久不曾被阳光抚摸过的道路泥泞不堪，瑾年粉色的皮毛一路上粘了树叶草皮显得凌乱非常。

终于钻出那片林子，呼吸到些微干燥的空气，瑾年感动的几乎要涕泪横流。然而对他来说，哭或者笑都不是现在能做的事情。和赫连彬约好的日子是四日后开战，钻密林花了三日，接下来的一天，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掩藏好自己的同时勘察下后方的地形，若叛军打算一击必胜派出全部兵力，那么他们自然不需要操心，可是若叛军起了疑心，他们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给叛军赶进包围圈。

瑾年虽然心中有数，然而战机稍纵即逝，不管多么的有把握也都要做好事前的准备工作，将手下精干的骑兵分散出去打探消息，瑾年独自坐在林边呆呆的看着这曾经隶属于鸢尾国的土地。

那曾经属于南方最肥沃的土地，如今已经被战火践踏的满目疮痍。那些辛勤的拿着锄头镰刀的手如今握起了青钢剑，如同收割稻麦一样收割着和他们同等的生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差错，却直到洪流爆发卷走一切才恍悟再也没办法挽回。

瑾年心底似乎有所感，却又抓不到源头，来之前父亲曾告诉过他一个等同霹雳的消息，皇上打算废掉贵族的世袭制度，从此世家大户的子弟也需要和寒门学子一样，靠真才实学才能够在朝中任职，这个消息赫连彬仅仅在战事爆发之前提了一下，然而当几个大家族的族长联名上书的时候，皇帝却看都不看就丢尽了垃圾桶里，恐怕当平叛归来他就必当力排众议着手实施，赫连彬多年来兢兢业业的结果就是大部分兵权都是由他直接控制的，那些贵族豪门子弟多年来不务正业骄奢淫逸除了祖上的贡献之外再无依仗，若皇帝狠下心来，这些曾经的所谓上流人士恐怕渣都剩不下。

父亲并未表明态度，但是他心里明白，虽然苏家并不需要这些虚名，然而这些年来他们早已和朝中那些大家族们盘根错节难以分开。若那些世袭的贵族被剥了爵位，朝中势必会大换血，到时候苏家难逃一场元气大伤。

对于几乎已经被内定为继承人的瑾年来说，这些年皇上对年轻一代着意培养，对自己更是青睐有加，他明白他应当为自己的家族去争取更多的利益，可是当追溯到这战争的源头之时，当亲眼看到这些年鸢尾国的老百姓过的是怎么清贫的生活之时，瑾年发现，他竟然从心底认可赫连彬的做法。

这个国家已经从内部开始腐烂，若不清掉毒瘤，就算南疆收复了，怕也是总有一天会一块一块朽掉。

那么百年之后他要如何面对那些为了收复失地而青山埋忠骨的少年。

　
第五章　为爱勇敢的二黑

更新时间：2011930　13：41：56　字数：2569

事情进行的超乎寻常的顺利，因为叛军是由正规军和民兵共同组成的，所以编制非常混乱，方便了瑾年的人打探消息，但同样的，众口铄金，打探来的消息也五花八门。

瑾年哭笑不得的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这些精干的骑兵都是从小跟着瑾年训练的，说是部下其实更像朋友。

“报告将军，叛军说新来的长官讲话的时候牙上粘了菜叶子。”

“报告将军，叛军说今天龙战国的人没有给他们吃好吃的，他们要暴动。”

“报告将军，叛军说隔壁小二黑新娶的媳妇儿跟龙战国的长官跑了，小二黑决定不打仗了，去把媳妇追回来。”

“……”

正在用树枝在地上划作战计划的瑾年无法忍受的将树枝丢了下去，换回将士们的一阵哄笑，瑾年一直紧绷着的面容也有了片刻的松缓，这时一直跟着他的副官才拱手向他禀报：“将军请放心，下官汇总了下他们打探来的消息，叛军的数量决定了这几座已经陷落的城市中的粮草迟早会被消耗殆尽，而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就找到下一座有粮草的城市，影城就是最好的选择。就在这几日，他们必定会向平原方向进攻，而从这个地方进攻影城的话，必定会经过落日峡谷。”

落日峡谷就是被赫连彬和瑾年称为袋子的地方，一面环林一面环山，整个地势就像一个袋子，南窄北宽，过了不久，这个袋子就将被鲜血装满。想到这里，瑾年的胸中一阵一阵的激荡，毕竟是二十几岁的少年，这种程度的战争，足够让任何一个有着凌霄之志的男人热血沸腾。不论成败，这一战和参与这一战的名字，都必定要载入史册。

“所以将军可以放下心来，属下们必定万死不负陛下所托。”副官将打探来的一切都细细归类报予瑾年，言辞中不乏对瑾年的安慰。副官名叫李绍，年长瑾年十岁，做事细致且有理有据，对战略战术一向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号称禁卫军的大脑，是瑾年的左膀右臂。此时是看出了瑾年的紧张，所以故意让战士们插科打诨缓解这位年轻将领的情绪。

而他不负禁卫军大脑之名，成功的将瑾年的不安和紧张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绍和将士们的体贴让瑾年十分窝心，他开始期待这场战争的开始，因为只有开始了，他们才能控制它结束，让鸢尾国的土地和国民，早日脱离这场灾难。

而他的这些战士们啊，瑾年的拳头几乎握出了血。

他会竭尽所能，带他们回家。

三日后，当他们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孤身躲在敌军后方的时候，瑾年依旧是这样想的。

一切都像他和赫连彬计划的那样，叛军仗着有本地人做向导，打算从落日峡谷直接进攻影城，因为沿途都是密林和山路，算准鸢尾国无法打劫后院，所以仅仅留了几万兵力驻守边关几城。

这个时候，李绍显出了他作为智囊的巨大作用，他扮成了民兵唆使那位为了打仗丢了媳妇的小二黑点燃了叛军的粮草库，并且在他即将被气急败坏的领军杀掉之时，让瑾年在山顶推倒了几棵百年的大树，做出了地震的样子，成功的趁乱救走了为爱勇敢的小二黑。在小二黑的帮助下掩藏了行迹，此时才能够悠闲的坐在林子中观察着叛军前进的踪影。

崎岖不平的山路让叛军只能分散成蛇形前进，这种地势的好处是易守难攻好设伏，但是也注定了不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也是瑾年和赫连彬为何选择了危险系数稍大的落日峡谷作为最后一役的原因。

龙战国长途跋涉固然疲累，过于容易的胜利和粮草的短缺也让他们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但是形势对于鸢尾国依旧很严峻，毕竟有着二十万的兵力差距，而且潮湿的空气已经让军内开始隐隐有了瘟疫蔓延的预兆。

两国默契的有着一战决胜负的想法，而瑾年一向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

突然出现的树枝颤动和重物倒地的声音让瑾年心里一惊，他一面埋怨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回头看到了一脸泥泞掩饰不住尴尬神色的少年。

这个长的颇有泥土气息的男人瑾年认得，是带他们来到这里的小二黑。

“对，对不起，我是想摘一朵这个花儿。我媳妇儿喜欢，没，没站稳。”就算和叛军一起经历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役，也亲手将曾经凶恶的抢走自己家中唯一能够卖钱的老牛的士兵杀死，可见到瑾年他们这种就算衣着残破也看得出价格不菲，军容齐整的正规军，还是让朴实的小二黑软了腿。

“为什么要叛乱呢？”瑾年没有怪他，只是看着小二黑手中的花，喃喃的问出了一句话。

黑乎乎的少年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瑾年的问话，他局促的搓着双手，还带着露水的花儿夹在手指里，更加衬得他那骨瘦如柴的双手黝黑而粗糙。仿佛是过了极长的时间，那密林中的潮湿空气让小二黑的声音显得涩滞异常：“为了吃饭。”

“南方的收成一向极好，你们为何会没有饭吃？”瑾年宽大的手掌捏着身旁的老树，小二黑惊恐的看着那粗壮的树干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道：“收成，收成是还好，可是交了税费就剩下不到三成。官府不准私下交易，若想置换点别的，都要一比四的去官府兑，农村人家，衣物缠头都可以凑合，可若老母生了病，单是一副药，就要花了全家人半月的食米。隔壁李家阿哥的母亲，就是不忍让儿孙饿了肚子，爬到山上，活活的饿死了。”

小二黑说到这里已说不下去，而瑾年的手掌也无力的垂下，过惯了城中声色犬马的生活，他从未想过偏远地方的子民们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城内时时更新果汁饮料，边关产粮的重镇居然连白水都要算计着喝，因为烧柴是需要花银子的。

近年来讲究养生，残羹冷炙不能入饭，城内倒掉的剩饭菜几乎足够养活这边关几个村。

他更是没有想到，他们不屑一顾的那些低劣的药材，会被贵族们拿来高价置换村民们赖以生存的食粮！

共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活水平会差出一个世纪？

仅仅是因为，有人好命生在了皇城，而有人歹命生在了农民之家。这要人如何信服，如何不反？

“那你为何不反了。”瑾年的声音有些嘶哑，对他来说小二黑每一个朴实的回答都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质问他们这些号称命官的人为何要的都是老百姓的命。

小二黑漆黑的眸子转了转，有些温柔的看着手中白色的小花儿说：“俺媳妇一定在等俺回家，他们都说她跟着长官跑了，但是俺不信。”

瑾年没有继续问直接转了过来，他不想让他的士兵们看到他眼眶的泪。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赫连彬长久以来的不眠不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应当是早看到了这一天，只是一直在积蓄力量，为了将那些一比四与百姓换物的贵族毒瘤连根拔起。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是小二黑看着那朵残破小花的温柔神情，瑾年也相信他的媳妇儿一定在等着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树干上，瑾年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母亲抱着他等父亲归家时候吟诵的一首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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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红的落日峡谷

更新时间：2011101　20：03：41　字数：2191

不知几时，瑾年就这样看着六十万叛军鱼贯而入成为一个个黑点消失在了落日峡谷方向，“都准备好了么？”回头看着李绍，瑾年紧紧的抿着嘴唇。

不管是因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开始，也不管要付出什么才能够结束，总之这场战役，他们不能输。若连影城都丢失，就是给叛军铺了一条通向皇城的康庄大道。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将军。”李绍指挥着几个士兵抬过来几袋子东西丢在地上。

瑾年带头换上，原来是叛军中民兵的盔甲，能搞来这么多，也要亏得和后勤一向关系良好的小二黑。这小二黑脑子够用，也有股蛮劲儿，李绍答应回皇城给他一个吃穿不愁的职位，并且允许他将妻子接过来，换得他安安心心为鸢尾军做事。

又让李绍给每个骑兵的胳膊上细细缠紧了缝有鸢尾标志的红布条，整理妥帖确认看不出了，瑾年带着一千零一个骑兵疾行跟上前方的部队，趁着赶路的烦乱神不知鬼不觉得摸进了叛军中，眼看着走到了越来越宽的地界，瑾年心里盘算着时间，赫连彬差不多要发难，而自己也该给镜凌国的人发信号了。

前方爆发出一阵哀嚎，左边的峡谷上突然滚落无数石子。“别慌！疾速前进！”龙战国的正规军团素质果然不凡，同伴被砸中也能够目不斜视的继续前进，而后方的民兵就没那么勇敢了，看着天上砸下来的石块滚木，跑的跑叫的叫，任指挥官怎么叫喊也再不肯前进一步。

毕竟前面的喊杀声已经传进了耳朵，对于农民来说，这几个县城的独立已经足够他们的吃喝，此刻再叫他们去卖命，心中自然几千几万个不愿意。平素用荣华富贵去引诱引诱或许有用，但是当鲜活的生命一个又一个的从他们眼前活生生的逝去，人本能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退却。

可这人生，许多时候是不容人后退的。

瑾年瞅准了时机，抖了抖袖子，一个红色的信号弹出手掌，在半空中炸出极为亮眼的烟花，慌乱的军队自然不会去在意，可有心人确实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队身着白盔的骑兵突然从后方冲了进来，将叛军割成了几段，眼看着手中的长矛就要将穿着劣质盔甲的民兵们刺个对穿。

瑾年却听见马背的上方传来低声却清晰的一句话：“前进。不然就死。”

手臂上绑着红布条的士兵们愕然抬头，看到身着白盔如同死神的军队连看都懒得再看这些乌合之众一眼，身躯紧贴着马背一路冲了过去，目标是前方正规军胶着的战场。

瑾年和不远处的李绍对视了一眼，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