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与暖风终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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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与暖风终年相遇-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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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语气慢条斯理地说:“徐欢欢,最近混哪儿啊?”
“最近?”
“听说春宜商场撤柜了,你不在春宜了吧。”
“哦,哦……回老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刚回来,打算找新工作。”一边说,一边觉 得话题绕在自己身上挺被动,于是忙找出个更安全的方向,问他,“‘Bliss & Talent ’的广告做完了?”
“做完了呀。”他笑眯眯地说,“你想看吗,什么时候拿来给你看啊。”
安全话题顿时变得不安全,我忙支吾,把两只手按在面颊上取暖,顺便眼睛看地, 低头回避。“谢谢,太麻烦了。”
“不麻烦。”
他声音喜滋滋的,打开包,摸出一双很厚的皮质大手套,胳膊一伸,递到我面前。 “‘Bliss & Talent’这季的新款配件,何菲儿塞给我好几双,送你一双。”
“不不不。”
“你在‘Bliss & Talent’干了好几年,拿双手套应该的嘛。”
觑着眼皮底下时尚漂亮的皮手套,我暂停三秒,鬼使神差地取了过来。“谢谢。”
“戴上试试。”
我把手伸入口子里,塞好五指,弯弯手掌。挺合适,挺暖和的。
“嗯,不错。”他笑得更像鼹鼠了。
“徐欢欢。”他又问,“你手机以前那个老号码还用吗?”
“换了。”
“给我新号码啊。”他肆无忌惮地打听。我心里“咯噔”一声,待要不给,又感觉 没道理,磨叽半天,只好不情不愿地报给他。
他掏出手机输进去了。
“那就这样,有事再联系,我去趟银行,先走了,拜拜。”他重新把手插进大衣兜 ,悠闲转过身,得意洋洋地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我没动,仍旧站在原地。
望着他很帅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古怪,片刻,目送他消失在某幢旧楼的拐角,而 一阵风陡然刮到脸上。我恍然回神,满腹疑窦地走进单元门,慢慢往上爬楼梯,正胡思 乱想呢,背后倏地,又传来一声很响的拉长的招呼。
“徐欢欢——”
我冷不丁吓了一大跳,猛然顿住脚,险些打个趔趄从楼梯摔下去。转头一看,居然 还是楚襄,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来了,也走进单元门,站在楼梯口。
气定神闲地仰头看我:“徐欢欢,刚才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
“你下来。”
“啊?”
“下来。”
我只好蹬蹬地跑下去,一脸没好气地瞪着他。
只见他相当从容地往衣兜里摸出两张票,潇洒展开,放在我鼻子下。那票印刷精美 ,闪闪发光,是绿色背景的青花瓷茶具图案,角落有个很大的“¥25”。
“菩提茶馆代价券,两张值50块。”
“什么?”我有些迷惑。
他微笑,声音款款言简意赅地补充道:“一起去喝茶啊。”
我差点晕倒,“不去,没空。”
他不以为意,管自己翻过票子,把背面的时间指给我看:“日期到今天截止。作废 太可惜了。”
“想不到你挺节约么。”
“经济适用男嘛。”
“……”张张嘴想要挖苦,见他笑呵呵的样子,又很无语。半晌,说:“我真的有 事,要去人才中心看招聘消息,楚襄你也知道,现在找工作最重要。”
“哦,这样吗?”他掏出手机十分慎重地看看时间,“没关系,人才中心不远嘛, 反正我也要去银行,这样好了,下午4点半在人才中心大门口等。”
“……”
他脸上浮起悠闲自得的微笑:“怎么样?”
我正打算强硬,忽然他眉毛一抬,目光落在我手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种“拿了 我的手套就要陪我喝茶”的表情。我把半句话咕咚吞进肚子里去了。
“行,那说定了,4点半我去接你,票拿好,失约你得赔我50块钱。”他不由分说把 抵价券往我手上一塞,大模大样地转身离开。
我低头看抵价券,哭笑不得。
——对,我自己大脑进水了,无缘无故为什么拿他的皮手套?这样岂不是又欠他一 个情了吗!仔细想想看,好像每次都欠他情,搞半天,原来脸皮厚的不仅仅是他,也是 自己嘛……
想到这里追悔莫及,恨不得把手套扔地上踩两脚。
我飞奔回家,拖开一只装不常用物品的大旅行袋,把上次拜托吕雪买的“Dolce &  Gabbana”钱包搜出来了。
这男式钱包反正已经没用处,又很贵,不如送给楚襄当作还情。
我揣着钱包下楼。
一边郁闷,一边朝市人才中心走去。
本市人才中心,离红太阳新村隔了一道十字路,白色的建筑,外观看起来很新。我 知道中心三楼,整整一层都用作招聘。但其实,如果楚襄不来捣乱的话,本没打定主意 要去的。因为人才中心属于综合性招聘场所,所谓综合性,意思就是各行各业大杂烩, 好比海中捞针,沙里淘金,几乎不可能遇上适合的岗位。
再说中心大楼进进出出,大部分一看就像高校学生,他们通常都很有样子,夹着厚 厚的简历,包括毕业证、学位证、外语等级证、推荐信……
而我什么都没有。
登上电梯,戴眼镜携文件袋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旁边经过。我不由自主学着楚襄的样 子,手随便插在衣兜里,露出很轻松很不在意的神情。
三楼橱窗林立,贴满各式信息。另外,不少企业在这儿摆台。不大的桌面仿佛漫不 经心地搁着资料,和一次性水杯,工作人员脖子上挂工作证,似笑非笑打量来往人群。
我没跟工作人员搭讪,自己查看橱窗。
信息非常丰富,琳琅满目。不要求学历的岗位也多,但普遍需要技术,比如汽修、 厨师、制衣之类,找到个条件比较宽泛的“销售”工作,却发现备注比正文字还大—— 只限男性。
我在不同的橱窗之间徘徊。
抄下几个号码,其实都不太中意。
不经意间蓦然惊觉,自己打心眼儿里有点不是滋味。
毕业后一直不缺工作,也从来不以为谁就应该比谁低一头,我这个人偏偏不适合念 书考试,难道有罪吗?但现在望着橱窗忽地发现,再不在乎,原来也逃不掉社会普遍的 价值观。
显然人生充满了变数。
如果当年按照自己的意愿,选了“中西点心烹饪”专业,那么现在一切也都不同了 ,起码手里有一样拿得起的本事……我低低骂了一句,自怨自艾有用吗?很早就告诉过 自己了,得永远往前看。
包里手机开始一边震动一边唱歌,掏出一看,楚襄。
“喂,4点半还没到。”
“是啊我知道,银行的事办完了,现在过去跟你一起看招聘啊。”
我还没应声,他已经“叭”地挂掉了。
十分钟后楚襄兴高采烈出现在人才中心三楼,一出电梯,便东张西望地找我。在那 些走来走去的学生中间,他瞩目极了,简直沈腰潘鬓,英姿焕发。
很快他发现了我,朝我快步走来。“欢欢!”
“徐欢欢。”
“欢欢和徐欢欢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徐欢欢。”我强调。
“好吧,徐欢欢,你找到有用的消息了吗?”他乐滋滋把眼光挪到旁边橱窗,“这 里招工信息挺多的嘛。”
我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没找到喜欢的工作?要我帮忙吗?”
“不用……”
他看着我,脸上笑容极为欢欣。
不知为什么我脖子后莫名其妙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只觉得嗖嗖寒气直冒,今天这个 人绝对有问题,大概脑子搭错筋,或者精神分裂症,总之不寻常。
原地站了半晌,我说:“不看了,明天买报纸再找广告。”
他很愉快:“行,那我们去喝茶。”
我懒得搭腔转身就走,一步踩进自动扶梯,下楼去了。
市人才中心大门口停着一长溜自行车,此外还有三部陌生小轿车,分别是本田、大 众、标致,显然都不是楚襄的。我左看看右看看,没瞧见卡宴的影儿,不禁有些微微的 意外。
楚襄也出来了,冲我潇洒一挥手:“徐欢欢,往这儿。”
边说,边迈开脚步,跨上人行道。我又不禁一愣,楚襄他怎么步行的,改环保路线 了,那辆形影不离的卡宴车呢?
我不吱声,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三步半距离。
慢慢走出半条街,问他道:“那个什么茶馆,不远吧?”
“菩提茶馆。再走十五分钟就到。”
“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不算远,步行有益健康。”
我忍不住,挖苦一句:“你今天怎么没开车,不像你楚襄的风格啊——卡宴呢?”
他好像听出了语气里的讥讽,停步转头,瞅我一眼,表情竟有点凝重。我一怔,以 为他会恼火,殊不料他忽然笑了,油腔滑调地说:“我是穷人,成熟的穷人不开卡宴车 。”
我鼻子里哼的一声。
这人虽然神神道道,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很少骗人的。十五分钟后,我们钻出一条湿 漉漉的行人过街地道,菩提茶馆的招牌就在眼前。
楚襄先进去,我尾随而至,很快,面对面坐好。
这茶馆生意不坏,周围一圈都有顾客,看年纪全是退休的大伯大妈,斗地主、搓麻 将,瓜子嗑了一地。显然这地方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雅致。楚襄装模作样叫了两杯西湖 龙井。
“嗨,那边有水果可以吃,无限量的。不过我推荐你一款生煎包……”
他还没说完,我已经老实不客气地起身,去餐区抓了满满一碗葵瓜子回来。然后旁 若无人像边上大妈一样,疙瘩疙瘩地嗑,瓜子皮登时乱飞。
请问,一个自诩有文化、有内涵、有地位、有身份的男人,最不能容忍什么样的女 伴?答案——世俗的。这是反省以前和吴诚谈恋爱,所得出的结论。吴诚在红太阳新村 的时候,每双袜子都会留给我洗,却希望我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洗袜子的女人。
楚襄也是文化人,搞艺术的。
我粗鲁一点,也许就能吓跑他。
果真他有些迷惑,半天才开口:“徐欢欢,你为什么喜欢吃这种没味道的瓜子?”
我吐掉一块瓜子皮。“是啊。”
他也站起来,往餐区走,回来神气地端着一个碗,里面考究地填着南瓜子和西瓜子 ,一黑一白,煞为和谐。我还没反应,他已经津津有味地嗑起来了,两下交攻,桌面飞 快地被我们搞成垃圾场,玻璃茶杯陷在瓜子皮中。
我忍不住惊愕,却不动声色,质问道:“你们男人也喜欢吃瓜子?”
“男人不是人吗?”
“楚襄,你究竟想怎么样。”
“其实很简单,想跟你喝喝茶聊聊天嘛。”
他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哑口无言,只好端起茶杯喝口茶 :“我们压根不熟,有什么好聊的。那你就介绍一下自己好了,上过大学吗?”
“上过。”
“学什么?”
“哲学。”
我噗地把一口水喷地上了。“学,哲学?哲学家的哲学?”
他抬抬眉毛,一颗西瓜子放在门牙上,鬼头鬼脑地看我,片刻,“咯”一声嗑开瓜 子,悠闲自在地回答说:“是啊,主攻德国古典哲学。”
“德国古典哲学是什么?”
“就是黑格尔、费尔巴哈之类,难道你有兴趣听详细的吗?”
“没兴趣。”我忙摇头,又有点好奇,“你明明喜欢美术,为什么学古典哲学。”
“因为我觉得哲学很牛逼。”
他吊儿郎当磕着瓜子,忽然想起什么,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明显乐了:“徐欢欢, 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美术啊。”
我假装没听到,又问:“那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德国的大学。”
“什么?”
“德国。”
我一听心中大震,吃惊地抬头。老实说从没想过这个小疯子居然有海外背景。“你 留过学?那你的英语很好喽?!”
他头一歪,很帅地摸摸下巴。“徐欢欢,德国人说德语。”
隔着满桌的垃圾,我不冷不热扫了他一眼。
他无动于衷,还向我微笑。
这时戴蓝印花布头巾的服务员巡游过来,我和楚襄各自举起玻璃杯。服务员面无表 情掏出抹布,“哗”一下把厚厚的瓜子壳搂进了簸箕。她走后,楚襄熟练捞起一把大茶 壶,给两只杯子添满热水。
“徐欢欢。”话锋骤然一转,“你很在乎我有没有上过大学吗?”
我一听差点儿想吐,这人真是太自恋了。“你想太多了吧。”
“不是吗?‘介绍自己’可以很多种类型嘛,为什么你开口就问有没有念大学?” 他眼神在我脸上转了转,露出一副得意样的欠扁表情,好像自以为猜得挺准确。
我不去理他。
他似乎也不甚在意,去餐区拿了盘生煎包子,不追问了。
生煎很香,油汪汪的,他咬了小口,吸肉馅的汤汁,一副惬意的样子。“徐欢欢, 其实吧……”边吃边挺舒坦地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打听大学的事情。”
“嘁,不就是海归么,别虚伪了。”
“是真的啊。”
听口气比较诚恳,我不禁愣了愣,觉得没道理。
前段时间空着玩QQ,刚巧碰上初中班级建群,老同学多年不联系,入群先自报家门 ,首当其冲就是毕业院校。很容易区分——既谦逊话又多的,基本考上了本科,支吾含 糊的就跟我差不多。我感觉,一般念过书的人,很少有不喜欢提学历的,曲里拐弯也要 不经意悄悄泄露一下自己受过教育,属于人之常情嘛。
我挖苦:“你都海归了为什么不喜欢提?”
“没意思。”
“什么?”
楚襄啜了口茶,认真想了想:“从小吧,人人都教育我,要好好学习,争取考重点 大学,将来毕业找个好工作,赚钱买房成家立业。可走到这一步之后呢?生个小孩,教 育他用功学习,争取考重点大学,毕业赚钱买房娶媳妇,生小孩……你说这样有意思吗 ?”
“做人不就这套路,否则你还想干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这种生活太卑微。”
“不啊,我觉得这很好。”
针锋相对,一句顶一句。楚襄瞅瞅我,有点微微的沮丧。我心里暗爽,清清嗓子又 朗然说:“要不然你给我讲解下,什么才叫不卑微,跟你朋友关泽那样当个巨富的成功 人士?”
“唔。”他摸下巴一本正经,“每个人对‘成功’有不同解释。”
“那你什么解释。”
“我的解释是,成功其实很简单啦:比如喜欢花,那么养一盆花就是成功;比如喜 欢电影,看个电影就是成功;比如喜欢吃,那炒个好菜就是成功。”
“这些都是小事。”
“过日子本来就是积累小事嘛。”他乐呵呵地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人奇谈怪论,歪理一大堆,但挺奇怪的,我心底却不知不觉高兴起来,觉得很轻 松愉快。“楚襄,你这种想法,参考了谁的哲学理论?”
“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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