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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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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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他是讲民主了,可我对得起组织,对得起纳税人吗!这样的谈话进行了好长时间,最后,童彦要他就群众反映的几个方面的问题写个说明,限期交上来。徐树军心情十分沉重,怏怏不快地离开了这里。出了市委大楼,眼看快到中午了,他也没有回局里,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时下流行几句顺口溜,说是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闹的,闹的不如不要脸的,不要脸的不如不怕死的。他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这话说得入木三分,说到要害处了。
在这几年里,请客送礼的事是有的,他想了想,大体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与省厅的交往中;二是为了与本市有关部门搞好关系,求得这些部门的支持和配合;三是接待外地来客(近些年,本市的这项业务工作在全省名列前茅,所谓学习取经的外地同行来的很多);四是和市上有关领导的交往中发生的。所有这些,都是在干工作中逼出来的。现如今,要想干点事,干成点事,不想点歪点子,走点歪路子,成吗?在公务交往中请客送礼,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话说回来,如果组织上认真了,或者领导层有人盯上你了,想给你点颜色看看,或找个岔子把你从现在的岗位上拿下来,就是鸡蛋里,也给你挑出几块骨头来。从严掌握的话,拿公款请客送礼,本身就是问题,不管你请的是哪里的客,送得是哪门子礼。想到这里,他叹口气,心想,自己老了,船到码头车到站了,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大不了这个局长不干了呗,还能怎么样呀!这么一想,他觉得轻松多了,可又为任之良捏一把汗,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想,任之良就没有想着得罪谁,也没有得罪过谁,谁就这么对他过意不去,非要给他找点事不可呢!不就是在工作上和他密切配合,无意中得罪了一些人,或者让一些人看着不顺眼,故意给他找点难堪。因此,说到底是他连累了任之良。想起这些,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想了很多,午饭也没有吃,倒头便睡了。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起床后,他给任之良打了个电话,问局里有没有什么事。任之良说没有什么事,只是省厅来电话,通知了个紧急会议,明天到省城报到,问他什么时候动身,带不带车。徐树军说,车就不带了,来回的过路费比火车票高出好多,还是晚上坐火车走吧,劳驾你给买张火车票吧。
徐树军被监察机关叫去谈话,下午没去上班,晚上又直接坐火车上了省城。这纯属偶然,可在冯晓仁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他从暗处跳到了明处,逢人便说,看,怎么样呀,我没说错吧,是被双规了吧!接下来就有点神秘兮兮地说开了,说市委已经在酝酿局里新的领导班子了,骆垣坐第一把交椅,只是个时间问题了。他在别人面前讥讽任之良,说他在这个时候还不识风向,脑筋转不过弯来,还跟着徐树军跑,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局里多数人不明就里,平日里大家不会把冯晓仁的话当回事的,但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平时又爱打听个小道消息什么的,且与骆垣关系又铁,大家又都知道,这骆垣是“上面”有人的,对冯晓仁的话也就有几分信了,心里有点小算盘的,还积极与冯晓仁套近乎,说不上还能捞点儿什么好处。




接着他就给你分析一番,然后就说:“事大事小先不说,就是这么一闹腾,这个局长也不好干了。再说这么大年龄了,何苦呢!”
骆垣对这件事的态度,他的这些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徐树军大势已去,这个局长的位子非他骆垣莫属。造成这样的舆论氛围,正是他所希望的。
调查还在继续,徐树军没有回来,任之良又被叫去谈话了。还在徐树军谈话的那个房间,还是那两个人。他坐下来后,童彦问:你办公室主任干几年了?任:六个年头了。
童:请你来是想核实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任:这没问题。童:你们局里的接待工作由你具体负责?
任:按照局里的接待制度,一般的接待是,局领导决定以后,由办公室负责落实。
童:也就是说,局里的接待情况你是清楚的,包括接待费的支出?任:大框子应该是清楚的。
童:一年接待费是多少?
任(心里默想一会儿):大概三四万吧。童:包不包括下属单位?
任:不包括。
童:这么大的数额,一般都接待些什么人呢?任:有这么几种情况:一是对外交往中的接待,包括接待上级业务部门的有关人员和友邻地区的来人;二是因工作关系,接待有关业务门的人员;三是接待市上的有关领导人员。
童:下属单位的财务报销由谁签字?
任:由该单位的法人代表签字。童:有没有局领导签字报销的情况?
任:有。比如,为了协调解决下属单位的某一问题,由局领导出面宴请相关人员,或送点礼品什么的,一般情况下,单位法人代表要求局领导在发票上签字说明该费用的用途的,局领导就在发票上签字说明,这只起个证明作用,没有法律效力。最终是要法人代表签字才能合法地报销的。如果单位法人代表没有要求,局领导就不签字。
童: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徐局签字?任:也有分管局长签字的情况。
童:局里也好,下属单位也罢,送点礼品什么的,由谁去落实?
任:领导决定以后,一般由办公室落实。童:也就是说由你落实?
任:不,是办公室,大多数情况下是我和司机。也有其他同志落实的时候。
童:都是实物?任:也有“红包”。
童:有没有局长亲自落实的?
任:几乎没有。童:你们搞接待,除了吃饭,还安排哪些活动?
任:这要看接待什么人了。一般的接待也就吃吃饭、喝喝酒什么的。
童:这么说还有特殊接待?怎么个特殊法?任(略一思索):别的部门怎么接待,我们也怎么接待。
童:什么意思?
任:这谁还不知道呀,社会上流行的,歌厅、舞厅、桑拿按摩、洗头洗脚,全都有过。说句不恭的话,你们纪委的人,我们也这么接待过。童:能说出是谁吗?
任: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童(稍微停顿了一下):这种活动,徐局长都参加吗?任: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这要看需不需要。
童:没有接待任务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光顾那些地方?
任:不敢肯定。但我没有专门为他安排过这种活动。童:问你一个涉及你个人生活的问题,你可要说实话。
任:今天给你们说的全是实话,后面的话也会是实话,因为我来这儿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说假话。
童:这样很好。有人反映,你经常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呀?任(惊讶地):不三不四?这是无稽之谈。
童:请你不要激动。
任(愤怒地):我没法不激动。说句不恭的话,就个人品质和才华而言,他们所谓的不三不四的女人,比我们的有些领导干部要高尚的多。如果连这样的人际交往都算作问题,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组织就此问题调查清楚,我不愿意背这个黑锅,也不想让别人背这个黑锅。童(轻蔑地笑笑):我们会查清楚的。好了,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你和徐局长的关系很不一般,是吧?
任:负责任地讲,我和徐局长的关系,就是上下级关系。在工作中,我全力配合他,他也全力支持我。我们在私下里几乎没有什么交往,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我们的性格、爱好和志趣大相径庭,不会密切到那儿去。同时,在私生活领域,我也不喜欢跟任何领导人交往过密。




任:我说的全是实话,我老婆经常说我是老实疙瘩,教我说假话都学不会。说句负责任的话,只要是工作上的,组织需要的,我又知道的,你们想了解什么,我说什么,绝不隐瞒,也不会作假。但涉及到个人的事,该保留还得保留。
童:你对你们其他领导有什么看法?
任:不好评价。因为我是办公室主任,哪位我都得配合好,不然,我没法开展工作。童:比如领导班子内部存在什么问题?
任:你想知道哪方面的问题?
童:你的意思是,班子内部问题还不少?那么先说说民主集中制坚持得如何?任:我认为是比较好的。班子内部议事,出现分歧是正常的,在意见无法统一的情况下,一把手拍板定案也是允许的,因为我国的行政体制是首长负责制。至于个别领导,凡事都要以个人利益为标准,一旦自己的主张被否决,就认为是不民主,我认为这反倒有点不正常了。
童:有没有具体的实例?
任:这个问题涉及到个人,我保留。童:不信任组织?
任:不,是不信任组织里面的某些人。
童:你指的是谁?任:你想我能告诉你吗?
童:看来你对组织的成见还不小。
任:怎么理解,随你的便吧。童: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有什么情况要问,随时找你。
任:好的,谢谢。我随时恭候。
徐树军从省城回来,局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他刚一进楼,楼内大厅一片狼藉,楼梯扶手和楼梯上积满尘土。他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东西已经被搬出,有两个民工正在刷墙。徐树军怒不可遏。大声喝道:“是谁叫你们干的?”两民工停下手中的活,怔了怔,互相望望,轻声说:“是我们老板叫干的。”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问的是我们这里谁让你们刷这个墙来的?”徐树军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
两民工摇摇头。徐树军看着民工木讷的样子,平静地说:“这不怪你们,把活停下来,你们出去吧!”说着,他就气呼呼地走了。
他推开局办公室的门,里面有几位正在打牌,见局长进来,且满脸怒气,都把牌收起来,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连茶几上的钱也没有来得及收,任其散乱地堆在那儿。徐树军见状,自己先愣了。他把这几位瞅了一眼,强压住怒火,平和地问道:“你们任主任呢?”
“刚才还在这,刚刚出去不久。”其中一位回答。“把他给我找回来!”
刚才说话的那位“嗯”了一声,出去找任之良。其他人打个马虎眼,嬉皮笑脸地离开了这里。徐树军坐在任之良的椅子上,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进行分析、推理、判断。他把这事自然地与检举自己的事联系起来,肯定又是骆垣干的。
这个骆垣呀,徐树军想,在平常的日子里,他分管的科长们,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他的话,他们从未当回事,因为他多半说的是外行话、废话、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在会议上,在公共场所说出这样的话,他分管的科长们当着大家的面反驳他,让他下不了台,还是我徐树军给他打圆场,给他个台阶下的。在工作中,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徐树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让着他,人嘛,就那点水平,该让还得让啊!可如今,他倒露出了尖牙利齿,对准我徐树军的软肋狠狠地咬了一口,现在看来,不把我置于死地,骆垣自己就活不下去呀。他转过头,看着茶几上的钱,心想,这说明,他在省城的一个星期中,局里的职工已经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在办公场所公开地赌上了。
他想到粉刷办公室这件事,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在这段时间内,组织已经对局里的班子进行了调整,抑或至少已经有了这样的动议?不然,是谁这样目中无人,擅自动用局里的资金粉刷用了还不到两年的办公楼呢?除了骆垣,还能有谁呢,这个人一拍脑门,什么事干不出来呀!过了一会儿,任之良回来了,他进门后在徐树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副甘心情愿接受批评的样子,在这方面,他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的。他不自然地笑笑,问:“你回来了?”徐树军没有说什么,他盯了任之良半天,才缓缓地说:“是骆局长叫你这么干的?”任之良点点头。
“这事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打个招呼,”徐树军提高了嗓门,“我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任何撤职、免职或者停职的通知,我还是这个局的局长!”他稍缓了口气,说,“我徐某人就是坐牢,也得有个法律程序,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说抓就抓了,说消失就消失了?”“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都关机。”任之良说,“骆局长催得紧,我想刷刷办公室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安排干开了。”
徐树军这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忘了带手机的充电器,在省城的几天里,手机一直没电。他叹口气,说:“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既是他当局长了,等我回来给他腾也不迟嘛!”
“我也劝过,”任之良说,“劝他等你回来再说。他也没说什么,就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呀,你呀,真是不可救药!’那意思很明白,不就是说我傻嘛,说我不识时务嘛!”徐树军沉默了半天,他情绪稳定了许多,对任之良说:“我也不怪你,人家是领导,你扭也扭不住的。好吧,你请一下骆局长吧。”
骆垣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几个铁哥们打牌,听说徐树军叫他,他对任之良说:“叫他稍等一会儿,等这圈牌打完再说。”




骆垣进了局办公室的门,脸上的笑还没有消失。他落落大方地坐在徐树军的对面,大大咧咧地问了句“回来了”、“路上平安”之类的话,便说:“我想把最近的工作给你汇报一下……”徐树军看他有长篇大论的意思,截住他的话说:“你先说说这粉刷房子的事吧。”
“哦,是这么回事。你走了没几天,甄书记来过,他说我们这么漂亮的办公楼,看上去不怎么整洁。我琢磨着,是不是该翻修翻修了。这不,先刷刷墙,再置办一些像样的办公用具,把咱们这地儿也武装武装。嘿,这不都是给你脸上贴金的事嘛!”
徐树军心里说,恐怕是你估摸着我徐某人败局已定,急不可耐地给自己做窝呢吧。他这么想着,嘴里却说:“我说你什么好呢,骆局长,这楼修起来才两三年时间,你说有这个必要吗?你哪是给我脸上贴金,是拿纳税人的钱往这墙上贴呀,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再说,眼下这笔经费从哪里来呀?”骆垣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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