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花开时节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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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花]花开时节动京城-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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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京城洛阳。 
    月华如练,碧树琼花粲如星斗,生生耀花了人的眼。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名唤“重璧台”。后台东家据说是当今圣眷正隆的颜妃的亲兄弟,也是最得势的国舅爷——颜问月,自然这酒楼便也非同一般起来。这里的任何享受都是一流的,一流的美酒,一流的赌局,一流的美人,一流的客房,如此多的“一流”加在一起,便也无怪乎这“重璧台”开出一流的价钱。凡是踏入这里的客人,无论消费与否,都要先交上一百两银子,楼内的所有娱乐另行结算,楼上更有天字“甲、庚、癸”三间客房开出一夜三千两银子的天价,供客人住宿。这三间客房四周密密包裹了天竺上好的“绝音锦”,便是外面饮酒赌局闹翻了天去,此间亦是安静闲逸,一般从容。木质窗棱内包覆了精钢,内里三锁三扣严丝合缝,真真便是个密不透风的绝佳妙处。有了这诸般的好处,便纵是开得天价来,这三间天字的客房也总是难订得上的,非提前数月预订,否则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依序延后,相传从无例外。 
    然而,只是“相传”而已。 
    就像是现在一身风尘灰头土脸从“重璧台”门外晃荡着进来的这人,不仅衣着破烂,蓬头垢面,而且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气。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京城东华门外窝了半个月的叫花子。他走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纷纷避走不及,一面用衣袖掩了口鼻,一面摇摇头,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怪人。然而此人却似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双晶亮的凤目微微眯起来,眸间满是懒散的笑意。他晃着身子刚走了两步,便有眼尖的僮儿飞身跑去后堂传信。不过片刻的工夫,“重璧台”大掌柜颜青快步迎了出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扶了那人肩背,便要迎向楼上那天字号的上房里去。 
    一时间人人瞪大了眼,不解地盯着这奇怪的叫花子,心里暗自揣度掌柜不同寻常的恭敬态度,偌大的前厅里竟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连众人吐息之声也辨得清清楚楚。目光汇聚之处的两人却丝毫不觉异样,犹自谈笑着走上楼去,径直走到了天字“庚”号房间的门口,当下便要推门而入。 
    此时方才醒悟过来的众人纷纷回神,一下子炸开了锅。有粗莽的刀客抢先叫嚷起来:“哪里来的叫花子,恁的金贵,咱爷们儿排了几个月的号,也还住不上这天字号的房,哪里就肯便宜了这么个平白冒出来的小子了?”周遭众人一壁吵吵嚷嚷,意思大抵与这刀客相仿。 
    颜青此时方才觉出气氛不对,也不着恼,笑呵呵回过头来冲楼下众人一揖,缓缓开口道:“诸位爷也不必气恼,便宜了他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不过是——”顿了顿,又瞥了一眼身旁面有得色的那人,又开口:“不过是他比你们旁的人——多出两条眉毛罢了。” 
    霎时,大厅里又静了,这一次的安静,分明带有某种尴尬的意味深长。倒是一直未出声的某个人,此时缓缓转过身来,凤眸星目清光四射,盯着早已面无人色的刀客,薄唇边一缕戏谑的笑意缓缓扩大,不慌不忙地开口:“在下陆小凤,诸位,有礼了。” 

                                  (二)
    重璧台,天字“庚”号房。
    颜青已将房里的一切收拾停当,恭敬地退了下去。现在房里门窗紧闭,上好的波斯葡萄纹云缎精心裁就的床帏水一般迤逦泄地,床前的烛台上缓缓燃着一对明黄色镂花凤尾烛,烛火摇曳,却是无烟无尘,安然静默。不远处置了张黄花梨木的矮几,几上摆着酒壶酒盏,莲青色的汝窑佳品掩去了内里佳酿如玉翠色,却掩不去一缕幽香,细长的壶嘴丝丝缕缕漾出极品竹叶青醇厚的香气,醺然欲醉。所有这房里的一切,堪堪勾勒出贵气却不俗艳的奢华味道。
    这样奢华的房间里安置的床自然是极好的,床是紫檀束腰西番莲博古图的罗汉床,狐裘打底勾孔雀羽金线织的褥子平平整整,连续铺了三层,同色孔雀羽勾的薄被,这已经几乎是全天下顶级的享受。这样的床一定又软又舒服,现在陆小凤已经在这张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全天下就几乎已没有人能要他起来了。
    然而,也只是“几乎”而已。
    这天下岂非本来就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比如现在从外面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小个子,房门上环环相扣的三道锁,三层门扣,窗棱里包裹的精钢,对于他似是不存在一般,几下弄开了门,就这么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掀开了低垂的床帏。小个子一身细布短打,明白便是轻灵装束,一双贼眼精光四射,神采熠熠。现在这双贼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陆小凤,眼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陆小凤慵懒地睁开了眼睛,随即又闭上,似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嘴里呓语般嘟囔:“奇怪,我好像看见一个猴精窜进来,难道是做梦?”
    一瞬间,小个子眼中精光一闪,转眼便又笑了。他笑意盈盈地对陆小凤说了一句话,只有十个字。
    这十个字还没说完,陆小凤已经“噌”地窜了起来,一把揪住小个子的衣领,几乎已将小个子拎起来。
    什么样的话能让游戏人间,号称懒病比老板朱停还严重的陆小凤如此激动,如此迅捷地从床上窜起来?
    很简单的一句话,连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实在很好理解:“陆小鸡,花满楼又不见了。”
(三) 
    这个小个子当然就是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一招“妙手空空”冠绝天下,无论防范多么严密的宝库,他要进去,便如同进自家大门一般轻而易举。除了偷,他平生另外一大嗜好,便是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打赌,输的人要去挖蚯蚓。打赌的次数越来越多,自然这赌注也就越来越大,上次据说已攀升到九百六十条。消息一传出,京城上九坊各大闻名的赌场随即开了赌局,赌他们下次的赌注必然超过一千条蚯蚓,而且,是陆小凤输。闲来无事的贵族商贾纷纷参与其中,如今盘口已经开到了一博七。司空摘星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拎了起来,偷觑了陆小凤一眼,随即缩回了眼神,悄悄咽了口唾液,口里却是半分也不肯委曲,冲着陆小凤叫嚷开了:“好你个陆小鸡,我千里迢迢从毓秀山庄带信给你,话都还没讲完,就被你这般对待?哼,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花老爷与花满楼面上,我才懒得搅你的浑水!花满楼三天前离开了百花楼,未向任何人交代去向,只着了花平传信与花大侠,叫他不必挂心。如今三天已过,花满楼仍旧音信全无,花大侠惦着他到底是个瞎子,此次又独自出行,没有……没有你在身边,生怕他遇上意外,一个人难以招架。这才急急遣人找到了我,叫我送个信过来,你也好帮忙找找。” 
    僵持片刻,陆小凤放缓了手劲,替松了口气的偷王之王轻轻抚平了领上的皱褶,重又坐回到床上,眯起了眼,好整以暇地缓缓道:“你刚才说,小楼怎么了?” 
    司空摘星絮絮地说完,下一刻便惊讶了。他惊讶地看着陆小凤眼里的光芒急速消退下去,片刻的工夫,整个人都颓唐起来,身子蜷回床上,竟连一动也不动了。 
    小楼,你也在逃么? 
    良久无声。 
    司空摘星与陆小凤多年故友,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泄气模样,讶异之余,不禁着急起来,忙开口道:“陆小鸡,我不知道你和花满楼是怎么回事,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平日里斗归斗,我终究是不想见你陷入窘境的。何况我与花满楼交情亦是不浅,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旁人说不清楚,你们该最明白。你这次离开江南远赴这京城,花满楼一声不响音信难觅,可敢说都不是为了对方?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始终琢磨不清,”说话间微微蹙了眉,眸间迷惑的神情一闪而逝,又笑起来,“不过,我倒是很相信你们,所以,此次花满楼是刻意隐藏了踪迹,倘若世上还有谁能够找到他,这个人,一定就是你。” 
    陆小凤的眸子又深了。他记得花满楼告诉过他,在他去幽灵山庄的时候,木道人对花满楼说过同样的话,倘若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到他,这个人,一定就是你。 
    一定是你。 
    花满楼带着笑意缓缓告诉他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愉悦和欣慰,那时候他们还在百花楼,初升的旭日照在花满楼脸上,他的脸好像也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天赋的容光。 
    既然如此,花满楼,这次换我来寻你。既然逃了两个月依旧逃不出这样欲说还休的尴尬境地,不如就趁着这一次统统坦白开来,也好看看,我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契机。 
    一个鹞子翻身自罗汉床上跃下,陆小凤笑眯眯望向老友,恢复光彩的瞳仁里,闪烁着惯有的狡黠精明。一边向门外走,一边朗声道:“老猴子,冲你刚才的几句话,下次打赌输了,我不要你的蚯蚓。”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啊,我该建议老颜把这天字号房的门锁换了,嗯,最好是找朱停那个家伙比较妥当,不然连你都防不住,还有什么安静隐秘可言?”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 
    司空摘星愣了愣,忽然施展轻功,向陆小凤离开的方向疾速掠去,一边追一边大叫起来:“陆小鸡!你最好别让我追到你,否则有你好看——” 
(四) 

    江南,百花楼。  
    陆小凤说,要想知道花满楼去了哪里,先要知道他带走了什么东西。 
    这话不假。 
    快马加鞭赶了七天的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终于从京城赶回了百花楼。沿途经过的酒楼、茶肆、大通钱庄……所有花家名下的产业均不敢怠慢,纷纷给予最好的招待,并随时将打探消息的情况报告给陆小凤。于是陆小凤便知道,花满楼自离开百花楼的那天起,花家就再也不曾得到过一丝一毫有关他的消息,他的的确确已整整十日音讯全无,不同于以往的出游访友,而是隐匿了行藏,就此从他陆小凤的视线里,蒸发得干干净净。 
    陆小凤与花满楼自幼相识,二十余年始终并肩闯荡江湖,彼此间早了解个通透彻底。陆小凤是相信花满楼的,他总说自己聪明绝顶,然而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花满楼实在是比他更聪明百倍,思虑周密无人能及。所以他并不太担心花满楼会被奸人掳了去,即便当真如此,以花满楼的武功智慧,也绝对足以自保。能制得住花满楼的人,普天之下不会超过五指之数,而这五人,恰恰都是些声名赫赫的武林英杰,也恰恰都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的朋友,会伤害花满楼么?绝对不会。花满楼会随意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么?绝对不会。 
    对他的小楼,陆小凤永远都充满了信心。 
    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花满楼的态度。两个月前那个尴尬的月圆之夜如今仍旧历历在目,自那夜之后,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维持的微妙平衡便再也不能继续了。江湖儿女本就是玲珑七窍的心思,何况此二人更是人中龙凤,一但澄心静虑,又岂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的? 
    然而,一个是誉满天下的风流浪子,一个是富可敌国的花家七童,他们,怎么可以? 
    于是陆小凤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百花楼,浪迹江湖无所归依,两个月后花满楼步其后尘,飘渺天涯芳踪难觅。花满楼这一走,终于震醒了逃避的另一个。七天不眠不休赶回江南,不过是为了给两人一次机会,来争取千载难逢的一个奇迹,在过尽千帆后,悠然坐看云起。 
    百花楼。陆小凤临窗而立。 
    楼里一切如旧,温雅,素净,恬淡如玉,就如同花满楼给陆小凤的感觉。一抹月白色的杏花疏影,长身玉立,只在有无间,偏偏上了心头。 
    司空摘星立在一旁,眼见得老友触景伤情,也不找寻线索,只怔怔望向窗外连波春水,不禁有些心急。开口道:“我说陆小鸡,自你来了这里就痴痴呆呆地不发一言,平白招人心急。花满楼不在这里,他不见了!你不先寻思如何寻他回来,犹自在这里感怀个什么?这里除了花满楼,只你最熟悉,花满楼带走了什么东西,除你之外无人知晓。你让我们旁的人,如何帮你?” 
    陆小凤方才回神,望向一旁抓耳挠腮的司空摘星,不禁有些感动,亏得他了。既是好友忧心于他,自己便着实不该再思虑这些有的没的,先找到小楼,其余……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一念及此,陆小凤重又恢复了精神,伸手制止了司空摘星的唠叨,懒洋洋地道:“老猴子,你可真不给我面子。我陆小凤好容易在这里感怀一下,你偏要没趣地扰人遐思,还这么心急火燎的。这么下去,怕是我还没找到小楼,你已经被我急出个好歹,传出去岂不遭人耻笑?定是要折损了你偷王之王的英武形象的。还是——你早已钟情于我,便见不得我为了小楼怔忡费神,茶饭不思?” 
    司空摘星立刻觉得今趟自己实在是不该随陆小凤一道回来,平白添了这许多气受,心里又一次暗暗佩服花满楼的好脾气,与这种胡搅蛮缠之人整日在一起,若非是温文儒雅的真君子,怕早已被他气死。偏偏自己也知道他在强打精神,又不好太刺激他,只有不痛不痒地斗上两句,权当舒解心中郁气。  
    闹够了,二人开始仔仔细细查看百花楼内的一切物事,陆小凤更是细致,将花满楼素日里喜欢的东西一一查验过去,琐碎细微之处丝毫不敢大意。一遍摸索下来,居然毫无结果。明前龙井还在,凤音焦尾也在,去年置的两件杭罗绣襟单衫一件也不曾带走。这屋子自他走过之后,似曾从未变过,甚至陆小凤放在楼里的衣服用具,都分毫不少。不死心地反复查了两遍,陆小凤已几乎可以确定,除去总不离身的雕花沉香骨摺扇,花满楼只带走了一样东西,一样与他二人息息相关的东西。 
    连心锁。花满楼的连心锁。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一片春情待酒浇。 
    遥远的旧年月。童子抓周,陆小凤摸到了连心锁,一块凉玉,自此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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