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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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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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应天道,大部分普通神灵会在好几个千年后消亡,然后是新一代神祗的诞生,天界和神明的生命自有循环的周期,虽然缓慢得足以千年计算,却照例有衰退也有新生,正如天道造化般生生不息。然而,一切总有例外,三界之中同样也有握有真正永恒的神祗存在,那些凌驾众神之上,力量雄浑博大的古老神明,他们的生命会与三界浮屠万物共存,像日月一般永恒不衰。

    而他,正是这极少数中古老神祗中的一员。他不畏惧死亡,因为他的力量甚至不会像其他普通神灵般会有衰退的一日,或许就算被砍下头颅,挖出心脏,他的生命也能在新一轮的璀璨红日在海面升起之际重新复苏。然而,永恒不灭的生命带给他的不只有强横的力量,还有另一个像是被诅咒的礼物,永恒的孤寂。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自诞生之后已经在巍峨辽阔的神州度过了多少个千年,看着一轮轮沧海桑田似的变迁更替,古拙的帐篷变成木屋,变成村舍和聚落,最后变成鼎盛而华美的城郭,而他,始终掌掣烈日,吞噬风雨,攀附在神山之巅俯瞰万物。那时,他甚至还没有想过就那样独自度过千万年的自己有多么孤寂。

    直到那个创造了世间万物的巨神带着那个赌约走到他面前。那时他刚从蒙昧和混沌中诞生,深深为自己的力量和永恒而自负,他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事物可以违抗他。可是那个睿智而古老的巨神只问了他一句话,他问他:“烛逴,强大永恒如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一样东西是你至始至终,哪怕穷尽足以翻覆神州的力量也无法得到的?”

    那时他太过骄傲自负,再怎样也无法相信世间还会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于是他只把这句话当作笑话嗤之以鼻,可那个古老的巨神却哈哈大笑,笑声几乎让广阔的天穹都震颤起来。他问他,烛逴,你既然如此笃定觉得世间不会有你得不到的事物,那么,敢不敢以生命作为赌注,与我立下一个赌约呢?

    他当时一直以为对方说的一定是那些天地浮屠间孕育出的珍宝,他翻遍三界,寻觅那些最为珍贵稀世的珍宝,它们对他而言实在太容易收入手中,于是他便放松了警惕。直到百年后,那个与他打赌的巨神再次来到他身边,问他,你有没有找到答案?在这茫茫三界中,即便你穷尽力量,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你发现了吗?

    不可能有我无法得到的东西。他那时如此笃定而骄傲的告诉对方,然而对方看到他身边的那些珍宝时却再次开怀大笑,睿智而深邃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告诉他:“这些世间的宝物无非只是没有感情的死物,谁都可以占有它们,它们并不是真的那么珍贵。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得到一份比这些稀世珍宝更珍贵百倍的感情,无论你拥有无尽的力量还是弱小有如蝼蚁,无论你是殷实还是贫困,无论你是谁,它都会始终留在你身边陪伴着你,永远不会离开?”

    “那是什么?这世间竟会有这种东西?”他愕然而惊异,心里怀疑万分,不免连连追问个不休,可那睿智的巨神却摇头笑了笑,对他说:“若是你现在不懂,烛逴,你就试试去找到一个人,一个无论你是谁,是强大还是弱小,是丑陋还是完美,都会心甘情愿陪伴在你身边的人,若是你找到了,我们的赌约,就算你赢了。”

    他满头雾水,试着去寻找那个人,但时间不断推移,全心以为要找到那样的人会很简单的他,却陷入了一个永恒的僵局中。天界其他神明忌惮他的力量避开他,对他唯唯诺诺,根本无人与他交心;而魔界的部众更是见到他便颤栗不休;人界虽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们却计较皮囊的美丑和财富的多寡,每当他故意化作贫困丑陋的外表去试探他们,他们总会皱眉蔑视,对他敬而远之。

    最后,他越来越无望,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那个赌约。而那个赌约一输,就几乎像是契定了他的命运。他注定高高在上,注定拥有无尽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注定掌掣日月,却孤寂永世。

    一语成谶。在那之后,他在章尾山被封印了千万年,在那千万年中,天帝曾将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女儿下嫁于他,那时他已孤寂了太久太久,因此当天帝将那位年轻秀美的天女送到他身边时,他没有一口拒绝。但之后,那位天女还是离开了。他知道其他天界的神明都怎么想,他们认为是他脾气暴戾,竟跋扈得赶走了天帝最疼爱的女儿,但却只有他知道真相。

    那位焚香天女,天帝最疼爱的小女儿,正是豆蔻年华,善舞善乐。每当她翩翩起舞时,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铃就会悦耳轻响,那声音甚至拥有唤起万物新生的力量。那一天,数百载载相送的天女起舞,众仙簇拥着他未来的新娘来到章尾山,那位绝美的天女身着犹如火焰的嫁衣,以百鸟羽毛织就的霞披,还有用东海明珠装饰的盈盈珠冠,飘然来到他的身边。他以为她会甘心陪伴自己,但他却不知道,在那表面的欢欣笑语下,那被红纱遮罩的娇媚脸庞,又是怎么一副表情。

    她自从来到他身边开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愿见他一面,即便他耐着脾气许诺为她在山中修筑庞大行宫,也无法让她的泪水停下。他渐渐明白了,她不愿嫁给自己,不愿陪伴自己,她畏惧他,她以为他就像传闻中一般,暴戾丑陋,可怖狰狞,她厌恶着她的婚姻,她不过是被逼迫才来到山中。

    最后,他失去了耐心,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对她和她的仆人暴怒,让她滚回天界,滚回她的父亲身边,从此再不准踏入山中一步。她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像是早就在等待他的驱谴,她带着她的珍宝和仆人,头也不回的回了天界,从此再也没有与他相见一面。不久,他就知道天帝因为他驱谴了自己的女儿而震怒,而他,根本觉得无所谓。

    他一度觉得他绝对不可能得到那比稀世珍宝更加珍贵的感情了,他被囚禁在山中,脾气越发暴戾,他被封印的章尾山成了天界的禁区,没有神明和散仙敢贸然踏入,而他,则守着他的孤寂,在山中度过永恒而死寂的岁月,百年百年的岁月飞逝,他只是独自一人。

    最后的最后,在他穷尽了希望,几乎在永恒的囚禁中枯竭了灵魂之际,那个人却出现了。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暴怒着让那个人滚出章尾山,若是其他神明,早就吓得胆战心惊,可那个人只哈哈大笑,无所顾忌的在他被封印其中的山洞边坐下,一边擦着剑,一边旁若无人的和他搭起话来。冥鸿,不过是个年轻的小小半神,但他却不怕他,而且热络的跟他说话,说了很多很多,始终对他灿烂笑着,笑容豪爽而单纯。

    那个人毫无保留的接纳了他,他越来越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就会是那个他一直寻觅着的人。他甚至觉得他就要赢得千万年前立下的那个赌约了,那个最珍贵的事物,被宣称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事物,就在他手边,触手可及。但最终,那个人还是离开了,像之前很多人一样,离开了他身边。他本想将那人强留在身边,但始终还是心灰意冷。千万年了,他真的太累了。

    现在也一样,他不断重复着过去的轨迹,他找到了已经转世的那个人,最后想努力问出对方的心意,然而,得到的还是否定。他那时起了莫大的杀心,他想杀了那个人,让那个人永远属于他,变成心中只有他的傀儡,这几乎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但在他看见了那个人眼眸深处的泪水,听见了那个人结结巴巴对自己的道歉后,他就无论如何也没能下手。他无法下手。

    直到此刻,他仍会顾忌若是自己贸然破阵而出去找那个人,恐怕会将对方波及到天界危险的争端中。

    因此,他暗暗遣使一部分力量化成的分身去找那个人,只为问出最终的答案,他不得不来去匆匆,只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分出的微乎其微的一点力量,最终都会惹来天界鹰犬的追踪。哪怕那个人再三要从他身边逃开,可他,终究不想让那个人陷入危险之中……

    “主人,您快看!是辛震大人的部队!”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梁征抬起眼,视线缓缓掠过朱红玉楼的亭台,借着高处的优势,他一眼就看到海市西岸旁的小树林里隐隐穿梭着一道蜿蜒游龙般的军势。没有旗号,人数也不多……看来恐怕是派来侦察的部队。他正如此思忖,俯瞰着远处的视线却不由得微微一凝,那惊鸿一瞥间,在清晨稀薄的曙光下,他看见了正乘在一匹枣红骏马上,与辛震并肩而行的钟凛。

    即便那个人,冥鸿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他,但他却始终不明白,为何对方要在最后临走前竭力毁去他的封印一角。那是连他也无法挣脱的上古封印,庞大支撑天地,强韧无匹,无坚不摧,然而,冥鸿却在被斩首前竭尽心力为他毁掉了它,哪怕只毁掉了一角,但也足够让他觅得一丝生机,足以挣脱那可怖的庞大封印。

    梁征凝视着在林间的阴影中渐渐消失的军势,微微抿紧了唇。他终究不知道,当年冥鸿为了毁去那上古的封印一角,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五十二、妙策

浮世夜话 隔世 五十二、妙策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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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好像就从没放晴过了。钟凛啐了一口,将身上的皮甲解了下来搭在帐中的木架上,又烦躁的剥下淋得透湿的衣衫,把湿衣服甩在床边,回头在那些狼族士兵拿来的包袱里埋头苦翻,想翻出几件自己能穿得合身的衣服。

    他一大早就跟着辛震的队伍去了海市,除了知道海市旁的天兵天将没有任何撤退的意思,海市真的是被围得像铜墙铁壁一般水泼不进之外,什么情报都没捞着。没有计策,他们也没有妄动,只趁着那些天兵换岗哨的时候,悄悄穿过林间回到营中,却正逢上一阵骤雨,果不其然被淋得一身湿透。

    “哟,小鬼,换衣服呢?刚刚淋湿了?”正在钟凛抄出几件衣服,提着过大的衣服在手里仔细在身上比了比时,一个声音从帐门处传来。他回过头去,正看见扬着唇角的白烽抱臂站在帐门口,朝他轻佻笑了笑。被淋得沮丧,他没想理对方,只是自己扯好衣服,又自顾自绑上腰带。

    “别不理人啊!反正你也无处可去了吧?怎么样,若是能让我开心,留你在狼族中给你个归宿也未尝不可。”白烽见他不答话,微微眯了眯眼,哈哈笑了起来,伸手走到他身边要捉他的肩膀。他连忙皱眉闪开,后退半步反感的盯向对方道:“别扯些有的没的,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吧?”

    “你这小鬼,真不懂圆滑。”白烽略略扬眉,哈哈一笑,倒也不恼,伸手搭上他的肩凑到他耳边道:“老实说吧,是那条赤龙的事。先前我王兄为了在其他部族前隐瞒他的下落,遣人将他藏到营后的一处山谷中,这几日过去了,他本该恢复得很好,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太对劲……”他顿了顿,松开手走到帐边道:“跟我来,小鬼,我要你去看看那条赤龙。”

    秦烈?钟凛一愣,慌忙跟上对方的脚步穿过营内,心里一片惶然。这么说来,白啸已经遵守约定将秦烈安全藏匿了起来,自有医师为秦烈包扎好伤口,恐怕自然也有天天送药,这几天下来,秦烈该当至少也好了几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心中担忧,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里,进去吧。”思忖间,白烽早已穿过大营,来到一丛被灌木遮掩的谷壑入口处,透过灌木的绿叶,隐隐可见峡谷中独独支起一顶圆顶大帐。想也没想,钟凛扫开那丛灌木就向谷中匆匆走去,停在帐前犹豫了半刻,终究还是咬牙掀帘而入。

    帐中只摆了张铺着毛皮的毡床和一张厚重的木桌,但帐角一侧点的一盆火让帐中倒并不寒冷。钟凛一眼就看见面色苍白的秦烈正倚在那张床上,双眼紧闭,膝头盖着厚厚的毛皮褥子,他连忙迅速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了声对方,伸手小心去捉住对方的手。

    “凛……阿凛么?”在那一刻秦烈微微睁开了双眼,赤色的眼眸中充溢着某种古怪的茫然,唇角挑了挑,好像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是我啊!你……你没事吧?!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注意到对方甚至没有挣开自己的手,钟凛一愣,片刻越发焦急,连忙凑近了对方的脸前。秦烈的手很凉,面色也很苍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仿若垂死的虚弱气息,他不由得心如刀绞。

    “我……没什么,不过只是滞留在尘世已经太久了……”秦烈端详着他,赤眸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手指僵在他紧握的手掌中,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指尖。咬紧牙关,再也无法控制,钟凛忍不住将对方的肩头缓缓环进怀里,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抱抱这个人了,他一直都想这么做的。

    他看着秦烈,看着那个曾经拥他在怀中,笑容温暖而柔和的男人,他发现对方已经消瘦了很多,他的手指几乎能清晰感到秦烈的衣袍下骨骼的触感,他又望向对方散散拂在肩头的赤发,那赤发中,竟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缕苍白失色的发丝。心中狠狠一动,一个不祥的感觉突然挤进了他的脑海中,他感觉到自己怀中的这个人,正在犹如垂死病弱的植物般慢慢枯败凋萎。

    “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喃喃自语着,钟凛慢慢拥紧了怀中的秦烈,对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默默任他抱紧。他抱紧对方,心里一片茫然,他无法理解,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但他却隐隐觉得非常不安。

    在帐中静静陪伴了对方半晌,钟凛掀帐出门,皱紧眉关在帐旁坐下。秦烈半刻前便昏睡了过去,憔悴而衰弱,看上去几乎像在他怀中会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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