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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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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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最讨厌了!」

茜马上用足以震动窗户的尖锐嗓音回答。「被人大声宣称讨厌,小汤女好受伤喔~」隔壁房间传来回应,我装作没听见。她这个姊姊真幸福……啊,此时我想起原本想问的事。「你会想见桃花吗?」「呣叽。」茜嘟起嘴唇。

什么意思?我暂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咦,是我的问题内容太抽象了吗?我只想知道她是否想见生前很亲近的人罢了,我以为这个问题很好懂耶。

此时「哼哼~」哼唱着听起来一点也不轻快的歌曲的汤女回到房间,双手抱着的是「……钢琴?」破烂得不知是否适合如此称呼的物体。能够摆在膝盖上的钢琴应该很少见吧。

那是一台小孩子用的、主要颜色为粉红的小钢琴。与大小相称的白键数量跟双手手指的合计相同。而且还是中古货,不仅涂装剥落,更失去了几个黑键。「是茜捡回来的唷。」「对——因为是桃花色的——」回答得好开朗啊。勾起了我心中又似佩服、又似感伤的情感。总觉得她这声回答或许也想顺便用来回应「是否想见桃花」的问题。

汤女将钢琴放到地上,跪坐在前。浴衣装扮的少女姿势端正地跪坐起来,气氛就仿佛像要召开茶会或日本琴的练习会。但是大江汤女细长白皙的手所碰触的,却是脏污、表面混杂了沾满手垢也似的茶色键盘。

甚而令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台钢琴彷佛是汤女将自己的回忆具体化的事物。

「……你想干什么?」

「南茜演奏会。」

汤女若无其事地宣称。钢琴与我囤积的谎言之间的关系,就跟用因血液集中而肿胀的右手触碰物体的感觉一样,模糊不淆。「哥哥要演奏钢琴吗?」「对啊,待会儿再做晚餐。」「嗯。」也许是喜欢汤女的演奏吧,茜从水槽跳了过来,与掌心的乌龟一起滑到钢琴附近。很像青蛙参加高中棒球,滑上一垒的感觉。只不过,这只乌龟叫作什么?法兰苏瓦吗?

「那么就开始了。入场费可以让你欠着。」「喂喂,慢着。」这是诈欺吧?想跟某个孩子王一样,强行推销演唱会门票吗?——正当我差点如此抱怨起来时,汤女的食指按下琴键,发出声音,令我原本想伸出的左手突然缩回来。右手变得不去意识就没有反应。也许是把神经枪改装到里面的时候了(注:出自寺泽武一的漫画《眼镜蛇》的主角)。骗你的。

本以为钢琴跟某首童谣中的单簧管一样坏掉了,意外地还能发出声音。不过完全没有深度,扁平、有如电子音般的拙劣音色配合汤女的手指,一点一滴地散播到整个房间里。老实说,敲打在背后窗户上的雨声更接近音乐呢。茜笑咪咪地听着演奏,但这是在欣赏音乐,或是喜欢弹奏钢琴的汤女呢?我无从得知。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弹起钢琴啊?」

「我只是想表现我也有跟你不同之处,还会弹钢琴这样。」

汤女不着边际地回答,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漫游……算了,是弹得很愉快没错。

在我耳里,她只像是在乱按一通,演奏出乱无章法的声音罗到。虽然我即使在正式演奏会中见到钢琴师的手,大概也只会认为他在高速随意地移动手指吧。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右耳进左耳出的钢琴声,揉揉眼睛,将焦距对准在背景上。以经验上来说——虽然这只是第二次——差不多该为物体重新画上轮廓线了。恢复很迟缓,也许是回圈的周期产生了异常之故,我的各种机能产生龃龉,就像各自搞错了时间,全身处于分解状态。

此时,钢琴声发生变化,群体被加上规律,现出色彩,音色诞生。是旋律。原本毫无秩序的间隔,有如理解言语的婴儿般,理解了间隔的意义,开始在前后声音间采取适当地距离。音乐变得能取悦听众了。

我很熟悉这段「音乐」。

那是曾经载于学校教科书里的八个小节的乐曲(注:指电玩游戏《MOTHER》中登场的音乐(EightMelodies))。

我低头聆听音乐。短时间内,我失去了意识。我相信那只有短短几秒,我变得很安祥,原本紧绷的意识化为水珠由眼角流出。

彷佛被汤女敲击键盘的手指直接敲在脑子上的感觉,带来碰触头脑的柔软触感,使我并非靠着视觉,而是能够以触觉来感受自我的内在。

「是一首诱人落泪的歌曲吧?」手指一边弹奏,汤女得意地问我。

「……你要我去旅行世界各国,收集八个旋律吗?」就这首曲子的用意来说。

「对于有恋母情结的家伙不是刚好吗?如果想家,立刻打电话给我吧。」

「你说错了,我不是妈妈控,是麻由控。」

「总觉得好像会某个吃金钱的怪兽的名字耶(注:指《超人力霸王》系列中登场的怪兽「カネゴソ」)」)。」

「麻由贡~麻由贡~」心情愉快的汤女故意念错。或许是顺便,音阶也时常搞错。不知是钢琴坏了还是音阶不够,抑或汤女弹错,总之某个状况是原因。「好,请说吧。你跟城镇这回又被卷入什么事件了?」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因为受到照顾(有吗?),所以我开诚布公地回答了。

于是我开始娓娓道来前女友被杀的事。理由之一是她跟我交往过的事。接着有人被杀,下一个被杀,又下一个也被杀,若以宾果来说已经接近完成状态的事。说不定今天还会出现第五个牺牲者的事。以及,一切牺牲者都跟我有关系的事。

顺便一提,就连犯人是跟我有关的人这件事也说了。结果该说的全部说完了。

我已经没什么隐瞒的事了。反正丑态也出尽,我早已无所谓。

「唔唔……杀人预告之中没有我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呢?犯人一定是在嫉妒你跟我之间的交情吧,气气。」

汤女听完事情始末,面无表情地表示愤忾。当然,没半个人把她的话当真。

「我看他是认为由你们的经济情况看来,即使放着不管也会饿死吧。」

虽然我不知道茜的祖父对她们的经济支援到什么程度。

「原来你一直不把我当大小姐而是当穷小姐吗?这个答案真是大大地正确啊。」

「呃,这不是什么值得你竖起拇指夸耀的事实吧?」对彼此都不是。

「普立兹腰果。普立兹夏威夷果。」「普立兹杏仁。普立兹花生。」

茜也跟着一起骚闹,表现乖巧的只有乌龟跟小麻雀。

「为什么都是坚果类啊……」

「因为跟田里的牛肉(注:大豆)有亲戚关系啊,应该跟鸡肉或猪肉挺相似的。」

是想藉此主张自己的愿望很谦虚吗?

「总之我放心了,我跟茜没受到波及就好。」

「……嗯。」

「啊,这么说来,有位疑似犯人的男生在你睡在马路时来见你了喔。他用低沉嗓音对你献出『要加油唷』的声援呢。」

「……喔?」伏见家附近吗?「你运气真好,竟没被杀掉呢。」

「我给他几颗方糖,他就乖乖回去了。一定是缺乏糖分,情绪失控吧。」

「还真的收下了咧!」我对不在现场的犯人吐嘈。不,也可能是汤女骗人。

最后汤女同时按下十个白键,以不协调的音色替这首曲子作结。「呜呀!」茜用乌龟肚子掩住了耳朵。

「各位~不可以配合演奏唱歌喔~隔壁大婶会不留情地来骂人喔~」以歌唱节目的大姊姊风格加以叮咛后,汤女开始演奏第二首曲子。这次没弹起无秩序的音符当前奏,一阅始就具备音乐的体裁。

「……几年前好像听过这首曲子。」

小麻雀终于爬上我的手,现在停在我的右肩上整理羽毛。

「这首是最后能让人找到几近痛楚的幸福的歌喔(注:出自MISIA的歌曲(忘了如何飞的小鸟))。」

汤女的说明很抽象,但我随即发现那是歌词。

「你们不是一家人都茧居族吗?何时学会的?」

「桃花听到歌唱节目播这首歌,把它写成乐谱。我靠她的乐谱练习。所以或许有几个音符是她自己改编的吧。」

叮叮咚,汤女边用声带模仿竖琴演奏的声音边说明。喔……桃花原来有音乐的才能啊。望着身为姊姊的茜的表情,依然跟乌龟在一起笑咪咪。

看着她,开始觉得无法憎恨任何人似乎是件不错的事。

「对我而言,痛楚就是幸福啊。」我边回答,边请她告诉我歌名。

听到歌名,我微微扬起嘴唇。什么嘛,害我差点笑出来。

是在讽刺忘了如何飞的小麻雀停在我身边?很遗憾地,我还没忘记如何飞喔。我仍知道人类能简单实行的飞行方法……不,或许现在办不到。

要是办得到,我早就跨过公寓阳台的栏杆扶手,一跃而下了。

「但是听完你的故事,我在想……」

汤女故作神秘地闭上嘴,对我送出秋波,督促我接下去。

「……什么啦。」

「你比一般人更脆弱呢。呼呼。」她装出觉得很可笑的模样。

「……………………………………」拜托别这样嘛,干嘛直接戳在我的痛处。

我也有所自觉,才故意不提的呢。

我知道现在的我并非恢复冷静,而只是回到「第一天」罢了。这是第二次回归。得知长濑死去的当天我很冷静,有如现在,很正常。但是从第二天起,我开始失去景色的轮廓,变得无法不确认识现实。

我刻意不抵抗这个变化。渴望疯狂,努力让疯狂不停轮回。结果就是这种延命装置让我重生能力不高的心灵多活了一个礼拜。

但是今天我发现了,失去麻由的我无法继续回圈下去。

而且也惊觉能碰面的朋友一一消失的现实。

「我……」以一一杀死朋友的杀人魔为对手,「该怎么办才好?」

「咦?你打算行动吗?」

汤女装出意外口吻。明明没有兴趣,却愿意听我倾诉,不由得产生她或许是个好人的错觉。人啊,在胆弱的时候受人善待,真的会一瞬间就被攻陷了呢。

「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受到焦躁感驱策,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能监赏汤女钢琴演奏的此时此刻,真的很宝贵。

因为她的演奏时不时走音,不至于让人完全平静下来。

「又不是你直接下手的,为什么你会感到责任?」

「……因为我的目标是美化委员长的宝座,必须在这种地方宣扬责任心。」

骗你的。啊—这种感觉有点令人怀念呢,是恢复正常的徽兆。

「换做是我,就算是我杀的也会佯装不知喔。」汤女小姐,您也说得太光明正大了。

说不定大江家的事件就是她下手的吧?虽然只是我的胡乱推测……嗯,但这才是身为杀人犯的正确态度吧。

要是冷静地如此开玩笑,会有人愤忾地说:「真是个胡来的家伙!」吧。

「我没办法像你分得如此清楚。也有人因心思太复杂而活不下去啊。」

「所以一旦悲伤,就得一直哭泣下去?」

「……我身边的人大多以跟我交换生命的形式死去。因为他们死去、被杀,所以我才得以活下去。看来很不幸地,我这个人不仅牛、猪、鸡,还得靠着消耗其他人的生命才能存活。明明我不是在食物链中位于人类之上,却光是为了存在于这里,得靠别人支撑。」

所以我需要别人。需要别人的「不幸」。

「但是没关系,我除了接受这种情况别无他法……就跟看过粉红小猪奋斗的电影(注:指1995年澳洲电影《我不笨,所以我有话说》)后,是否能摆脱不想吃猪排饭的感伤一样……对我而言就是如此。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决定如此过活,所以能够积极地对这种部分闭上眼睛了。决定曲解,正视事实』的意思,心无旁骛地只看着未来。」

汤女不回答,而是继续演奏着钢琴。啊,刚才明显弹错音符了。

「但问题是,死者换得的并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纯粹的负数。我对这种状况毫无抵抗力。他们因我而死,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所以我才会对我那笨哥哥的死……那么地动摇……」

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死」吧。

一切好处也没有,仅存在着减法,等号不成立的纯粹丧失。

一般人很坚强,明明得体验无数次这种死亡,却能正常过活下去。

我对于这种相当于纯粹丧失的死亡一点抵抗方也没有。

汤女即使在听我说完后,依然不张开嘴唇,而是优先挪动着演奏的手指。茜楞楞地看着我,但保持沉默。她变得比过去更会看场合了吧?

「我没什么话好建议你。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弹钢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型成为孤傲音乐家角色了?」

「你很烦耶。」汤女宛如一脸厌烦地要避开二手烟的人,懒懒地摇头。

「毕竟被人不负责任地叫你加油也很困扰吧?」

「嗯。」

我点头,汤女也点头。但是,话题并没有在此结束。

她缩着下巴,举起眼来,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我。

「……但是从刚才起,你就一副很希望别人要你加油的表情呢。」

「这……」我用手摸脸颊与鼻子自我确认,「没这回事啦。」依然是扑克脸啊。

「你这张脸迄今骗过多少女人?」

「吵死了,我的谎话很差劲,没有人会被我骗啦。」

我能骗的就只有一位女孩。

「有谁相信骗子说的『我没骗人』呢……姑且不论这个,回归正题。既然你现在能清楚说明自己的状态,就表示脑袋很有条理嘛。别嫌麻烦,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你的确算颇不幸了,事到如今还谦虚也没有用喔。」

……结果还是给了我忠告。汤女意外地很爱管闲事。

毕竟好说歹说,她昨晚也让我留宿一晚。

「……想做的事吗……」

即便下定决心,我还有时间解决吗?

相反地,这次我没有自信脱离已启动的回圈。无论是抱着多么高洁的决心出发,在跨越日期的瞬间,脑子又产生变化的话,或许我将会第三次陷入与幻觉的对话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走回头路了。

我真的能办得到吗?能够彻底完成想做的事吗?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能够回到不疯狂的日常生活吗?怎么想也超不可能啊。我现在的心情如假包换,但我无法保证二十七小时后依然如此。不管如何挣扎,当下的决心也只成为暂定。

「……即便如此……」我不想对现在的自己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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