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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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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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已经不再是叔叔,而成了个大叔啦。」

「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女子老实地评论起伸长了腿,有如失败了的荷包蛋的蛋黄一般溃散在地板的我。几分钟前,女子的五官还扭成一团挤在中间,有如擤完鼻涕的面纸一般,现在包括眼球,已经恢复到深夜的状态,只有眼睛闪亮亮地开起了酒店(自创的形容词)。

依照有点傲慢的女孩子指示的方向拚命迈进的结果,我成功回到古怪女子的房间。现在我背靠床边,全身瘫软无力,力气完全用尽了。

当我走完全程的瞬间,在虚拟的欢呼声包围下,我确信自己已经超越了马戏团。想起以前为了服务家人,带一家子去附近的购物中心看外国马戏团表演走钢索的情景。当年我强烈地否定这种走在细小道路上的人生,认为对我而言不可能办到;但现在的我却已经历过远超乎走钢丝,有如把生命以每分钟一次的速率更新般的浓密时间。人生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任谁也小知道。成年之后,刚开始上班时我曾想像我会过着没什么起伏、多半会留下老妻先走一步的年老生活;但现在,我真的还有机会过这种生活吗?明明跟大叔最相配的连假是坐在按摩椅上震动啊。

「本来想说『我老了……』,但就算年轻时要我干这种事,也只会两脚抖个不停,说不定还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呢。」

听我迤说沿壁走的感想,女子拨弄浏海,随口回答:「或许吧。」女子既不慌忙也不吵闹地让我进入房间,与我保持距离坐在地板上。

她也同样显得疲惫不堪,像是一颗被摔烂在墙壁上的橘子。

「啊,对了,有件事我一直觉得纳闷……」

「什么事?」

为了表现出友好的一面,并暗示「别去报警」的我率先开口。也可能是好不容易逃离恐怖,紧张感退去,情绪变得有点激昂的影响。

「就是说~在我年轻时,我当然喜欢年轻女人。这很正常。但我一直在想,等我年纪大了的话又会如何呢?当我成了老年人,是否会变得喜欢老女人呢?」

「喔……那结果呢?」

「结果啊,我还是觉得年轻女人比较好。」

「那是当然。」

长年的疑惑寿终正寝了。只不过讲到一半连自己也开始错乱,我究竟在讲什么呀?

而且,这听起来彷佛是在兜圈子对女子说「我对你有意思」嘛。由这方面看来,我承认自己的行为并不是很恰当。

但是女子也有错。这家伙毫不打算延续话题。应该说,她想结束话题。她死气沉沉的态度,与每当受人注视就立刻萎缩起来的,蕴含着绚烂光芒的眼瞳,总是让我不由得噤声。

就类似试图和生长于封闭乡下村落的小孩接触,却只换得沉默,令人很不自在。

「啊,我想问个怪问题。」为了打破沉默,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嗯?」

「这只是举例。」我注视着女子的眼睛。「你能接受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的尸体被别人胡乱对待吗?」

虽然女子对我的怪问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认真地回答:

「应该无法接受吧。但就算是很愤忾,我大概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难道不会想要对利用尸体的家伙复仇吗?」

「不会。」女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贴在地板上的脚指蠢动个不停。

「喔……」或许一般人都这么想吧。差点脱口说出「我也是」,硬吞了回去。

这么说来……我装出「环顾房间四周,顺便扭扭脖子,让关节喀啦作响~」的样子,小心不被发觉地偷偷确认桌上。那张白纸还在,俨然没打算藏起来。

……不,由这名女子的性格猜来,也许只是忘记收起来罢了。在短短不到三十分钟的交流之中,我已充分理解她的个性绝非无此可能。

不知该算不小心还是不在乎,包含她自己,这名女子对任何事情都不怎么关心。

哪像我那个跟我大吵一架后搬到外面一个人住的女儿,她的房间彷佛被放了一把火般,所有私人物品全部消失了。在防范被家人看见隐私的部分上实行得很彻底。我的女儿夏实从以前就是个性激烈的女孩子,顶多只有在讨零用钱时才会撒娇。这点与她妈妈很像。

我曾经暗自担心握着拳头、得意洋洋宣称「没有暴力不能解决的事情!」的女儿的未来……但是话说回来,她的确是靠暴力把我揍倒才得以离家出走。身为父亲,或许该称赞她贯彻始终是吗?能如此毫不留情地踹父亲的女儿也很珍贵呢。虽然她的教育可说是失败了。

回归证题。

比起女儿,现在这名受我打扰的小姐才是问题。不,比起她,「1701」号房的入侵者与仍沉睡在房间的「物品」更需要担心。但我变得麻痹了,紧张不起来。现在的我沉醉于生还的喜悦中,对此也有所自觉。但我依然妄自尊大,心中充斥解放感,乐观认为状况会彻底迎合自己,可说是最糟的放松状态。如果继续沉醉在这种情绪里,事态多半会变得无可挽回。

即便了解这点,却依然无法违抗,这就是这种「成就感」的恐怖之处。

算了,总有解决之道嘛~啊哈哈!表面上像在说笑,但内心却没来由地深信这点。

真糟糕啊……真的。

算了。我又看一眼桌上的「违书」,发出叹息。

我不知道这个企图自杀的女子打算何时实行,现在的我不愿对此视若无睹。我并不是想拯救她,而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满足。

名为「伪善」的袋子渴求着自我满足,躲在内心角落挥舞着透明的手臂。叫我去抓住她。叫我不该佯装不知情而任由她自杀,而是该试图说服她。毕竟都阻止过她一次了。

叫我紧握善意的花朵,即使被荆棘刺穿手指也不怕。

……但其实这些主张,大半都只是掩饰害羞罢了。

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活到这把年纪若亲眼见到,眼睛还是会害羞得烂掉吧。

见到自己做出一心一意想将儿子的话语传达给别人、活像是个傻爸爸的行为时。

「你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的人生体验吗?」

听到这个开场白,女子抬起下巴,眼睛一晃动,绽放漫射般的光芒。

「我没打算讲很长的故事。」

「没关系,只要不期待我的感想。」

「才不会期待咧。反正你写作文都是用『~我也觉得如此』当作结语吧?」

「为什么你会……」

女子话没说完,转头远望墙壁之外。或许沉浸在回顾里了。

「咳咳。」用三流演员的演技咳嗽一番,心中想起两个孩子的睑。

那是他们五岁左右的模样吧。在轮廓逐渐渗透入心里后,我开口:

「我家有两个孩子。男孩子与女孩子各一个。」

「我们家是三姊弟。」

「这样。你是老么吗?」「不,是老二。」「你是姊姊喔?」「干嘛那么惊讶?」

因为她的态度太没用又太没责任感了,忍不住就……

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假咳了几下,又接着继续说下去:

「我那个儿子啊……大约半年前死了。是病死的。我都还没帮他出完学费,他就比父母先死了,这样真的对吗?」

「……………………………………」

「……啊,不,这件事跟你无关,抱歉。」

不看场合吐苦水成了这半年来的烦恼。头一个月里,公司的部下或同事还很感同身受地听我发泄,不过最近明显做出了厌烦的表情。但我依然像是坏掉的机器,自动自发地、半强迫地到处找人倾诉丧子之痛。

上了年纪后,总是不禁重弹老调。以前对上司的这种坏习惯感到厌烦,没想到如今换自己成了这种人,真滑稽。

「真要说的话,所有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吧?」

「说得也是,你说的没错。」

由于女子的主张完全正确,我变得哑口无言。女子抱膝坐着,像是用前脚抚触脸颊的猫,用手指甲擦脸。

「啊,但是你如果想要继续下去,我也觉得没有关系。」

这女人说话方式果然很奇妙。这家伙如果是年轻人代表,社会会崩坏吧。

「好,那我就继续说了。」

「嗯。」

「然后啊,儿子在家里疗养时,他曾说过一句话:『就算一个礼拜后肯定会死,人在这个礼拜当中也还是得过活。』」

基本上,生物对于活着总是有不少依恋呢——儿子微笑地说。实际上如同他的话,儿子寿终正寝,也没让家人担心过他是否会自杀。虽然他曾有一次偷偷从病床上离开,回来时左手上留上一个大型割伤,造成全家大震撼。他满足地说:「我去找人。」表情就像是逐渐失去痛楚般安详。回想到此,泪腺又像条蚯蚓般逐渐扭动起来,于是我停止回想。

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想哭——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过程的时候。

女子说「然后呢?」她看着我的眼睛,等我继续说下去。我回看女子,产生一种去看牙医时,躺在那里被强光燎照射的错觉。

那个等候治疗的时间又是另一种讨厌的东西了,药臭味很重……啊,这件事无关。

「呃,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句很让人感动的话吗?」

「喔……」

没什么反应。原本我期待着言语的魄力能让她深受感动而放弃自杀呢。

「就是这样。」结束讲古,漂亮地收尾。

「……结束了?」

「对。」

「难道说,你是在炫耀自己有个好儿子?」

「嗯。」

女子用失去活力的表情肌肉做出平板表情,视线透露出「这个大叔到底是怎样」的讯息,对于可疑人物更露骨地不信任了。

我不是早说,我要提一提我的人生体验而已吗?我又没打算说什么人生大道理。

女子歪歪头,眼睛眯了起来,一副想睡的模样。或许是体会了我的用意吧。我自知临时提这件事很唐突。但是对方毕竟是个打算自杀的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我想趁她还活着时先把这句话传达给她。

「原来如此。」

懒得计算她晚了几拍了。女子的反应简直就像内建延迟效果。这家伙的祖先中八成有大象或是恐龙吧。不过长期在悲伤中度日,也可能因此反应变得迟钝。

很想多嘴说她并不适合自杀,但话到嘴边,还是硬吞回去了。

万一她反问「那么我又适合做什么?」,我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反而造成女子绝望地「唉,活着也没价值,还是只有自杀了。夫莱因屋(flying woman)~慢~」这种局面的话,我还得在家门前建一座小小坟墓祭拜才行……吗?看来我真的一点编故事的才能也没有。

「……唉唉。」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余力照顾偶遇的陌生人。

但我终究还是无法对企图自杀者坐视不管。

我不打算坚决主张「生命诚可贵」。

我只是不想成为一个会对人说「你想死就去死吧」的人罢了。

死不该算是一种个人自由,这就是我的信念。

即使这是因儿子之死而培养出的,自以为是的价值观,至少现在我希望自己能坚持这是正确的,直到我伤口愈合为止,生命结束为止。

「为什么会死掉了呢?」

女子把脸埋进抱在胸口的膝盖上,声音含糊地发问。

我一瞬间无法确定她在指谁,贯彻沉默态度面对。

「我是说窗男(madao)先生的儿子呀。」

我的称呼从可疑人物升级了。但发音听起来跟奸夫很像,印象不是很好。这时我才发觉彼此尚未做过自我介绍。

不过,我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却知道她想自杀;相反地,女子则认知到我是个沿着窗缘移动的可疑人物。

我们彼此所得到的对方讯息也太偏颇了吧?我不由得不合乎话题气氛地笑了。

「怎么了?我的话有那么幽默吗?」

「没事。我儿子的死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不,不是这个。我是指,为什么会得病而死?」

这个疑问我实在回答不了。被问如此莫名的问题,反倒生不起气来,而是苦笑。

「为什么吗?我自己也想知道啊。」

「啊~……所以说果然你也不知道吗?」

「较普遍的回答应该是……运气不好吧?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答案了。」

虽说真正运气不好的该算家人还是死者本人,这实在难以定义哪。

「连气不好就得死吗?」

女子的眼珠与言语化为交缠在一起的丝线,陷入我的肌肤里。

既然会追求自杀,由女子主观看来,应该是很不幸吧?

既然感觉不幸,当然不可能运气好吧。

也就是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不,我懂。

「你的论点失焦了。」

「……真的是这样吗?」

女子进行小小反抗。若跟我女儿混合在一起,或许会成为恰到好处的性格。

虽然也可能变成完全没有特色,外号是「地平线」的女孩。

「那个……」

「嗯?」

原本想说出的话,或许是因为不合乎气氛吧,女了嘴巴一张一阖,没有发出声音。她搔搔脖子,「啊~」重新开口。

「我去买果汁。」

「又要买?」

「听说水分占了人的八成。」

「我知道。」

「所以说得经常咕噜咕噜,哗啦哗啦……等等的吧~」

咕噜咕噜是用杯子喝水的动作,哗啦哗啦则……「这个动作最好别在别人面前做出来。绝对没骗你。」「我想也是。」哇,很难得地女子貌似觉得不好意思,苍白的肌肤染上朱红色。至于她做了什么动作,我被她尽情使用全身来表现所感动,所以请容我保密。

「那么,改用呕吐来表现哗啦哗啦的话~」女子模仿用拳头揍胸口的动作辩解。

「这个也有点问题吧?」

「真的吗?」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我向站起身的女子提出同行请求。

我开始怀念起在宽广陆地行走的感觉了。很思念。况且能到自动贩卖机附近,也可以顺便观察「1701」号房前的状况。我想应该没人在,但还是有点在意。

同时,也因为我推测不出事态今后将如何发展,需要更进一步的讯息。

「是没关系啦……但是……」

女人低着头,表现很难开口的模样。在地板上画着圈圈。

「有什么问题吗?该不会是……啊,怕被人传说是外遇情侣,会觉得很丢脸?……之类的面子问题?」

「不,我只是在想,你身上有没有带钱而已。」

「原来我在你心中可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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